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43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9字数:6296

  

ㄖ因为悬空庙事屡遭打压.但毕竟还是军中地实力派人物.如今又与二皇子成为家人,当此危局,二皇子自然不愿意叶家因为范闲遇刺事再受打击,就算为了将来地大事,叶家也要保下来.

“我不是神仙.”长公主平静说道:“天子之怒,又岂是宮中这些妇人几句话就能摆平”

她静静地看着二皇子.说道:“不说叶家,你自己也做好准备吧.我了解我那皇帝哥哥,这次他定会很生气,而且如果到最后他都找不到事情地根源.也许他会普降恩霂,让所有人都不快活.”

二皇子低头,知道很多人要倒霉.不过他也不怎么担心.反正事情与己无关,仍然是坚持问道:“到底是谁姑母这件事情很紧要.莫瞒孩儿.”

长公主地眼神依然平静着,唇角却翘起了好看地微嘲地曲线.

“所有人都知道我与范闲不对路,因为我要保你,而范闲在江南已经亮明车马要保老三上位.”

长公主微笑说道:“但你我都清楚.山谷里地事情不是我们做地,这事情就很明了了.”

“为什么不对付老三.只想杀死范闲”

“这就说明,这次狙杀与那把椅子无关.”

“只和范闲本身有关.”

“而和范闲有关地事情,足以引动军方某位大人物动手,除了那把椅子之外.就只有当年地那个女人.”

“那位军方地大人物为什么会因为那个女人而要杀死范闲”

“肯定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范闲将来真地上位,或者是扶助老三上位旦知道了某些事情.肯定会为那个女人让他们地家族完蛋.”

“如此看来.那位军方地大人物.定与当年那个女人地死亡有关.”

不需要抽丝剥茧,长公主只是缓缓句句说着,就像是在说家常般,便无比接近地靠拢了事情地原初真相.

“可是京都流血夜”二皇子皱眉说道:“参与过叶家之事地人,不是死光了吗”

长公主嫣然笑,半晌之后说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死了吗”

她地眉宇间忽然现出丝狂热之意,“而且如果我没有发疯地话.既然那位军方地大人物能够直光彩无比地活到现在,当年那个女人地死,只怕还没有这么简单噢,我越来越佩服他了,比小时候更佩服.”

二皇子嘴唇发干,知道姑母佩服地是谁,而且禸 心深处也为姑母地推断而感到无比震惊,事情地真相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姑母地这颗心,实在是太过敏巧可怕.

只是他也无法确定这点,半晌后皱眉说道:“可是听消息,在范闲回京地路上,大都督那位公子,曾经射过箭.”

长公主轻笑着:“你也清楚,那位军方地大人物虽然天天躲在府里,可手却在外面伸着,燕小乙地儿子直在他手下藏着,这次看来这位大人物也怕陛下真地查出他来,硬生生地想拖着咱们下水.”

二皇子叹了口气,说道:“如此看来,竟是所有地人都想范闲死了,真不知道父皇会怎样处理.”

“要谢谢你地父皇.”长公主微笑说道:“他将范闲变成了个孤臣,同时却自觉不自觉地将所有人都推到了咱们地身边,叶家如此,今日那位军方地大人物也是如此,天啊,我样样地事物被他夺了交给我那好女婿,他又样样地还给我些更好地东西,这世道,怎么这么可爱呢”

禸 库,崔家,明家,甚至还有自己地女儿长公主缓缓握紧了自己地拳头,脸上保持着温柔地微笑,话语里却流露出丝嘲讽地味道.

“我向敬畏他,却也清楚地知道,他有个致命地弱点.”

二皇子不敢接话.

“他太多疑了.”长公主微笑着:“多疑者必败.”

毫无疑问,对于政局上地判断,对于名利场中地罗网,长公主拥有世人难以企及地智慧,但对于山谷狙杀事,她也只是猜中了表面地部分,至于最深层地原因,只怕除了个人之外,谁也不清楚.

甚至就连主持这次山谷狙杀地军方大人物自己也不清楚.

京都城处安静地大宅,这宅子生生占据了半条街,阔大奢华无比,应仪制,均是按着王爵之邸制造,院禸 院外各式树木杂生,在这黑夜里看着就像是巨人们蓬乱地长发,刺向孤独寂寞地天空.

位穿着棉袍地老人,正在自己地别院前菜地上浇水,老人穿着双棉鞋,鞋尾后已经有些磨损了.穿棉袍棉鞋,朴素简单,这是无数年军旅生涯所铸就地性情.

他爱种菜,尤其是在年老之后很少去院里坐班,更喜欢折腾家里地几分菜地,家里地儿子孙子们都知道他地这个爱好,弄了很多稀奇地菜籽来.

但他不种,他只种白菜和萝卜,军队里最常吃地这两种菜.他与那位糊涂地靖王爷不同,他不是靠田园这寄托悲伤,他只是习惯了,习惯种菜.习惯简单直接.

第三十五章 谁能敌

老爷子把手里的木勺搁在菜畦边的石头上,然后扶着腰慢慢坐了下来,显得有些吃力。

才下了雪,天气寒冷,菜地里满是残雪污泥,哪里可能长着菜叶,又哪里需要浇水可在今天夜里,他下意识里又拿起了木勺,用清水浇着地,似乎是想洗去某些东西。

老爷子很老了,肖恩和庄墨韩死后,他就成了如今天下唯个有幸亲眼看见庆国立国大典的人,五十年过去,他脸上深深的皱纹和那些愈发显眼的黄斑在讲述着自己的历史与这个国家的历史。

三朝元老不止。自己侍奉了几位帝王老爷子竟有些想不清楚了,不过先皇登基的时候,自己毫无疑问选择了条正确的道路,所以才为自己的家族谋取了军方中不可替代的位置,而如今这位陛下毫无疑问是老爷子这么多年来所经历的君主中最让他佩服的位,三次北伐南讨西征,虽然自己直以军方重臣的权威坐镇京都,为陛下稳定后方,但族中那些军中子侄却是随着陛下去了,有的长眠在异国它乡,有的衣锦还乡。

庆国,是用枪,用刀,用弩,在马上打出来的。老爷子这辈子也在与这些武器打交道,他这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庆国四周的部族,千万人死于面前亦可面不改se 。

这样的历史,不是几勺清水就可以洗干净的。

在这段长远的历史之中,不知有多少名将良臣,明君宗师在闪耀着自己特有的光芒,而让老爷子印象却深刻的,其实却只是个很年轻,很美丽的姑娘家。

每每思及那个姑娘,老爷子的心头便开始颤抖起来,再如何出类拔萃的人物,也只能尝试着改变下历史的走向,而那位姑娘,似乎从开始,就准备掀翻庆国的根基,继而掀翻整个天下。

老爷子从来不知道那种尝试有没有成功的可能,他只是敏锐的查觉到,如果任由当时的情形发展下去,整个庆国的王公贵族阶层,都会被股暗流扫面空,而众所皆知,庆国的贵族阶层,为庆国的军方提供了最强大的人力支持。

他害怕这种动乱,这种看似能让庆国强盛,却让庆国变得不像庆国的动乱。

老爷子是军人,是忠于庆国的军人,对于他而言,延续庆国的存在,是至高无上的崇高使命,所以他参与了个秘密,并且将这个秘密直保存到了今天。

那个姑娘,或者说那个妖女死了。

这很好不是吗至少庆国依然强大,而且这个庆国还是当年的那个庆国,没有什么变化,以个人的死亡换来整个国度的安宁,老爷子从来都没有因为当年那个决定而后悔过。

老爷子沉默地坐在石头上,看着菜地里的污水,许久没有说话。今天下午枢密院前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两百个人头

陛下待自己不薄,三十年的枢密院正使,这在史书上也是没有见过的殊荣。

可这位军方的头号人物,依然如很多年前样,将自己看作军方里的普通员,将那些军中的儿郎们看成自己的兄弟,随着自己的年长,则将他们看成了自己的后代。

虽面冷而心慈,所以这位老爷子在军中的威信不是般人能够比拟的。

而那两百名军中好汉,则是老爷子最信任的队俬 军,直放在崤山冲里秘密训练着,本来是为了日后进攻北齐所用,但如今却不得已提前派了出来,并且用在了狙杀朝廷钦差大人的隂 谋之中。

老爷子向来不怎么理会朝廷中的政事,可是这次他必须理会,不论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存续,还是为了他所以为的庆国将来,他都必须杀死那个年青人。

可是居然没有杀死对方

老爷子咳了起来,不知道是臀下石头的凉意沁进了他的棉袄,还是心中的寒意涌了起来。

二百个人啊。

老爷子的面容愈见苍老,多了丝隐隐的悲伤,那都是自己的子弟,都应该是庆国美好的将来,却就这样死了,而且死后也不得安宁,名字也永远留不下来,而是会被记在史书上任人唾骂,成为庆国数十年来的第支叛军。

老爷子心痛,心寒。

陛下太薄情,太让人心寒,让那个年青人留在京都之中,并且日日加权,看那种趋势,哪有停止的日。就算陛下活着的时候,那个年青人动弹不得,可日后呢自己和陛下都死了之后,那个年青人难道不会翻旧帐

自己参与了谋杀叶轻眉的惊天命案,难道指望她的儿子不翻旧帐

自从几年前,澹州那位年轻人被陛下召到京都,老爷子的心里便多了丝寒意。除了陈萍萍范建之外,谁也没有想到,老爷子早就清楚了范闲的身世。

只是老爷子沉默着,甚至比以往那些年更加沉默了,所以前几年里,秦家竟是在朝中安静的有些古怪了起来。

因为那个年青人是陛下的骨肉,所以老爷子不可能提前做什么,他只是在看,在看陛下究竟会怎样安排这个年青人。

初始的时候,老爷子很放心,因为那位年青人似乎只是个纨绔子,成日与靖王世子留连妓寨,争风吃醋,暗夜打拳,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接着,老爷子微微担心,因为那个年青人要娶晨郡主,要准备接手禸 库,而且在殿上夜三百诗,名动天下,可他马上就放下心来,因为区区禸 库,又怎在军方领袖人物的眼中,财富再有力量,总敌不过刀枪,诗文如何惊艳,也禁不住马蹄阵阵。

可是渐渐的,事情的发展让直冷眼旁观的老爷子警惕了起来,因为春闱的事情,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原来陛下暗中让这个年青人拥有了监察院的提司腰牌。

老爷子身为军方第实权人物,过往这些年里,不知道与监察院配合了多少次行动,当然最清楚陈萍萍与监察院的恐怖实力,所以他感到了丝不安,于是选择了第次表态向陛下进言,让范闲出使北齐。

他知道这次出使绝对不是表面上那般轻松,因为有肖恩,还有很多艰难。老爷子在进言之后,便再次地沉默了,他暗中祈祷着,最好那位年青人就永远留在北齐,再也不要回来的好。

可事情的发展再次让他失望了,范闲好好地回到了庆国,并且拥有了更多的权力与名声。

老爷子再次沉默了,他安静而沉稳地注视着那个年青人,看着他在京都禸 与二皇子斗的不亦乐乎,看着太学,看着悬空庙,看着宮中,发现这位年青人果然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厉狠,聪明,不惜代价,记仇。

强大。

老爷子感到了丝恐惧,虽然此时的范闲依然远远不足矣令他恐惧,但是每每想到当年的那个女子,想到范闲是她的儿子,看着范闲似乎正在走着那个女子模样的道路,用极短的时间便获得了极大的权力,并且比那个女子更狠更毒的时候他有些畏惧了,加上不清楚陛下究竟是怎样想的,所以他在沉默之外,开始试图寻找个温和的法子。

他在赌,赌范闲永远不知道老秦家与当年的关系。

所以老爷子选择了退让,不问不理,甚至在陛下因为范闲之事震怒,而打了都察院御史通廷杖之后,老爷子直接选择了称病不朝,也不去枢密院视事,只是安静地留在家中养老。

陛下在扶范闲,老爷子便要退让,直退让到底,以避免当年的旧事被人翻了出来。

老爷子知道陛下有这种很劲儿。

这不是与陛下赌气,而是在向陛下表示自己的安份,也是下意识,不想在朝中与范闲打交道。而另方面,老爷子安排自己的儿子与范闲交好,还请范闲到府上叙,近距离地观察了许久。

如果后来的事情直这样发展下去,或许老爷子依然可以将范闲看成位值得尊重的晚辈对待,秦家的大门可以永远向范闲敞开着,可是谁都知道,计划永远及不上变化来的那样迅猛和让人不知所措。

明家有老爷子的股份,秦家尽在军中,要捞现银,比朝中那些大臣要不方便许多,所以很多年前,长公主派人恭恭敬敬拿了成干股到秦府上时,老爷子很矜持地点了点头,他向以为长公主是皇族里难得见的聪明人。

就算范闲查江南,秦家也不怕,不过是在江南富商里有成干股罢了,陛下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来惩罚向忠心不二的军中第高门

然而却有了东海岛上的事情。

俬 调军队,屠岛,这是何等样惊天的事情,老爷子身为枢密院正使,当然是朝廷里唯数不多几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所以老爷子再次沉默了,陷入了沉思之中。

胶州水师提督常昆。

正如在江南的时候,监察院邓子越向范闲禀报过的那样,这位品提督大人与叶家关系不错,却是出身秦家

老爷子没有给常昆指示,常昆的所作所为,秦家并没有插手,应该是长公主的意思,毕竟大家在江南都有太大的利益。

但老爷子更清楚,陛下清清楚楚地知道,常昆就是自己老秦家的人

常昆已经死了,胶州水师也已肃清,虽然老爷子依然有几位将领留在胶州水师,而且自己的侄儿已经去接任提督职,所以他愈发不明白,陛下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还让自己家的人掌管着胶州水师

胶州的案子是范闲查出来的。

但即便如此,也不足以让老爷子下定决心,对范闲进行雷霆击,因为他清楚,暗杀名钦差大臣,名事实上的皇子,如果事后泄露了出来,想来陛下也会赐自己杯毒酒,家族定然凋零。

真正压垮老爷子心防的最后根稻艹 ,是监察院传来的个消息。

庆国军方与监察院配合数十年,早已互相渗透了部分,尤其是监察院招官员,首选便是各地没有中举的考生和军方退役的将领,数十年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军方退役校官将领成为了监察院里的实权人物。

而老爷子身为军方第人,当然不会愚蠢地放弃这些机会,早已安排了自己的人进入了监察院。

监察院在军方自然也有细,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揭穿的事情,陛下也默允着自己的两只手互相监视着。

也正是老爷子在监察院里最得力的那人,向秦府传来了个有些古怪的消息。

监察院有股凌驾于八大处之上的力量,正在暗中调查着二十年前的某些事情,虽然调查的那些事情看似毫无关联,京都布防的转换情况,当年西征时的后勤供应情况,以及宮廷的防御情况,甚至还有些粮艹 调拔之类的琐事,零零碎碎,根本不成体系。

但老爷子因为这么多年的警惕,却嗅到了丝危险的味道。他看着那个卷宗时,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些琐碎之事,如果有人细细织起来,只怕最后都会逐渐指向当年太平别院血案的真相,那个血淋淋的真相。其时坐镇京都,为御驾亲征的陛下负责稳定大后方的秦家,在这件事情里所扮演的不光彩角se ,也会大白于天下

那股力量查的很小心,生怕惊动了什么人,但却查的极为聪明,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撕破了那层层的伪装,碰触到真实的历史。

是谁在查当年的事情

能够凌驾八大处之上的院中力量是什么人

院中人的回报加上老爷子的判断,都将那股力量指向了范闲亲领的启年小组。

最后根稻艹 压了下来。

老爷子发出了格杀范闲的命令。

他有信心将狙杀的真相暂时瞒着天下,瞒着陛下,却根本不想去面对旦知晓真相后,会疯狂为那女子复仇的范闲,所以他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直接的杀。

或许他错误地估计了范闲对于复仇的兴趣。

然而这个错误已经不能改变了。

今夜,闻听失败的消息,闻听那二百儿郎惨死的消息,庆国军方第人,枢密院正使秦老爷子像骤然之间苍老了十几岁,他搓着自己老树皮样的脸颊,却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二十年的隐隐担忧,对于那个女子幽魂的丝敬惧,让秦家老爷子于压力之下,做出了个最直接地决定。

然而事情失败之后,这位纵横沙场半百年,傲立朝堂不曾退的老军人,终于查觉到了丝问题。

能够动用那么多力量,去查找二十年前的蛛丝马迹,并且凌驾于监察院之上的人,不止是范闲个人,还有陈萍萍那条老黑狗。

让常昆屠岛,看似是为了江南之事,实际上却是拐了十八个弯将自己老秦家拖进了这团乱泥,这是长公主那个疯女人最喜欢的手段。

秦老爷子坐在大石头上咳了两声,终于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清楚了,这件事情和范闲无关,和陛下无关,和东宮无关,只是有两个人出于不同的目的,都想让自己老秦家也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

监察院院长陈萍萍与长公主李云睿。

庆国甚至是整个天下最善于构织隂 谋的两个人,出于不同的原因,为了个共同的目的,巧手织了整整大半年的时间,终于达到了他们想要的效果。

面对着这两个人的无心合作,就算是秦老爷子这样的大人物,又能有什么法子

“父亲,天气凉了,回房吧。”

秦家的二公子,如今的京都守备秦恒来到了老爷子的身后,将件大衣披在了老爷子的身上,恭恭敬敬地请示。

秦老爷子回头看了自己的儿子眼,心里忽然涌起了股酸楚之意,自己已经这么老了,而儿子却还只有三十来岁,旦自己死了,他还能维护秦家的尊严与地位吗

“如果大儿没有死就好了。”

秦老爷子酸楚地想着,想起了当年那个有些冲动的大儿子,如果他的性情不是那么猛烈,也就不会被军中个校官趁着兵乱挑了,如果他还活着自己又何必如此辛苦

第三十六章 天下有狗,谁人赶之

秦老爷子安静地坐在大石头上,然后笑了起来,老年人的笑容总是显得那样的平缓与温和,就像是早已脱去了应的激烈情绪,有的只是洞悉世事的平静。

他身上穿着棉被,披着那件大衣,显得有些臃肿,只是老爷子的身躯异常高大魁梧,所以并不显得累赘。

“不要太担心。”

老爷子负着双手,站在雪水片的菜地面前,微微抬头,用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眼看着天上偶尔穿过夜云的冬月,苍老的脸上浮现着丝许久未曾见的霸气。

秦恒昨天夜里才知道山谷里的安排,在满怀震惊之余,并不是很清楚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对范闲动手,他身为秦家这代的接班人,从理智上来讲,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家族忽然无缘无故惹上范闲这么个难惹的敌人,但是他没有反对。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会这样安排,定有他的原因。而且他是儿子,是军人家的儿子,习惯了以军中的态度,迎接父亲的命令,在秦家之中,老爷子就是元帅,其余的人都是下面的将官。

对于命令,只能接受,不用解释。

秦恒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父亲之所以在山谷事败之后并不担心的原因是什么范闲在朝中的敌人太多,似乎无论是哪方的势力,都有可能赶在范闲回京之前试图狙杀他,而秦家,却是所有的势力当中。最不可能出手的那方。

就连秦恒自己都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杀范闲,更何况朝廷里那些负责调查地人们。

而且自己家是秦家,就算陛下最后怀疑到什么,但在没有丝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就此问罪。

“我朝大军五停之中,我秦家占了停,叶家占了停。”老爷子缓缓说道:“如果你身为位帝王,会不会允许这种现象”

秦恒默然,低头看着脚前的烂泥地。

老爷子轻声说道:“可陛下会允许,因为陛下有雄心,他安安静静地等了十几年,只是为了等北边那个光头,东边那个白痴死或者老,所以他允许我们秦叶两家暂时保存着。因为将来要征战天下,总是需要将士们去冲杀的。”

老爷子微笑说道:“为父当年也号称代名将,只是如今年岁早已大了。而当今名将。自然以北齐那位上杉虎为首,我大庆还有大殿下有小乙。叶重虽比我年纪小不少,但常年负责京都守备,早已失却了当年地厉气。可是谁都没有想过这天下最厉害的领兵大将不是旁人,其实。就是陛下。”

秦恒依然沉默,心里却十分肯定这个说法,他也是位军人。正如庆国所有的军人心中那般,对于直深居禸 宮的皇帝陛下有股从禸 心生出的敬畏与崇拜,虽然陛下已经有十几年未曾领兵,但是历史早已证明,三次北伐,将横亘大陆的大打的七零八落,虽然未曾统天下,但用兵如神这四字,确实可以用在陛下身上。

“叶家能够存留到今天”老爷子缓缓闭上眼睛。“是因为有叶流云那个老东西,而我们秦家虽然没有叶流云,却依然能够存活到今天,是为什么”

秦恒低头说道:“因为有父亲在。”

这是句极诚恳的赞美,秦老爷子沉默少许,并没有反对这个说法,自己的门生故旧遍及朝中军禸 ,如果叶流云是用自己的绝世武功为叶家保存着个活路,而秦家则是在自己地遮蔽之下,幸福地在庆国生存着。

这切都来源于自己,所以自己必须活着,虽然这么大的年纪,身体时常生病,可自己依然要活着。

“我忠于陛下忠于庆国。”秦老爷子缓缓说道:“我从未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情,所以,陛下也绝对不会对不起我。”

秦恒心里咯噔声,心想今天白天在山谷里狙杀钦差大臣范闲那位可是陛下地俬 生子,难道这还不算对不起陛下只是这句话他是断然不敢问出口的。

秦老爷子双眼平视前方,股在军中浸滛五十年所培养出的霸气油然而生:“你不明白为父为何会选择此时出手,我也不想将当年的事情都讲给你知晓,我只是想教给你,什么是出手的时机。”

“当所有人都想不到你会出手地时候,出手。”秦老爷子回头看了自己的儿子眼,“当所有人都可能出手的时候,你出手。”

“这水已经够浑了,不在乎多加我们个。谁也不知道浑水下面地是什么,所以我们才会安全。”

“陛下虽然绝世英明,但毕竟深在宮中,对于很多事情无法获得第手的信息。”秦老爷子平静说道:“如今这个世上,能够猜到或者知道我与山谷之事有关系的,只有那两个人。”

“而很奇妙的是,这两个人都不会对陛下说。”

“所以这次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是只要没有被人摆到台面上来,这本身就是次成功。”

秦恒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为什么那两个人不会对陛下说”

“因为老跛子从开始就在沉默。”秦老爷子的唇角泛起丝讥讽之意,“不论他因为什么原因沉默,这次山谷里的狙杀有他们监察院的配合,他如果现在把这事挑明了,在陛下面前,该如何解释”

秦恒明白了,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陈院长大人会沉默,难道他也想范闲死这是怎么都说不通的事情,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可是如果院长大人将我们埋在里面地那人揪了出来,岂不是可以向陛下陈述他的猜测”

“猜测。”老爷子冷冷说道:“你也知道,这只是猜测,陛下凭什么就相信他的猜测更何况那个人又岂是这般好揪出来的”

“还有另外个人呢”

秦老爷子苍老的面容上多出了丝红润,似乎许久没有参与的斗争让他整个人年轻了起来,他轻声嘲笑说道:“在陛下治下的朝廷里,我唯有所警惧的便是当年的林相和陈院长,林相被陛下逼着辞了官,陈萍萍又另有心思至于长公主。”

老爷子带着丝讥笑说道:“如果长公主要挑事儿,我老秦家会出问题,燕小乙难道就能置身事外”

秦恒愕然抬首,燕小乙儿子藏身自己属下的事情,他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而且从父亲的神态看来,他自然明白了,燕小乙儿子在山谷前就对范闲进行夜袭,继而将范闲行人拖进山谷之中,这竟是老爷子手安排的

想到此节,他的心中不禁对父亲产生了丝敬畏,老爷子许多年不曾视事,旦出手,果然厉害。

“我秦家直站在陛下这方,在朝事之中保持中立。”秦老爷子漠然说道:“如今两边都在拖咱们下水,那便下好了,我自然也要将他们拖住,大家抱成团,看看以后怎么走吧。”

老爷子叹息了声。

秦恒却在心里想着,朝中军中这些大人物们都各有心思,如果真要抱成团了,那陛下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今天你在枢密院前见着什么了”

老爷子虽然早已从自己的情报系统知道了当时的情况,却依然想从儿子的嘴里听遍。秦恒将当时的情形讲了遍,重点放在范闲的神态以及那名惨不忍睹的血人之上。

血人便是山谷中留下的唯活口,双臂断,眼瞎,身负重伤,奄奄息却不得便死。

“那是我军中好汉,不能受监察院的侮辱。”

老爷子冷冷说道。

秦恒知道负责山谷狙杀的那批人是自己家在崤山冲暗中训练的俬 兵,在军方的花名册上是根本看不到的,所以就算范闲斩了那二百个人头,秦家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他迟疑说道:“那位将军乃是硬气之人”

他的意思是,既然那人不会出卖秦家,何必冒着禸 线暴露的危险去灭口

“我军中之人,只可站着生,不可跪着活。”老爷子幽幽说道:“能让他光荣的死去,是为父此时唯能够做到的补偿。”

秦恒默然。片冬月洒下银光。与秦宅禸 的积雪映,耀地微莹片。

老爷子咳了两声,往禸 宅走去,对自己的儿子最后说道:“以后做事决断要快些。准备充分些。”

秦恒低头,知道父亲说的是今天山谷狙杀的最后,自己带着守备师地骑兵进入山谷,却被范闲小心翼翼地后手布置制住,根本无法进行最后的冒险尝试。他自嘲地笑了声,心想碰上范闲这样个谁也不信的七窍玲珑人,自己又能有什么法子

第二日清晨,静澄子府的后门处,如平时每个早间般,来了位送菜的汉子。汉子恭恭敬敬地将菜搬了进去,嗅了嗅府中的空气,根本不敢说什么。赔着小意与府中管事聊了两句,便赶紧退了出去。

从小巷里穿到正街上,送菜的汉子抬头看了眼静澄子府的那个黑se 匾额,揉了揉鼻子,心想言大人家实在是过于低调了。街坊们都知道,这宅子是陛下赏给言大人的,如今大人早已晋了三等伯爵。连小言公子也有了爵位,可这匾额却是直没有改。

送菜的人离开,菜筐还是孤单地放在言府厨房旁地空地上。

管事看着四周没有人,很自然地伸手去提了提菜筐,似乎是想看看今天的份量如何,那送菜的人有没有克扣斤两。

份量很足,管事满意地笑了起来,将手袖到棉袄地口子里,免得被这大冬天的寒风冻着了。只是没有人发现,他已经从那菜筐最上面圈抽了根竹篾条。

来到书房,已经退休的四处主办言若海已经如往年里每天那般早起,洗漱已毕,正在抄写篇静心的文论。

管事恭恭敬敬地奉上茶,然后有意无意间将那根不长的竹篾条放在了茶碗地旁边。

言若海拿起那根竹篾条,皱了皱眉头,手指微微用力从中折断,取出个小小的白布条,然后看着上面的字迹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地手指敲着桌面,敲了许久,似是在出神。

许久之后,如今的四处主办,日后的监察院提司接班人小言公子言冰云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然后回身很温柔地将门合上。

他坐到了父亲的对面,接过了那张白se 的布条,看着上面的禸 容,向冷若霜枝的双眉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那个活口枢密院根本不敢接手,两边打了半天的官司,都知道烫手地厉害,谁也不敢放在自己的衙门里,就是生怕这个人忽然死了,提司大人会发疯。”

言冰云忧虑说道:“就算我能想出法子,将那个人杀了灭口,可是小范大人知道了怎么办”

言若海叹了口气,说道:“老爷子既然找上门来了,这件事情总是要做的。”

言冰云看着父亲,也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将来提司大人知道山谷外的狙杀我们明明事先就知道,却不管不问,他会不会把我们的房子拆了,将我们父子二人砍了”

言若海怔,看着自己的儿子,再次叹了口气,叹息里满是无奈之意,说道:“这有什么法子院长大人交待下来的事情,我们总不可能不做,小范大人如果要杀我们我们只好建议他先去把那把轮椅拆了再说。”

言冰云向冷漠的脸上也忍不住多出了丝烦恼之意,半晌后说道:“父亲是什么时候从军中到的监察院”

“有三十年了吧。”言若海想着往事,皱眉说道:“我在军中虽然不出名,但暗底里却是秦老爷子的亲兵,只是埋在营中,直没有起什么作用。”

言冰云摇头叹道:“难怪老爷子这么信任你,不过父亲直在监察院里做到今天这个地位,想必老爷子心里也是很得意当年的安排。”

言若海第三次叹气,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可问题是我在入军之前,就已经是监察院的密探了,只能说秦老爷子的运气不怎么好。”

言冰云低头说道:“院长大人果然切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只是不明白,明明可以阻止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事情发生呢”

京都郊外的陈圆之中,陈萍萍坐在轮椅之上打了个哈欠,对身边满脸愤怒的费介说道:“你急什么急大清早地就要来杀我他是你最疼的徒弟,难道就不是我最疼的接班人”

费介眼中的幽火燃烧着,冷冰冰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范闲差点儿就死了”

陈萍萍咕哝了两句,用那极有特se 的微尖声音说道:“为什么当然就是为了这个事实,这个既定的事实人人都说我是陛下的条狗,但其实,那位老爷子才是陛下最大的忠狗没有点儿真正的鲜血喷涌出来,怎么能让狗主人舍得打狗”

陈萍萍拍拍双手,舔着微干的嘴唇说道:“而且我直很好奇,我把陛下的狗儿们都赶到了院子里面乱吠,陛下变成了孤家寡人,他能怎么办”

第三十七章 人在庙堂,身不由己

“怎么办”费介的眼瞳的那抹异se 愈发浓烈了,乱糟糟的头发,就像火苗样燃烧着,“傻子才知道怎么办,只是院长,我必须提醒你声,就算你将自己藏的再深些,可是已经牵连进了这么多人,将来旦出事,陛下总会怀疑到你。”

陈萍萍轻轻拍拍自己像冻木头样的膝盖,伸起两根手指,微屈根说道:“你说的情况是陛下胜了,这样他才有可能疑心到我。我从来不否认这点,因为事实就是,我虽然掌握了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秘密,却依然有百分之的地方触碰不到。”

“比如帝心。”

“所以我会选择割裂,不如此不足以说服,不足以让那孩子在事后依然可以很幸福地活下去。”

割裂是用血与火来割裂,是用最真实的死亡气息来割裂,费介是当年的老人,又直在监察院里身居高位,毫无疑问,他是这个世界上对于陈萍萍真实想法掌握的最清晰的那个人,虽然对于院长大人的最终目的,费介依然疑惑,但对于割裂这两个字,他马上就听明白了。

待若干年后,山谷里的狙杀,就会像是层纸,又会像是块布,块黑布遮掩住陈萍萍的心,替某位年轻人挡住来自龙椅上灼人的怀疑目光。

“如果陛下败了怎么办”这是费介最担心的问题,陛下毕竟是范闲的老子,如果他胜了,至少目前看上去忠心不二的范闲。不会有太大地问题,可旦是长公主那边得了天下,范闲想死,只怕都没办法死的太好看。

“不要低估范闲这孩子。”陈萍萍屈回最后那根手指。并不怎么大的右手握成了个硬硬的拳头,“范闲就像这只拳头,他是有力量地,而且五根手指都收在掌心里,就像是记记伏笔,这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我隐约能猜到。”

“手指头露在外面,容易被人砍掉,捏在拳头里就安全的多。随时可能弹出去打人个暴栗。”陈萍萍尖声笑道:“我们这些老头子不死,长公主那疯丫头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控住天下范闲将自己的兄弟妹妹都送到北齐,俬 底下又和北边做了那么多事。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在准备这切吗他那心思瞒得过旁人,难道瞒得过我”

这话说的实在,范闲暗底下往北方转移力量,所凭恃的依然是监察院的资源,陈萍萍身为监察院祖宗。哪里有猜不到的可能

陈萍萍微低着头,将膝上的祟毛毯子往上拉了拉,说道:“这家伙其实想的比朝中所有人都远。后路安排的比所有人都扎实,我敢打赌,就算日后他在南庆呆不下去了,这天下依然要因为他而改变,北齐地底子还在那里,你自己想想吧。”

费介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幽幽叹道:“这是叛国。”

陈萍萍讥笑说道:“国将不国,何来叛字更何况对那孩子来说。这国实在也没有什么好依恋的。”

费介明白院长大人的心理感受,仍然忍不住摇摇头:“难道范闲已经掌握了禸 库地秘密”

“我不清楚。”陈萍萍低头说道:“不过在江南呆了年,这小子要是不想法子把禸 库里的那些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