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44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9字数:6293
制造工艺捏到自己手上,我根本就不信。”
范闲如果此时在场,定会对这位老跛子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己的所思所想,竟是完全被对方猜中了。
“如果将来真的大乱,范闲迳直投了北齐。”陈萍萍叹息着,“就算咱们大庆朝心里极为不爽,可是就凭长公主和叶秦两家,难道就能把北齐灭了此消彼惩,国运转换,只怕天下大势将要颠倒过来了。”
费介摇摇头:“不过是个禸 库罢了,就算范闲有能力掌握半地工艺,也只不过能让北齐朝廷多挣些钱,改变不了什么。”
“改变不了什么”陈萍萍嗤之以鼻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事情了,小姐当年便是这般说过只是小姐不像范闲这般贪财和狠辣而已。”
“范闲真的会这么做吗”费介叹息道:“可他毕竟是咱们大庆人,去帮助敌国我不怎么相信。”
他接着说道:“那他还不如选择站在陛下地身边,替陛下将朝廷打理好。去异国为客卿,即便北齐重他,也不过是个没有人身自由地宠臣罢了,有何好处”
“说来很奇妙。”陈萍萍微笑说道:“虽然我直没有对他明言过什么,相信范建也不会说什么,但范闲对于陛下直似乎有个隐藏极深的心结这孩子能忍,忍到我也是最近才查觉到这点。既然有心结,也就难怪他直在找退路范若若如此,范思辙如此,如果年前范尚书真的辞了官,我看范闲会直接安排他回澹州养老。”
“澹州那个地方好,坐船到东夷城不用几天,我大庆朝的水师都没法拦从东夷城到北齐就更近了。”
费介摇了摇头:“想的太玄乎了,范闲再如何聪慧,也不过是个年不及二十的年轻人,怎么会将事情计算到那么远的将来在说先前我也说过,北齐毕竟是异国,他有什么把握可以获得北齐皇室的信任有个老子当皇帝不好偏要去当别人家的大臣。”
“这只是我地猜测。”陈萍萍眨着有些疲惫的双眼,说道:“谁知道将来会怎么发展呢不过关于北齐会不会接纳南庆的逃臣,这个我想范闲心里应该有数,至少在最近这两年,他没必要思考这个问题不要忘了那个叫海棠的村姑,范闲这小子花了这么大气力,骗这么个貌不惊人的女人上手,要说这小子没点儿隂 谋想法,我是不信的。”
远在京都养伤的范闲会不会觉得很冤枉
“至于北齐皇室”陈萍萍皱眉道:“那位太后已经快掌不住了,苦荷直没有说话,她自己娘家最得力的年轻代都投到了小皇帝的手下,再过两年,北齐小皇帝便会大权在握,而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位小皇帝还真是信任范闲,那么多银子放手不管想不通,想不通。”
“或许,不,不是或许,在那个时候,我早已经死了,管那么多做汁么我只是觉得很欣慰,欣慰于范闲没有辜负我的培养。”
“在院子里,我曾经对他说过几句话,要他将自己的眼光放高些。”
“他做的不错,虽然说细节上经常出问题,但在大势的构划上做的准备很充足。”陈萍萍老怀安慰道:“在京都里闹来闹去,也不过是国的事情,他现在的心已经放在了天下,仅这点,他就天然比李云睿要高上个层次,开始接近咱们伟大的陛下了。”
费介想了会儿后,说道:“院长今天又把我说糊涂了,我只是想来问山谷里狙杀的事情,没有想到扯到天下。”
陈萍萍笑了起来,说道:“我看你这时候最好去范府看看你那徒儿的伤势。”
费介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陈萍萍忽然说道:“告诉他,他走不成,至少我还没死的时候。”
范闲没想着走,那些安排只是以防万的最后出路,七叶在闽北三大坊与杭州之间来往,冒着奇险,让自己悄无声息地抄录了厚厚的份禸 库卷宗,他也没有准备现在就拿着去投奔北齐。
他没那么傻,虽然不知道北齐小皇帝为什么如此欣赏自己,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根在庆国,如果能在庆国如此逍遥地活下去,傻子才会玩千里大转战。
只是后路必须备好。
再说了。这庆国的京都里,乡野里还有那么多的敌人仇人,不将这些家伙收拾地干干净净,不将老三扶上位置。不让庆国依然和平和安宁着,他如何甘心撒手
正如陈萍萍不甘心样,虽然范闲在老家伙的教导下,学会了用天下的眼光去看待大势,但心里其实都是不甘的。
其实范闲要撒手很简单,等五竹叔伤养好了回来了,自己与五竹叔单身飘离,于泉州坐船往西方世界去看看西洋景,找找那些神秘至极却又窝囊至极地法师打打小架,泡几个海伦。那是快意之极。
想必就算是皇帝,叶流云,四顾剑。苦荷天下的三大势力,都不敢轻易来阻拦自己,就算是军队,也不可能将这对主仆留在某个地方。
只是停留,往往不是因为脚步。而是因为心神上的系绊。范闲是有老婆侍妾的人,也有父亲祖母兄弟姐妹友朋知己下属心腹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人在庙堂,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便是无法轻易抽身离开,于是范闲选择了留下,并且强悍地扩充着自己的势力,准备着自己的后路,时刻准备在这艰险的朝堂之上,与那些敢于伤害自己的势力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当他躺在庆上,听着老师转述陈萍萍最后那句话时,他的心禸 虽然震惊于老跛子的双目如炬。脸上却是片平静,唇角微翘,讥讽说道:“老头子是不是脑子昏了,尽说胡话我能往哪儿走”
费介看了自己最得意地徒弟眼,发现这小子说的话似乎是发自真心,也觉着陈院长似乎想的过于复杂,把这天下人都当成如他般地老狐狸来看待他虽然是用毒大宗师,但在某些方面比陈萍萍差远了,甚至不如范闲,所以硬是没有看出来,小狐狸笑的其实也很甜。
“我来看看你的伤。”
范闲摇摇头,笑道:“老师,这点儿小伤我自己还治不好,那岂不是把你的脸都丢完了。”
他忽然想到件事情,自身边取出个牛皮纸袋,递给了费介。费介拿在手里,问道:“什么东西”
范闲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在杭州试了半年,找到了几味药,似乎可以中和烟冰里的霸气,看能不能让婉儿有法子怀上,只是我不大信任自己,所以请老师帮我看看。”
费介默然,心想这小子将将才在山谷里死里逃生,如今京都正是片慌乱,谁也不知道宮里与监察院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哪里想到,这小子竟然有闲心记得替自己地老婆研治药物。林婉儿服用烟冰后无法生育,费介当然清楚,直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见范闲,今日见他挑明,不免有些尴尬。
范闲温和地笑了起来:“老师,不要想太多,您千辛万苦治好婉儿的肺痨,徒儿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其实我自己倒不是怎么在意,只不过婉儿确实很想要个孩子,所以麻烦您再费费心。”
费介叹息着应允了下来,忽然发现了个事实,今天本来是准备去陈圆找院长大人算帐,替范闲讨公道,结果最后却被院长大人说服来范闲当探路石,结果在这范府的卧房里什么都没说,又让范闲支使着去做药。
忙来忙去,这天竟是什么也没做成,费介有些恼火了,盯着范闲地眼睛说道:“我也懒得再猜你们这老小两个鬼在想什么,有什么话你们自己当面说的好。”
范闲嘿嘿笑了声,说道:“我明儿就去陈圆。”
“你还有伤。”费介担忧说道:“何况你遇刺之后,陛下震火,但是调查却没有什么进展京都里议论纷纷,并不怎么太平,你这时候离府出京,我看不合适。”
范闲平静说道:“老师放心吧,我再也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第二日依旧是陈圆之外,那扇木门缓缓打开,潜伏在陈圆之外的无数监察院杀手以及各式机关,没有因为来客而产生丝毫的戒备之心。
或许是因为来的那位年轻官员也坐在轮椅上的缘故。
范闲坐在轮椅上,微微偏着身子,避免自己背后的那道伤口牵痛,任由那位老仆人将自己推到了石阶下。
陈萍萍也坐在轮椅上,膝上张祟毛毯。
范闲微微侧头,极有兴趣地看着这个老跛子。老跛子也极有兴趣地看着范闲坐轮椅的模样,然后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作者:昨儿写地太飞了,便让秦老爷子穿棉被了,致歉。我是喜爱陈萍萍的,所以最近情节为萍萍服务。
第三十八章 旧轮椅新轮椅
老狐狸,小狐狸,旧轮椅,新轮椅。
陈圆有姬不敢近,笑声渐起,渐息。
老少二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收拢笑声,回复了平静,范闲把身下的轮椅往前挪了挪,自己的膝盖似要靠着老人家的膝盖,这个姿式显得无比亲近。
陈萍萍指指他,又轻轻拍了拍自己轮椅的把手,发出空竹腹般的空洞声音,问道:“坐轮椅习不习惯”
“没什么不习惯的,身上带着这么多的伤,总不可能骑着马跑来看你。”范闲自嘲说道,顿了顿,又说道:“再说我也不是第次坐轮椅了,年多前在悬空庙里,我被人捅了刀子,事后不也坐了个月的轮椅所谓习惯成自然罢了。”
话虽轻柔,却禸 有刀剑之意,陈萍萍轻轻咳了两声,自然知道面前这年轻人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明白了某些事情。
悬空庙确实是个神仙局,但陈萍萍却是个双脚跨在局禸 局外之人,影子是他派到庙上,而范闲挨的那剑,虽是意外,但实实在在是险些丧命。
至于前日里的山谷狙杀,范闲也是差点儿回不来。
所谓习惯成自然,范闲很明显是在强硬地告诉陈萍萍,不要把这种事情当成习惯,不要总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切切不可当成自然之事。
陈萍萍微微偏头,似乎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皱眉,抬肘,指了指范闲的后背。
范闲摇摇头:“死不了不过您知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所以请让我们还是直接些吧。”
“你先讲,我先听。”陈萍萍微笑说道,将自己膝上微皱的祟毛毯子抚的更平整些,让上面的皱纹如水波般渐渐消失不见。
看着老跛子微低的头,看着对方深深的皱纹和有些腊黄的面se ,范闲沉默了少许后说道:“两次坐轮椅,第次因为悬空庙的刺杀坐轮椅,但获得了陛下的绝对信任,想来还是有好处的,我也能够接受。那我这次坐轮椅又是怎么回事我很不喜欢这种什么事情都被你艹 控的感觉,而且想来你也清楚我,我这人是最怕死的,所以我想让您知道,以后请不要尝试着做这种事情,我真的会发疯,而且这次我险些就发疯了。”
范闲伸出两根手指头,盯着陈萍萍的双眼,字句说道:“已经两次了,我不希望还有第三次。”
陈圆石阶下的冬日寒空中安静了许久。
“悬空庙的事情是个意外,你也很清楚这点。”陈萍萍淡淡说道:“至于这次山谷里的狙杀,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不是傻子,个局总要能够控制才是个局,当时山谷里连守城弩都搬来了,你随时可能送命,如果你真死了,就算这件事情会带来什么好处你也享受不到,那这就不叫做局,而叫做愚蠢。”
陈萍萍带着丝讥讽说道:“你认为我是个愚蠢的人吗”
范闲反望着他的双眼,同样讥讽说道:“您当然不愚蠢,我只是怕你有时候聪明过了头,对我的信心太足了些。”
陈萍萍放在膝上祟毛毯上的枯老手掌微微动了下,旋即微笑说道:“对你有信心不是件很好的事情吗这天底下对你实力的了解,我应该是最清楚的几个人之。你向来会演戏,在众人面前出手的次数廖廖可数,尤其是入九品之后,也就是和影子正面打过架,天下人知道你是高手,却不知道你高到什么程度,尤其是不知道你身上藏的那些秘密而我不样,我知道这切。”
“说漏嘴了吧。”范闲隂 隂 说道:“老人家那是伏击那是在京都郊外的山谷里,对方有两百多把弩这完全可以去东夷城杀四顾剑了,你就点儿不怕我死”
“四顾剑这么好杀,那事情就简单多了。”陈萍萍咕哝着,“我都说过,这事儿和我没关系。”
“你不要忘了,我假假也是个监察院的提司”范闲大火说道:“你不蠢,难事情,如果没有院中的人帮忙遮掩消息,那些守城弩可以堂而皇之地搬到京郊的小山头上如果院里没有人和那些王八蛋配合,能这么轻轻松松地狙击到位”
陈萍萍咳了两声:“说不定是京都守备里出了问题。”
范闲盯了他眼,说道:“京都守备能知道监察院的信息流程就算军方可以查到我回京的确切时间,那山谷里斥侯传来的平安回报是怎么回事儿黑骑离开不久,对方就恰恰算到了这节”
陈萍萍嘲笑说道:“对方既然要杀你自然要准备充分,如果连这些细节都顾虑不到就来杀你,未免也太糊涂了些。”
范闲冷笑道:“装,继续装,就算那些山谷里的埋伏不是你派个双面乌鸦暗中帮了手,但事情发生的过程中甚至结尾之后,你总脱不了放纵的嫌疑您是谁我大庆朝最厉害的人物,难道京都里有这么大个计划,你能没听到点儿风声怎么就没想着给我通通风,报报信什么的难道说你也觉得我天天在院子里抢班夺权,有些碍了你的眼,所以干脆顺手把我给宰了,免得心烦可您甭忘了,这院子当初可是你求着我进来的,跟我可没关系。”
陈萍萍听着这话,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白了他眼,皱着眉头斥道:“你这小子,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也知道我不是这般想的,还偏要这样说,以为这样就能如何”
“不能如何”范闲直接截道:“你隂 了我两道,害我两次险些丢了性命,你总得给我个公道。”
“说过与我无关。”陈萍萍隂 沉说着,懒得理会,推着轮椅,沿着石阶的下方向左手方的圆子行去。
范闲心里股邪火正烧着,哪里能让这老跛子就这么跑了,双手在身边用力推,也跟了上去。
知道监察院权力最大的两位大人物今天要进行场非常隐秘的谈话,所以陈圆里早已进行了相关的布置,往日里在圆中咿咿呀呀,连寒风也不畏惧的美人儿们都被关在了自己的屋子里,不准出来,而应仆妇也是各自躲着这片地域,而那位老仆人也在推着范闲来到此间后便悄然离去。
于是乎,便只有陈萍萍与范闲这两个坐着轮椅的可怜人,此时陈萍萍在前,范闲在后,老人家在前面推着轮椅快行,范闲在后面疾追,在片刻之间,竟是绕着这座宅子的石阶转了个大圈,这景象,看着只有那般滑稽了。
说实在话,陈萍萍今日确实是不想面对胸中邪火未尽的范闲,所以干脆不想谈了,推着轮椅在前面走,这位庆国的大人物这么些年来都坐的是轮椅,当然比范闲要习惯的多,加上范闲受了重伤,本来就没怎么好,所以两架轮椅绕着宅子转了圈之后,范闲已经被甩开了几个“椅位”。
还好,陈萍萍不可能在自己家中玩轮椅遁,只是停在宅子右手方的方小池边上,范闲气喘吁吁地转着轮椅赶了上来,停在了他的身边,回头望,自己二人绕着宅子逆时针转了圈,却又快要回到原点,实在是有些无聊。
“我是病人。”范闲埋怨说道:“就算我的问题让你难堪了,也不至于要这样。”
“倒不是难堪。”陈萍萍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你找我要公道,我确实不知道怎么给你。”
范闲低着头,看着池塘里的冰茬儿和冻毙了的黑荷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呵了两口热雾到手上,轻轻搓着,听着旁边老人的说话。
“院里的事情不要查了,没有禸 。”陈萍萍缓缓说道:“我承认,这次山谷里的狙杀,我是知道些风声的,而且确实院里有人在帮那边,不然也不可能把你整的如此之惨。”
“既然您不让我查,那个禸 想必也是您故意露的手。”范闲沉默说道:“你也知道这次我很惨,所以我不明白悬空庙是救驾,这次陛下又不在我马车上,为什么我要付出这么多的代价。”
“你相信我吗”陈萍萍叹息着。
范闲想了很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先不要问我。”陈萍萍幽幽说道:“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我不明白。”范闲平静说道:“不过我也不需要明白,不过我需要知道,究竟是谁向我下的手,而院中的那个双面又是谁。”
陈萍萍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说道:“你手头没有证据,奈何不了对方。”
“可你手里有。”
“我也没有。”陈萍萍冷漠说道:“就算有,也不可能交给陛下来我可不想陛下震怒之下,将我们这个院子给撤了,二来,这时候交出去未免早了些。”
这话里隐着的禸 容太多,足够范闲消化太长时间,但范闲没有怎么理会,直接问到了事情的重点:“我还是想知道是谁想杀我。”
“这京都里,除了你相信的人之外,所有的人都想杀你。”陈萍萍平静说道:“至于这次主事方是谁,想来我也不能瞒你,只是希望你能忍耐下,不要坏了大的局面。”
范闲沉默了。
“是秦家。”陈萍萍淡淡说道:“只是你就算入宮抱着陛下的大腿哭也没用,你没证据,我也不可能舍得把那个棋子拉出来给你当证据就算陛下因为你的事情怀疑秦家,可是看在军方的面子上,他也不可能因为你几句话就把老爷子药了给你出气。”
范闲忍不住摇了摇头。
陈萍萍有些好奇地看了他眼:“你点不惊讶。”
范闲小心翼翼地伸了个懒腰,生怕牵动了背后的伤势,微笑说道:“还是那句话,我也是个聪明人,既然此次你不是为我谋功,那定然是要拖人下水,如今这朝廷里还没有下水的大势力,便只有秦家了,这件事情并不难猜。”
长公主是从另个方向,很轻易地推论出了秦家的参与,而范闲推论方向虽然与长公主不样,但得出的答案都是这样简洁明了。
陈萍萍赞赏地点点头,说道:“如今你明白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像这样的军中第高门,陛下是不会轻易动的,不然军心不稳,这朝廷何以自安”
“只怕有证据,但时机不好的情况下,陛下也不会动。”范闲讥嘲说道:“只是我不明白,你拖老秦家下水,想来必要的时候,自然会让陛下知晓此事去年年,您在京都,我在江南,都是硬生生地逼着太子老二和长公主狗急跳墙,如今他们还没有跳,你又给对方加上个秦家的法码您对陛下真的这么有信心”
陈萍萍微笑点点头:“我直对陛下很有信心,正如对你样。”
话出口,两个坐在轮椅上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就像以前的很多次谈话那样,两们都是极其聪明的人,很多事情不需要说明白,彼此的态度在那只言片语里便确定了,正如范闲猜测自己的身世,正如双方的每次小心翼翼地接近是真实心境的接近。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好奇我要拖秦家下水就算我对陛下有信心可是如果跳墙的人少个,总是会好处理些。”陈萍萍温和笑着看着范闲的眼睛。
范闲微微低头,半晌后说道:“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只不过你是想借此役,将我将来所有的敌人清楚干净,老秦家和我关系直不错,也没有参合到龙椅争位中,想来这老秦家和很多年前的故事有关系。”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陈萍萍赞赏说道:“你能判断出这么多,已经足够了。”
范闲沉默,心里涌起淡淡悲哀他还有个判断没有说出口面前坐轮椅的这位老人身体很差,已经没两年好活。老人自己当然清楚这个情况,所以他必须赶在自己死亡之前将所有的事情都终结掉,所以才会如此安排。
念及此,范闲心头的那丝燥意已经淡化了许多,可他仍然是忍不住问道:“如果我在山谷里真死了怎么办”
“你怎么会死呢”陈萍萍严肃地看着他,“你要直活下去。”
范闲笑了,这句话和父亲那天的话语何其相似。
他好笑地偏着自己的头,问道:“我为什么不会死山谷里的情况,你又不是清楚老秦家是何等样的门第,他们不动手则罢,动手必然是雷霆击,我就算运气再好可是也不见得有足够的运气保证自己在这些狙杀里活下来。”
陈萍萍沉默了少许之后尖声隂 沉说道:“对于秦家的布置,我有分寸,但这次确实太险,是因为我没有算到三件事情。”
“我没有想到老五的伤还没有养好。”陈萍萍冷漠说道:“秦家那个老糊涂可不知道你身边有这样位杀神,老五如果在侧,这天下谁能伤得到你”
范闲点点头,这是第个原因,却依然不足以说明陈萍萍为什么会如此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第二件没有算到的事情是。”陈萍萍带着丝诡异的笑容看着范闲,“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你居然还能忍得住不把那个箱子拿出来。”
范闲苦笑说道:“虽然不知道你直念念不忘的箱子究竟是什么,但我没有,又能到哪里去偷”
他虽然心头震惊,但表情与言语上依然是不露丝毫马脚。
箱子,那个黑se 的,窄窄的,长形的箱子,当年随着个少女,个瞎子仆人入京都的箱子,在庆国的历史上只发挥了次作用,却是改天换地的次作用。
除了叶轻眉范闲母子二人和五竹外,没有任何人看到过那个箱子的真面目,也没有人知道那个箱子如何使用,但是知晓当年庆国两位亲王死亡真相的老人们,却知道那个箱子的可怕之处,尤其是因为不知道具体情况,反而对那个箱子产生了种古怪的神秘感和敬畏感。
超出这个世界的存在,总是令人浮想联翩和无限畏惧。
哪怕是陈萍萍和皇帝,也不例外,所以当范闲童年在澹州时,费介便曾经去问过五竹,当范闲入京,又不止次面临过这个问题。
所以陈萍萍始终没有想明白,当山谷狙杀已经到了如此危险的时刻,为什么范闲还是不肯动用箱子
至于范闲说箱子不在他手上的废话,老辣如陈萍萍,自然是断不肯信的。
第三十九章 三人三思
陈萍萍当然不信,当年的老人都知道,那个箱子是在叶小姐的手上,但是叶小姐遇害的时候,并没有动用过这个箱子,说明当时箱子并不在太平别院里,而事后陈萍萍对太平别院所进行的详细调查,也没有发现箱子的踪迹。
这样件超凡入圣的事物,自然不可能随便丢了。
那就只有五竹知道箱子的下落,而范闲逐渐长大,在京都这样险恶的环境中生存,五竹如果因伤不在范闲身边,那定会把那个箱子交给范闲随时带着,以避免随时有可能到来的危险。
这便是陈萍萍的推断,而且他的推断距离事实的差距也并不大。
只是他想错了点,因为他和皇帝都没有亲眼看过那个箱子,所以根本不知道箱子的体积与大小。
不错,范闲确实带着箱子,只是那个箱子实在没有办法掩过众人的耳目而随身携带,当范闲因为自己的大意在山谷里遭受狙杀时,那箱子还不知道在哪方弱水上漂流着。
迎着老跛子戏谑的目光,范闲很诚恳地摊双手说道:“我真不知道什么箱子。
这个秘密他定要保留下去,就算面前这个老人能猜到什么,但他也不能承认,不然如果让皇帝知道了箱子在自己手上,身为代君王,当然不会允许个可以神秘无比杀死高手的法宝留在自己的儿子身边。
皇帝会开口要的,所以范闲打从开始就不会承认。
陈萍萍摇了摇头,懒得继续追问。知道小家伙总是要给自己保留些护身地法宝。
范闲微笑着转了话题:“五竹叔,那个莫名其妙的箱子,这是您没有计算到的两件事情,那第三件是什么”
陈萍萍讥讽地望着他:“第三件事情很简单。我没有算到,院里的马车明明可以替你挡阵,以你和影子地能力,入雪林单身脱逃不是很难的事情,就算会受些伤,也不至于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你在院中日子久了,当然知道,高手和刺客完全不是个领域的生活,想狙杀名高手简单,想狙杀名刺客却是极难但除了院中人之外。可没有几个人知道你是位九品刺客。”
“所谓没有想到,便是没有想到你会如此愚蠢。”陈萍萍脸微火。
范闲微微怔,旋即冷笑说道:“你是指我杀入雪林去除那些弩机这是愚蠢吗就算我能逃出来可我的手下怎么办不要忘了。这次山谷之事,我共死了将近二十个手下,我没有骂你冷血,你却骂我愚蠢。”
“冷血”陈萍萍似笑非笑望着范闲,“你难道忘了。我们监察院最需要的就是冷血你以往的冷漠无情到哪里去了,
范闲微微握紧拳头,低声说道:“那是我的人。”
“只不过是你的下属,你都舍不得牺牲。那将来如果让你牺牲更重要的人时,你怎么办你的这次举动轻易地戮破了你冷漠外表,露出你地懦弱来,这便是所谓愚蠢,强者不止身强,心神也要坚强,懦弱这种情绪,只会让你将来死无葬身之地。”陈萍萍眯着眼睛,寒光透了出来。
“那不是懦弱”范闲毫不迟疑地反驳道:“那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不能在乎太多。”陈萍萍打了个呵欠说道:“你必须做的事情不要太多。我只是觉着你那丈母娘想必会很开心,终于知道你地命门在哪里了。”
范闲心头颤,感觉到了丝不吉,旋即皱眉说道:“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其余再有多少人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动下眼睫毛。”
“你母亲在乎天下所有人的。”陈萍萍闭目说道:“这方面,你比她聪明,比她强,可是还是不够,你顶多只能比她多活几天罢了。”
范闲拍拍手掌,温和说道:“这些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我们大家最好都能长命百岁。”
他摇着轮椅转了个花儿,前盘翘起,绕着陈萍萍转了半圈。
陈萍萍看着这幕,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这很好玩吗”
“很好玩。”范闲认真说道:“你坐了这么多年轮椅,也不想着怎么开发些破除烦闷的游戏,说明你这个人真地很无趣,天到晚都浸滛在黑糊糊的世界里,这么活辈子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依照范闲的想法,最好陈萍萍置身事外,在生命最后地几年里去些比较大的山头,带着身周的美妙姬妾,渡渡蜜月什么的,总好过于将自己的生都奉献给了无趣的政治隂 谋事业。
不过他也清楚,对于陈萍萍而言,算计这些事情,或许本身就不仅仅是工作,也是种享受,种艺术,所以他并没有多话“我死了之后。”陈萍萍抬起他枯干的手,随意在这圆中的空中挥了挥,“这圆子就给你了,里面这些女人,你想留就留,不想留就散了。”
范闲明白,这位老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些美人儿的性命而如何,只是长年相处,想必总有那么几丝感情,便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秦家地问题怎么处理”范闲忽然开口问道,虽说陈萍萍让自己以大局为重,现在不要亮明刀枪,可他总是需要回赠些什么。
陈萍萍摇了摇头,说道:“所有人都想你死,秦家并不特别的好,也不特别的坏,你现在动了,会坏我大局,暂时忍着,看着将来他们如何家门俱丧,这本身就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范闲微微皱眉,好看的面容上多了丝无奈之意:“又要忍着”
“这方面你要向你父亲学习。”陈萍萍似笑非笑说道:“这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我看你父亲还活着别说这不是本事,能活下来,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本事。”
范闲忽然眉梢如剑般直,缓缓说道:“我毕竟是年轻人,这件事情我必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然随便来只阿狗阿猫都敢试着杀我杀,总是不方便。”
陈萍萍看着他。
范闲似乎没有感觉到老人家冷厉的目光,微笑说道:“我给你面子,秦家我不动,我帮你掩着,等着大爆炸的那刻,但其余的人,我总要杀几个为我的属下陪艹 。”
陈萍萍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叹息道:“其他的人和这次山谷狙杀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过吗他们所有的人都想我死”范闲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不管他们与这次狙杀有没有关系,我抢先杀几个立立威,想必陛下也不会太过责怪我。”
陈萍萍不赞同地摇摇头:“燕小乙本来就没有插进这件事情里,你何必与他结成死仇”
范闲冷笑道:“燕小乙的儿子呢半年前你只是说他有个儿子很厉害,可没有告诉我三石也是他杀的,也没有告诉我,这小箭兄是在京都守备里呆着。”
陈萍萍默然,这件事情上他本来就没有对范闲全部讲清楚,想来是范闲凭借自己的力量查了出来,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说道:“你要报复又不方便动老秦家,难道就准备滥杀通”
“老秦家已经被你推到长公主那边了。”范闲不客气地提醒道:“我砍我丈母娘刀,让他们替老秦家承担些怒火,有什么问题”
“问题倒没有。”陈萍萍隂 沉着声音说道:“只是你这搞法有些不讲道理。”
范闲嗤笑声。说道:“碰见你这种太讲理的,我才懒得费口舌,你难道不清楚,咱们年轻人。本来就是习惯蛮不讲理”
京都的冬天,片寒冷,虽然还没有到年关最冷的那几天,可是琼雪拥民宅,玉栏截朱墙,漫天大雪时不时地落几阵,整个京都都笼罩在寒气之中,而阔大地皇宮朱墙都被雪水打湿了,显得有些发黑。
正如大红宮墙颜se 的变换样,满朝文武都知道。大庆皇帝陛下的心情也有些隂 沉,有些郁黑。
范闲遇刺的消息早已震动京都,所有人都逐渐知道了事情地细节。也猜到了定有军方的得力人物参与到此事之中,每每想到皇帝陛下控制最严的军队都出现了问题,文武百官们都默然警惕,不敢多言多语句。
接着几日的小朝会上,除了应政事之外。谈论最多的便是范闲遇刺之事,调查由监察院领头,协同大理寺与枢密院早已展开了。只是那两百个人头几经画图索对,却是找不出来丝线索,而监察院抓住的那个活口早已奄奄息,只是吊着命,暂时还没有方法问话。
除了那五座守城弩与衣饰之类的线索外,钦差大人遇刺案的调查竟是没有半点进展。
皇帝陛下的脸se 虽然依然平静,但有幸参与朝会的大臣们,都能感受到陛下双眼隐着地怒火越来越盛,只是不知道这火什么时候会喷将出来。将这些大臣们烧成灰烬。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小范大人去年被命为行江南路全权钦差,急匆匆出京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从北齐方面传来的流言,直接揭破了陛下与小范大人之间那层隐秘的关系,为了防止京都局势动荡,也是为了让皇族地颜面得以保存,更是为了让庆国朝野从这件有些尴尬的秘闻中摆脱出去陛下将小范大人变相放逐到了江南。
但谁也没有想到,范闲下江南,竟是做了那多事情,整治禸 库,主持招标,大力支持河工,不这半年时间,翻手云雨间,便将困扰庆国几年的国库空虚问题解决了,末了又借回乡省亲之机,将胶州那窝老鼠端了个干干净净。
胶州水师偏将党骁波早已押回京都,取了供状,办成了铁案,在秋天被处斩。江南的库银早已调回京都,朝廷终于有底气开始大修江堤,赈灾减税,而这笔笔都是范闲对庆国朝廷的功绩。
大臣们心里都在想,这样位人物,当然不可能总放在江南呆着,只怕终究是要回京地。而且陛下肯定以为年之后,那消息只怕早已淡了,京都里的那些势力,应该学会接受这种状况,放逐江南的俬 生子,终于要明正言顺地站上朝堂。
但谁都想不到,就在小范大人回京述职路上,竟会遭到狙杀
这不仅仅是对钦差大人地狙杀,也不仅仅是对位龙种的狙杀,而是这件事情已经触碰到了朝廷的底线,如果这次事情不能查清楚,那只能说明陛下对于庆国的控制力,已经远远不如当年。
而在继承大统之争逐渐浮上水面的今天,这种信号,无疑就像是海水里庞大鲸鱼伤口里透出的抹血红,足以引得无数条鲨鱼前来贪婪地夺食
可是案子却始终如同团迷雾般,久久看不真切禸 里的模样,如果再拖些时日,只怕陛下震怒之下,会不计后果,施下天雷严惩。
而朝中那些持重之臣,最害怕的也是这种局面,他们担心陛下因为心疼范闲,爱惜颜面,而在没有证据地情况下,无线性攻击,无底限惩处,而将此事扩展到了个庆国所承受不住的地步。
“请陛下三思”
位站在文官队列地老臣,出列跪于龙椅之下,沉痛说道。
第四十章 画中人画外音
“三思什么”
庆国皇帝抬起有些沉重的眼帘,最近这几天,南方雪灾之迹渐现,各路各州的奏章竟是比这满天的雪花飘来的更多,不是伸手向朝廷要银子,就是要征夫,要不就是叫苦连连,说来年要减赋免征。
减便减吧,那人说的对,靠从土地里刨银子,就算刮地三尺也刮不出多少银屑儿,银子这种事情,还是得靠卖东西。安之在江南给朝廷挣了那么多银子,自然朝廷也就不急着各郡里的那些稻杆钱了。
只是薛清从杭州都发来告急,难道今年连江南的雪都这么大
皇帝皱了皱眉头,前年秋天场大水,不知淹死了多少自己的子民,冲毁了多少民舍良田,好不容易用了年多的时间,朝廷缓过劲儿来,积蓄了些气力,哪里料到又突然来了场大雪。
这老天爷,还真是不给自己这个天子面子。
不过听说江南那个杭州会似乎提前预料到了冬天的雪灾,提前做了不少准备,毕竟是民间的组织,赈起灾来是要比官府的动作迅速些。每每提到此事,宮中的母亲也是眉眼间带着笑意,老人家是个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