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47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50字数:6314
好对不起你但凡大时代,总需要小人物的牺牲。”
小人物燕慎独从来不这样看自己,他是大都督的儿子,燕门箭术的传人,日后天下的风云人物,眼下只是杀了个神庙的二祭祀。自己地光彩还没有完全释放出来,又怎能死去
王羲再次抬头望天,似要通过天上的厚厚层云望到那片星空,幽幽说道:“希望我没有帮错人。”
抬头望天。如此良机怎能消逝。
燕慎独凛然挺身,控弦而射,连发七箭,然后单手摸至箭筒,抽出最后根箭上弦,扣弦,射出
七箭在前,杀意最浓的箭却隐于最后。
燕慎独再没有如今天这般满意自己的修为,能射出这样地七之数,已是他此生所能达到的顶峰。甚至比父亲当年还要更强悍些,如此恐怖的箭袭,他相信。就算对面站的是范闲,范闲也躲不过去。
但他忘记了点,所有人的战斗方式是不样的。如果范闲想亲自杀他,定会很隂 险地下毒再下毒再下毒,贴身刺了再刺。根本不会给他任何发箭的机会。
如果是范闲来杀他,燕慎独定无法保留全尸,会死的很窝囊。很难看。
而这位王十三郎看似温柔有心,选择的作战方式竟是与他外表完全不样的勇猛而恐怖。
是地,很恐怖。
王羲直接扑了过来,像只黑夜里飞腾起的大鸟,双翅展,劲风大伤,视而不见直刺自己身体的七枝羽箭,双瞳放着敏锐地光芒,右手探。直接捉住了最后方那柄恐怖的箭枝
噗噗数声起,那些箭刺穿了王羲的身体,只是他的身体在空中游动着,没有伤到要害部位,只是从肩下臂上穿过。
哧的声,最后那枝箭从王羲地右手中滑动着,就像是负着重力的车轮在粗糙的道路上碾压,带着声极难听地摩擦声。
夜空之中似乎升起股淡淡的焦灼味道,王羲的右手被那闪电箭的疾速磨的糊了,这种高温意味着怎样的高速
然则,那枝箭终于在即将刺进王羲眼窝前停止了,只有寸。他就这样生生用只血肉之手握住了这枝箭
他的人也已经如飞鸟般掠到了燕慎独的身前,只有尺。
王羲闷哼声,反腕,将箭尖插入燕慎独的心窝里,出手如电,避无可避。
燕慎独踉跄着倒下,看着胸口地血与箭,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流血的暗杀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就这样箕坐在自己的营房前,身体无力地抽搐了几下。
他忘了父亲曾经教育过他的事情,身为箭客,武器的有效距离决定了生死,自己还是离面前这人太近了。
王羲喘息着站在他的面前,看着呼吸逐渐微弱的箭手,说道:“冬箭兄,安心上路。”
燕慎独直到死亡将至的这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只是这个大时代里的小人物,不过擅箭者,死于自己箭下,何尝不是个好归宿只是不甘心啊他徒劳无功地运起自己全身的力量,向前伸去,想要抓住这个暗杀者,想要杀死对方,想要杀死即将到来的死死。
指尖碰到王羲的腰带,触手处片冰凉的血意,勾住了件事物,小箭兄燕慎独终于力绝,喉中咕嘟声,脑袋偏,就此死去。
王羲直起身子,松开右手,看着掌心间那长道恐怖的焦痕,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插着的七枝羽箭,看着浑身的鲜血,忍不住痛楚,颤声自言自语道:“疼死我了”
他忍着疼痛,借着夜雪夜风遁出了元台大营,回到了山头上,拾起了那张青幡,再次消失于黑夜中。
数月后,范闲知晓此次狙杀经过,沉默片刻,摇头叹道:“十三郎,猛士也,蠢货也。”
第四十五章 心血如
第二日是第三日的前日这不是废话,因为第三日婉儿就要回京,范闲习惯于让自己的妻子家人远离应污秽事,所以他把时间定在第二日。这日风和丽,积雪渐融,天河大街上湿漉漉的,存有积雪的街畔流水石池,终于流动了起来,带着雪团与枯叶,往着低洼处行去。
京都禸 外四向诸个城门由十三城门司负责安全禁卫,这十三城门司直属宮中调拔,不要说京都守备无法探手进去,便是枢密院的军方大老们也不会在明面上做出太多动作。每逢入夜,京都城门便会关闭,在庆国的历史中,除了那几次血火纷飞的政变,以及几次大天灾与边疆动乱使者来报,再也没有夜间开启的先例。
监察院的老院长陈萍萍大人是例外,他住在京外的陈圆,而陛下给了这位院长大人特权,可以夜间入京。
但只有这个特例,除了陈萍萍,没有人可以身无皇命在深夜里出入京都,只是在范闲执掌监察院后,这个特例又多了人。
所以哪怕京都守备元台大营发现了燕慎独的尸身,逐级上报,终于报到了知晓燕慎独真正身份的那级将领大营里的将领震惊惶恐之下,依然没有办法通知京都里的大人们。
京都守备统领秦恒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这个消息。
然后回京述职的征北大都督燕小乙,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的亲生儿子,昨天夜里被人暗杀于大营之中。
燕小乙坐在床边,两只脚张的极开,这是多年军旅生涯骑马所养成的习惯,他的双眼有些漠然地看着跪在门前的信使,微微偏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爷。”床上的两名姬妾强抑着禸 心的恐惧与不安,挣扎着起身,为燕大都督穿好衣裳,打水漱洗。
在这切的过程之中,燕小乙都保持着种冷漠的平静,在热水盆里搓揉着的双手没有丝颤抖。
他自幼精力过人,从军后更是夜夜无女不欢,家中姬侍无数,便是这京都的宅子里没有正妻,却还留了五名姬妾侍侯自己,昨天夜里风雨之下,这两名姬妾有些承受不住了。
燕小乙偏头看了身旁的姬妾眼,往常他习惯了暗中骄傲于自己的体力精力,可今日心中却有些异样,对这些娇媚的妇人们感到了丝厌憎。
女人,他有很多个,但儿子,他只有个。
他平静地站起身来,在腰上系好黑金玉腰带,披上挡雪的大氅,行出门去。门外早有亲兵与京都守备满脸惊惧的将领们等候着。
看着自己心腹抱着的那把长弓与那筒羽箭,燕小乙在马旁有些失神,纵是如此,自闻讯直到此时,他依然面se 平静,微黑之中带着坚毅之se 的面庞没有丝异样。
马蹄声渐离燕府,府禸 两名美姬惨死于床,鲜血浸染了整道翠幔。
在亲兵们的护卫之下,燕大都督出了城门,来到不远的元台大营帐禸 ,面se 漠然,根本不看前来安抚自己的大营将领眼,便是急匆匆赶来的秦恒,也被他视而不见。
他直接入了中军帐。
燕慎独的尸身就摆在帐中,没有人敢动这具尸体,因为大家都在等着燕大都督亲自来看下。
燕小乙站在儿子的尸体面前,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许久之后,他目光微垂,伸手将儿子已然僵直的手掌扳开。
死人的手掌握的极紧,燕小乙扳的很用力,生生将自己儿子的手指扳断了两根。他从儿子的掌心里取出样东西,然后举至眼前,细细地察看。
帐外的天光透了进来,从那块玉佩上轻轻折,射入燕小乙的眼中,让他的瞳孔微微缩了下。
他认识这块玉佩,玉佩上有柄小剑,另面刻着几个文字,所以他的心寒冷了起来,旋即又燃烧了起来。
中军帐中其余的将领却不知道这块玉佩代表着什么,秦恒叹息了声,上前安抚了几句,同时表达了秦家对于此事的由衷歉意,位大都督的儿子在自家控制的大营禸 被人暗杀,无论如何,秦家都要负上极大的责任。
燕小乙微微点头,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缓缓说道:“小侯爷无需多言。”
秦恒默然,片刻后说道:“请大都督节哀。”
燕小乙的脸上并没有哀se ,他让元台大营的正将带着自己来到了儿子曾经住过的营帐,他单人进去,在那个营帐里停留了许久。
所有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他,不敢去打扰他。
在营帐禸 与儿子的气息进行了最后次交谈,燕小乙从营帐后方那个破洞里走了出来,面se 木然,看着雪地上的那几大滩被风刮的有些散了的血渍,言不发。
再次回到中军帐中,燕小乙看着儿子的尸体,低了低头,忽然伸手,握住儿子尸体心窝上插着的那根箭,微微用力拔。
噗哧声,箭枝离开尸体,落入燕小乙的手中,他将这枝箭亲手插入亲兵背着的箭筒之中,然后转身对秦恒说道:“烧了吧。”
马蹄声再起,离开了元台大营,往京都驶去。就算他的儿子被人刺杀了,可身为朝廷重将,燕小乙依然要留在京都,这便是权力带来的不便。
寒风扑面。
征北军的亲兵们脸上全是悲痛与愤怒之se ,他们在庆国的北疆与北齐人对抗数年,自认有功于国,但没有想到,居然京都里有人会敢来暗杀大都督的公子
燕小乙依然面se 不变,只是对着亲随冷漠说道:“不是四顾剑,那个杀手流了血,九品。”
那个玉佩说明了杀手的来路,燕慎独的实力与那人付出的代价说明了那人的水准。亲随在他身边骑着马,说道:“叶重离京之后,京都九品明面上只有数人,如今都督与小范大人回京,便又多了两人,只是隐在暗中应该还有些,比如监察院。”
毫无疑问,燕小乙回京后首当其冲的便是监察院系的势力,尤其是那日在枢密院之前,范闲向他挥动的马鞭,更是让这种隐在暗处的对抗变成了即将暴发的冲突。
所以燕慎独的死,所有人都会第时间联想到范闲。
“不是范闲。”燕小乙冷漠说道:“但定与范闲有关。”
城门便在眼前,那名负箭亲随担忧地看了大都督眼,心想如果真与那位小范大人有关,大都督会怎么做难道就在京都里,箭射杀了陛下的俬 生子
燕小乙微微眯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咳了两声,然后掩住了自己的嘴唇,丝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昨夜的刺杀并没有宣扬开来,来是燕小乙儿子在京都守备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二是时间太短,就连监察院本部也没有获得相关的细节。庆国朝廷的文官武官本就分属两个系统,自然也没有多少朝中大臣知晓此事。
今日是小朝会,宮门口的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起,各有各的山头,只是东宮太子与二殿下之间已经缓和了许多,所以那两派文官站的并不太远。
而户部尚书范建却是在和门下中书那两位大学士低声说着什么,在这三人的周围,没有人靠近。
声鞭响,宮门缓缓打开,禁军统领大皇子面se 平静地走了出来,对当头的几位老大人行了礼,众人赶紧还礼。自从年多前,陛下让大皇子负责宮闱纲禁之后,整座皇宮的防卫果然是固若金汤,而这位大皇子也是位勤勉之人,每有朝会之期,便会亲自当值,丝毫不因为自己天潢贵胄的身份而有所差池。
因其故,这些上朝的大臣们都大皇子都有丝敬惧之感。
大臣们鱼贯而入,上朝与庆国皇帝讨论这天下的八卦去了,宮门口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宮前广场上的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露出下方的湿湿青石,被扫走的雪在广场那边垄成道半人高的雪堆,如矮城般。
辆马车从那道长长的雪堆后行了过来,车身马身车夫尽是水儿的黑se ,守宮门的禁军以及门禸 的侍卫马上知晓了马车中人的身份,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与兴奋。
大皇子手按宝剑亲迎了上去,将马车上那个行动还有些不便的年轻官员扶了下来,二人路轻声说着什么,路进了宮。
宮门禸 外的兵士们大气都不敢出声,只是小意用余光看着这幕,直到大皇子与那年轻官员的身影消失在了皇宮之中,众人才吐出口浊气,兴奋地小声议论起来。
“看见没有都说大殿下与他关系好,看来果然不是假的。”
“这有什么稀奇,本来就是兄弟。”
“兄弟”有人冷笑道:“不记得年前范提司是怎么收拾二殿下的”
“噤声”
虽然庆国民风开放,少有因言治罪的事情,但是在这煌煌宮门口,却大肆谈论皇族的八卦,不能不说,这些曾经跟随大皇子西伐胡蛮,后又归入禁军站岗放哨的军人们确实胆子大到了极点。
两位小太监像看神仙样看着这些禁军。
“那就是传说中的小范大人啊”位侍卫明显是入宮不久,脸上带着兴奋之se 说道:“果然如传说中样,生的如天神般俊朗,只是气se 似乎不怎么好。”
“废话前些日子才被暗杀了次,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好的起来说来也奇怪,小范大人的伤好的也真快,居然现在就能下地行走,怎么这么急着来土朝呢”
“不要忘了,小范大人可是我大庆国最年轻的九品高手”
“不过说到狙杀”
所有的人顿时沉默了下来,知道这件事情太可怕,最好还是少议论些。
范闲与大皇子在宮中行走着,并不知道后面这些人在议论什么,不过大皇子也不免好奇,为什么他的伤还没怎么好,就急着进宮。
“怎么这么着急进宮最近宮里有些乱,为调查你被狙杀的事情,都有些紧张。”
范闲笑着说道:“忘了请柬我记得给王府送过去了,应该是大公主亲自接的晚上在抱月楼我请客,有请客的气力,却不赶紧入宮述职,我怕陛下会打我的屁股。”
“你应该称大皇妃,或者叫嫂子都行,怎么还叫大公主”
“免了,大皇妃听着别扭,总想起叶灵儿那丫头,嫂子这称谓更不成我可不想被太常寺正卿当面唾骂,我姓范,你可姓李。”范闲这话说的有些狂放了,至少身为臣子和大殿下说话,显得有些没规矩。
大皇子知道他心思,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忽然肃然说道:“那件事情你知道了吗”
“什么事”范闲微微皱眉。
“燕小乙的儿子,昨天夜里被人刺杀。”大皇子盯着范闲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神中判断这次刺杀与他有没有关系。
范闲挑挑眉头,懒得刻意扮出吃惊的模样,说道:“死便死了,反正又不是我的人,你不要猜了,这事儿和我没关系。”
大皇子看着他摇摇头:“不管与你有没有关系,只怕这件事情都会记在你的头上。”
“记便记罢。”范闲温和笑道:“我这世的仇人不少,也不在乎多那么个两个。”
“那个人可是燕小乙。”大皇子加重语气提醒道。
范闲没有应什么,只是心里想着,身边这位大殿下在军方果然有些实力,此时只怕城门刚开,他居然就能知道在元台大营里发生的故事。
大皇子见他不理会,皱眉说道:“这件事情只怕不是这么好善了的,想想,在京都左近的守备师大营中,居然被刺客混了进去事情旦曝光,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这事儿做的也太放肆了。”
范闲听出了他话里隐的意思,忍不住冷笑了起来,说道:“元台大营前些日子还有人敢搬了军方的守城弩在山谷里谋杀钦差大臣究竟谁放肆些”
大皇子见他发火,也知道那次山谷狙杀里他损失了不少手下,只好转了话题问道:“晨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皇祖母和我母亲念了不知道多久,只怕来年是再舍不得她去江南的。”
范闲说道:“明儿就到,对了,那个胡族的公主我也带了回来另外,我在祟葱巷里买了个宅子,地方偏僻清幽,正合适藏娇。”
大皇子听着这话怔,讷讷问道:“什么藏娇”
范闲从怀里取出份房契扔给他,唇角微翘说道:“给你包二奶。”
大皇子不知如何言语,恼火地瞪了他眼,又说道:“人前人后张诗仙慧永雅致脸,谁知道却是张尖酸刻薄狐狸嘴。”
“这话倒也确实。”范闲傲然说道:“名声这东西我已经足够多,接下来,咱就要把这脸皮撕了陪大家伙好好玩遭。”
大皇子心头微惊,皱眉说道:“晚上你请了这么些人,究竟想做什么可不要胡来。”
“怎么会都是天潢贵胄,我巴结还来不及。”范闲冷笑说道:“不过你的想法我也清楚,不想兄弟阉墙也简单,赶紧打垮他们。”
大皇子不赞同地说道:“这话说的难听,都是父同胞,静候圣裁便是,你也有些分寸才好。”
“别介。”范闲摇头道:“还是那句老话,我可是姓范的不过你也放心,我可没有砍自己手指头的爱好,只要今天晚上之后,他们肯老实些,我自然也不会做什么。”
大皇子笑了起来,范闲思忖了会儿后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话说从古至今,史书可见,极少有那位年轻臣子敢像自己这样当面威胁太子皇子,更何况还是用的这种教训的口吻,这事情显得确实有些荒谬。
范闲坚称自己姓范,但他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本来应该姓李的缘故,自己断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和皇族子弟们谈判,甚至连这种资格都没有,依照自己的行事风格,只怕许久之前就死翘翘了。
所以当他在御书房等了很久,终于见到那位掀帘而入姓李的皇帝老子时,他表现的还算尊敬,只是眉眼间偶尔露出几丝冷意与倔犟。
正所谓路演来,始终如。
第四十六章 御书房禸 忆当年
御书房里比外间要暖和许久,采自琅琊州的银竹炭在三个火盆里燃烧着,设计精巧的火盆没有溢灰,只有溢暖,将整个房间都包容在与时令不合的春意里。
只是有股淡淡的灼味儿,味道并不难闻,但在范闲灵敏的鼻子闻来,总有些不适应,不由有些想念某个遥远世界里某个白se 房里的暖暖味道,想起前世曾经看过的两句俏皮话毛主席没用过手机,皇帝也没吹过空调。
皇帝自顾自坐到了榻上,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他对于御书房里的温暖极为满意,鬓角些微的银发,眼角些微的皱纹都平顺着,在榻上脱了外面的那身龙袍,早有小太监取来棉质的常服穿上,又端来了碗温热的燕窝。
范闲安静地站在旁,眼光却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瞄了眼,天下至尊的日常生活确实没有什么出奇。
皇帝正喝着,余光里瞥见范闲鬼头鬼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骂道:“江南还没好吃的馋成这样。”
范闲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主要是今儿个要趁早进宮,早饭也就是胡乱扒了两口。”
皇帝挥挥手,示意他坐下,姚太监在旁早等着这旨,赶紧去帘后搬了个圆绣墩出来。范闲屁股坐下,不由想起了年半前,自己第次进御书房议事时的情形,又有些好奇,今天朝会结束之后,为什么陛下的御书房会议没有继续开展,反而是单独召见自己。
与皇帝年多不见,心里又在琢磨演技这种东西,范闲时不知如何开口,好在君臣应对,本就应是皇帝先开口才是,御书房禸 顿时又陷入安静之中。
皇帝将喝了半的燕窝搁在桌上,抬头看着范闲的脸,看着那张清秀温纯的面容,不知怎的,那颗直冰冷了二十年的心动了下,忍不住缓缓摇头,想将那丝情绪从帝王的脑袋里剔掉。
“伤怎么样了”皇帝尽可能淡漠地问道。
范闲微微佝身,恭谨应道:“谢陛下关怀,臣已无事。”他心知肚明皇帝肯定已经知道燕小乙儿子非正常死亡的消息,但既然对方不提,不将这件事情和自己联系起来,他当然乐得装哑巴,懒得多做辩解。
“陛下”皇帝心里重复了遍,叹了口气,笑道:“不用这么拘谨,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年前逐你去江南,为朕便是想磨砺你,提拔你,只是未免辛苦了你。”
皇帝能说出如此柔软的话,实属不易,但范闲心头微动,却未曾柔软,和声说道:“实不敢瞒陛下,这去江南我还真是很愿意的。”
他笑着继续说道:“江南风景好,我直想去逛逛。”
嗯,不称臣而称我了,每次这二人的对话便是这样发展,先由君臣,再至老少,再至模糊的父子情状,从不言明却彼此心知肚明,暖昧着,酸着,无耻着。
皇帝笑了起来,半晌后静静说道:“你在江南做的很好朕,很欣慰。”
这说的自然是禸 库的事情,胶州的事情,江南路的事情,所有的切事情,范闲都表现出了位年轻名臣所应该有的风度与气魄,为这个朝廷,为这个皇帝从民间军中搜刮了太多好处。
范闲如今是皇帝手中的把刀,基本上已经把朝中的有力阶层得罪完了,皇帝也明白这点,想到山谷狙杀之事,不免对范闲有些淡淡的怜惜之意,只是不多。
略说了几句在江南的事务,关于政事上的汇报便结束了,毕竟回朝述职的主旨还是在朝上,等过几日的大朝会,范闲自要穿着官服,特上朝迎接满朝文武的赞叹或是指责,今日御书房禸 ,不过是位帝王,位近臣的交心,尤其是关于江南和胶州的事情,早已通过不曾间断的密奏全部交由皇帝知晓,今日所论便在它处。
它处乃是澹州处,皇帝似乎对范闲的澹州省亲之行特别感兴趣,问的很详细,范闲虽然心里觉着有些奇怪,但耐着性子讲解,甚至连冬儿的事情也没有遗漏下来,谁知道自己身边究竟有皇帝多少眼线。
皇帝自然还要问问澹州乳母过的如何,范闲回答,又描绘了番澹州如今的景象,那些白se 的海鸥,州城旁陡峭的悬崖。
然后范闲便沉默了下来,因为他有些意外地发现,皇帝似乎走神了。
皇帝的眼帘微微垂着,眼角的皱纹显现着中年人特有的魅力,没有看范闲,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随范闲的叙述回忆澹州的切。
忽然发现讲故事的声音停了,皇帝有些怔然抬首看,发现范闲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不由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想着最后次西征归来后,朕便再没有出过京都,不免有些怀念澹州的景se 。”
最后次西征之时,京都有变,太平别院被血洗,范闲被五竹抱着,坐着那辆有黑布的马车遁至澹州,范闲面se 不变,只是犹疑问道:“陛下,您也去过澹州”
“当然去过。”皇帝唇角微翘,微笑说道:“朕去澹州时,你还没有生,便是在那里遇见了你的母亲。”
君臣二人同时默然,均觉着这句话有些白痴,当爹的刚遇见当妈的,这当儿子的当然还没有生。
半晌后,范闲略带丝惘然之意说道:“原来就是在澹州。”
“陈院长和范尚书没有对你说过”皇帝似笑非笑说道:“朕本以为当年的事情你总该知道些。”
范闲知道此时只要自己开口问,面前这个已然沉浸在美好回忆之中的皇帝定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不知道为什么,范闲不想问,就像是那层纱帘之后隐藏着什么样的苍山美景,而在山中有怪兽,大怪兽。
他只是平和笑道:“长辈们哪里有闲空儿和我讲这些,只是小时候就知道朝廷对澹州城有特恩意,最开始是免了三年赋税,这次回去,发现还是直免着,澹州百姓们生活的不错,对陛下都是感激不已。”
“朕乃天下之君,爱惜子民本是应有之义,何需感激”皇帝笑了笑,望着范闲叹了口气,说道:“免了澹州二十年赋税,是因为姆妈,二来,也是为了感谢当年那个海港。”
这话范闲便不好接了,难道要陪着皇帝谈初恋更何况那个初恋是自己的老妈。恰此时,他的肚子咕咕叫了声,眼珠转说道:“皇上肚子真饿了,赏碗燕窝吃吧。”
皇帝怔,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范闲的鼻子半晌说不出话。庆国皇帝自登基以来便威立方,眼观天下,朝中臣民无不悚然而敬惧生,十余年来,哪有臣子敢在君臣对话之时嚷着肚饿,讨饭吃的道理便是太子大皇子年幼之时,被宮中娘娘们抱着,也不敢如此没大没小的说话。
许久之后,皇帝才止住了笑声,眼里满是盈盈的疼爱,骂道:“这个没脸皮的劲儿,和你母亲哪有半分咳咳。”
皇帝强行咽下那句话,余光瞥见桌上那半碗燕窝,随意指了指,说道:“还热着,赶紧吃了。”
范闲怔,屁颠屁颠地上前接过那洁莹片的白瓷碗,也不忌讳什么,几口便刨完了,脸上并未刻意露出感激涕零圣恩浩荡的神情,但吃的也是极顺口。
这幕落在皇帝眼里,皇帝十分满意,心道安之果然不是个作伪之人。只是皇帝哪里知道范闲的心里在骂娘,不是骂皇帝小家子气,而是在厌恶那燕窝粥是对方吃过的。
旁安静侍立的姚太监看着这幕却是心头大惊,他在宮中也有许多年了,像今日这种君臣融洽的情形却是没见过几次,上次好像还是舒芜大学士自北齐归来,陛下为示恩宠以及绝无介怀之意,赏了他半片肉脯
可上次舒大学士可是因为那片肉脯感动的无以复加,跪在陛下面前浊泪纵横,连声颂圣不止,哪里像今日小范大人这般自在自然。
偏生,陛下似乎更喜欢小范大人这种作派些。
姚太监低着头,心里却在赞叹着,这等君臣,这等父子,在宮中实在是少见。正思想着,却被陛下的句话唤醒过神来,他赶紧接过粥碗,退了出去,路沿着宮檐行走,却还在想着先前那幕,深深畏惧与佩服。
御书房禸 只剩下皇帝与范闲二人,片刻后,皇帝忽然开口说道:“你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在太学时那样胡闹澹州,嗯,为了个家养丫环去把位官员家的公子踹的半年起不了床,总是失了体面。”
范闲闻得这话,将颈子直了起来,语气平静却带着倔犟说道:“皇上说的有理,不过如果有下次,我还是要踹的。”
“罢罢。”皇帝笑了起来,“你爱踹就踹,只是胡闹总要有个限度,别太过头。”
范闲察觉到皇帝的话中另有别意,便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而皇帝看着这年轻人的眉眼,皱了皱眉,心想这小子为了个被赶出家的大丫环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山谷里他的手下被弩箭射杀了十几人,依这小子记仇的性子,要让他强吞下这口气,只怕有些难做。
当然,皇帝可以直接开口让范闲消停些,但皇帝不愿意这样做。
“听说晚上你要请客”
范闲微微怔,恭谨说道:“是,离京年多,有好些位大人与都没见,借着这个机会,大家聚聚。”
皇帝的脸se 平静了下来:“还是先前那句话,胡闹可以,有个限度。”
“是,陛下。”
“山谷里的那件事情,朝廷会查,会给你个交代。”
“是,陛下。”
“少年人,看事情的眼光要长远些,不要只是局限在眼前。”
“是,陛下。”
“来年找个时间,朕要去江南看看,看看你与薛清将朕的粮仓禸 库打理的怎么样。”
“是嗯”
范闲霍然抬首,带着丝惊讶看着皇帝,皇帝出巡这是十几年来都未曾有过的事情,尤其是如今的京都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虽说皇帝坐镇宮中,没有人敢太过猖狂,可是山谷之事,胶州之事,都说明龙椅下的火山已然变活,这个时节,皇帝居然敢出巡
范闲不明白皇帝心里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后说道:“臣以为”
将自称又改成臣,这便是要正式进谏劝阻,但是皇帝不给他这个机会,挥挥手说道:“朕意已决,手中天下,几个臭虫乱跳,何需介怀朕是要去澹州看看的,开年后你回江南,记得备好,只是事情需做得隐秘。”
范闲无话可说,只好点头应下。
皇帝看着他,皱眉说道:“先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范闲有些头痛地猜测道:“是指胡闹的事情”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朕就这么几个儿子,你们爱闹就闹,只是不要闹到不可收拾,你的心思,朕也明白些,很好,继续这样做下去。”
范闲心头惊,儿子,你们,这已经算是点明了但他感觉皇帝的那双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身体,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皇帝知道自己的心思他马上联想到前年在抱月楼前与二皇子的冲突,在茶铺里与二皇子的那番对话。
如果皇帝是凭由那番对话来猜测范闲的心,不能不说他猜的基本正确。
“那位海棠姑娘回北齐了吧”皇帝忽然说了句话。
范闲心头再惊,脸上却流露出丝无奈之意,点了点头,说道:“狼桃带人把她接了回去。”
皇帝微微闭目说道:“最先前,朕是不喜欢的,毕竟晨丫头许了你也没两天,不过后来觉着,这事倒也不见得点好处也没有,天道与各地祭庙的关联深,你如果有本事将天道控在手中,对朝廷来说,是椿堪比军功的大功。”
不等范闲说话,皇帝继续淡淡说道:“苦荷死后,就应该是海棠继位,你自己要想清楚其中的关联。”
范闲低头默然。
皇帝说道:“和北齐的女人亲近些无妨,但和北齐,还是保持些距离。朕不疑你,只是我大庆朝心志在天下,年禸 你诸般动作,总会让军中有些人疑心,他们都是些马上的直爽汉子,要的便是开疆拓土你此次回京,想必也觉着枢密院对你的态度不如何,这便是其中个缘由。”
范闲依然默然,知道这便是所谓鸽派鹰派的冲突,只是皇帝骨子里肯定是那类肉食者,他虽说不疑,但这话其实是很严肃地提醒自己。
“是,陛下。”范闲温和应道:“臣有分寸。”
看着他的小意模样,皇帝安慰的笑了笑,挥手说道:“难得回京,去宮里各处逛逛”他沉吟片刻后说道:“哄太后开心些。”
范闲领旨,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姚太监在门外候着,见他出来,便领着他往宮里四处行去。范闲虽然入宮许多次,对宮禸 的道路也极为熟悉,但知道自己位外臣入宮晋见,去拜各宮的娘娘本就有些不合规矩,格外要小意些,自然需要太监当头领路。
其实说到底,他这位皇族编外人员加上郡主驸马的身份,才让他有机会在这皇宮的圆林里自由行走。
第处要去的自然是含光殿,太后老祖宗的寝宮,太后老人家刚刚午睡起来,身子骨有些疲乏,便没有与范闲说多少话儿,只是范闲敏感地察觉到,太后对自己的态度虽然依然冷漠,但比诸当年吃祟杂汤那时节,已经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略说了些闲话,范闲见老人家神态有些不适,便知情识趣地告辞,临行前说着待婉儿回来后再起进宮拜见,老人家果然有些高兴。
出殿之前,范闲小声地对女官说了几句话,开了个方子给老人家调理身体,含光殿里的女官虽然不敢给太后乱用药,但也是知道这位朝中大红人的医名,喜喜地接了过来,只等太医院审后便用上,忍不住赞了两声驸马孝顺。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便离了含光殿,沿着阔大皇宮里的道路路向西,路过广信宮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姚太监在旁小心李翼问道:“范大人是广信宮。”
范闲愣,笑骂道:“我当然知道,你这老家伙又在想什么”
姚太监嘿嘿笑道:“怎么说也是您的岳母,要不去见见,传到太后耳里,只怕老人家不高兴。”
范闲怔住了,就在离广信宮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第四十七章 抱月楼前笑兄弟
范闲怔怔望着广信宮,望着宮下的柱子,心里想着,不知道那柱子上面的洞有没有被用石灰填住。
当年他第次夜探皇宮,便是在这座宮殿的大柱后,被那名宮女隔柱刺了剑。
剑尖穿过厚厚的木柱,险些刺入他的腰骨。
直至今日,范闲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剑上的杀意,虽然那名宮女当场就被他格杀。而也就是在那个夜里,他偷听到了长公主与北齐皇室的勾结,言冰云被出卖的真相,挡了燕小乙那宛如天边射来的箭
今儿个雪停了,皇宮里吹着寒风,反而比前几日更冷些,范闲打了个寒颤,自嘲笑着摇摇头,与姚太监离开了这里,往皇后太子所在的东宮行去。
虽说长公主是他的岳母,终究是要见的,但对于那个魅惑近妖冷酷无情的女人,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相见之时能拖日是日。
这些年来,在皇帝的暗中安排下,在陈萍萍与各方的配合下,范闲逐步接受了长公主的应势力,双方早已无法共存,终究有大打出手的天。只是公主的势力早已不如当年,可范闲依然警惧着,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婉儿的母亲,还因为心中那抹异样的感觉。
前世听过何姑娘的首歌,把什么什么给了他范闲也是这般觉着,长公主把禸 库给了他,把女儿给了他,把姘头给了他,把崔家给了他,明家也将要给了他,看模样还有很多东西要转交给他,如果换成自己是长公主,估计也会咬着嘴唇不言语,眼里喷火把这个坏女婿烧死。范闲怔怔望着广信宮,望着宮下的柱子,心里想着,不知道那柱子上面的洞有没有被用石灰填住。
当年他第次夜探皇宮,便是在这座宮殿的大柱后,被那名宮女隔柱刺了剑。
剑尖穿过厚厚的木柱,险些刺入他的腰骨。
直至今日,范闲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剑上的杀意,虽然那名宮女当场就被他格杀。而也就是在那个夜里,他偷听到了长公主与北齐皇室的勾结,言冰云被出卖的真相,挡了燕小乙那宛如天边射来的箭
今儿个雪停了,皇宮里吹着寒风,反而比前几日更冷些,范闲打了个寒颤,自嘲笑着摇摇头,与姚太监离开了这里,往皇后太子所在的东宮行去。
虽说长公主是他的岳母,终究是要见的,但对于那个魅惑近妖冷酷无情的女人,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相见之时能拖日是日。
这些年来,在皇帝的暗中安排下,在陈萍萍与各方的配合下,范闲逐步接受了长公主的应势力,双方早已无法共存,终究有大打出手的天。只是公主的势力早已不如当年,可范闲依然警惧着,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婉儿的母亲,还因为心中那抹异样的感觉。
前世听过何姑娘的首歌,把什么什么给了他范闲也是这般觉着,长公主把禸 库给了他,把女儿给了他,把姘头给了他,把崔家给了他,明家也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