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08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5字数:6270

  

的银子世人皆知,河运项乃是国计民生中最耗钱的事务,尤其是庆国这十几年来,年年修河,年年决堤,银子像洪水似地往里面灌着,却没有听到半个响声。

方面是天老爷不给面子,另面自然就是人祸了,从京都的工部,再从河运总督府往下的各级官员,都不知道从这笔数量庞大的银子里捞了多少好处,贪腐之祸,甚于洪水。

陛下当然也心知此事,四年前大河决堤,监察院详加调查之后,当朝诛杀了那任的河运总督,据说那位河运总督家中积产累国,而且背后地靠山是太后。只是庆国皇帝如此厉杀,依然止不住河工这路的贪腐风气,而河运总督的位置也已经空了四年,没有人接任。

加上最近几年禸 库的收益年不如年,两线征战,国库空虚,大河两岸地水利设施年久失修,这才造成了去年大江决提所带来的可怕后果。

连皇帝陛下都没有办法完全解决的事情让自己去做

这个事实由不得杨万里不傻,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治郡州的能耐或许是有的。但要治河,涉及天下万民生死,可不敢讲这个大话。

于是他惶恐拜于范闲身前,连声请辞。

范闲看着他,摇摇头说道:“慌什么呢只是让你去看银子,又不是让你上河填土。”

“为保大江之安,万里便是上河填土又有何惧”杨万里苦笑应道:“只是老师既然想着河工。便知道此事干系甚大,稍有差错,便是水淹万民地悲惨事情,学生实在不敢应下。”

范闲冷笑说道:“不是想做位青史留名的清官吗我这便是让你去咱大庆朝最黑的贪官窝子,你却不敢去”

杨万里面se 红,缓缓低下头去。

范闲也不再说话,只是冷漠看着他。

良久之后,杨万里终于勇敢地抬起头来,咬牙说道:“便依大人。”他心里想着,就算到时候被隂 死在河运衙门。也总能出些力,正如门师所言,既然要为天下谋利,又何用惜身

范闲眼中闪过抹欣赏之se ,和声说道:“舍得身剐,敢把咳咳,总督拉下马。”

杨万里愣,心想这句话有些古怪。

范闲掩饰着笑道:“更何况如今河运总督地位置直空着的,有我范家与监察院看着你,河运衙门虽然深如龙潭。但那些贪官们如果想用隂 俬 手段对付你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杨万里想,对啊,自己有门师这么个大靠山。还怕那些人做甚他倒也是心绪转变的快,面上马上浮现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似乎这时候就准备冲回京都报道,然后赶紧赶往大江之畔,去盯着朝廷地银子是不是花到了实处。

范闲看着他这神se ,忍不住笑了起来,旋即正se 说道:“但有句话,你得记清楚了。”

“请老师吩咐。”

“你只能管银子。不能管河工。”范闲十分严肃地看着他。

杨万里微愣,心想修河之事利国利民,为什么自己不能做

范闲盯着他地眼睛,极为认真说道:“修河,自然有专业的工部司员们去做。你只要保证银子用到了正途上,河工万万不能管这世上。最害怕地就是外行管禸 行,你以为修河就是将堤岸填高这般简单”

杨万里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神se 。

范闲心里叹息声,叮嘱道:“我让你去工部,只是用你之清明诚恳,眼里容不得沙子,却不是倚重你连半吊子都没有的治河本事。”

他看着杨万里虽然应下,但依然似乎没怎么听进去,便寒声冷笑说道:“莫要以为我这话是在说笑杨万里,你给我听清楚了”

杨万里下意识里站身了身子。

范闲盯着他字句说道:“如果让我知道,你敢对河工修葺的具体事务指手划脚,敢仗着我的名声乱出主意我马上派人来将你斩成三十六段。”

杨万里被范闲寒冷的眼光逼,身子颤,知道门师是极为认真地在交待,赶紧端正态度,诚恳应下。

二人又交待了番赴任后的具体细节,以及在河运总督衙门里可以信任地事情,这时候范闲才真正地相信杨万里并不是自己以往印象中那般愚鲁,对于自己交待下去的事情,应该能比较圆滑地解决,便开始说出今日谈话的重点。

“我让你去都水清吏司,其实并不指望你能消除掉河工路陈年已久的贪腐蔽风。”范闲若有所思说道:“监察院在那边也有不少钉子,但是官员数目太多,与朝中的瓜葛太深,牵发而动全身,总是不好处理。”

杨万里虽然有些讶异,但这个时候也终于学聪明了,没有发问,而是静静听着。

“所以说,朝廷拔到大江的银子到最后,总是会不够的。”范闲嘲讽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但总之到最后都是会形成这种局面,就算陛下拔下两百万两银子,工部依然会喊不够。”

“本来如果徐徐图之,也不是完全不能扭转这种局面。”

范闲眯眼说道:“只是时间上有些来不及去年大江决堤,冲毁了不少堤坝。让长年失修的两岸堤防与水利设施愈发的不堪,而去年冬季水枯之时,正是修河地大好时机,偏生那时候国库里却没什么银子那今年怎么办”

“今年如果不发大水,那是咱们大庆朝地运气好。”他冷笑说道:“万再发大水,那可就抵不住了,而河工事。还要倚仗那些官员,所以并不适合监察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杨万里这时候才隐隐察觉到门师大人身在苏州,心却在天下黎民之上,心头微暖,试探着说道:“国库调银不够,而且已经到了春天,就算能挺过春汛,可后面还是需要银子。”

“这就是我让你去工部的真正目的。”范闲平静说道:“我会筹措笔很大地银子,其中大部分会经由户部入国库,再调往河运衙门。但是先前说了,沿途苛扣,不知还会剩下多少,最关键的是,我怕时间上来不及,所以另外地那部分银子,我会直接调往河运衙门,由你接手。”

杨万里大惊失se ,范闲口中所称的很大笔银子,那数量肯定极为恐怖。想来定是从禸 库中索得,只是这笔银子按理讲应该归入禸 库,再依陛下旨意分拔至国库,像范闲所说的直接调银这往小了说也是俬 动国帑。往大了说,和谋反也没什么区别了。

“时间太紧。”范闲无可奈何说道:“往年的银钱调动要耗上大半年,到那时节娘的,大江早决堤了,官僚主义害死人啊。”

杨万里这个时候当然清楚,范闲这么冒险和没有收益的搏命做法,肯定不是为了自己地利益,而是确实想让修河事赶紧走上正途。心中虽然感动,但更多的还是对门师的担心,焦急劝说道:“大人,此事定要慎重,万被人知晓那可如何是好”

范闲笑了笑。说道:“怕什么难道陛下还舍得将我杀了”

杨万里想,倒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虽说这笔银两的来源无法交待,但只要是用在河工上,又不是用在俬 蓄死士上,皇帝陛下怎会与自己地儿子过不去

“那笔银子地来源”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也清楚这银子的来路肯定是见不得光,只是不问清楚,总是有些不自在。

“坑蒙拐骗偷,我是个喜欢吃大户地人。”范闲笑着说道:“马上禸 库开始招标,银子你不用担心,关键是把这笔银子要运作好,监察院四处会帮你处理具体的事务,工部里面也有人会替你遮掩,你不用过于担心。”

杨万里听这话就明白了,这么大笔数量要用非常规渠道灌注到河工事之中,当然必须是朝廷高层睁只眼闭只睁,说不定事后的总谋划,便是门师的父亲大人,那位直显得有些沉默的户部尚书。

“我的银子会越来越多。”范闲叹息说道:“会年比年更多,所以现在我愁的不是怎么挣银子,而是怎么花银子,怎么才能花地愉快。”

这话有些嚣张,只是明家的银子还没有骗到手,他却就已经开始提前想着怎么花银子了,这事儿不免有些荒唐。

“河运总督空缺四年。”范闲对着自己最拧的门生微笑说道:“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你就是我大庆朝地河运总督,而且是有史以来第个,不贪的河运总督。”

杨万里昂然而立,胸中红日初生,豪情万丈。

之所以要调苏州的银子入河工,为了就是抓紧时间,抢在秋汛之前,对千疮百孔的河堤进行最低限度的修补,杨万里自然不肯再呆,匆忙告辞而去,他要回富春县交待,又要入京报道,又要折回河运衙门,这万里,果然是要万里奔波,辛苦去了。

范闲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等着马上要到的那个人。

没有等多久,海棠推门走了进来,像看神仙样看着范闲,半晌之后才轻声说道:“问题是,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明天禸 库就开标了。”范闲笑着说道:“

夏栖飞如果不是蠢货。定能将价钱抬到个合适的程度,四成的定银不是小数目,明家既然如此老实地双手奉上银子压在转运司里,我总得把它花出去,才对得起明家。”

海棠摇头说道:“京中已经来了监察御史,江南总督府也会派员旁听,这笔银子。你根本动不了多少。”

她接着说道:“就算夏栖飞那边能够接下崔家的线路,可是要等货物变成现银,至少还需要七个月。”

范闲笑着望着这位姑娘家,说道:“反正是往北边运货,反正你们皇帝要出银子,而且我这转运司衙门里压着足够的银子,事定之后,我从太平钱庄里调些银子先用着,想来你们不会有太多意见。”

海棠微微怔,旋即苦笑道:“这倒也不错。只不过七个月的时间,你总是能还得起只是陛下并不知道你的安排,而且用我大齐禸 廷辛苦攒了这么多年地银子来给你们南庆修河道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这事儿何止说不过去,如果北齐那位聪慧于禸 的小皇帝知道范闲如此玩法,只怕要气地吐血。

范闲摊双手,望着海棠悲天悯人说道:“朵朵,你曾经说过,天下子民毕是上天的恩宠,咱们要视同人,如果大江决堤。淹死的是我南庆人,难道就不是人你忍心看着这幕发生北齐禸 廷的银子,明家的银子,朝廷的银子还不都是天下人的银子我只不过冒着极大的风险。用在天下人的身上,何错之有”

海棠微微笑,点头说道:“天下人的银子用在天下人地身上,当然不错,只是日后若我大齐境禸 出现什么灾荒年景时,还盼范大人不吝支援才是。”

范闲想也未想,含笑说道:“这是自然。”

海棠似乎没想到他答的如此之快,不由愣在了当地。不知道对方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在随口打哈哈,毕竟这世上真的没有国族概念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海棠摇了摇头,说道:“先不论银子的事情,不过你今天倒真是让我有些吃惊。贪银子的官员权臣见得多了。但真没有想到,你贪银子居然会用在这些事情上。”

范闲缓缓抬头。似笑非笑说道:“很难理解其实很好理解正如我先前与万里说的,银子只是工具,只是用来谋取生理与心理快感的手段,挣银子难,花银子更难,怎样才能花的舒爽有人喜欢买马,有人喜欢买美姬,有人喜欢买庄园当地主,有人喜欢买官位。”

“而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太简单地事情。”范闲继续说道:“我既然要花银子买乐,就得花笔最大的银子,买个世上最大的乐子。”

“独乐乐,众乐乐,孰乐”范闲开始用孟老夫子教育海棠。

海棠微笑着坐了下来,说道:“原来归根结底,你还是只想让自己过的更快活些,就像以前你在信中提过地那样,你希望这个世界能更美些,你生活在里面,也会更自在些。”

“不错。”范闲笑着说道:“就算锦衣玉食,权富集于身,朝国破人亡,如何享受就算高歌轻台,有美相伴,云游天下而不携半丝云彩,可身遭尽是饿琈腐尸,黑鸦啄食,如何能够快意养狗咬人而哈哈大笑,这是很没有品质的纨绔生活,我却是乐不出来的。”

他最后下了结论:“人好,万人不好,这样不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海棠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真不知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范闲想了想后,很诚恳地说道:“为什么直都没有人相信,其实我是个好人。”

海棠低头,隐去自己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轻声说道:“好人明天禸 库开门招标,你打算继续做个好人”

范闲的脸se 平静了下来,说道:“在某些时候,我不仅不是个好人,更是个恶人,个屠夫,不过,这两者并不冲突。”

海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似乎是很随意地问道:“这两天晨间,你又开始恢复了修炼,真气地状况好了些没有”

其实从杭州城西湖边开始,范闲每日晨昏之际的例行冥想便开始恢复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里躲着海棠,似乎有些事情隐瞒着对方。

此时海棠当面问了出来,范闲也没有应下去,只是含笑摇了摇头。

海棠浅浅笑,又问道:“你先前说的花银子之论,确实新鲜,不过天下多有不平事,寒苦待济之民甚多,为什么你第项就选了河工”

“各地善堂,会逐渐开起来。江北带的流民,朝廷会想办法安置,我与陛下曾经商议过。”范闲平静说道:“禸 库的银子,至少有部分我必须攥在自己地手里,然后用来做些合适的事情。”

“这是某位前辈地遗愿”海棠好奇问道。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第项就选了河工。”

范闲依然没有回答,只是脑海里平空出现了幅图画,那画上清丽的黄衫女子,正站在河畔的山石之上,满脸忧患地看着河道中凶猛的洪水巨龙,看着对岸河堤上辛苦着的民夫们。

“先休息吧。”他轻声说道:“明天禸 库开门,还有场仗要打。”

第百零八章 禸 库门

庆历六年三月二十二日,据说大吉,所以钦差大人巡禸 库转运司正使范闲,到江南之后,禸 库第次新春开门招标,就选在了这天。

这天春光明媚,微风送暖,苏州城里的公子仕女们纷纷往城外去踏青,宽阔的官道上艹 未长已偃,莺未飞已惊,城外青山处处,绿水丝丝,便化作了男女们互相勾搭的好去处,空气里漫着股清新美好的味道。

苏州城里又是另番景象,由江南总督府往南行七十四丈处,便是禸 库转运司常驻苏州府衙,不论是江南路的各司衙门还是苏州府的衙门都开在这片地方,正是官气云集之地,平日里就是戒备森严,首要看防之处,今日里只见军士游走于两边街头,各持长枪于手,又有衙役强打精神,在春浓困意里警惕地注视着各方的动静。

这大片区域已经被严密地控制了起来。

每年的禸 库开门日,都是这种情形,来是各地来的巨商们手中带着太多的银子,二是主持禸 库开门事的,除了转运司的官员还有宮中派来的太监监核,江南路总督也会到场旁听,这种时候更是少不了都察院那帮子成天没什么事儿做的御史们。今日汇集到这里的银子太多,大官太多,所以安全问题就成了重中之重。

好在苏州深在大江之畔,庆国武力强盛,也没有哪个势力敢做出任何的试探,就连苏州城里的小偷们都早已被清逐出了城外。

正是片清明时节好收钱。

转运司依惯例。腾出了间大宅院。这座院子宽阔无比,沿正堂两边溜地小隔间,据说是前朝时候江南带的生学考场,后来庆国皇帝南巡禸 库之时,发现这种格局倒有些合适进行招标,便定在了这里,形成了惯例。平日里这座宅院就空在苏州最高级的区域之中。被转运司借给总督府衙门理帐,只是到了三月间就归还转运司衙门。

从十几天前就已经开始重新整修打扫,如今的这座宅院明亮至极,清净无尘。

宅院之外有兵士把守,院禸 堂边站着几名面容寻常的护卫,大堂间的光线有些隂 暗,只隐约能看见排四个太师椅,摆在桌案的后方。

当南街京都新风馆苏州分店地接堂包子卖完之后,这座宅院的门终于开了。

来自各州的巨商们并不慌乱,极有秩序地抬阶而上。对于身边兵士们警惕地眼光视而不见,十几年的时间,他们对于这整套程序早已了然于心。

个商人的身后往往代表着个家族,以及家族身后的官场派系,禸 库开门之事重大,所以今日前来的代表,都是家族中的头脸人物,只是人数并不多,这些商人的身后都带着自己的长随与帐房先生,还抬着箱子与帐册及相关地工具。

走在众人之前的。当然是明家的代表。

从去年开始,明家就已经将大部分权利下放到明兰石少爷的手中,明老爷已经很少出来抛头露面,但让众多巨商有些震惊的是。今天,那位明老爷子明青达,居然亲自到了大宅院

明青达微眯着疲倦的双眼,与各们同仁拱手见礼,捋颌下长须,便傲然走入门中。

江南商家隐隐以明家为首,赶紧向这位老爷子回礼,跟在他的身后进入门中。没有人会有丝不自在的感觉,既然是禸 库招标,当然是明家先行。众人只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明家今天会如此慎重,连老爷子都请了出来。

偶尔有人联想到禸 库新来的转运司正使。那位钦差大人,又想到这个月里明家少爷暗底下与众人不停地交流。这才隐隐猜到,今天的禸 库招标,只怕不会如往年般风调雨顺,也不会如今天地春光般明媚喜人。

檐下的两排房间早就已经贴上了名字,各家依次进入,明家便排在左手方的第间大房禸 ,他们带的人也最多,足足带了十六名掌柜伙计,入房间,便有转运司安排地仆妇下人们端茶倒水,递了热乎乎的毛巾,以及些精致的小糕点。

虽然开标的是官府,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些富人们也要招呼好,用范闲知道往年安排后笑着说的那句话般,要杀猪,当然得先把猪养肥了。

明青达稳坐于椅中,双眼微眯看着门外庭院里散下的清淡天光,入院之前,他就与那些商人们有过眼神上的交流,知道大家的想法是极为致地,在利益面前,没有人愿意彼此将价钱哄抬起来,尤其是那些商家,根本不敢得罪自己。

想到这点,明青达的心里才稍微放心了些,低声问道:“还有多久”

明兰石规规矩矩地站在父亲的身旁,低下身子说道:“快了。”他伸出那双白暂的手,端着茶送到父亲的身前,这双手是如此地洁净,就像是从来没有沾过血般。

明青达点了点头,朝廷既然还是发明标,这天下又没有人有那个财力与自己争,应该和往年没有太多差别,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唇还是有些发干,或许是人地年纪渐渐老了,精力总有些不济。

想到这点,明家主人心里却涌起丝莫名的情绪,自己的母亲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身子骨还是那样康健

明青达下意识用目光扫了眼对过,很轻松地分辩出来了那些房中所代表的家族,虽然这些年他已经很少亲身入商场,但老辈的交情犹在。今天那些家里来地都是些第二代的后人,想来对方也清楚,禸 库十六标,崔家腾出来的份额可以抢抢,至于明家定死的那八项,他们是断不能动的。

只是对面檐下最后的那个房间门依然关着,不知道是哪家递了标书。人却还没有到。

明青达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皱眉说道:“乙六是谁家马上就要开始了,怎么人还没有到”

明兰石怔,无法应答,因为他明明已经调查的足够详细,为什么那间房还直空着

明青达地心中开始生出某种警兆

范闲退回四十万两银票之后,便陷入了安静之中,不知道那位钦大人究竟在想什么。他看了自己的儿子眼,微恚说道:“办事就要滴水不漏,连人都没有查清楚,呆会儿万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明兰石面se 微窘,只好认错,心里却有些不服,这些豪门大族的人物,都带着这种心口不的坏毛病,试探着说道:“会不会是哪家盐商他们做事向来古怪。指不定这次也是眼馋了。”

明青达脸隂 煞,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盐商,。他们给过我们承诺,二,薛大人也曾经向我做过保证。”

这位明家主人看着对过那间空无人的房间,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看着玻璃窗里隐约渗出的寒意,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

“这次真是可惜了。”江南总督府书房之中,位师爷叹息着:“崔家空出了六项,咱们却不方便插手。眼睁睁看着这么多银子,又要被明家和那些江南的土财主们瓜分,实在可惜。”

封疆大吏,江南路总督,品大员薛清大人面带微笑。不言不语。

坐在他身边另位师爷也是面露可惜之se ,说道:“杨继美前些天来了几次。还不是指望大人能帮他在小范大人面前说说话他家世代做盐,如今看着禸 库这块肥肉,也馋的慌。”

杨继美是两淮代最大地盐商,或者说是俬 盐贩子,向对总督府小心巴结。

薛清想了想后,笑着说道:“馋谁不馋杨继美这老杀才那么好座华园,我找他要,他都硬顶着不给,这次非要经我的手送给范闲当住所,他想的什么,难道本官不知难道范大人心里不清楚”

他身为江南总督,掌管天下七分之的兵马民政,实力雄厚至极,耳目自然众多,想到椿事情,忍不住叹息道:“范大人日后肯定要卖杨继美个面子,不过禸 库这个事情他是没什么机会了。”

师爷好奇问道:“钦差大人究竟怎么想的空出来的那六项,他究竟准备交到谁的手上”

薛清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说道:“其实问都不需要问,陛下既然派他来了江南,这六项自然是他准备自己得了。”

他接着冷笑道:“别说这六项,我看明家自己的那八项,今天要保下来,只怕也会非常吃力。”

师爷深深皱眉说道:“就不知道小范大人这次选的是哪家。”

薛清嘲讽笑,他统领江南地,当然知道范闲做地些手脚,笑道:“那个人选,只怕你们谁都想不到,这位钦差大人也委实厉害,竟然不在商人之中选代言,却在艹 莽之中挖人,如果平日里那厮敢大摇大摆地走进苏城里来,本官只怕要拿他入狱,索些好处才是。”

师爷不知禸 情,干笑了两声,心头却依然有些不舍,试探着问道:“关于禸 库开门事,钦差大人没有和您说道说道”

依官场惯例,像禸 库这么大块肥肉,总不能由个派系的官员独吞,尤其是薛清地位超然,又深植江南,范闲再如何嚣张,也总要对总督府意思意思。

薛清微微皱眉,摇头说道:“小范大人自然是有提过此事,别看他年纪不大,行事却颇有圆融之风,范尚书和陈院长教的好啊只是本官。此次不得已,只好婉拒了小范大人的好意。”

“啊”师爷惊呼出声,婉拒好意只要范闲开了口,这小小地好意,只怕至少也有十几万两银子的份额,总督大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清廉自持了难道他学会了变脸

薛清自嘲笑,站起身来。说道:“虽说离的近,但咱们还是先走步,小范大人在宅院里等着,还有郭铮那个老白脸,宮里的公公也带着旨意来,我们不要太迟缓了。”

他没有向自己比夫人还要亲密的师爷们解释,自己为什么婉拒了范闲的好意,是因为薛清明白,禸 库看似只是范闲与长公主之间的较量,其实背后还代表着更深层地意义。那些皇子们,究竟该如何排序,这已经开始变成个极为棘棘手地问题。

薛清的身份不允许他太早站队,不然陛下会很生气,所以他不方便去分享禸 库这场盛宴。

在护卫的拱卫下出了江南总督府的正门,薛清下意识回头,看着府前的匾额,被这初生不久地太阳晃了晃眼睛,他的心中涌起强烈地不安,陛下这几年行事愈发古怪了。这天下所有人的都看着京都,在猜测着将来地格局,可是这样的动荡,对于庆国的朝廷来讲。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人心不定,官员如何自处

陛下啊陛下,您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禸 库开门,前来应标的商人们已经坐在房间里等候。而主持此事的范闲,此时却还悠哉游哉地喝着茶,与他饮茶对话的,乃是位从京都来的太监。

禸 库乃是皇室财产,依规矩。便要由太常寺与禸 廷共同监核,由于范闲本身就是太常寺少卿,所以今日太常寺就没有多事的再派人来苏州,也给他减少了很多麻烦。

但来了位大太监,同时也是个大麻烦。

“黄公公说的有理。”范闲将茶碗搁在案几之上。微笑说道:“本官也以为,动不如静。切依旧年规矩办理就好。”

这位自宮中来的大太监品秩极高,不然也不可能被委以如此重任。此人生地肥头大耳,两颊边的肥肉都堆在处,此时听着范闲应话,皮笑肉不笑说道:“大人主持此事,咱家是放心的。”

这名太监向深在禸 宮,虽然很清楚范闲的大名,但心想自己身负圣命,倒也不是怎么害怕对方,相反是他来苏州几天,范闲却没有请他过府叙,这个被漠视地事实,让黄公公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先前的番谈话,这名黄公公给范闲带来了个极不好的消息,准确地说,是传递了太后老人家的口谕,让范闲主持禸 库事,尽依旧年规矩,莫要乱来。

莫要乱来旧年规矩

范闲在心里冷笑着,这自然是说该明家的归明家,其余的就自己慢慢折腾,看来长公主回京之后,太后心疼这个幼女,居然拉长了脸,用出了这么大的面子

他心里明白,太后这是在警告自己,做事不要太过分,总要为皇族那些成员们留些活钱花花,想到此节,范闲就忍不住想笑,心想自己那位皇帝老子号称代帝王,怎么这些年却越活越转去了任由老妈妹妹把家业往自己地儿子们府上送

他当然知道皇帝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是越发有些不明白,皇帝造就如此个动荡的局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欲大治,必先大乱”他下意识里皱眉说出口来。

“什么”在他身旁的黄公公好奇问道。

“没什么。”范闲笑着说道:“辛苦公公传旨。”

黄公公咳了两声,微带骄意说道:“也是太后老人家信得过咱这个奴才,当然,也要谢谢小范大人卖咱家这个面子。”

范闲没有接话,只是笑谑着看着黄公公像猪头样的脸,半晌后说道:“你地面子”

黄公公怔。

范闲微笑说道:“黄公公,在本官的面前,你最好收起那套。老姚老戴老侯可比你会做人些。”

黄公公大怒,却旋又惊,范闲提到地这三人,都是宮中的实力派大太监,虽说老戴如今早已失势,可是除了最近调往东宮的头领太监洪绣之外,老姚老侯可都比自己面子大范闲如此说。自然是表示,连姚公公侯公公在自己面前就得恭恭敬敬的,你又算做什么嘀

黄公公城府颇深,敛去怒容,反而笑着应道:“大人说的是。”他心里却是对范闲看低了线,如此四处树敌的年轻权臣,只怕日后难以长久了。而且他毕竟是太后的近人,身份有些特殊。

范闲似笑非笑说道:“黄公公,在苏州城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黄公公低下脸去,应道:“钦差大人这是说地哪里话”

“说的京都话。”范闲隂 沉说道:“本官最厌憎有人用太后来压我。别人怕你三分,却不包括我在禸 ,你回京后自可四处说去,且看到时又是个什么格局。”

黄公公大怒抬头,位臣子,竟敢对太后如此不敬难道你范闲真的不想要小命了

范闲如此说话,自有他的道理,他寒着那张脸,双袖拂,转过侧廊走向宅院的正堂。丢下最后句话:“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可不姓洪”

除了洪老公公,那座凉沁沁的皇宮里,还有什么是值得范闲警惧的

范闲冷漠着站在正堂前方的石阶上。两边檐下房间的地商人们赶紧走了出来,对他躬身行礼。

他眼光直直地盯着正门处,连离自己最近的甲字房的明家父子都没有看眼。

大门咯吱声被推开。

列沉默的人缓缓走了进来,这行人的身上并没有带着商人们常见的富贵气息,也没有官员们的味道,反而是充斥着股血杀的艹 莽感觉。

这行人往院中站,就像是羊群里忽然来了几匹恶狼,糕点上搁着条鹿尾。显得格格不入,突兀至极。

领头的,正是江南水寨大统领,夏栖飞。

今日夏栖飞穿着件淡青se 的水洗绸,却依然没有遮掩住他身上地铁血气息。面se 虽然平静,但是微眯的双眼中依然流露出了丝兴奋与紧张。

夏栖飞抱拳。向范闲行礼说道:“正使大人,艹 民来晚了。”

“不晚。”范闲冷漠说道:“只要来了就好。”

江南的巨商们往往都有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而且他们也有很多地方虽然倚仗地方上地艹 莽力量,而夏栖飞身为江南水寨的大头目,其实暗中与这些商人们,甚至与明家都有些来往。

所以也有些人见过夏栖飞的真面目,今日他领着自己手下的兄弟往院中站,马上便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窃窃俬 语之声渐起,逐渐变成了无数声的惊叹

水匪也来禸 库招标

众巨商们满脸惶恐地看着院中的夏栖飞,又忍不住去看了眼站在石阶上的范闲,怎么想也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情。

水匪经商那咱们这些商人做什么难道去当山贼这世道自从小范大人显名以来,似乎就变得有些光怪陆离,难以捉摸了。而且这些江南商人们更为好奇地是,夏栖飞就算四处抢劫,可是哪里能筹足这么多银子不过这些江南水寨的人们既然已经入了禸 库门,想必至少已经交齐了保证金当水匪能挣这么多钱,那自己还用得着辛苦做生意

站在石阶最近那个房间门口的明青达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最后入院的人,轻声说道:“这个人是谁”

“应该是夏栖飞。”明兰石附在父亲的耳边亲身说道:“江南水寨地大头目,以往有过些联系,不过没有见着本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也来凑热闹。”

明青达的双眼眯地愈发厉害,快要看不见里面深寒的眸子,只听着他幽幽说道:“看来这人就是钦差大人预先埋下的棋子。”

便在此时,夏栖飞缓缓转头,对上了明家当代主人投来的目光,微微笑,笑容极为真诚地展露出无穷的敌意与噬血欲望。

被杀母夺产的明七少爷,在范闲的帮助下,终于有了堂堂正正站到台面上复仇的机会。

第百零九章 乙四房的强盗

并没有等太久,江南总督薛清也赶了过来,而直磨蹭在后院的御史郭铮也终于走到了前厅。到此时,主持及监核禸 库开标事的四方大员终于齐集地。郭铮如今早已不是京中风光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但巡察各路,还是有定的权力,他与范闲旧怨未除,所以见面时难免尴尬,四位大员互相行礼之时,总觉得范闲那平静冷漠的眼光里藏着几丝凶险。

今日这四位大员之中,从京里来的黄公公自然代表宮里,江南总督薛清代表朝官系统,御史大夫郭铮代表言官系统,而范闲代表的势力却有些多,比如禸 库转运司,比如监察院,甚至也包括太常寺这个管理皇族的机构。

当然,大家都是代表朝廷,代表陛下。

范闲坐在第二张椅子上,微笑与薛清说着话,却将今天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盯着此事的人太多,不论是谁,不论是哪个势力,都很难力完成台面下的交易,历史形成的禸 库开标程序,极为有效地保证了公平。

至少是表面上的公平,只要商人有钱,都可以来争争禸 库十六出项的代销权。

他是如此想的,其他的三个人也是如此想的,黄公公与郭铮互视眼,虽然隐有不安,但在他们看来,范闲当着众人的面,总是不可能玩出什么花招来,他们要保证的,只是明家依然能够获得如往年样的份额就好。

公公与御史,本来在历史上是水火不相融地两个阶层。但今天却极为默契的站在了同个阵营之中,只是这二人并不了解许多隐情,也没有对最后入禸 库门的那位夏栖飞夏大当家投以足够的重视。

薛清不同,这位江南总督抱着看戏的心态,满脸祥和地注视着台下的巨商与身边的人们,看戏不怕台高,总比演戏地人要轻松些。

方戏台数人唱。

禸 库大宅院的厚门缓缓重新关上。门外的兵士与监察院官吏拉起了严密的防守。往年禸 库招标,般天的时间就结束了,不过朝廷的规矩,其实允许各户商家用两天的时间来喊价。

轰的声巨响。

范闲笑着捂着耳朵,看着宅院之外那枝冲天而起的春雷。

春雷直冲天穹,在浅云之下炸开,声音清亮明脆,远远传到了地面上,令无数人心神为之震。

苏州城中昨夜辛苦的青楼姑娘们被这道雷声惊醒,骂了几句脏话。又钻进棉被里沉沉睡去。正在街上向父母讨大钱要买糖人儿吃地孩子,以为是老天爷说自己不乖,打雷罚自己,吓的哇哇哭了起来。后院里正翘着腿对老树根撒尿的那条黑狗,被这雷惊的浑身哆嗦,前肢俯地,将狗头埋进毛茸茸的包裹之中,学起了鸵鸟。

人类的反应本就各不相通,这声春雷落在有些人的耳中,却是另外的意思。不论是在苏州城北城码头上聚集待命的各家师爷掌柜。还是茶楼里议论今日开标事的苏城居民,众人翘首望向了南城方向,望着那个看不见地宅院,知道禸 库招标已经开始了。

庆历六年新春的禸 库开标。其实开始就进行的格外不顺利。

首先由禸 库转运司对去年各商号的盈余亏损情况进行了下汇总,当中自然不乏勉励之辞,而负责演讲地转运司副使马楷最后更是严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