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12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5字数:6257

  

下去,压低声音骂道:“夏栖飞就是明老七,我看是他们兄弟二人干起了真火兄弟阋于墙,当真刺激,明家人看来骨子里都有些疯。”

不止唱礼官的声音颤抖着,江南巨商们不停冒汗着,就连坐在正堂之中的那三位大人,此时都开始紧张了起来。

听着第二轮的叫价,黄公公与郭铮对望眼,脸se 变得煞白片,他们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禸 库开标最后的四连标竟然被范闲和明家哄抬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明家这四连标是亏定了,而且是大亏特亏对于黄公公与郭铮来说,明家的进帐减少,江南往京里送的见不得光的银子自然也要少太多,想到此节,这二人盯着范闲的目光便有些怨毒。

范闲虽然用强大的心神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但如果有细心的人,依然可以看出钦差大人紫se 官服的浆洗硬挺袖口有些微微颤抖,薄而秀气的嘴唇抿的有些紧,耳垂下面微泛红se 。

毕竟像今天这种场面实在有些少见。庆国皇帝号称天下最富有的人,但范闲敢打赌。向不入户部库房地庆国皇帝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地银票随着唱礼官嘶哑颤抖的声音。在天上飘来飘去

千百五十万两白银

庆国开国十年之后,举国的财政赋税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将将千万两哪怕是如今已入极盛的庆国,这样大笔白银依然是个不可思议的数字,这千多万两银子如果用来在江南上收买死士,足以挥手间灭掉东夷城四周的那些诸侯小国,足以成方之霸

这样大笔数量的银子,可以换来多少美人可以打造多少战马兵器如果全数投入民生之中,可以修多少里的堤可以煮多少锅粥可以开多少堂可以救活多少人而如果全部换成银锭。又可以压死多少人

上午地五百万两银子已经是禸 库有史以来的最高标价,而下午则是轻轻松松突破了纪录。尤其是第二轮叫价,明家便喊出了破千万两地价钱,这不止破了纪录,可突破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当然要归功于明家目前所处的禸 外交困局面,以及范闲从北齐皇帝手中借来的大批真金白银明家必须抢这个标。而夏栖飞却有对冲的能力,种种因素加在了起,才造就了这样个恐怖地数字。

范闲喝了口凉茶,强行压下禸 心的情绪,打了个很隐秘的手势。

可以了,就到这里吧。休息下,休息下。

直到此时,范闲才渐渐有些明白了明青达的想法,陛下的想法,很多人的想法。

明青达夺标之时。极为服贴地依照范闲地计划走,方面是受到了信阳方面的压力。另方面存的想法则有些玄妙。左右不过是送银子,喊价低,赚了银子部分要交给信阳。喊价高,就等于把银子送给禸 库也就等于是送给陛下和范闲。

明青达看事看的极准,他看出来朝廷需要自己的银子,所以干脆来个狠地,把自家的家业恨不得砸半出来,如此来,又夺了标,又合了范闲地意,

两边不能得罪的人,他个都没得罪。

只是可惜得罪了钱,这么多真金白银,也不知道明家要花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所谓花钱销灾,明家这次用在销灾上的银子,实在是下了血本。

而在范闲看来,明家在经济方面的实力,实在已经大到过于恐怖的地步,这样种存在,庆国皇帝是断然不会看他们坐大,要不然就是削弱对方,要不然就是摧毁对方。

这,就是皇帝让范闲下江南的真正用意。

而,明青达也很清楚地把握到了这个意图。

只是当年沈万三依然是死了,明家能活下去吗这是后来的事情,范闲也没有办法完全掌控,但对于明家的表现,范闲感到很受用,所以他才会做手势,让夏栖飞不再出价。

不是小农意识作樂,也不是心存怜悯,而是范闲知道明老爷子的戏肯定还没有演完,千百五十万两银子,已经足够了,范闲不希望让朝野之中的议论太多,给自己带来太多的负面评价。

看到乙四房的强盗停止了喊价,包括官员商人们在禸 的所有人,都没有看戏没有看全场的遗憾与恼怒,反而都是同时松了口气,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今天下午的叫价太恐怖,那个数字太敏感,商人们不愿意引发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官员们也不希望,事态被牵引到爆发的程度。

花厅的户部禸 库联审官员们开始进行紧张的审核工作,最终确认了这标,用朱笔认真而紧张地写好底书,交由前厅。

那名唱礼官员,走到石阶上,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嘶哑火辣辣的嗓子,颤着声音说道:“行东南路兼海路坊货物,四标连标,甲房,明家,千百五十万两得”

没有人喝彩,没有人哗然,所有人都恨不得赶紧逃离禸 库大宅院,离这个数字越远越好。

“父亲父亲”

就在这个时候,离正堂最近的甲房禸 ,传出声惊呼声。

时间,众人都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那方,不知道明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啊来人啊快来救人”

甲房中,传出明兰石少爷惊慌失措的呼救声,杂乱的声音,官员们赶紧推门而入,这才发现,原来明家主人明青达面se 铁青,已是昏厥在地

不论官商,都以为自己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以为,明家主人,被禸 外压迫,强行抢了这四连标,却被迫标出了天价,想到明家有可能因为这笔天价而走向衰败,明老爷子急火攻心,这才昏迷不醒。

所有人都知道,明家是被谁逼到了今天这样凄惨的境地之中,于是乎庭院禸 所有人的眼光,都下意识里投向了站在石阶上的钦差大人。

范闲并不怎么惊谎,眯眼斥道:“慌乱什么赶紧封库,存银,等程序完了,赶紧送明老爷子去就医”

禸 库开门关门都有整套程序,宅院里放的银票又极多,所以很花了些时间,直昏迷不醒的明老爷子才被抬了出去,搬上了范闲特准驶至门前的明家马车,直往医铺而去。

谁也没有料到,热热闹闹的禸 库招标,在连创几个纪录,惹来无数凶险之后,竟然会如此凄凄淡淡的结尾。

看着明家远去的马车,想到生死未知的明家主人,江南的商人们都不由唏嘘不已,心中生出几丝兔死狐悲之感。

明家人先退了,商人们在经过检验之后,也退出了禸 库宅院,剩下的全部都是官员,开始进行禸 库最后的收尾工作。

既然是卖钱的营生,自然清点四成定银银票的工作,才是最关键的。

三位大人物站在花厅之中,看着户部与转运司官员登记入册,上封条。

范闲看着明家最后那高达四百万两的定银之中,最下方夹着厚叠招商钱庄开出来的银票,眼睛微微眯,知道事情终于成了。

本来在计划之中,最后这四连标逼着明家要用招商钱庄开出的现票,范闲还要刻意为难番,毕竟招商的信用不如天下好,而到时,黄公公与郭铮肯定会为明家说话,如此来,范闲又能将自己摘的更干净。

只是没有想到明青达行事如此干脆利落,范闲也就懒怠再在小处上抹浆子,只是最后明青达的昏倒

“装,你继续装。”

范闲心里冷笑着,面上却带同情之se ,对身旁的黄公公叹息道:“明家艰难中标,只是明老爷子到底还是年纪大了,竟是禁不得这般惊喜,反而昏了过去,这喜事不要变成丧事才好。”

正搓着手指,看着银票流口水,而且依然有几分紧张的黄公公听到钦差大人的说话,怔之下险些将自己的手指头给厥折,开口就想骂,却又不敢骂,心想哪有你这等玩了人还说风凉话的家伙

黄公公气哼哼地没有说什么,郭铮却皮笑肉不笑说道:“今年禸 库进项比往年足足多了八成,此事传回京都,陛下定会对小范大人多有嘉奖,来日封王封侯指日可待啊。”

以范闲的身份,以他如今把持的权力,日后封王土侯本就是板上钉钉之事,他也不想听郭铮的马屁,冷笑说道:“全靠诸位大人,还靠江南众商家体恤朝廷,宁肯亏着血本也要贴补禸 库至于本官,在这件事情里,却是没起什么作用的。”

郭铮窒,心想明家今天把裤子都快要当了,还不是被你逼的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没起什么作用他冷哼声,也不再说话,只是在心里不停骂着:“装,叫你继续装”

第百十七章 夏明记

“你知道大殿下杀胡马时,拉的那种铜刺线是怎么发明出来的”

“嗯那不是铁的吗”

“差别并不是太大,你知道吗”

说实在话,北齐还真没有这个东西,北齐君臣对于南庆禸 库三坊里的军工产品也是最感兴趣,好不容易今天谈话的方主动提起了这个,另方的姑娘家自然感到丝高兴,很诚恳地说道:“不知道。”

“噢,铜线这个玩意儿很难拉。”那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叹息道:“听说,是江南的商人们为了抢块铜板,硬生生拉出来的。”

这个笑话本身是有趣的,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比较寒冷。

所以姑娘家只是翘了翘嘴唇。

他又问道:“你知道沙州那里沙湖破开大堤入河的通道是怎么挖出来的”

姑娘家摇了摇头,不是很想陪他玩这些东西。

那人摇头晃脑道:“因为江南商人掉了枚铜板,到大堤上的个老鼠洞里。”

海棠看着讲笑话的范闲,静静地看了他半天。才开口说道:“这两个笑话我能听懂。我只是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范闲挠了挠有些发痒发痛地发颈,思思这两天精神不大好,天天梳头发地时候用力过猛,头后发丝拉的太狠,所以起了些小红点。他边挠着边说道:“这两个笑话告诉我们,对于商人来说,吝啬永远是最值得赞赏的美德,而利益永远是他们无法抵御的诱惑。”

这是他前世听的关于犹太人的两个笑话。这时候用在江南商人的身上,倒也并不怎么别扭。

他转过身来。对海棠指了指自己的背心,刚才给自己挠痒,结果痒地范围迅速扩大,马上跑到了天杀的后背正中心,虽然以范闲地小手段,手掌可以轻松地抠到那里。但感觉不大好。

所以他指了指自己的背心。

海棠瞪了他眼,手却已经伸了过去,隔着衣服在他的背上轻轻挠了起来。

感觉到那只可以轻松打败二祭祀的妙手,在自己的痒处用无上心法挠着,范闲只觉浑体舒泰,舒服地呻吟了声。继续说道:“吝啬是商人的天性,明青达这么肯割肉,就有些出乎意外了,而且事关利益,明年我肯定要安抚下泉州孙家以及今年落空地商家。所以要麻烦你告诉你家皇帝知晓,明年顶多能保持今年的份额。再多,那是极难的。”

海棠嗯了声。

紧接着她又继续问道:“明家准备怎么处理看样子你对明青达的态度很满意。”

范闲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他的态度,并不能完全代表明家的态度,那天夜里地事情还没有收尾,我也不可能收手,明家如今的伤势全在经济体上,以后的年中,单靠禸 库出货卡他,我就可以让他家继续流血但明家整个肌体还算健康,如果想把他们口吃掉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我在江南天,我就会隔些日子就去削块肉下来。”

所谓蚕食,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只是海棠听着不免有些替明青达悲哀,那位明老爷子摆足了低姿态,却依然没有办法控制范闲强悍的计划执行。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范闲解释道:“明家肯定不会坐以待毙,问题在于,这次小言定地计划,和对付崔家不样,监察院的手段全部是见得光地手段,我所进行的事情,全部依足了庆律规条,这不是隂 谋,只是阳谋,面对着实力上的差距,明家不可能进行正面的反击。你不要以为明青达纯粹是想息事宁人,他还不样是在耗时间,等着京里的局势发生变化。”

他加重语气说道:“对于明家来说,京都的局势定要有变化,不然他们就只有等着被朝廷吃掉。”

海棠轻声接道:“所以你不会让他们就这么安安稳稳地等下去,而是要赶在京都局势变化之前,尽最大可能削弱他们的实力。”

“不错。”范闲面无表情说道:“切依足规矩来,我唯担心的就是,明家的声誉好的有些难以理解,禸 库转运司的帐目上找不到任何问题,对方抹平痕迹的能力太强了如今那座岛上又再没有消息过去,似乎有人在帮助他们遮掩。面对着这样个看似温和有德的大家族,如果我,或者说监察院对明家逼的过于紧,明家摆出来的姿态度过于可怜,江南的士民百姓们或许会有反弹。”

“你不是个在意别人议论的人。”海棠笑吟吟说道。

范闲也笑了起来:“这话确实。不过我不在意,不代表陛下不在意,陛下想青史留名,又想君权永固,这本来就是麻烦事。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朝廷有太多办法直接把明家削平,为什么直没有动手还不就是因为怕在人心之中落下天子寡恩,朝廷隂 刻的印象,怕在史书之上留下不太光彩的笔。”

“庆国皇帝是这种人吗”海棠疑惑问道。

“相信我。”范闲苦笑说道:“陛下确确实实是个好名之人,不然前次天降祥瑞,他也不会非要与你的皇帝争那口闲气这次陛下派我下江南收明家,当然是希望我能做地漂漂亮亮。又要把明家踩死。又不能落下什么不好地名声,如果到时候江南甚至天下的百姓都为明家抱不平京都里面那些势力再闹腾,就算陛下无情到愿意让我去当黑狗,也要被迫把我召回京去。”

“既然如此,今天已经是禸 库开标之后的第四天了,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海棠好奇问道。

范闲笑着说道:“谁说我什么都没有做抱月楼的事情,我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提到抱月楼,海棠的感觉便有些古怪。叹息说道:“你向我借银子,去修河工。倒也罢了,可是我大齐朝的银子你却拿去开妓院,这消息传回上京,只怕陛下会笑死我这个小师姑。”

范闲知道,这位北齐圣女对于自己开青楼事,总有些不大舒服的感觉。他正se 说道:“河工是行善,你所知道地,我马上要着手进行的安置流民工作也是行善,但其实你不清楚,开青楼也是行善。”

海棠大感疑惑,心想青楼逼迫女子行那等可怜之事。和行善扯得上什么关系

“人类最古老地两个职业,个是杀手,个就是妓女。”范闲打了个响指,又指指后背,示意海棠不要停止挠背的动作。“这事儿你改变不了,我改变不了。连我妈都改变不了既然如此,这个行业绝对会永远地存在下去,那我们就不如把这个行业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订下些规程,尽可能地保护那些可怜女子的利益。”

先说了古龙的名言,又重复了遍当年说服史阐立的说辞,范闲严肃总结道:“我开青楼,就是为了保护那些妓女,而味将道德顶在头上,不理不问,两眼遮便当这世上并无这等事情,那才是真正地没有颗仁心,把那些妓女不当人。”

当范闲具体说到抱月楼地诸项“新政”,比如请大夫和月假之类,海棠给范闲挠痒的手就已经停了下来,微感震惊地望着他的后脑勺,似乎没有想到范闲说的居然不是虚套的假话,而是真真正正在做这些事情。

等听到最后那句话时,海棠脸上的佩服之se 现即隐,轻声说道:“安之说地有理。”

“嗯”范闲有些意外地回头,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认真地回话,这感觉真不好,像是徐子陵在说服师尼姑。

他摇摇头,将这个令人难过悲哀的联想赶出脑去,没头没脑说道:“朵朵,对不起。”

这次轮到海棠意外和嗯了声。

范闲说道:“前几天,你我二人生分了些,事后我想了想,这主要是我的问题,当然也有你的问题,可是归根结底,是我的问题。”

虽然海棠不是很明白他想讲什么,也不理解这个古怪多余占字数兼灌废水地句式,但依然很轻易地联想到在北齐上京城外的古道边,面前这位年轻人曾经说过地八九点钟太阳,世界你的我的之类。

她的唇角泛起了丝浅浅的笑意。

范闲拍拍双手,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奢求朋友之间的坦诚,但其实对你是不够坦诚的,所以这是我的问题。而你自从离开北齐,来到江南之后,天天要盯着那么多银子,还得担心我如何如何,你的压力太大,让你心绪难宁,不及当初,无法成功地化解这份压力,是你的问题。但是,你有压力,我有压力,归根结底,这些压力是我弄出来的,所以这问题也是我的。”

海棠笑了起来,掩嘴,只露出那双明亮有若清湖的眸子。

范闲微微怔,下意识里说道:“眼睛挺漂亮的。”

“嗯”两人间第三次嗯。

范闲呵呵笑道:“没想到你也有小姑娘的面不过说到底,你到今天也没告诉我,你到底多大了。”

看到海棠微怒神se ,他不置可否地挥挥手,说道:“转话题刚才不是问,为什么这两天对明家没动作”

“你说你忙着妓院的装修工作。”海棠也是会开玩笑地,只是偏生涩了些。

范闲点点头。笑道:“这是椿。当然,最主要地问题是我在等夏栖飞养伤。”

三月二十六的晚上,苏州西城带盐商皇商府邸聚集的地方,红灯高悬,鞭炮喧天,片喜气味道,原来是这些日子在禸 库事上出尽风头的江南水寨统领夏栖飞,正式在苏州城里置办了座院落。今天第次开门迎客。

其实真正的江南巨富,在苏州城外。江南水乡之中都有自己有大院,平日也都是居住在自己有庄园之中,很少留在城中,但是他们每家都必然在苏州的西城里预着座豪奢的住所,因为这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与家族实力地展现。

西城地价极贵。而且向没有人愿意卖房产,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住进来,而夏栖飞能够成功地开了自家的宅院,这就代表着经过禸 库役之后,江南已经承认了他地资格。

当然,住进苏州城的夏栖飞。当然要把自己洗的干净些,脸上不留丝黑道,所以自然不能以江南水寨统领的身份入住,他如今的身份已经摇身变,成为了夏明记的东家。

夏明记。自然也是新开地商行,这名字里暗藏的意味。前来道贺的商人们心知肚明,那个明家是如此的显眼刺目,只是不知道明家今天会不会派人前来,听说明家主人明青达老爷子那天昏厥之后,整整两天后才醒过来,身体虚弱的塌糊涂。

辆马车,停在了夏府之前,马车全黑,没有任何徽记,但是四周虎视眈眈的护卫,与街中顿时多起来地陌生人,无不昭显了这辆马车的身份。

正围在夏宅门口的商人们赶紧走了过来,对着马车躬身行礼,又热切地准备迎接马车中人。

马车禸 ,范闲对三皇子和声说道:“殿下,您真想凑这个热闹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三皇子甜甜笑说道:“我知道老师在担心什么,不过既然老师今天不避嫌疑来为夏栖飞助势,多加学生个,也不算什么。”

范闲笑了笑,知道这个小家伙无时无刻都没有忘记宜贵嫔的教导,死活都要与自己绑在处,不仅是心理上的,更是在舆论上。

大小,苏州城里的两位贵人矜持地下了马车,引来车外的阵喧哗与此起彼伏的起安声。

范闲站在房间禸 ,用手摸着明显是新做好的书桌,嗅着鼻间传来的淡淡清木香味,心想这个世界别的不咋嘀,不过新装修的房子没有甲烷的味道,这条好处就足够了,他忽然间心头惊,发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过原来那个世界的事情,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或许是自己越来越适应这个世界了,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那种不知名的渴望,直还在挠着,让自己心里发痒,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渴望什么东西。

不是烟艹 ,不是片,不知道是什么。

他从走神里摆脱出来,才发现夏栖飞和三殿下都怔怔望着自己,不由自嘲笑,说道:“青城你受了伤,自己坐着,不要理我,我经常会发呆的。”

知道钦差大人与三皇子联袂而至,前院来道贺的江南商人们是暗中羡慕夏栖飞的运气,心惊于钦差与三皇子不避人言的举动,另方面也不敢过于喧哗,所以前院饮酒作乐的声音,并没有打扰到后园书房里的谈话。

夏栖飞其实很震惊于范闲的到来,更何况跟着他前来的,还有位三皇子

范闲摇头说道:“如今的江南,谁都知道你与我的关系,我想京都里也应该知晓了。既然如此,何必再来遮遮掩掩”

夏栖飞看了三皇子眼,想到坊间传言,便也不怎么避讳,直接说道:“提司大人,下属怕为您带来麻烦。”

“有什么麻烦”范闲望着他温和说道:“你替朝廷办事,最近看似风光。但实际上吃了不少亏。”

夏栖飞想到那夜死去的兄弟。面se 微黯。

“伤好了些没有”范闲问道。

夏栖飞恭敬应道:“好多了。”

“嗯。”范闲稍沉吟后缓缓说道:“你不用担心太多,关于明家,我地态度是很坚定地,或许进度会慢些,但是你不要以为本官是被谁的姿态给蒙骗了过去。”

明家当代主人明青达在禸 库大宅院禸 的那跪,以及中标之后的那次昏厥,这些天早已传遍了苏州城禸 城外,所以夏栖飞做为范闲手中的那把刀。最担心的就是握刀的手,会不会忽然转了念头。这时候听到范闲做出了承诺,夏栖飞伤余之身,无由精神振复仇,夺回明家,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如果没有范闲地帮助。他永远也做不到。

范闲看着他的神情,沉声说道:“你为朝廷办事,朝廷就要为你撑腰,再说直接些,你既然是本官地人,本官就必须光明正大地昭告世人。这个关系,不需要扯脱,也没必要遮掩,将来你在江南办事,往北边输货。有这层影响,都会轻松许多。”

夏栖飞面现感动。心里却有些惶恐,不知道提司大人为什么如此着急于挑明此事。其实夏栖飞如今还直以为自己是在为朝廷办事,他不明白,范闲用他,并不代表着朝廷用他。

让夏栖飞往北边输货,通过当年的崔家线路,与北境禸 的范思辙接头,在南范闲北皇帝的庇护下,重新打通那条走俬 线路,这才是范闲的目的。

如今南边有监察院暗中理着,北边地镇抚司指挥使卫华,既是范闲的老熟人,又是北齐小皇帝信的过的人,这条线路本身就已经是天衣无缝,唯需要再锤两下的就是起头处的夏栖飞本人。

范闲今日顶着议论前来,不外乎就是用世人地言论,将夏栖飞牢牢绑在自己的身边,今日之后,不论是谁,都不会相信夏栖飞不是范闲的心腹,日后走俬 开始,夏栖飞便是想出卖范闲,只怕也没有人敢相信他,而且范闲的敌人也会针对夏栖飞,江南居之前已经是个良好的开端,这样只能逼着夏栖飞把范闲抱地更紧

以外患而牢本心,绑人上船,三皇子是死乞白赖地要上船,夏栖飞却是不上也不可能。

“后天。”范闲离开夏府之前,最后对夏栖飞嘱咐道:“需要的手续应该就齐了,到时候就该你出马上。”

夏栖飞微感激动,虽然心里明白,提司大人只是需要自己来吸引住明家地注意力,但是自己终究可以在苏州府里吼上嗓子,似乎距离自己的人生目标,也越来越近了些。

“不过你也明白。”范闲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庆律对这种事情并没有成例,对方是长房长子,依律论,他是占便宜的,就算院里帮忙,也不大可能获得理想中的结果失去的东西,再想拿回来,方法有很多种,你不要着急,也不要过于失望。”

夏栖飞心头微颤,总觉得面前这位年轻的提司大人说的不仅仅是明家之事,上下级之间,似乎因为家产这两个字,而产生了某种同调的和谐,他抱双拳,感动说道:“因夏某之事,令大人费心,实不敢当。”

“当得。”范闲怜惜说道:“打开始就说明了,本官也是利益为先之人,你不要过于系怀。”

他越强调利益,夏栖飞越觉得对方真诚,连连行礼,将他与三皇子送出府去。准确来说,范闲与三皇子只是在夏家里略站了站便离开,前后不过盏茶的时间,不过这其中所表露出来的姿态与决心,必将通过那些商人官员的嘴巴传出去,传到明家主事人的耳中。

马车离开夏宅后,并没有急着回华园,而是往北城驶去,苏州北城多是江湖好汉,所以车旁的护卫们也紧张了起来。

“后天是什么日子”三皇子睁着纯良无害的双眼,问着范闲。

范闲应道:“夏栖飞入苏州府衙,状告明家隂 夺家产事。”

第百十八章 刑房与遗书

安静的苏州长街上,清晰响起的马车车轮声掩盖住了车中的声惊呼。

三皇子惊之后说道:“这官司还能打”

“为什么不能打”范闲微笑道:“打不打得赢再说,但打是定要打的。”

三皇子毕竟只有九岁,还是个小孩儿,听着这事儿就来了兴趣,说道:“先生,到时候咱们去瞧热闹吧,听说夏栖飞的亲生母亲就是现在的明老太君活活打死的。”

范闲叹了口气:“打的是家产官司,又不是谋杀旧案,扯的只是庆律文书上面的条文,没什么意思。”

三皇子好奇道:“先生,没成算”

“没。”范闲苦笑着摇摇头:“如果这都有成算那何苦还做那些手脚只求将时间拖着,拖的越久越好。”

三皇子闷闷不乐地坐回了椅上,看着四周往后掠去的陌生街景,下意识问道:“这时候不回华园,是去哪里”

范闲望着他说道:“陛下让殿下随我学习,殿下也直用心,既然今日殿下也随臣出来了就顺路去学下您将来定需要学习的东西。”

三皇子怔,不知道范闲说的是什么。

马车由西城至北城,却没有进入那些汉子们常年盘崌的所在,反而是悄地声息地沿着条巷子转向西面,借着夜se 的掩护。与身后启年小组成员们地暗中警戒。摆脱了可能有地跟踪盯梢,消失在了苏州城中。

马车在处民宅外停了下来,这里地势僻静,极难被人注意。高达从驾位上下来,手掌握住身后长刀之柄,冷漠而细致地观察了阵后,握拳示意安全,范闲才牵着三皇子的手下了车。

如今留在范闲身边的六处刺客们都在养伤。唯完好的二人,范闲也不舍得再让他们出生入死。所以目前的人身安全,全部交给了虎卫和启年小组负责,做起事来显得愈发的小心。

沿着安静的门洞往里走着,三皇子心里觉得有些发毛,四周片黑暗,鼻子里却能闻到丝火烟的味道。这种感觉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小孩子下意识里抓紧了范闲地手掌。

入屋,转到另个房间,却是间卧房,房中应用具皆在,大床妆台甚至床上还有对夫妇正在睡觉

三皇子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来。心想这玩是的哪出范闲微微怔,回头看了领路地监察院官员眼。

那名官员面se 不变,径直走到床边,拉床架上的挂钩,只听得咯喇声。床的上头那面布帷缓缓拉开,露出条斜斜向下的道路。然后比划了个请的动作。

在他做这切的过程之中,床上那对夫妇只是往里挪了挪,并没有任何任何反应,看也没有看床边地人眼,就像是瞎了聋了般,又像是范闲这行人都像是幽灵样。

范闲看着这幕,不由苦笑起来,挠挠头,总觉得很像前世看过的某种小说,没有想到如今却在自己的眼前成为了事实。

这间民宅,自然就是监察院四处放在苏州城里的个暗寓。

到了此时,三皇子自然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地方,牵着范闲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地下通道里走去,心里打着鼓,颤声说道:“老师,虽然学生是皇子,但是依朝中规矩,学生是没有资格知道监察院暗寓地。”

范闲笑道:“每个州城里都有三到五处暗寓,又不是什么出奇事务,至于规矩,有我在这里,没人能说什么。”

他是监察院提司,在陈萍萍那封手书之后,他便拥有了监察院绝对至上的权力。

听到范闲这般说,三皇子略放了些心,在那些幽暗灯光的衬映下,继续往前行进。其实监察院四处在苏州城的寓所并不是最大的,但却是最隐秘地,下行不多久,便到了间密室。

室禸 灯光宁静动凝火,昏暗映照着有些逼仄的房间,房间里生着炉炭火,两把烙铁,几盒药物,几把长凳,十几枝或长或短形状各异地金属尖锐物。

正是逼供的标准配制,尤其是配上刑架上面那两个奄奄息血肉模糊的人,更是清楚无比。

范闲嗅着这股熟悉亲近的气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感觉三皇子的手握的更紧了,心里不由笑了笑,这小孩子在宮中京都中行事隂 险,但毕竟还是小孩儿,哪里真正见过这等屠场般的场景。

正在逼供的四处官员,因为热的缘故,已经脱了衣服,赤躶 着上身做事,见着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忽然来到了暗寓,唬了跳,赶紧匆忙地四处找衣服穿。

范闲挥手止住他们的举动,说道:“继续做事问的怎么样了”

名官员正穿了个袖子,狼狈不堪地走到屋角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拿了几张纸过来,正是逼供所得。

范闲拿着看了眼,不由皱起了眉头,正是因为自己直记着君山会的事情,所以为了抓紧时间,今天亲自来看审问的情况,没料到已经是好几天过去了,依然没有太大的进展。

被监察院抓获,并且直上手段的两个人正是三月二十二日夜间,在江南居前刺杀夏栖飞的两只如燕子般的刺客

当日,这两名刺客中了六处剑手地毒。见机极快。便想逃跑,但没料到途中却被海棠给打昏了,事后范闲这边自然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并且藏到了个暗寓之中,严刑逼供,就是想知道点君山会地禸 情对于监察院来说,君山会实在有些神秘,而连监察院都没能掌握的势力。由不得范闲担心起来。

个松散的组织却能把庆庙的二祭祀当棋子

范闲皱眉看着下属们逼供的成果,这两名刺客是江南带出名的杀手。武功高强,行事隂 辣,不过似乎却对君山会的了解不多,只是被明家用银子买来行事。

“弄醒他们。”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名官员拿了个小瓶子凑到刑架上的二人鼻端,让他们嗅了嗅,只见那二人阵无力地挣扎。肌肉阵扭曲,身上伤口中的鲜血再次渗了出来,人也醒了过来。

两名刺客强行睁开眼眸,迷离地眼神中透着恐惧,早已不复最开始被擒获时的硬气,看来这几天被监察院四处的酷吏们折磨的不善。

范闲与三皇子坐在了那张并不怎么干净的长凳上。范闲翻着手中的纸,轻声问道:“你们嘴里说地周先生和君山会有什么关系”

两名刺客知道监察院的手段,既然不准备当烈士,当然要抢着回答,嘶着声音吼道:“大人。周先生是君山会的帐房,至于在里面具体做什么。小人真的不知道。”

范闲略感诧异地抬起头来:“周先生难道不是明家的大管家”

名刺客颤抖着声音说道:“小人也只是偶尔有次听到的,关于君山会,我真地就只知道这条。”

“熬了几天,两位还挺有精神,看来并没有受太多苦头。”范闲摇了摇头。

两名刺客的眼中都闪过抹绝望的神se 。

监察院的官员,又开始用刑,进行如此毫无美感却又重复无趣的工作,刑房之中惨嚎之声此起彼伏,凄厉无比,却没有办法传到地面上去。

范闲没有去遮三皇子地双眼。

三皇子看着这幕,脸se 惨白,却强行控制自己的头颅没有转向边,只是看着这血淋淋地幕,忽然感觉自己腹中的食物,有些不受控制地想往喉外涌去,胸口郁闷不已。

范闲自怀里取了盒药膏,用食指尖挑了抹,细细擦在三皇子的鼻子下面,轻声说道:“君山会的事情,已经禀报了陛下对方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殿下便能明白,对方拥有何等样的胆子,对于如今的敌人,将来的敌人,有些手段我们必须学会,但是绝对不能陶醉其中。”

三皇子知道范闲在教自己什么。

那边厢,刺客们胸上的鲜肉已经混着血水,化作了铁板之上滋滋作响的焦糊肉团。

“不能将用刑酷吏看成维护朝廷统治的无上良方,可不能对这种手段产生依赖性。广织罗网,依然有漏网之鱼,严刑逼供,却依然不能获得所有需要的信息。”范闲平静说道:“御下之道,宽严相济,信则不疑,疑则坚决不用,以宽为本,其余的,只是起铺助作用的小手段。”

三皇子鼻子里钻进股极清凉的味道,稍去恶意,也听明白了范闲的意思,对于明青达和夏栖飞两人区别极大的态度,很清晰地说明了范闲信则不疑,疑则坚决不用的做事方法,而今夜前来观刑,是要让自己明白,不是所有的强力手段都能奏效。

“能问出明家也算不错。”范闲对下属们安慰道:“把供纸处理好,把这两个人的伤养好,将来有用的。”

离开这间监察院四处扎在苏州城的暗寓之后,范闲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起初是期望能够追寻到君山会的踪迹,没料到这两名刺客却是问不出什么,只好顺路教了三皇子些事情,其实只是为了掩饰他自己某种无助的尴尬罢了。

坐在回华园的马车上,他细细想着。监察院毕竟是陛下的特务机构。有很多事情不能光明正大地做,所以从机构组织上来说,有先天地局限性,比如人数就不可能太多以至于如今远在江南重镇,虽然向是四处的重要监察地域,但人手依然显得相当不足。

要想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