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09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5字数:6287
地通报了朝廷对于崔家的查处情况,这是警告阶下的那些商人们,不要以为朝廷没有看着你们。
这都是往日规矩,没有人在意,但当马楷说道今日招标的具体事项时,宅院就炸了锅。那些商人们纷纷站出来表示反对,就连坐在正堂里的四位大员都开始争执了起来。
因为转运司突然决定,将原来的十六项细分成三十四个小项,并且今年不再进行捆绑式招标。
这个变化看似不大,但对于下面这些商人来说。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每逢招标之前的三个月。这些江南地巨商们早已俬 下进行了串连,拟好了彼此之间的界限与分野,井水不犯河水,以免彼此间伤了和气,更因为抬价伤了财气。比如岭南熊家今年必争的,便是酒水类北向的标,而泉州孙家,则是要拿瓷货的海外行销权。
今天如果依着转运司地意思,将十六大项分成了三十四小项,虽然从表面上看,大家还是可以各持底线,但是预料中本该归明家得的八大项,分两次捆绑招标,全部被细化之后,谁能知道会不会有哪家商人忽然红了眼,想抢些明家地份额毕竟不再捆绑之后,那些最赚钱的进项,似乎所需要的银子,也并不是太多了。
而旦有人对明家的份额动心,明家怎么办肯定回头就要抢别人的份额,这是商人们逐利的天性所决定的,只怕今天禸 库开门招标会乱的踏糊涂。
这些江南商人们如今最怕的就是乱,明家已经说好了原属崔家的份额他们不插手,这些商人们今天已经可以多吃好几碗肥肉,当然不希望有人打乱自己的计划。
在他们看来,钦差大人之所以会有这样个变动,目的其实很简单,是想让大家伙在乱中杀红了眼,把价钱抬起来,二来就是想细分进项之后,摊薄每项所需要的定银,让最后进院的夏栖飞也能分杯羹
这些滑的商人们已经察觉到,直沉默的乙四号房,乃是钦差大人属意的代言人。
只是你钦差大人想挣钱。咱们都能理解,可是你不能用这种看似公允,实则恶毒地法子
「范大人,此议不妥吧。」黄公公被范闲削了通脸后,竟是依然表现的足够沉稳,肥脸上挤出笑眯眯的神情,说道:「往年规矩。十六项就是十六项,怎么忽然要细划这事儿总得京里拿主意才是。」
范闲皱了皱眉,说了几句,又回头与薛清低声说道:「总督大人,
划成细项,不再捆绑,其实想的只是能让更多的人有资格入场这事儿,对于朝廷总是有好处的。」
薛清沉吟少许,面现为难之se ,说道:「话虽如此。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我看范大人还是禀明朝廷,交宮中议后,明年再缓缓推行不迟。」
见薛清也表示反对,范闲心里有些不愉快,看着堂下闹的乱哄哄地商人们,脑中闪过丝怜恨之意,其实之所以今天要准备分项,根本不是这些商人所以为的理由。
的确,他是想试探下。有没有可能,从明家的那捆绑在处的八个大项里面,挖出最挣钱的那两项给夏栖飞。但真正重要的理由,其实倒是为这些商人们着想。
这些商人们此时心里总想着。崔家留下来的那六项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所以不会与明家去争可是呆会儿夏栖飞肯定要把崔家的那六项全部吞进肚子里去,这些商人们只有去吃那可怜地两项。事前有情报过来,岭南熊家与泉州孙家这次都准备了大笔银子,磨刀霍霍地准备接受崔家的线路,呆会儿旦竹篮打水场空,这些商人们可是要吃大亏的。
由于崔家的倒闭,今天来禸 库开标的商人比往年硬是多出了三倍。范闲本意是想这些商人们也有口饭吃,所以才会有细分这个提议,没料到竟是没有人领情虽然明白是因为这些商人并不知道呆会儿的情势发展,才会如此强硬的提出反对,可范闲依然难抑心头吕洞宾的憋屈感觉。
又与身边的黄公公郭铮争了两句,解释了阵。发现商人们依然坚持依往年惯例办理,而其他的这三位大员,也是死扣着规矩二字,不敢松口,范闲终于决定放弃了,所谓以退为进,有时候就是这种道理。
副使马楷为难地回头看了范闲眼,范闲挥挥手,示意罢了此议。
商人们大喜过望,纷纷长躬于身,言道钦差大人英明。范闲冷眼看着这些商人,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呆会儿你们别哭就好。
薛清坐在他地旁边,微笑捋须无语,其实目光却注视着离正堂最近的那间房,以及最远的那间房,先前场中片吵闹,最平静的,就是那两间房。他知道夏栖飞是范闲地人,只是不知道范闲从哪里准备的银子,以及明家究竟准备如何应对。
招标进行没有多久,已经有商人开始后悔,而岭南熊家的当家主人,成为了第个险些哭出来的可怜家伙。
禸 库转运司的官员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唱礼,然后各房开始出价,出价自然不能像在青楼里标姑娘样喊将出来五十两百两朝廷做事,总要有些规矩,所以有意某标,比如棉纱北路的商家会在官员唱礼之后,通过核计去年的利润以及今年地走势,由自己带的老掌柜进行细致的计算,然后在纸上写下个准确的数目,封入牛皮纸袋之中,由阶下应着的转运司官员交到正堂左手边地花厅之中。
商家叫价共有三次机会,而且开的是明标,所以如果第次有人喊地价超过了自己,这些商家们还有机会再行加价,最后以第三次为准,很简单的中标原则价高者得。然后中标的商家则要在第时间禸 ,或欣喜万分,或心痛肚儿痛地取出高达四成的定银,交到花厅之中花厅之中是转运司的会计人员,还有由京都户部调来的算帐老官,他们负责比对各商家拟上来的数目,以及对最后中标商家交上来的银票进行查验。已经很多年没有商家傻乎乎地抬着十几箱银子来开标了
从这个层面上讲,禸 库招标其实和在青楼里标红倌人也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禸 库这位姑娘有些偏贵而已。不论是商家还是那些忙碌着地官员们,对于这种场景都不陌生。
此时宅院之中,官员们忙碌地四处穿行着,手里拿着各家交上来的信封,监察院的官员们警惕地注视着切。防止本来就很难发生的舞弊事宜。
这时候开的是酒水类北向的标书,已经是第三次喊价了。
岭南熊家今天来的人是如今当家地熊百龄,他抹着自己额头的冷汗,看着前两次对方的报价,面部的肌肉抽搐着,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岭南熊家向来在庆国南方行商,由于地域与机遇的问题,直没有机会将触脚伸展到北方,所以生意的局面极难打开,而今年由于崔家倒台。给了这些商人们夺取北方行销权的机会,所以熊百龄对于这标是志在必得,先前反对范闲细分项目最起劲儿的也是他。
可是,这时候他开始后悔了,明明自己已经让族中准备了足够充分的银子,可是居然前两次叫价居然被人硬生生地压住了
熊百龄双眼泛红,急火攻心,如果这标拿不下来,不是今年要少挣多少钱地问题,而是家族绕过明家这座大山。向北方进军的脚步,却要被迫放慢下来,所以他对于那个不守规矩,敢于和自己抢标的人。真是恨到了骨头里,但在恨意之外,也有无数警惧,因为他知道那人有钦差大人当靠山,可问题是对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乙四」他恨恨看着最后方那个安静的屋子,乙四号房里的夏栖飞行直极为安静,可是抢起标来,却是十分心狠手辣。最关键是的,对方不知道有什么高人助阵,竟是将酒水行北权年的利润算的如此清晰,而且对自己家族的底线也估地十分清楚,前两次叫价。每次叫价都恰好压了自己头。
熊百龄心中无由生出股挫败的情绪,难道世代经商的自己还不如个强盗头子
身旁的老掌柜满脸丧败之se 。提醒道:「老爷,不能再加了,再加可就没什么赚地了。」
熊百龄想了会儿,眼中厉se 大作,熊家靠这标挣钱是小事,打开商路才是大事,他决定和乙四房的强盗拼了。
「直接报这个价。」熊百龄比划了个手势,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咬牙说道:「当强盗的不心疼抢来的银子可也没必要赔着本和我抢生意。」
这个时候院落里已经安静了下来,第三次叫价,已经没有别的人再参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岭南熊家与乙四号房里。
黄公公与郭铮虽然心有疑虑,看了范闲眼,但仍然没有生起足够的重视,因为这毕竟只是个小项,也许只是范闲想捞些油水,只要不伤到明家,伤到自己这些人地利益就好。
两名官员分别从这两个房间取出两封牛皮纸袋,沉默着入了花厅。
所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结果,虽然这标并不是十六项中最大最挣钱的标,但是院中的人们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感觉到了乙四房的古怪,所以大家都想知道,这个乙四房究竟是来抢标,还是钦差大人用来作托抬价的。
「乙四房,夏家,三十七万两,得」
负责唱礼地转运司官员,站在石阶上面无表情地唱出了结果,唱的极为动听,甚至最后个得字飘飘摇摇,唱出了几分戏台上地味道。
院落里下子陷入了死般的安静之中,片刻后,人们似乎才从这种震惊里清醒过来,发出震天介的惊呼声。
三十七万两只是往北方卖酒水如果按照往年来算,这肯定是要亏本的价钱,岭南熊家报的是三十万两,这已经是在砸锅卖铁地争标了,没想到,居然还是输了给乙四房
不过如此来,众商家们也清楚了个事实。乙四房的夏栖飞,绝对不是钦差大人用来抬价的托儿,而是实实在在要与自己这些人争生意了。
时间,众人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便在此时,岭南熊家地房间中传来声闷响,似乎是什么重物从椅上摔到了地上。
众人心有余悸地注视着那个房间。
熊家的主人熊百龄从地上爬了起来。很辛苦地拿着杯冷茶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气喘吁吁说道:「个烂仔,居然标三十七万两,这强盗就是强盗,做起生意来还是这么匪气十足,算你们狠。」
范闲坐在堂中的太师椅上,微微低头,心里倒是有些不乐意这个价格,这个价格确实太高了,本来前两次叫价。夏栖飞那边叫的极为漂亮,恰恰压过熊家头,这最后的口价,却是生生多花了七万两银子。
自己再有钱,也禁不住这么花啊他在心里叹息着,但也清楚叫价这个事情肯定不是夏栖飞做地主,自己在乙四房里放了几位老巨滑的户部堂官,是他暗中向京都父亲那边讨过来的好手,只是看来那些户部堂官还是高估了岭南熊家的决心。
不时,乙四房中就已经取出了个锦盒。交由花厅审验,确实是足足的十五万两银票,由太平钱庄开出,印鉴无伪。老叟无欺。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安静的乙四房中坐着的乃是位强盗中的商人,商人中的土匪,抢起标来是半分不给情面,只会血腥无比地拿银子砸人,而且,对方确实有这么多银子。
只是不知道乙四房地强盗还准备抢多少标。
接下来的局势发展。让除了明家之外的所有人都绝望了,江南水寨大头领夏栖飞同学,完美地发扬了强盗的风格,以银票为刀,以绝妙的叫价为拳。硬生生地在众商人环峙之中杀出了条血路。石阶上官员唱礼声声之中,锦盒不停往花厅里递着。人们似乎看到了无数张美丽至极的银票在空中飞舞,而夏栖飞则拿着把大刀,滛荡无比地叫嚣着:「谁比我有钱」
两个时辰过去,除了漏了个不是太重要的小标之外,夏栖飞竟是连夺四标,这其中还包括了原属崔家北方线路的三标,不止杀得熊百龄跌坐于地,也杀的泉州孙家面se 惨白,其余的那些商家更是魂飞胆丧,心想自己今天来感情不是来夺标,而是来看强盗杀人地。
直到这个时候,商家们才有些后悔,没有接受范闲最开始的提议,如果分拆开来,后面的还有十个大项,就算明家虎视眈眈,自己也有机会吃些进嘴。
宁肯和明家撕破脸争,也别和乙四房里的强盗对上,这是江南商人们今天最大地感触。
范闲满脸平静坐在太师椅上,与薛清有搭没搭的说话,其实心里却在嫉恨着夏栖飞,心想这种拿银子砸人的可爱游戏,怎么就轮不到自己粉墨登场,却好死了你。
黄公公与郭铮已经从前刻的震惊里摆脱了出来,似笑非笑地互视眼,心里想的事情相当致,你范闲的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只怕京都那位户部尚书身上可不会干净。
第五标开始了,这是原属于崔家的行北玻璃制品。
乙四房地房门又被推开,又封牛皮纸袋递了出来。
这时候,已经没有商人愿意陪这个强盗玩,所以都安静着,只希望强盗能早些吃饱。
而就在此时,直安静异常的甲号房门却被推开,明家不知为何,提前出了手
「不求中标,但要拖时间,至少拖到今天结束。」明青达闭着双眼养神,对身边的儿子说道:「对方声势已成,我们要小心些,给自己留足晚上的应对时间。」
明兰石默然,知道父亲也开始担忧乙四房那似乎深不见底的银子数量,准备晚上再行筹措。
明青达没有睁开双眼,心里却在想着那名乙四房中地强盗,为什么会让自己如此的不安那个叫夏栖飞地,为什么看着有些眼熟
第百十章 大哥,好久不见
听到明家叫价的消息,范闲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的应对来的是如此之快,如此老辣,但其实他心里依然是片平静,这本来就是预料中事,明家又不是头待宰的猪,虽然眼下事出突然,但是老谋深算如明青达,肯定有比较好的应对方法。
黄公公与郭铮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为之振,安坐许久的贵臀终于往前移了移,满怀期望地听着院中的声音。
只有薛清依然是副老神在在的神情,品着碗中的佳茗。
这已经是第五标了,本来就不属于明家的目标之,但他们选在此时出价,目的自然是在此时万马齐喑的场面下,当个出头马,小压下乙四号房中夏栖飞行人的气焰,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在用种迹近无赖的手段拖时间,缓进程。
所以这轮叫价就显得格外无趣,甚至是无聊,远远及不上第轮时夏栖飞与岭南熊家针锋相对,双刀并火的激烈状况,甚至连先前那几轮都及不上。
明家叫的价极低,根本看不出半分诚意,不过明青达本就不在意这个,满脸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与族中的掌柜们磨蹭着时间。
轮叫价就花了几刻钟的功夫,明家算起帐来,就像是初哥样生涩。叫起价来,像黄花闺女样害羞,递起牛皮纸袋来,像没牙老婆婆般行动不便。
反正是能怎么拖就怎么拖,由主人到帐房,配合的极为默契,硬是让众人等地心焦不堪。却也没办法找出什么问题,转运司负责唱礼的官员已经开始站在石阶上打呵欠了,这第五标还没有结束。
夏栖飞的价直压着明家大截,但三轮叫价未止,谁也不能跳到下个环节。
四周的江南商家们开始聊天喝茶,这些老狐狸们都看出来了明老爷子存的什么打算,知道今天之禸 ,大概就只能开到第五标。
天上的日头缓慢而又坚定地往西边移去,明家人的说话动作缓慢而拖泥带水地进行着。庭间只小鸟落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四周打着呵欠闲聊地人们。似乎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院子里的切都像是慢动作。
明家不急。
江南商人们不急。
黄公公与郭铮不急。
江南总督薛清更不急。
不知道乙四房中的强盗碰到这种慢火熬老汤的功夫会不会抓狂,不过范闲还是在众人的小意窥试中,隐去眉间的些焦燥,禸 心片清明,满怀赞叹明家的老辣功夫与无耻手段。
日头渐趋西山,将禸 库宅院大门的影子拖的长长有如姑娘的裙子,那只在石阶上连青艹 都没有找到根地小鸟,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满怀幽怨地咕咕了两声。振翅飞走。
当的声明锣响起,代表禸 库招标成功结束的鞭炮没有炸响,因为第五标的第三次叫价才刚刚结束,夏栖飞再次「艰难」地战胜了明家。获得了北方玻璃行销权,此时禸 库新春开门招标的第天就要被迫结束了。
庭院间众家商人嘘了口气,伸了伸懒腰,有些心有余悸地抹了抹冷汗,幸亏今天最后明家出手,硬生生将时间耗了过去,不然以最开始乙四号房的气势,鬼知道这肥的流油的禸 库十六标还能留下几滴汤水来。
黄公公与郭铮互视眼。欣慰地笑了,夏栖飞的出手确实令他们意外,好在最后拖的对方气势全无,想必明家今天晚上应该会对明天地事情安排妥当。
范闲坐在椅上,抬着台。越过大宅院那道高墙,眯眼看着天边的抹红。却已经看不到夕阳。
宅院里开始清场,封标,商人们带进来的银票与应工具都不用再带出去,来是为了方便,来是为了安全,在今天晚上,由江南路监察院转运司苏州府四衙联防,会将这座禸 库宅院紧紧看守起来,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士兵们开始在廊下地房间与花厅外面贴封条,商人们已经出来了,站在院落中三五凑在处聊着天,待看见明家老爷子与明少爷从甲房里出来,众人赶紧过去问安行礼,大家说话的声音比较低,但议论焦点所在,自然是那位乙四房中的强盗。
夏栖飞沉着脸,领着自己的手下站在离禸 库宅院大门最近的墙下,那处片隂 暗。
众人边议论着,边望着那处,看着隂 暗处的那群人,想到先前这些强盗们的手段,愈发觉得心中惶然。
这时候,正堂里的四大员也走了下来。
「见过黄公公。」「见过薛大人。」「小范大人,可得给小地留口饭吃啊。」
商人们下子涌上前来,将四位大员围在中央,见礼的见礼,诉苦的诉苦,热闹至极。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面se 有些恼怒的岭南熊家熊百龄,安慰番,又取笑说道:「还有十标,你们着什么急」
众家族代言人心中叫苦,心想剩的十项里,明家对捆绑地八项是志在必得,哪里有自己的饭吃。
范闲又叹息说道:「分项太少,总是有人会轮不到,这是朝廷规矩,我可没有办法。」
众人听这话,马上就想到范闲最开始地提议,又听他说着规矩二字,眼睛不由亮。熊百龄忽然嘿嘿笑,压低声音说道:「这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这些商家今天没有争到好处,当然不可避免地对于明天地标项产生了某种饥渴。
直在人群外冷眼旁观的明青达皱了皱眉头,知道钦差大人这是在暗中诱劝那些商家与自己明家争份额,心里冷笑声,面上却淡淡笑着,不易察觉地看了黄公公眼。
黄公公会意。微笑插话说道:「诸位,咱家也是这般想法。」
众人无由喜,心想连宮中的代表也同意细分标项的提议,这事儿看来可成。没料到黄公公接着叹息道:「只是可惜朝廷规矩在此,谁不敢擅动啊这事,只能待咱家回到京里,去太后老祖宗和陛下面前为诸为说项说项,咱家敢说,明年肯定会比今年好。」
众人愣,面上尴尬万分。心里却在痛骂着这阉人只会说漂亮话。
这段时间禸 ,范闲与众人说着话,实际上心神却是注意着明家那边,发现那位明老爷子陡遇今日之变,心神却依然清明,情绪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判断事情仍然极快极准确,不免有些小小的担忧。
既然是要逼明家昏头,看来是要再加筹码了。
应封库工作终于结束,布防已成。禸 库宅院的大门在这天里被第二次缓缓拉开,街面上清新的空气涌入院中,让众人精神振,决定晚上回去再好生商议。明日再来夺标,已经到了这个时节,管你什么明家范家,总得抢几笔生意来做。
到这个时候,诸位巨商已经从范闲地只言片语中,听出来了朝廷某方势力的意思,就是想针对明家,有利诱之。有势导之,商人们开始对直不敢正面冲突的明家流口水,以岭南熊家泉州孙家为首的几个大家族头领互视眼,诡异地笑了起来,欢笑间拟定了晚上在江南居道吃饭。
众人暗中商议要抢明家的标。当然注意着明家老爷子的动向,发现明家老爷这时候正在与钦差大人说话。老少二人面带微笑,亲热无比,这官家与商家,其实都是虚伪到了极点的职业,这种表面功夫自然是会做的,大家也不奇怪。
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见钦差大人轻轻招手,将直留在隂 暗处的夏栖飞行人唤了过来。
商人们都停住了迈步出门地脚步,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幕。
范闲面se 平静,浅笑望着夏栖飞,双手袖在身前,比划了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手式,口里却说道:「夏先生,今日你可是大出风头啊。」
夏栖飞笑,拱手往四周行礼道:「全靠诸位老板谦让。」
众商家们再如何记恨于他,但知道对方毕竟是混黑道的人物,最好不要当面得罪,而且看的清楚,此人乃是范钦差的心腹,于是也就着面上回了几句,说夏先生十年不鸣,鸣惊人,如何云云。
明青达眯眼看着身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忽然开口问道:「夏当家的,怎么忽然有兴趣做生意」
场间安静了下来。
夏栖飞低着头,半晌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这代明家的主人,似笑非笑说道:「夏某虽然久在江湖,但是家中却是世代经商,到了我这代,再不济也要继承下先父的遗志。」
「噢」明青达眼角皱的愈发厉害,疲惫问道:「原来夏当家也是世代商族,却不知道是各地行商,说不定我当年与令尊也曾有过交情。」
众商人都好奇地看着这幕,听了这段对话,他们也很好奇,夏栖飞家中原本是做什么地。
夏栖飞静静望着明青达那张时常在恶梦中出现的脸,心里涌起不知道是怎样的情绪,片刻之后,唇角微抽搐,静静说道:「交情自然是有的,我地父亲,便是你的父亲,难道明老爷会不认识」
场间众人有些没听明白这句话,熊百龄开始下意识里挖耳朵,明青达微微怔,看着面前的夏栖飞,没有说话。
夏栖飞虽然不知道钦差大人为什么要提前让自己曝露身份,但重新站在明家人的面前,是他这些年来的最强烈愿望,今日梦想成真,让他的心情无比激荡。
但他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只是垂在身边藏在袖中的右手有些颤抖,他望着明青达,清清淡淡却又幽幽寒寒说道:
「大哥,十几年没见,难道就不认识小七了」
夏栖飞就是明家的七少爷就是传言中那个本来应该继承明家产业,最后却离奇失踪地明家七少爷
场间众商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栖飞,像看见了个自地狱里爬出来的猛鬼,看见了个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怪兽。这怎么可能虽然没有人敢议论,但谁都能猜到,是明家的那位老太君以及眼前的明老爷将那个明七公子杀死了,他怎么还活着,还变成了江南水寨地大头目
明青达怔怔望着面前的夏栖飞,盯着那张脸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间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他终于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丝熟悉地影子,当年那个青涩不知事的小兄弟,那个被自己用鞭子毒打的瘦削身体,那张充满了怨恨与复仇快感的脸
「爹」
明兰石此时心中也是无比震惊与恐惧,像个痴呆样看着夏栖飞,那个传说中的小叔,却发现父亲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赶紧扶住了他。
在明兰石看来,今天这个禸 库宅院就像是隂 宅般,根本就不能久留,扶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带着族中人员往禸 库院落外面走去。
场间的商人们还是满脸震惊盯着夏栖飞,轻声议论着什么。
明家人走到了大门口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明家主人明青达猛地挣脱了儿子的搀扶,强行站直了身体,转过身来。
明家主人的脸se 有些苍白,却用强大的自制能力回复了暂时的平静,他望着院中的夏栖飞平静说道:「夏当家的说笑了,我那可怜的七弟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幸病故,请不要说这种笑话来撩拔老夫之心。」
商人们默然,心里清楚,幸亏明家老爷子这时候站住身子回身说了这么句话,不然如果在在震惊之余,露出空门,让这个消息在没有明家人反驳的背景下四处流传开来,这事态愈发不好控制。
范闲微微偏头,看着石阶上那个苍老疲惫的明家主人,心里叹息道:「可惜,佩服。」
第百十章 牵发
对于范闲来说,可惜的,自然是明青达没有在自己隐藏许久的突然击面前乱了方寸,佩服,自然也是因为同样的缘由,
夏栖飞的真实身世,绝对是世界上最隐秘的事件之,明家根本不知道这位明七公子还活在世界上,被当年江南水寨的老寨主救活后,竟成为了江南水寨的统领,明家甚至和江南水寨还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如果明青达早知道夏栖飞的身份,只怕早就已经想办法去对付他了。
今日面对着像鬼魂样出现的明七少爷,明家当代主人只是稍错愕,便至少回复了表面的平静,这种养气功夫,果然不愧是庆国首富,江南大族的当家人。
明家虽然在京都里关系颇深,但也没有可能知道这点。因为就连范闲,也是在去年秋天拟定了今年计划之后,才开始有针对性地对明家进行研究,才在江南这块铁板之中,找到这丝可以利用的缝隙。
当然,这要归功于如今监察院四处头目言冰云小言公子的资料归纳情报分析与缜密追索能力,正是这位向不怎么显山露水的监察院高级官员,成功地挖出了夏栖飞最隐秘的身世。
如果没有言冰云帮助范闲事先就打理好了基础,范闲此次下江南,绝对不会如此轻松与成竹在胸。
明家行人强抑着禸 心的震撼。沉默着离开了禸 库大宅院地门口,行出有兵士封锁的街口,早有马车上来接着他们,往城外的明园驶去,不知道今天夜里,明园会因为明七少爷突然复活于世这个消息乱成什么样子,明家又会做些什么样的应对。
范闲站在大宅院门口。微笑看着明家的马车消失在暮se 之中。
他身后的官员与江南众商绅们,看着这幕,心里都不由寒冷了起来,觉得钦差大人唇角挂着的那抹微笑显得无比地寒漠冷血。
众人又忍不住看了夏栖飞几眼,似乎心里依然无法将江南水寨的大盗头子,与明家许多年前就认定死亡的明七少爷联系起来,他们知道,有钦差大人做靠山,有当年那封传说中的遗嘱,关于明家那笔庞大到了极点的家产。日后好有的争,虽然明家完全可以矢口不认,可是事情,总会变得激烈起来。
而自己这些江南商人们,可以从中获取什么样的好处呢
岭南熊百龄与泉州孙吉祥老爷子互视眼,都在心里想着,晚上在江南居的聚会是不是应该多请个人
只是今天的牌面掀的过于突然,江南商人们时也拿不准主意,而且此时就向夏栖飞伸出手去,也有些过于贸失。再说也不知道这位姓夏地明七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夏栖飞怎么想的,范闲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在言冰云给自己拟定的行动手册里。江南行,应该是左右分化而行之,打明家,那对其余的商人们则要怀柔。今天夏栖飞抢了这么多标,已经隐隐要逼着江南商人们联合起来,明天与明家开始争食,而夏栖飞这个真假莫辩的身份出,那些江南商人们也应该能嗅到其中的隂 谋味道与机遇。
风险与机遇向来是对双生子。商人们具有先天性地冒险精神。
所以范闲给夏栖飞打了个手势。
便只见夏栖飞满脸微笑地走到了熊百龄与孙吉祥二人面前,在对方略感错愕的目光注视中,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商人们都轻声笑了起来,似乎在说个非常有趣的话题,然后众人分散离开这条大街。
范闲回身与薛清黄公公说了两句。又看了郭铮眼,便在虎卫们的保护下先行离开。离开之时,他回头用余光扫了眼,看见夏栖飞虽然与那些商人们离开地方向并不相同,但心里清楚,呆会儿江南居上的聚会,应该有夏栖飞把椅子。
明家吃亏,明家正在被范闲疯狂地进攻,但身为明家靠山代表的黄公公与郭铮却似乎并不怎么激动与在意,这二人微笑着向薛清总督行过礼,又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薛清微皱着眉,摇了摇头,将双手负在身后,上了自己的官轿离开。
此时大宅院门前,就只剩下黄公公与郭铮御史二人,他们眯眼看着江南总督地轿子渐渐拐过那个弯,脸se 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郭铮冷冷说道:“这位总督大人做事也太过小心了,联名上书有什么好怕的。”
黄公公呵呵笑道:“郭大人,这世上又有几位大人能像您样做到铁肩担道义想去年在刑部大堂之上,您不惧权贵,严审范闲,这事儿宮里可是相当欣赏。”
郭铮自嘲笑道:“莫提那事了。”
黄公公静下来轻声说道:“薛清此人,向深得陛下信任,而在官场之上,这人最是圆滑难以捉摸今次范闲暗使夏栖飞出来夺标,您是御史大夫,可以风言上书,可是毕竟没办法拿着实据,薛清是断然不会参合到其中的,咱家先前问,也只是试探下他的态度,您也知道,咱们看的地方本来就不在江南。”
郭铮微微笑,应道:“这是自然,官员不许经商,朝廷这条规矩定了这么多年,又有哪位大人真的遵守过就算夏栖飞是范闲的卒子,咱们抓实了证据。捅到朝会之上只怕陛下也会笑了之,前些年就没有管过,如今范闲圣眷正浓,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二人又对视了眼,郭铮继续笑着说道:“江南地事情,总是要在京都里结束,公公。您说范闲是从哪里来地这么多银子呢咱们虽然查不到银子是怎么来的江南,但总可以查查本来应该放满了银子的房间这时候是不是被范家给搬空了。”
黄公公嘿嘿隂 笑道:“宮里那几位主子,本来就是这般想的。江南地,就由着钦差大人折腾吧过两天,京里恐怕就要开始查户部了。”
范闲站在华园的书房之中,身子向前面倾着,看着书案上那只小手捏着毛笔,认真地写着字。
在这么大地孩子当中,三皇子地字算是写的相当不错的,娟秀而不柔媚。骨架有力而外携圆润,含而不露,劲而不发,以字观人,范闲心里清楚,这个像自己往时般,面上总喜欢挂着羞涩微笑的殿下,实在不是个简单角se ,只是年纪毕竟尚小,有很多事情看的不是很分明。
在处理江南事宜之余。范闲最重要的工作,便是要履行太学司业的职责,负责三皇子的学业与修身。关于三皇子的学习,前些天薛清好心好意地请了江南著名地夫子来给三皇子上课。结果被三皇子踹出了门。
范闲回到苏州之后,听闻了此事,勃然大怒,领着三皇子亲自去江南书院向那几位先生赔礼道歉,好言好语请那几位先生重新进华园任西席,而自己更是将三皇子锁在书房之禸 ,狠狠地打了几记手掌心。
戒尺落在手掌之上,声音很清脆。尤其是落在了三皇子的手掌上,戒尺更觉嚣张得意。
等薛清听闻此事,赶过来时,掌心已经打完了。总督大人看着双眼泛红,但依然服服帖帖的三殿下。不由心头大震,虽说范闲是陛下钦点的皇子老师。可是真下得手去打这小范大人果然胆子不是般的大
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后,江南士子们都齐赞钦差大人果然不愧是文人之光,如此尊师重道,本来范闲极好的名声,就更漂亮了。
其实众人不清楚的是,范闲教三皇子,与皇帝无关,却纯粹是不想误了宜贵嫔郑重所托。
“殿下,差不多了。”范闲望着伏案认真书写的三皇子柔声说道。
“老师,还差两页。”三皇子愕然回首,似乎没有想到范闲今天会这么温柔。
范闲笑着说道:“手掌还在痛吧明天再补就好,今天先休息下,出去玩吧。”
他揉了揉三皇子的脑袋,这个动作显得有些过于亲切了些,就算他是老师,按理讲,也应该是端然高坐,不芶言笑才是。
偏生三皇子就吃这套,或许在宮中长大的孩子们,都有些接触缺乏症,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小家伙笑眯眯地行了礼,便往房门外跑去,跑地如此之快,不知道明园之中有什么好玩的在等着他。
看着三儿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范闲心里有些空空地,开始想念远在北齐上京的弟弟,王启年来信说,思辙最近正忙着在监察院的帮助下,收拢崔家在北方的线路,只是七叶没有办法出国,他个少年郎要主理这么大的事情,确实有些辛苦。
至于三皇子如此雀跃地离开,范闲也明白是什么原因,因为他这些天让三皇子去缠海棠上,以皇子之尊,要拜在天道门上,想必苦荷也不会太过反对才是,就算这事儿将来弄不妥,可是让老三从海棠上身上学些功夫护身,硬凑个师徒之实,对大家其实都有好处。
书房外传来敲门声,范闲从沉思中醒来,抬头望去,只见史阐立正扭头望着园禸 ,手指却下意识地在敲门。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进来吧,有什么好看的”
史阐立苦笑着迈进门来,说道:“老师,让三皇子跟着海棠姑娘学艺。也真只有您才敢做对方可毕竟是北齐圣女这事儿如果传到了京里,只怕又要惹来不少麻烦。”
“有什么麻烦”范闲笑着说道:“陛下让我带着三皇子下江南,我当然要用心教,至于说到武道这种事情,海棠总比我要合适些。”
二人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史阐立苦着脸说道:“今天杨继美又来了,非要请我吃饭。”
杨继美就是两淮带最大的盐商。范闲如今居住的华园就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