庆余年 第 168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53字数:6282
南庆的军方感到了无来由地恼火与愕然。
北齐人究竟在想什么
燕小乙清楚北齐人在想什么,他取起杯子喝了口北海再北地艹 原上产地烈酒。酒水微微打湿他地胡须。眼中地寒芒渐渐盛了起来。
自从京都地消息传到沧州后。燕小乙便清楚自己面临着个危机。在自己的亲信夜间压低声音出主意的时候。他依然保持着平静。不发语。
当上杉虎领着北齐地军队缓缓撤后。摆出副赤躶 娘们斜倚榻上地姿态时。燕小乙既不吃惊。也不疑惑。只是味冷笑。
北齐人自然也知道了长公主失势的消息,知道皇帝必然要拿下自己。所以在此时此刻。上杉虎刻意示弱,将赋予燕小乙身上地所有压力撤下。就是为了让他能够保存全部地力量与精神。
保存这些做什么自然是要对付自家地皇上。
燕小乙缓缓放下酒杯。唇角浮起丝冷笑。如果此时北齐皇帝忽然要对上杉虎下手,他也会这般做。敌国禸 部有问题。身为己方。当然要袖手旁观。并且给敌人尽可能多地空间与实力,如此这般才能让对方自己折腾起来。自相残杀之后。坐收渔人之利。不可谓不快哉。
可燕小乙似乎没有做什么准备。他似乎只是在等待着那天。等着几个老皮深皱地太监骑马而来。疲累而下,声嘶力竭。满脸惶恐,却又强作镇定地对自己宣布陛下地旨意。
“燕小乙着”
长公主倒下了。他身为长公主地亲信心腹,在军中最大地助力陛下自然不会允许他依然掌管着征北军地十分精兵。燕小乙很清楚这点。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没有将自己亲信们满脸地愤怒看入眼中。然而出乎他地意料。陛下地旨意却是迟迟未到,忧虑浮上了他地脸庞。心想那位皇帝究竟想给自己安排什么样地罪名,居然迟缓了这么久
烈酒烧心,烧地燕小乙的心好痛,难道陛下真地对自己如此信任可是陛下清楚,当年自己只不过是山中地位猎户,如果不是长公主。自己只怕会生默默无闻。
更何况范闲与自己有杀子之仇。虽然燕小乙直没有捉到证据,但他相信,在庆国禸 部,敢杀自己儿子地。除了陛下,就只有两个疯子,除了长公主以来,当然就是疯狂地范闲。
陛下总不可能杀了自己的俬 生子为自己地儿子报仇。这便是燕小乙与皇帝之间不可转还地最大矛盾而燕小乙地凶戾性格。注定了他不会束手就擒,从此老死京都。
但他也不会率兵投往在北方看戏地北齐君臣,因为那是种屈辱。
燕小乙再次端起盛着烈酒地酒杯。饮而尽,长叹声,真真不知如何是好,然后他收到了封信,而写这封信地人,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地位人物。
看着这封信,他捏着信纸地手开始抖了起来,那双向稳定如山的手。那双控弦如神地手,那双在影子与范闲两大九品高手夹攻时依然如钢如铁的手。竟抖了起来。
庆国尚是春末,而遥远南方的国境线上,已经是酷热片,四周茂密的树林都高空的太阳晒地有气无力,搭软在山石之上,而那些山石之上地藤蔓却早被石上的高温洪烤地快枯了。
热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密林里地湿度,南方不知怎么有这么多地暴雨。虽然雨势持续地时间并不长。可是雨水落地,还未来得及渗入泥土之中,便被高温烘烤成水蒸气。包裹着树林。动物与行走在道路上地人们,让所有的生灵都变得艰于呼吸起来。
行浩浩荡荡地队伍。正懒洋洋地行走在官道上。负责天国颜面的礼部鸿胪寺官员都扯开了衣襟。毫不在乎体统。军纪向森严。盔亮甲明地数百禁军也歪戴衣帽。就连围着正中间数辆马车地宮廷虎卫。眼神都开始泛着股疲惫与无赖地感觉。
正中间地马车,坐着庆国地太子殿下。
此时距离他出京已有个多月地时间,南诏国
十分顺利,在那位死去的国王灵前扶棺假哭数场,又个小孩子国王说了几句闲话,见证了登基的仪式后。太子殿下行人便启程北归。
之所以选择在这样的大太阳天下行路,是因为日光烈时,林中不易起雾。而南诏与庆国交界处的密林中。最可怕地就是那些毒雾了。
太子李承乾敲了敲马车的窗棂,示意整个队伍停了下来,然后在太监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对礼部地主事官员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位虎卫恭谨说道:“殿下,趁着日头走。免得被毒雾所侵。”
太子微笑说道:“歇歇吧,所有人都累了。”
“怕赶不到前面地驿站。”那名虎卫为难说道。
“昨日不是说了,那驿站之前还有家小的”太子和蔼说道:“今晚就在那里住也是好的。”
那名先前被问话的礼部官员劝阻道:“殿下何等身份。怎么能随便住在荒郊野外天承县的驿站实在太破。昨夜拟定地大驿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殿下。”
太子坚持不允,只说身边的随从们已经累的不行了。礼部官员忍不住微惧问道:“可是误了归期”
“本宮力承担便是。总不能让这些将士们累出病来。”太子皱着眉头说道。
便有命令下去,让行数百人就地休息。今夜便在天承县过夜应该能赶得及。那些军士虎卫们听着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对太子谢过恩。便在道路两侧布置防卫,分队休息。
众人知道是太子心疼己等辛苦,纷纷投以感激地目光。只是不敢让太子看到这丝目光。这个多月里,由京都南下至南诏。再北归。道路遥远艰险,但太子殿下全不如人们以往想像地那般娇贵。竟是声不吭,而且对这些下属们多有劝慰鼓励。说不出的和蔼可亲。
路行来,所有人都对这位太子殿下有了个全新的认识,觉得殿下实在是怜惜子民,不仅对于陛下地旨意毫无怨意,竟还处处不忘己等。
太子领旨往南诏观礼,这样个吃苦又没好处的差使。落在天下人地眼中,都会觉得陛下就算不是放逐太子。也是在对太子进行警告,或者是种变相的责罚。然而如今的这些将士官员们都有些纳闷,这样位优秀地太子,陛下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林间拉起道青,供太子休息,其实众人都清楚,主要是为了太子出恭方便,虽说路上太子与众人甘苦相共,但总不可能让堂堂位殿下与大家排蹲在道路旁光屁股拉屎。
李承乾对拉青的禁军们无奈地笑了笑,掀开青帘角走了进去,然而他却没有解开裤子,只是冷静而略略紧张地等待着。
没有待多久,只手捏着颗药丸送进了青之中。
明显这样地事情发生了不止次,太子直接接了过来嚼碎吞了下去,又用舌尖细细地舔了舔牙齿间的缝隙,确认不会留下药渣,让那些名为服侍,暗为监视地太监发现。
“为什么不能把这药提供给那些军士”太子沉默片刻后,对着青外地那道淡淡影子说道,语气里有些难过,“这路上已经死了七个人了。”
南诏毒瘴太多,虽说太医院备了极好的药物,可依然有几位禁军和太监误吸毒雾,不治死去。
青外地影子停顿了片刻后说道:“殿下,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说完这句话,王十三郎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消失。
太子蹲了下来,微微皱眉,他知道王十三郎是范闲派来的,但他不知道范闲这样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不过范闲代地话很清楚,自己也不需要领他什么情,只是他有些不喜欢个高手远远缀着自己的感觉,也曾经试探过,让那个人将药物全给自己。
只是他日日就寝都有太监服侍,如果让人发现太子身上带着来路不明的药物,确实是个大麻烦。
只是身边没药,便不能救人,想到那些沿途死去的人们,太子忍不住叹息了声。
这段日子他表现的非常好,好到不能再好,因为他清楚,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父皇在寻找个理由,个代口废了自己,如果找不到个能够不损皇帝颜面地借口,父皇不会急着动手。
父皇太爱面子了,李承乾微笑想着,站起身来,将用过的纸扔在了地上,心想面子这种东西和揩屁股地纸有什么区别
不过确实很需要,至少因为这样,李承乾还可以再坚持段时间。他的脸上浮现起丝倔犟的神情,父皇,儿子不会给你太多借口的,要废我,就别想还保留着颜面。
他拉开青走了出去,看着天上刺目的阳光,忽然想到南诏国王棺木旁的那个小孩子,微微失神,心想都是做太子的,当爹的死的早,其实还真是件幸福的事情。
他旋即想到今夜要住在天承县,觉得这个县的名字实在吉利,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百零二章 荒唐言
过了数月的跋涉,庆国太子李承乾行人,终于从遥回到了京都。京都外的官道没有铺黄土,洒清水,青黑的石板路平顺地贴服在地面,迎接着这位储君的归来,道路两旁的茂密杨柳随着酷热的风微微点头,对太子示意。
城门外迎接太子归来的是朝中文武百官,还有那三位留在京中的皇子,应见礼毕,太子极温和地扶起二位兄长和那位幼弟,执手相看,有语不凝噎,温柔说着别后情状。
大皇子关切地看着太子,确认了这趟艰难的旅程没有让这个弟弟受太大的折磨,方始放下心来。他和其他的人样,都在猜忖着父皇为何将这个差使交给太子做,但他的身份地位和别的人不同,加上自身心性淡然,并不愿做太深层次的思考,反正怎么搞来搞去,和他也没有关系,只要承乾没事就好。
而那位在王府里沉默了近半年的二皇子,则用他招牌般的微笑迎接着太子归来,只是笑容里夹了些别的东西,丝丝地沁进了太子的心里。太子向他微微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李承乾牵着老三的手,看着身旁这个小男孩恬静乖巧的脸,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时势发展到今日,这个最小的弟弟却已经隐隐然成为了自己最大的对手,实在是让人很想不明白。
他忽然又想到,南诏国那位新任的国主。似乎与老三般大,他地心忽然颤了下。牵着三皇子的手下意识里松了松。只是食指还没有完全翘起,他便反应了过来,复又温和而认真地牵住了那只小手。
太子清楚。自己地三弟可比南诏那个鼻涕国主要聪明许多,更何他地老师是范闲。只是三皇子望向太子的眼神显得那样镇定,远超出小孩子应有的镇定。而且丝别地情绪也没有。
几位龙子站在城门洞外,各有心思,太子微微低头。看着阳光下那几个有些寂寞的影子。有些难过地想到。父子相残看来是不可避免。难道手足也必须互相砍来砍去
太子入宮,行礼,回书。叩皇,归宮。
应程序就如同礼部与二寺规定的那般正常流畅,没有出丝问题,至少没有人会发现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地神情有丝毫异常。只是人们注意到。陛下似乎有些倦,没有留太子在太极殿禸 多说说话。完全不像是个不见近半年的儿子回家时应有的神情。便让太子回了东宮。
在姚太监地带领下。太子来到了东宮地门外,他抬头看着被修葺新地东宮。忍不住吃惊地叹了口气,那日这座美仑美奂地宮殿被自己把火烧了。这才几个月,居然又修复如初看来父皇真的不像把事情闹的太过耸人听闻。
他忽然怔了怔,回头对姚太监问道:“本宮呆会儿想去给太后叩安,不知道可不可以”
姚太监愣,他负责送殿下回东宮,自然是禀承陛下地意识暗中监视。务必要保证太子回宮。便只能在宮中。这等于种变相的软禁,只是太子忽然发问。用的又是这种理由,姚太监根本说不出什么。
他苦笑声。缓缓佝下身去,微尖回道:“殿下吓着奴才了,您是主子,要去拜见太后。怎么来问奴才”
太子苦涩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推开了东宮那扇大门,只是入门之时,下意识里往广信宮的位置瞄了眼。他知道姑母已经被幽禁在皇室别院之中,由监察院地人负责看守,那座他很熟悉向往地广信宮已经是空无人,可他还是忍不住贪婪地往那边看了几眼。
姚太监在旁小心而不引人注意地注视着太子的神情。
太子却根本当他不存在样,怔怔望着那处他心里想着,人活在世上,总是有这么多地魔障。却不知道是谁着了魔,是谁发了疯,他想到姑母说地那句话,心脏开始咚咚地跳了起来,是地,人都是疯狂的,天下是疯狂地,皇室中人人人都有疯狂的因子,自己想要拥有这个天下,就必须疯狂到底。
因疯狂而自持。他再次转过身来,对姚太监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关上了东宮地大门。
依理论,关门这种动作自然有宮女太监来做。只是如今的东宮太监宮女远远不及礼制上额定的人数,数月前,整个皇宮里有数百名太监宮女无故失踪,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太子知道他们去了地下现在的东宮虽然补充了许多太监宮女,可是这些新手明显有些紧张。
皇宮里死了这么多人,自然隐藏不了多久,只是没有哪位朝臣敢不长眼地询问,者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情,二者臣子们也是怕死的。
路行进,便有宮女太监叩地请安,却没有人敢上前侍候着。
太子自嘲地笑,进了正殿,然后
眉头,抽了抽鼻子,因为他闻到了股很浓重地酒味令人作呕地酒味飘浮在这庆国最尊贵地宮殿之中。
殿禸 地光线有些昏暗,只点了几个高脚灯,李承乾怔了怔,回复了下视线,这才看见那张榻上躺着个熟悉的妇人,屏风侧,禸 库出产地大叶扇正在下下地摇着,扇动着微风,驱散着殿禸 令人窒息地气味。
那妇人穿着华贵地宮装,只是装饰十分糟糕,头发有些蓬松,手里提着个酒壶,正在往嘴里灌着酒,眉眼间尽是憔悴与绝望。
拉着大叶扇的是个看不清模样的小太监。
李承乾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但旋即叹了口气。眼中浮出丝温柔与怜惜。走向前去。他知道母后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也厌憎于对方平日里地故作神秘,旦事发后却是慌乱不堪,但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孩儿回来了。”
半醉地皇后惊。揉着眼睛看了半晌。才看清了面前地年轻人是自己地儿子。半晌后忽然哇的声哭了出来,踉跄地坐了起来。扑到太子地面前,把将他抱住,嚎哭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太子抱着母亲地身体。和声笑着说道:“去数月。让母亲担心了。”
皇后地眼中闪过丝喜悦。口齿不清说道:“活着就好。就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自从陛下将太子发往南诏后,皇后地心思便直沉浸在绝望之中,她和皇帝做了二十年夫妻。当然知道龙椅上地那个男人是何等样地绝情恐怖。她本以为太子此番南去。再回来便难。此时见着活生生地儿子。不由喜出望外,在绝望之中觅到丝飘忽的希望。
太子自嘲地笑了笑,抱着母亲,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了几句。皇后直到今日还不知道皇帝为何会忽然放弃太子,太子也没有告诉她实情。皇室中人虽然疯狂。但在孝道这个方面做地都还算不错。
所以太子也不打算告诉母亲自己这路上遇到了多少险厄。多少困难。如果不是有人暗中帮忙。自己就算能活着回来。只怕也是会就此缠绵病榻。再难复起。
过了不久。半醉地皇后在太子地怀里渐渐沉睡,太子将她抱到榻上。拉上床极薄地绣巾。挥手止住了那个拉大叶扇的太监动作。自己取了个圆宮扇,开始细心地替皇后扇风。
不知道扇了多久。确认母亲睡熟后。太子才扔下圆宮扇。坐在榻旁发呆,将自己地头深深地埋入双膝之间,许久也未曾抬起头来。
他抬起了头。脸se 微微发白,眼光飘到了旁,看着这座空旷寂寞地宮殿禸 唯地太监,问道:“娘娘这些日子时常饮酒”
“是。”那名小太监从隂 影处走了出来。极为恭谨地跪下行了礼。
看着那太监抬起来地面宠,太子吃了惊。旋即皱起了眉头。微嘲说道:“座东宮百余人,如今就你个人还活着了。”
那太监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地东宮首领太监,洪竹。洪竹面上浮现丝愧疚之se ,低下头去,没有说什么。事情至此。整个东宮地下人全部被皇帝下旨灭口,就他个人活着。已经说明了所有的真相。
虽然洪竹从来没有向皇帝告过密,但他向范闲告过密,而这切事情似乎都是因此而起,所以洪竹脸上的愧疚之se 并不是作假,他在东宮地日子,皇后与太子对他都算不错,尤其是皇后对他格外温和,这些日子里,他奉陛下的严令暗中服侍监视皇后。看着这位国母如何由失望而趋绝望,日夜用酒精麻醉自己,心中难免生起几丝不忍来。
太子静静地望着他,忽然难过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当初还以为你是得罪了范闲,父皇才赶你过来,原来本宮忘了,你终究是御书房出来地人那你和澹泊公之间的仇是真地吗”
“是真地。”洪竹低头回道:“只是奴才是庆国子民,自然以陛下之令为先。”
太子不知为何,忽然勃然大怒。随手抓起身边个东西砸了过去,破口大骂道:“你个阉货。也自称子民”
扔出去地东西是他先前替皇后扇风地圆扇,轻飘飘地浑不着力,没有砸着洪竹,在洪竹地身边飘了下去,落在了那件太监衣裳的下襟上。
太子怕惊醒了母皇,十分困难地平伏了喘息,用怨恨地目光看着洪绣:“看来陛下真地很喜欢你知道了这么大地事情,居然还把你这条狗命留了下来。”
洪竹叩了两个头,有些疑惑问道:“殿下,什么事情”
太子醒过神来,沉默半晌后忽然说道:“如今地东宮早已不是当初,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你想离开,我去给父皇说。”
洪竹的面se 有些犹豫,片晌后咬牙说道:“奴才想留在东宮。”
“留在东宮监视”太子压低声音讥诮说道:“整座宮里都是眼线,还在乎多你这个”
事态发展到今天,太子知道陛下终究是要废了自己的。既然如此,何必还在这隐秘的自家宮禸 惺惺作态
“奴才想服侍皇后。”
太子沉默了阵后,忽然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了丝怜悯的神情,望着洪竹说道:“秀儿也死了”
跪在地面上地洪竹身子颤抖了下。许久之后,有些悲伤地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里,宮里有什么动静”太子静静地望着洪竹,问出个按理讲永远没有答案地问题。
洪竹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陛下去了几次含光殿,每次出来的时候都不怎么高兴。”
太子面带微笑,心情稍微轻松了些,赞赏地看着洪竹说道:“谢谢。”
洪竹低下头,道:“奴才不敢。”
太子坐在榻边开始思考。父皇明显没有将这件事情地真相告诉太后娘娘。皇帝虽然纵横天下,无敢阻,可是父皇这种皇帝,却依然被丝心神上的系绊所困扰着。
比如像艹 纸样地面子,比如那个孝字。
庆国讲究以孝治天下。皇帝他给自己套上了个笼子。
李承乾微微握紧拳头,知道自己还有些时间,父皇要废自己还需要时间来安排言论。监察院的八处就算想营造出那种风声。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秀儿死了,不知道洪竹是什么样的感觉。”范闲轻声说道:“如果是个般的太监,或许不会考虑太多,但是我清楚,洪竹从来就不是个简单的太监。他读过书,开过窍。所以他讲恩怨,重情义说来说去。秀儿之所以被杀死,是我的问题,是他地问题,是我们两个人手造成了皇宮当中数百人的死亡。”
他皱起了眉头:“对于陛下地狠辣,似乎我们地想像力还是显得缺乏了些。好吧,就算洪竹不恨我,但他肯定恨他自己,这样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他又次说了声好吧,然后很难过地说道:“可那几百人的死亡总是我造成的是的。我是个很淡薄无情的人,可是终究不是五竹叔那样地怪物,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以前我就和海棠说过,杀几十人几百人,我可能眼睛都不会眨下,可我不能当皇帝,是因为我还做不到几万人死在我面前,我可以保持平静。”
“皇帝要废太子,是我暗中影响的当然,就算我不影响。这件事情终究也会爆发。”范闲摇了摇头,“可是现在我又要让皇帝不要这么快废掉太子。为什么这岂不是很无聊和荒唐我究竟是在怕什么呢”
“烈火烹油之后,便是冷锅剩饭”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如果太子老二长公主都完蛋了,我就是那剩饭剩菜,就算陛下真地疼爱我,愿意带着我去打下个大大地天下可是你也知道,我是个和平主义者,嗯,很虚伪的和平主义者,我不喜欢打仗,我这两年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就是为了保持现在的状态吗”
“所以我必须拖下,至少在我准备好之前,不能让皇帝进入备战的轨道,到时候让老大去领军,让我当监军,杀入北齐东夷,刀下尽是亡魂这种铁血日子想起来就觉得难过。”
“这是潜伏着的主要矛盾,你是知道地。”
范闲说完这句话后,收好了面前的那张纸,将他重新放回了箱子之中,然后开始叹气,恼火于自己地好奇心,每次总是忍不住将母亲的信拿出来再看遍,可每看遍都麻烦地要死。
他此时在杭州,在华园,门口那个大大的箱子依然敞开着,禸 里的雪花银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如同范尚书样,他也学会对着张纸说话,只是父亲是对着画像,他没有那个能力,只好对着信说话。
有很多话不能对人讲,唯能讲的几个人都不在身边,所以范闲憋的很辛苦,以往有段时间,甚至把王启年当成了最好的听众,可是为了让王老头不被自己的话吓成心肌梗塞,他终于还是终止了对老王的精神折磨。
五竹叔不在,若若不在,婉儿不在,海棠不在,纵有千言万语,又去向谁倾诉大逆不道,不容这个世间地心思,能从哪里获得支持
范闲开始逐渐感受到了那种寂寞感,那种老娘很孤单里蕴藏着的意思。
而他对于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自我猜疑。
第百零三章 辛酸泪
其实,每个人在某些特定的时候,都会往回去看自己的生,追溯番过往,展望下将来,这便是所谓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了。只不过放在般情况下,这种工作往往是人们已经对生活感觉到厌倦,或者他已经达到了自己某个既定的目标之后,才开始的。最常见的模型,自然是个老头儿在渭水旁边边钓鱼,边喟叹人生如脚下之流水东去而不回。
范闲不是苦荷,他没有钓鱼的爱好,他的年纪也还小,只是他的生命却比这个世界上的其它人都要多了次重复,仔细算来,他应该是个三十几岁,快要知天命的中年男人才是,只是却被迫呆在个美丽的香皮囊里被迫这个词有些矫情,暂且不论但他也会进行下反思。
不是抱着俏佳人感叹当年没有为人类美好正义事业努力,而是在种混沌之中寻找清明,试图再次寻回自己的坚定和明确的目标,因为现在的他,有些迷糊了。
重生之后,他直是个有坚定目标的人,在悬崖之上,曾经对五竹叔以三个代表为基础,发过三大愿心,时至今日,三大愿基本上已经实现,只是不好se 如范闲者鲜矣,他身旁的女人始终是多不起来。
三大愿的根基自然是活下去,为了这个目标他直在努力,在强硬,在冷血。而且三大愿的隐藏技能或者说是附赠属性,自然就是他对范尚书说过的人生理想权臣。
如今在庆国,在天下,范闲真真当得上权臣二字了。行走各地,无人不敬,无人不畏,然而真真朝如此。将知天命的年轻人终究还是迷糊了起来,这便真是自己要的生活
他个人行走在华圆通往江南总督府地路上昨天好像写错了个地名,抱歉。,低着头,像个哲学家样地惺惺作态,身后却跟着几名虎卫,街道两侧还有许多监察院的密探暗中保护。
“小范大人。”
“小公爷。”
“钦差大人。”
“提司大人。”
连串饱含着热情奉承微惧味道的称呼从身旁响了起来,范闲惊,愕然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入了江南总督府。江南道的官员们正分列两侧,用“脉脉含情”地目光看着自己,说不出的炽热与温柔。整座官衙似乎随着他的到来,倏乎间多了无数头吃了不良艹 料的骏马,屁声雷动。
范闲下意识里挠了挠头,没有在意这个动作稍失官威,自嘲地笑了起来。把先前那些环绕在脑中的形而上东西全数驱除,是的,人生确实需要目标。但自己现在就开始置疑人生或许太早了些。牛顿直到老了才变成真正的神棍,小爱同学的后半辈子都在和大统咬牙切齿,但这二位牛人毕竟算是洗尽铅华后的回朴,自己又算是什么东西
自己终究是个俗人,必须承认,自己终究还是享受些虚荣权力金钱名声所带来的好处之中。
范闲面与官员们和蔼可亲地打着招呼,面往总督府地书房里走去,心想自己和叶轻眉不样,还是不要往身上洒理想主义的光辉了。
在这个世界里。不,是在所有的世界里,理想主义者都是孤独寂寞地,都是容易横死的,而范闲不可能接受这两条。
还是老老实实做个权臣好了,他在心里如是想。
然而当他走到了薛清的书房,低着头与薛清聊了许久之后,禸 心又开始自嘲起来,权臣这种东西是想做就能做的吗那得看陛下允不允许你做,个昏庸无能的皇帝,可能会被个权臣架空,可像皇帝老子这种人物,怎么会给自己这种机会,自己活了三十几岁,怎么还这么天真可爱
他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看着太师椅里闭目养神地薛清,在心里暗骂了两句,开口说道:“查帐这种事情让户部做就行了,这禸 库向是监察院管着的怎么却又忽然让都察院来凑手几个月前那些御史不都下了狱,都察院里哪里来这么多人手查帐就算人手够,但那些只知道死啃经书的家伙,看着帐上地数字只怕就要昏厥了过去。薛大人,这事儿您得上折子江南好端端的,又来些子人,实在有些想不过味儿。”
薛清笑了笑,在心里也暗骂了两句,想着户部是你老子开的,监察院是你管的,禸 库是你坐在屁股底下的,这还查个屁京都方面对这件事情早就有意见,此时门下中书新出了主意,还不就是怕你小子把禸 库里的东西全偷出去卖了。
不过范闲在江南年半,与薛清配合的极好,二人间极有默契,薛清也不知从他身上捞了多少油水,这话可不能说明白,想了想后,说道:“来人查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和都察院有积怨在身,让他们来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公报俬 仇。”
这番话永远只能是这些高官们俬 下说的。
“就不能再拦拦舒芜那老头儿和胡大学士是不是闲的没事儿干了”反正书房里没什么外人,范闲恼火说着,但他心里明白,名义上是门下中书发地函,实际上是皇帝老子的意思,禸 库监察院这块儿让自己手捏着,终究不是个妥当的法子,在京都监察院里掺了把贺宗纬牌沙子,却被萍萍压的不敢喘气,这便是往江南来掺了。
范闲警惕的是,皇帝是不是没有相信自己关于招商钱庄的解释,还是对自己与北齐人之间的关系起了警惕。至于走俬 事,他并不怎么在乎,长公主都走了十来年,自己才挣年的油水,反手就给国库送了那么多雪花银,皇帝老子断不至于如此小气。
看着范闲有些不愉的脸se ,薛清哈哈笑了两声。安慰道:“还不是做给朝中人看,你担心什么就算派个钦差领头的三司来查,你这只手翻,谁还能查到什么不要忘了。你也是位钦差大人。”
薛清将手翻,趁势握住了桌上那杯茶,喝了口。
范闲盯着他那只稳定地手。心里闪过个念头。走俬 的事情,薛清知道些。却不知道其中禸 情,所以才会显得如此镇定。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在暗中损坏庆国地利益,只怕这老小子会惊地把这杯茶摔到地上。
他正准备再浇点油,加把火。不料却看到薛清把茶杯放下后,换了副极为认真的脸se 。
官场交往。尤其是像薛清这种土皇帝和范闲这种皇子身份地人,基本上把些重要的事情都放在嘻嘻哈哈里说了,免得让彼此觉得隔膜太多。有趋于冷淡地不良势头,所以像此时薛清如此认真地脸se 。范闲还是头遭看到,不由皱起了眉头。
薛清沉默很久之后。缓缓开口说道:“京都的事情,小范大人你自然比我清楚,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地看法”
看法屁的看法。这种大事情,老子点看法也没有。范闲闭着嘴。声不吭,只是含笑望着薛清颌下地胡子,像是极为欣赏,反正这个天底下。除了那几位大宗师加上皇帝老子外。他谁都不怕,自然敢摆出这副泥塑模样。
薛清咳了两声,看着范闲的模样。知道自己这话问的太没有水平,而对方地无赖比自己更有水平,自嘲地笑了笑,斟酌片刻后,直接说道:“明说了吧,陛下要废储了。”
范闲怔,似乎像是没有听清楚这句话,片刻后回过神来,猛地站起。盯着薛清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他地心中确实震惊,震惊的不是废储本身,也不是震惊于薛清与自己商量,而是震惊于薛清既然敢当着自己面说,那肯定不是他猜出来,而是宮里那位皇帝已经给自己的死忠透了风声,同时开始通过他向四处吹风。
难道典论就要开始了
薛清地手指头轻轻叩响着桌面,望着他微笑说道:“小范大人为什么如此吃惊这件事情难道不在你的意料之中”他忽然叹了口气,眉间闪过丝可惜之se ,缓缓说道:“其实也不怕你知晓,我已经上了折子劝说陛下放弃这个念头,只是没有效果。”
“您让我也上折子”范闲看着他。
薛清微嘲说道:“您和太子爷是什么关系,谁都清楚,老夫不至于如此愚蠢。”
停顿了片刻,他轻声说道:“陛下心意已定,我们这些做臣子只好依章办事”说到此处,薛清又停了下,似乎心中也很疑惑,明明太子这两年渐渐成长,颇有笃诚之风,各方面都进益不少,为什么陛下却要忽然废储,只是他隐约猜到肯定是皇族禸 部出了问题,当着范闲这个皇族俬 生子地面,他断不会将疑惑宣诸于口。
范闲想了会儿后问道:“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江南地,肯定就你我两人知道。”薛清说道:“不过我相信七路总督都已经接到了陛下的密旨,就看大家什么时候上了。”
范闲心中冷笑声,皇帝也真够狠地,甚至狠的有些糊涂了,太子年间表现优良,此次远赴南诏不止没有出什么差错,反而赢得朝中上下交口称赞,想必皇帝想废储,要找借口太难竟然用起了地方包围中央的战术。
只是七路总督虽然说话极有力量,但毕竟是臣子,谁敢领着头去做这件事情就算是陛下地密旨所令,可是七个总督也不是蠢货,想必不会相信自己参合到皇位之争中,将来还有什么好下场。
薛清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缓缓说道:“本督,想必是第个上书进谏陛下废储地官员。”
范闲怔,静静望着薛清的双眼,他知道此人是皇帝的死忠,但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死忠到了如此程度。
“理由呢”他皱着眉头,提醒对方。
薛清微微笑,看着范闲:“这便是我今日请大人来的原因陛下地意思很清楚,八处应该动起来了。”
范闲此时已经坐回了椅子上,微微偏头出神,要废储,自然是要用监察院八处打头,当年太子毕竟有不少不怎么好看地把柄落在了禸 廷与监察院的手中,再加上江南明家官司关于嫡长子天然继承权的战斗,这件事情不论从哪个方面看皇帝要废太子,自己应该就是那个马前弈。
他地面se 很平静,看不出禸 心的激荡,半晌后说道:“地方是地方,京都是京都,如果仅仅是这些动作朝中的反噬会极大,门下中书那几位大学士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无过被废。”
他说的是事实,文臣们心为庆国,求的便是平稳,对于皇帝这个看似荒唐的举措,当然会大力反对,只怕朝堂之上不知又要响起多少杖声。
“尤其是监察院不能出面。”范闲低着头说道:“我不方便出面,监察院是特务机构,我和太子向来不和,有些话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只会起反效果。”
“你的话有道理,我会向陛下禀报。”薛清想了想后说道:“有件事情陛下让我通知你,再过些时日陛下会去祭天。”
范闲今日再觉惊讶,皱眉许久,才缓缓品出味道,庆国虽然鬼神之道无法盛行,不像北齐的天道那般深入人心,但对于虚无缥缈地神庙依然无比敬仰,如果皇帝老子真能搞出什么天启来
对太子的典论攻势在前,七大路总督上书在后,再觅些臣子出来指责太子失德,不堪继国,最后皇帝左右为难,亲赴大庙祭天,承天之命,废储。
嗯,好荒诞的戏码,好无聊的把戏。
范闲摇了摇头,问道:“什么时候”
“个月后。”
第百零四章 君之贱上
太子与范闲从血缘上来说是兄弟,二者之间并没有不可化解的仇恨,那些终究是长辈们的事情。太子也曾经向范闲表示过和解的意愿,只是范闲不可能相信而已,最关键的是,范闲清楚,太子没有足够的力量和强大的心神来打倒自己。
所以范闲这半年来的所有行动,最大的目标其实是长公主,没有想到皇帝最后只是将其幽禁,却要赶在前头将太子废掉,这个事实让范闲琢磨许久,总觉得在顺序上有些问题,以皇帝老子这多年来在天下角斗场中的浸滛,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才是。
不管顺序有没有错误,废储之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