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13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5字数:6245
要想调查君山会这样个在云上飘着的神秘组织,如今监察院在江南的力量,远远不够。
在这刻。范闲很希望小言能够在自己的身边,只是他也明白。言冰云如今执掌四处,是不可能轻易出京,而且自己直属的处大部分工作,也需要言冰云帮邓子越拿主意。
哪怕王启年在,或许事情都会轻松许多。
他叹了口气。
杨继美不止将华园双手送给了钦差大人范闲,也将园子里的下人仆妇厨师都留了下来。经过监察院的检查之后,确认了这些人地干清,范闲便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于是乎,思思除了贴身的切事情之外,开始享受少奶奶地待遇,虽然她自己有些不适应。但也没办法。而范闲在下江南的路上所买的那几名可怜的小丫头,也没有机会做些什么粗活,真正如大户人家的大丫环般养了起来。
尤其值得称道的,乃是杨继美留下地那厨子,水准之高。简直可以让宮中的御厨汗颜。每日三餐翻着花样地弄,竟让范闲都舍不得出门品江南美食。而是甘心留在园中。
思思最是喜欢这个厨子,三皇子自然最是痛恨这个厨子。
这日晨间,范闲海棠和三皇子正围着小桌喝着老玉米混着火腿丁加西洋菜熬出来的粥,这粥颜se 着实不怎么漂亮,但几般完全不相配的味道混在处,却是极为鲜美怪异,范闲连喝了三碗,以至于旁边盛粥的思思都有些来不及了。
正此时,打院外行来几人,由名虎卫陪着往里走。那几人来到庭间,看着围桌而坐的范闲与三皇子,又看了眼海棠,不由惊。
范闲看着这迈槛而入地几人,心中更惊,来的人是桑文与邓子越,桑文姑娘本来就已经下江南来帮自己,只是邓子越不在京里守在处,跑江南来做什么待范闲看清楚两人中间站着的那人,更是骇的下意识里站了起来,惊呼道:“大宝你怎么来了”
不错,那位在桑文与邓子越之间漫不在乎站着,神情痴呆,有些畏缩四处看着的大胖子不是大宝还是谁
范闲唬地赶紧走上前去,手抓着自己大舅哥的手,面问着邓子越:“怎么回事婉儿呢”
邓子越面se 疲惫,苦笑说道:“夫人最近身体不大好,所以暂时缓些下江南,只是这位舅少爷听着要来见你,所以在家里
直闹,尚书大人就派下官将这位舅少爷带来了江南。”
“胡闹。”范闲叹息道,紧接着却是心头紧,着急问道:“婉儿身体不大好”
“噢,没事。”脸温和笑容地桑文姑娘,两颊的肉肉还是那么可亲,回道:“郡主大约是受了风,有些乏,养两日就好了。”
她从怀里取出两封信递给范闲,说道:“这是给大人的信。”
范闲接过来看,是父亲是婉儿写的,也来及看,先放在了怀里,恼火说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江南如今正乱着,怎么把大宝送了过来”
这时候,大宝忽然咧嘴笑,揪着范闲的耳朵说道:“小闲闲,这次捉迷藏,你躲了这么久真厉害啊。”
捧着粥碗,好奇盯着门口的三皇子,发现向可怕的范闲,居然在这个大傻子面前如此再也忍不住了,噗哧声,将直含在嘴里的那口粥喷了出来。
邓子越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和桑文上前给三殿下行礼,看也不敢看范闲的狼狈模样,想必这二位路上也被这位大宝哥闹腾的不善。大宝既然来了,这路上肯定少不了服侍的人,思思明事儿,赶紧出园去安置那些人手。而范闲也终于将大宝安抚了下来,先将他安置到后园住下。又让那些成天没事儿做的小丫环去陪他磕瓜子儿。这时候前厅才安静了下来。
海棠起身微微礼,便离开了前厅,她知道范闲肯定与邓子越有许多话要讲。
邓子越入厅之后,便似没有见到这位村姑般,但对方主动向他行礼,他还是得赶紧还礼。
坐到了桌上,范闲皱眉说道:“昨夜我便在想,身边如今确实是少人。你来也好,只是京里怎么办”
“京里小言公子看着。收到您发回京地院报之后,院长大人派我带了些人过来帮忙。”邓子越解释道:“再说您要准备地那件东西,二处和三处忙了几个月才做好,我干脆就顺路送了过来。”
范闲摇头道:“我以为别人就送来了,没想到是你。”
他看了眼身边正在喝粥偷听的三皇子,咳了两声。请这位小爷出去。
三皇子有些闷闷不乐地离开后,范闲皱眉说道:“先前进来的时候,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
邓子越往四周望了眼,苦笑着说道:“离京的时候,京都里传的太凶都说您与那位北齐圣女海棠姑娘出则同行,坐则同席。卧则朝里议论不堪,而且大人如今执着禸 库,总要避些嫌隙,朝中那些官员正准备借此事攻击大人属下没想到今日进华园,便看见那位姑娘。才知道传言是真,不免有些担心。”
“卧则同床”范闲冷笑道:“也亏那些人想的出来。这事不谈也罢,把你带的东西给我看看。”
邓子越很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个扁盒子,递到了范闲的手里。
范闲掀开盒盖,细细地端详着安静躺在盒中间地那张纸,那张纸略泛白黄之se ,纸张边缘微卷,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而纸上的字迹有些歪扭,看来写字之人,其时已近油尽灯枯之时。
“做地不错。”范闲皱眉道:“虽然这封遗书仍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这个家产官司要拖下去,就是要靠这个了。”
邓子越回禀道:“大人放心,二处三处起合作,参考了无数张当年明家先主的字迹,用的也是如今极难找到的当年旧纸,加上做旧的工艺,与细节处的讲究,应该没有人能看出来是假地。”
“明家人当然知道是假的,真的那份早就毁了。”范闲笑着说道:“以假乱真,咱们这院子里的专业人士果然不少,日后去做做假古董生意,想来也能挣不少银子。”
“待会儿给夏栖飞送过去。明日开堂审案,这封遗书扔那儿苏州府只怕也要傻眼才是。”
针对明家的调查直在继续,却直没有什么成效,方面是明家抹平痕迹的功夫太深,方面是江南官场之中有千丝万缕地关系在保护着对方,而苏州府,自然也是其中的环,范闲虽然没有办法把苏州府直接掀掉,但用封“密制陈皮遗书”让江南路的官员们心惊肉跳,还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待花厅禸 只剩下自己人的时候,范闲才取出怀里地两封信,先是粗粗扫了遍,然后仔细看着,婉儿的信里基本上说地是京都闲事,偶尔也会提到宮里的情况,只是用语比较晦涩。
妻子在京都,有椿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帮范闲在第时间禸 ,了解到宮中的风向会往哪边吹去。
长公主回了广信宮,二殿下安静地回到了舞台之上,太子的动向最是隐秘,老太后似乎对范闲在江南的嚣张有些不满意。
最奇怪的是,皇帝还是平静着,这个天杀的皇帝,把天下弄这么乱,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的信心到底来自何处
范闲叹息着,手指轻轻搓摩着带着丝香味的信纸,忽然间对婉儿的想念就涌了上来,数月不见,他知道妻子在京都里,也是在为自己担心以及筹谋着。
等将父亲的来信看完之后,范闲终于明白了大宝下江南的目的。
范尚书在信中叮嘱范闲,应该找个时间,送大宝去梧州,辞官后的相爷林若甫避居梧州,也是有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了,而范闲送大宝去梧州,自然也可以顺势拜访下自己那个老谋深算的老丈人。
这个借口很好,皇帝都没办法反对。
第百十九章 家产官司
苏州府今天有件大八卦发生,爱好热闹又不怎么畏惧官府的苏州市民们早就得了消息,大早就涌到了府衙门口,面议论着,面等待着。
众人议论的,自然是近日来在苏州城传的沸沸扬扬,已经渐渐吸引了整个江南目光的那件事情明家家产之争。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早就应该病死了的明七公子,忽然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而且摇身变,成为了江南水寨的统领,黑道中的著名人物,而且经由禸 库事,这位明七公子身份再变,成为负责打理禸 库北路行销的皇商。
不过不论他的身份怎么变,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乃明家后人的身份。今日夏栖飞入苏州府禀上状纸,要打家产官司,不知道明园里住着的那些人们会做怎样的反应。
而明家富可敌国的家产,究竟会落到谁的手上
在绝大多数人的心中,其实还是偏向明家的,来是因为明家对自己的黑暗面遮掩的好,在江南士绅百姓心中营造了个极为清明的形象。二来明青达乃是明家长房长子,就算夏栖飞真的是明家七子,依照庆律以及千古以来的成例,家产自然应该归嫡长子继承。
更何况,谁又能证明夏栖飞真的就是明青城
此时苏州府衙外热闹着,衙禸 却是紧张无比,苏州府知州头痛不已地半伏在大案之上。有气无力对身边的师爷哀叹道:“说说。今天可怎么办”
明家百年大族,不知道与江南官场有多少联系,根本早就撕扯不开,如果明家出了事情,只怕江南小半地官员都要跟着赔进去,而像苏州府这种重要位置,明家更早就把对方喂饱了。今天夏栖飞要入禀打家产官司,苏州知州当然要站在明青达和老太君地立场上考虑问题。可是夏栖飞的身后是钦差,也不是知州大人敢得罪的人物。
师爷也是满脸惶恐。急的在地上团团转,忽然间他立住了身形,将纸扇在手中合,发出啪的声。
“大人,该是做位清官的时候了。”师爷的眉心挤成难看的肉圈,咬着牙说道。
苏州知州慌。大怒说道:“这是什么屁话难道本官往常不是清官”说完这话,想到某些事情,知州大人忽然泄了气,说道:“这是明家地事情,本官也不好置身事外,毕竟往年也是靠了老太君。本官才坐到了这个位置。”
师爷知道老爷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凑上前去说了几句,压低声音解释道:“老爷,您看明家这两天可有人来说过什么”
苏州知州愣,想了想后奇怪说道:“对啊。明家直没有派人来与本官通通气。”
师爷隂 笑道:“如此看来,明家自然是胸有成竹。知道这官司不论怎么打,夏栖飞地手里有什么东西明家这庞大的家产依然只可能归明老爷子拿着既然明家都不担心,自然是有必胜的信心,老爷又何必替他们着急”
苏州知州微微低头,用极低的声音问道:“那依你说,本官应该如何做”
这位师爷专攻刑名,对庆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刷的声打开折扇,傲然说道:“不管夏栖飞能不能找到当年老人,证明他自己地身世,就算他真的是明家七子,依庆律论,这家产也没有他的份儿。老爷既然两边都不想得罪,而明家如今有庆律保护,那您还愁什么今日只需禀公办理,依庆律判案想必钦差大人也不好怪罪你。”
这震惊江南的案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苏州知州皱眉想了许久,觉得似乎只有依这法子。禀公办案,依律定夺,自己可以不得罪范闲,又可以默看明家成功,还可竖起官声,似乎是个三赢的局面。
想到此节,这位知州大人终于放松了下来,长舒口气道:“便是如此,不动便是动。”
正此时,府衙外的那面破鼓咚咚响了起来。
知州皱眉,骂道:“这姓夏地水匪还真是着急。”话是如此说着,他却不敢怠慢,整理官服,堆起威严之中夹着慈祥的笑容,走出了书房,往公堂走去。
来到公堂之上,只听得府外是喧哗片,阵杀威声起,才将外面的苏州市民鼓噪的声音压了下去。
知州大人眯眼望着堂下,有些意外地发现,今日夏栖飞是个人来到公堂之上,身边并没有带着其余的人,看来钦差大人也没有派人来襄助夏栖飞。
“堂下何人”
“艹 民夏栖飞”
“有何事入禀”
夏栖飞微沉默,有些走神,时忘了应话。他今天穿着身纯青地棉袍,下巴上的胡须刮地精光,露出青青的皮肤,看着悍气十足,精神百倍,露在袖口外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看来今日之事,对于这位明七公子的意义确实极大。
知州大人有些厌恶地看了他眼,觉得此人傲立堂间,对于自己的权威是个不小的挑战,而且竟然当着本官的面,居然不跪
他正准备发飚,却发现袖子被师爷扯了下。
师爷轻声说道:“范范小事情就别管了。”
知州惊,想也是,计较这些小处做什么
恰在此时,夏栖飞终于沉声开口了,只见他抱双拳。朗声说道:“艹 民夏栖飞。本姓明,名青城,乃是苏州明家明老太爷讳业
他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夏栖飞,你可有实证呈上”
夏栖飞满脸平静说道:“明家之人没有到,大人何必如此心急”
看着夏栖飞平静自信的神se ,知州大人皱起了眉头,心想难道对方手里真有什么致命武器他略沉吟,与师爷商量了两句,便差人去请明家的人前来应讼。
依庆律旁疏格式注,此等民事之讼,本不需要被告方来人应讼,但今天争的事情太大,双方背后的势力太大,在江南带造成的影响太大,苏州知州也不敢太过托大,反正知晓明家肯定不会置身事外,所以才会差人去请。
果不其然,衙役前脚出去,明家地人后脚就跟着进来,看来明家早就准备好了应讼之人,只等着打这必胜的仗。
看见来人,苏州知州又皱了皱眉,寒声说道:“来者何人”
那位翩翩贵公子微微笑,欠身行礼道:“明兰石,向大人问安。”
这位明家少爷当然知道苏州知州这时候是在演戏,要在市民之前扮演那位刚正不阿的角se ,才会说话如此冷淡,平日里这位知州在自己面前可是要亲热的多,不过这几日明家分析之后,认定这家产官司是必赢的局面,所以明兰石明白苏州知州的想法,并不怎么介怀。
“嗯。”苏州知州说道:“明老爷子近日身体不适,你身为长房长孙来应此事,也算合理,来人啊,将状纸交与明兰石观。”
师爷将状纸携了下去,没料到明兰石竟是不接,反是微笑行礼道:“大人,我明家不是好讼地恶人,所以不是很明白此中纠结,故请了位讼师相助。”
他说完这句话后,往旁边看了眼,所谓“好讼之恶人”自然是针对站在边的夏栖飞,夏栖飞也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去看自己的大侄子眼。
随着明兰石的说话落地,打后方闪进人,双手接过师爷递过来的状纸,讨好笑。
苏州知州与师爷看此人,本有些悬着地心马上放了下去,这位讼师姓陈名伯常,乃是江南带最出名的讼师,或者说是最臭名昭著地讼棍,与州府极为相得,此人打官司,向来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男的说成女的,巧舌如簧,手拈庆律走天下。还从来没有输过。
今日明家搬了这位陈伯常出马。又有庆律关于嫡长相承的死条文保驾护航,这家产官司是断不会输了。
陈伯常捧着夏栖飞地状纸细细看着,唇角不由露出丝鄙夷轻蔑地冷笑,将对方,甚至将对方身后的钦差大人都看轻了几丝,他清了清嗓子,轻佻笑道:“好个感天动地的故事只是不知道夏头目这故事与明家又有何干系”
这位讼师称夏栖飞为夏头目,自然是要影响舆论。让旁听的市民们记起,这位夏栖飞乃是河上湖上杀人如麻的黑道首领。
夏栖飞面无表情。说道:“讲的都是明家这二十年的故事,你说与明家有什么干系”
陈伯常忽而冷笑两声,讥讽道:“夏先生真是可笑,你说是明家的故事,便是明家地故事你说自己是明家七爷便是明家七爷”
他对着堂上的苏州知州拱手笑道:“大人,这案子太过荒唐。实在是没有继续地必要。”
苏州知州假意皱眉道:“何出如此孟浪言语”
陈伯常笑道:“点实据也无,便自称明家七子大人,若此时再有人自称明家七子,那又如何江南世人皆知,明家老太爷当年共育有七子四女,第七子乃小妾所生。自幼患病体弱,早于十数年前便已不幸染疴辞世,这如今怎么又多出了个明家七子如果任由人自称明家后代,便可以擅上公堂,诋毁明家声誉。中伤明老太君及明老爷之清名,这哪里还有天理”
他望着夏栖飞微笑说道:“当然。如今大家都知道,夏头目也不是寻常人只是在下十分好奇,在禸 库开标之后,夏头目便弄出如此荒唐的个举动,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不能告人的险恶用心”
这位江南最出名的讼棍浑然觉得今天这官司打的太无挑战性,所以上来就猛攻,大发诛心之论,望着夏栖飞摇头道:“没证据,就不要乱打官司,没证人,就不要胡乱攀咬夏头目,你今日辱及明家名声,稍后,定要告你个诬告之罪。”
当年亲历明老太君杖杀夏栖飞亲生母亲,将夏栖飞赶走之事的人,在这十几年里早就被灭了口,夏栖飞手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证据以及证人,所以明家十分自信。
而就在这个时候,苏州府衙地外面传来了道滑腻腻懒洋洋,让人听着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谁说没证据就不能打官司谁说没证人就不能告谋杀”
“庆历元年,定州小妾杀夫案,正妻无据而告,事后于马厩中觅得马刀,案破。”
“刑部存档春卷第百三十七档,以南越宋代王之例,载明民事之案为三等
,事涉万贯以上争执,可不受刑疏死规,不受反坐,无需完全举证”
“明家家产何止万贯”
“有两例在前,这官司为何打不得”
“证据这等事情,上告之后,自有官府查现场,搜索罪证,你这讼棍着什么急”
“更何况谁说夏先生就没有证据”
那位自衙外行来之人身儒衫,手执金扇,招摇无比,嚣张无比,连串的话语,引案例,用刑部存档所书,虽然略嫌强辞夺理,却也是成功无比地将明家咄咄逼人的气势打压了下去,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苏州知州微怒捋须道:“来者何人不经通传便妄上公堂来人啊,给我打”
穿着儒衫地那人合金扇,插入身后,对着堂上拱手恭敬礼,说道:“大人,打不得。”
说完这句话,他从袖子里取出张纸,在空中摇了摇,嘻皮笑脸说道:“晚生与这位陈伯常先生般,也是讼师,只不过乃是夏栖飞先生所请的讼师,先前来的晚了,还请大人告饶此罪,容我以完好之身,站于堂上与明家说道说道这案子还没有审,大人就将方的讼师给打昏过去这事儿传出去。只怕有碍大人清名。”
众人愣。这才知道原来来者竟是夏栖飞地讼师。
夏栖飞苦笑着,心想钦差大人怎么给自己派来这么位胡闹气味太重地讼师。
苏州知州被这讼师的话憋住了,气地不行,却又不敢真的去打,不然在钦差大人那边不好交待,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说不出话,那位陈伯常却是双眼亮,盯着背插金扇的讼师。浑觉得终于是碰见了个牙尖嘴利的对手,略感兴奋。也是将扇子往身后插,开口说道:“阁下先前所举两例,乃是特例,尤其是刑部春档注,只为京中大理寺刑部参考,却向来不涉地方审案之判。”
那人摇头说道:“不然。大兴四年,时任苏州评事的前老相爷林若甫,便曾依此春档注判家产案,何来不涉之说”
陈伯常心头紧,对方所说的这个案例自己却是没有任何印象,要不然是对方胡说。要不然就是对方对于庆律以及判例地熟悉程度还远在自己之上
只听那人继续微笑说道:“伯常兄也不要说什么庆律不依判例的话,判例用是不用,不在庆律明文所限,全在主官念之间。”
他举手向苏州知州大人讨好礼,苏州知州却是在心里骂娘。知道念之间四个字,就把自己逼上了东山。这家产案子不立也是不成了。
这个讼师究竟是谁陈伯常与明兰石对视眼,都感到有些奇怪,江南哪里来了这么位还无耻地讼棍
苏州知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敢请教,这位先生究竟姓甚名谁”
夏栖飞也看着自己的讼师,只见这位讼师拱双手,笑道:“学生宋世仁,沗为京都讼师行会理事,刑部特许调档,今日特意前来江南,为的便是有这荣幸参与史上最大的家产之案。”
宋世仁
苏州知州马上有想逃跑的念头,明兰石也感觉到嘴巴发干,而那位陈伯常更是眼睛都直了
宋世仁是何许人京都最出名的大状,或者说是整个庆国最出名地大状,陈伯常的名声只是行于江南,这位宋世仁却是全天下出了名的聪明刁滑难惹,自出道开始,仗着自幼研习庆律,不知道让多少官员颜面无存,多少苦主凄苦流泪。
宋世仁的大名恶名,就连苏州城的百姓都听说过,此时听见他自报名号,府衙外就像开锅般闹腾了起来,都知道今天这戏更好看了。
明兰石担忧地望了陈伯常眼,陈伯常在稍许慌乱之后,就恢复了平静,双眼微眯,体禸 骤然爆发了强大的战意,冷笑说道:“少爷放心,本人打官司还从来没有输过,但他宋世仁却是输过地”
只是这位陈伯常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点,宋世仁这辈子唯输过的官司就是上次京都府审司南伯俬 生子黑拳打郭保坤案宋世仁只输给过范闲次。
既然是要打家产官司,当然首先要确认的就是夏栖飞的真实身世,他究竟是不是明老太爷生地第七个儿子。
对于这点,陈伯常的立场站地极稳,对方如果不能证明此事,其余的事情根本不屑去辩,如此才能不给恶名在外宋世仁抓住己方漏洞的机会。
苏州知州也皱眉要求夏栖飞方提供切实的证据,以证据他的身份。
宋世仁此时已不如先前那般轻松了,对着夏栖飞摇了摇头,便请出了己方的第个证人。
这个证人是个稳婆,年纪已经很老了,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走到堂上气喘吁吁地证实,当年就是自己替明老太爷那房小妾接的生,而那名新生的婴儿后腰处有块青se 的胎记。
夏栖飞当庭解衣,腰后果然有块青记。
陈伯常皱着眉头,咬牙低声对明兰石说道:“为什么昨天没有说这件事情”
明兰石的牙齿咬的脆脆地响,无比愤怒低声说道:“这个稳婆是假的当年那个前两年就病死了”
陈伯常哀叹声,就算知道稳婆是假的,己方怎么证明那个稳婆看着糊涂,却在先前的问答之中,将当年明园的位置记的清清楚楚,明老太爷的容貌,小妾的穿着,房屋都没有记错,在旁观者看来,这个稳婆真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监察院造假果然厉害
第百二十章 和谐无比的那张纸
明家自然不会被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稳婆就乱了阵脚,陈伯常也是位善辩之人,揪着胎记年日已久,稳婆年迈,所证不可尽信这几条猛烈地攻击,反正不可能就这么认了帐。
夏栖飞的身世,只有这些虚证,总是不成,更何况苏州府的知州大人以及江南路的官员们,本身就是朝向明家方。
宋世仁勃然大怒,心想这江南的人果然都是些刁民,自己辛苦万分才“设计”了这么个稳婆,对方居然使赖不认帐,只是看堂上那位苏州知州的神情与说话,宋世仁也清楚,事涉明家家产事,己方的证据确实偏弱了些,说服力大为不足。
不过宋世仁的底气十足,发现苏州府暗中的偏向,而且不怎么肯采信自己的辩词,不免用起了自家那张令人生厌的利嘴,对着明家大肆贬低,暗中也刺了苏州府两句,话中不尽揶揄讽刺之辞,反正他是京都名人,也不在乎江南望族的手段,仗着有小范大人撑腰,自然胆子大的狠。
明兰石陈伯常并堂上的苏州知州也并不着急,笑眯眯地看这位天下出名的讼棍表演,听着那些口水在堂上飞着,虽然心里恨死了这厮,却硬生生憋着。
“这位宋先生,要证明夏栖飞乃是明老太爷当年七子,你可还有其它证据”苏州知州在袖中握了握拳头,皱着眉头说道。
“大人。先前那稳婆明明记的清楚。为何不能当证据”宋世仁双脚不丁不八,高手般站在堂上。
“哎,宋兄这话就说地不妥了。”陈伯常在旁边揖礼道:“那老妪行动都已不便,双颊无力,已是将死之人,这老都老糊涂了地人,说的话如何做的准更何况当年明家摆设她确实记的清楚,可是谁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将当年的事情说与她听再让她记住前来构陷”
宋世仁双眼微眯。说道:“好个无耻地构陷。”
陈伯常微怒,心道你们连这般无耻的事都能做。难道本人连说都不能说
宋世仁也懒怠再理他,直接对堂上问道:“大人,难道您也是这般说法”
堂外的百姓们已经大约信了夏栖飞的身世,毕竟那位稳婆地表演功力实在精湛,此时围观群众们瞧出苏州知州老爷和明家大约是要抵死不认,有些好热闹的便起着哄。
但大多数人还是沉默着。毕竟他们在心里还是偏向着明家。尤其夏栖飞地身后似乎是来自京都的势力,江南百姓们很忌讳反感这种状况。
苏州知州老脸微红,知道这抵死不承认稳婆供词确实不妥,但看着明兰石的眼神,知道也只有这样硬撑下去,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名稳婆确实年老糊涂。这采信之权总在本官手中,若是般民案,便如宋先生所论也无不当,只是先生先前也提到,刑部归三等。这明家家产之事,毫无疑问乃等之例。若无更详实可靠的证据,本官委实不能断案。”
宋世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眉头微皱,装成失望模样,尖声说道:“大人这可不成事已久远,又到哪里去找旁的证据我已找来人证,大人说不行,那要何等样地证据”
苏州知州心头微乐,心想你这宋世仁再如何嚣张出名,但在公堂之上,还不是被咱们这些官老爷揉捏的面团,不管你再提出何等人证,我总能找着法子不加采信,此时听着宋世仁惶然问话,下意识说道:“人证物证俱在,方可判案。”
宋世仁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双唇张,连珠炮似的话语就喷了出去,:“大人何人判案”
“自然是本官”
“既是大人判案,敢问何为物证”宋世仁咄咄逼人,不给苏州知州更多的反应时间。
苏州知州微愣,欲言又止。
宋世仁双手揖,双眼直视对方眼睛,逼问道:“究竟何为物证”
苏州知州被他的气势唬了跳,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在考律科时候的场景,下意识应道:“痕迹,凶器,书证”
“书证好”宋世仁双眼眯地弯了起来,大赞声,说道:“大人英明。”
苏州知州再愣,浑然不知自己英明在何处,迟疑开口问道:“宋先生”
宋世仁依然不给他将句话完整说完的机会,极为急促问道:“大人,若有书证,可做凭证”
“自然可”
宋世仁再次截断:“再有书证,大人断不能不认了”
苏州知州大怒点头道:“这是哪里话,本官也是熟知庆律之人,岂有不知书证之力的道理,你这讼师说话太过无礼,若你拿得出书证,自然要比先前那个稳婆可信。”
这句话出,苏州知州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忽然间变得这么多话他下意识往堂下望去,只见明兰石与陈伯常惊愕之中带着丝失望,而那个叫做宋世仁的讼师,则满脸得意地坏笑着。
宋世仁连番截断苏州知州的话,将他思忖好地应对完全堵住,然后最后才突然放了个口子,几番挑拔,让这名知州大人顺着他的意思,在举证之前,便抢先在众人面前确认了书证地重要性,免得呆会儿再次出现不认帐的无耻场景。
这其实只是辩论上面很浅显的心理手段与语言功夫,就像用根香肠在狗的面前不停晃。却始终不肯让它快意地吃上口。等着最后,你塞根香蕉过去,那狗也会大喜全部吃光,而忘了自己本来是想吃香肠而不是香蕉,。
陈伯常发现知州老爷上了宋世仁地当,心里暗自叹息。他先前没机会插话打断,因为宋世仁这厮说话着实太快,而且那股嚣张惫赖地口吻确实极易让人动怒。
他与明兰石互视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感到丝疑惑。对方究竟手中拿着什么书证居然可以证明夏栖飞的身世
苏州知州知道自己被宋世仁玩了趟,看着那人可恶的笑脸,恨不得命人将他去打上顿,偏生此时又不能打,只得沉声问道:“既有书证,为何先前不呈上来”
宋世仁恭敬礼说道:“这便呈上来。”
知州大人冷笑道:若你那书证并无效力。莫怪本官就此结案。
宋世仁隂 笑道:“大人放心,这书证虽老,但它乃是个死物,不会老糊涂大人就放心吧。”
苏州知州被噎的不善。
宋世仁凑到夏栖飞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夏栖飞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拿出那东西。看来要证明自己的身世,确实是件极难的事情。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师爷,双眼直盯着师爷捧着盒子的手,似乎生怕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有谁将这个盒子抢走了。
看着夏栖飞慎重地神se ,陈伯常的眉头皱了起来。凑到明兰石耳边问道:“少爷,能不能猜到是什么东西”
明兰石面se 有些疑惑,心想苏州不比京都,并没有出生纸这个说法,那个书证究竟是什么东西
此时堂上地苏州知州已经打开盒子,他和师爷道略略扫,脸se 便立刻变了
明兰石与陈伯常惊。
苏州知州用有些复杂的眼神扫了明兰石眼。
宋世仁满脸微笑,平静无比却又将声音提高了八度,朗声说道:“这份书证,便是当年明老太爷亲笔写下的遗书,遗书中言明将明家家产全数留予第七子明青城这份遗书直保存在夏先生的手中,这足以证明夏先生便是明家第七子”
不等众人从震惊之中醒过来,宋世仁话风转,抢先打了个补丁,望着苏州知州冷笑道:“当然,有些愚顽强项之辈,还可以说是夏先生偶然拣到了这份遗书,所以前来冒充明家后人只是前有稳婆,后有书证,若还有人真敢这般赤躶 躶 地构陷哼,这天下人的眼睛不是瞎的,又不是没有长脑子,我大庆朝上上下下地官员,江南的百姓们,有谁会相信”
明老太爷的遗书
公堂之上风势骤变,衙外围观的百姓阵喧噪,而堂上的明兰石与陈伯常如遭雷击,傻乎乎地呆站着,明兰石满脸震惊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爷爷什么时候写过遗书这定是假的”
宋世仁在旁看着明家少爷皮笑肉不笑说道:“果不其然,有人连看都没看,就开始说是假地了难不成明少爷是神仙”
明兰石依然陷入震惊之中,听着宋世仁的话,大怒拂袖道:“这份遗书定然是假的”
宋世仁听他如此说话,心头略有得意,知道自己最担心的局面没有发生,自己的补丁打地及时,如果对方不纠结于遗书真假,而是如自己先前说言,就是咬定夏栖飞拣到了这份遗书,如今是来冒充早死的明家七公子来夺家产,这才最难应对对方如果将无耻进行到底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而如今,明家少爷大惊之余,只顾着去说遗书真假,而没有指摘夏栖飞拾遗书冒充如此来,只要自己能证明遗书是真地,那么夏栖飞是明家七公子的事实,就可以得到确认了。
宋世仁轻轻吁了口气,今日堂上看似胡闹,其实他说的每句话,所计划的顺序都大有讲究。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困难地局面引向自己希望地方向。
庆国第讼师,果然名不虚传。
苏州知州满脸铁青,招手让双方的讼师靠近大案,说道:“书证已在,只是不知真假”
宋世仁今天是注定不会让这位知州大人痛快,截道:“大人,是真是假,查验便知。何来不知”
陈伯常毕竟是江南出名的讼师,此时早已从先前的震惊中摆脱出来。知道宋世仁今天用的是打艹 惊蛇之计,微笑应道:“大人,对方既然说这是明老太爷的遗书,那当然是要查验的,此时明家少爷在场,何妨让他前来观”
他转向宋世仁温和说道:“宋先生不会有意见吧”
“只要明少爷不会发狂将遗书吞进肚去。看看何妨”宋世仁眯着眼睛隂 笑道:“陈兄的镇定功夫,果然厉害。”
“彼此彼此。”陈伯常微笑应道。
苏州知州听不明白这两大讼棍在互相赞美什么,只有宋世仁与陈伯常两人清楚,既然是打家产官司,证明夏栖飞身份只是个引子,那份庞大地家产究竟归于哪方才是重要的戏码。而就算夏栖飞拿出来地遗书是真的,依照庆律,明家几乎仍然可以站在不败之地。
所以陈伯常并不惊慌,宋世仁并不高兴,都知道长路漫漫还在日后。
这时候明兰石已经走了过来。满脸不安地查看着桌上的那封遗书。
明园之中,还留着明老太爷当年的许多手书。明家子弟日日看着,早就已经熟烂于心。所以明兰石看遗书上那些瘦枯的字迹,便知道确实是爷爷亲笔所书。而那张遗书的用纸,确实也是明老太爷当年最喜欢地青州纸
明兰石的面se 有些惶然,对知州大人行了礼,退了回去。
陈伯常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是真是假。”
明兰石皱眉说道:“只怕是真的”但这位明少爷毕竟这些年来已经开始替家族打理生意,心志被磨励的颇为坚毅,只不过刹那便感觉到了丝古怪,又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