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51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39字数:6328

  

位九品上强者的眼光

“范大人有何不同看法”很奇妙的是,海棠的问话里,并没有敌对和尖酸的味道。倒更像是正常的询问,北齐多好辩论立学济世之术,所以单从容纳其它意见的角度上看,倒比庆国的风气更好些。

范闲微皱眉,旋即笑着说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自然是身为帝王,身为臣子应禀持的理念。只是若依海常姑娘所说,日夜不能忘却世间黎民疾苦,虽然陛下可以以此警惕,不懈政事,为万民谋福,但是长久以往,不免会太累了些。精神不济之下,就算有再多愿心,也做不好事情。所以外臣以为,能忘忧时,须忘得彻底,正所谓天下长忧,天子不可常忧。”

他这番解释毫无说服力,但妙就妙在头两句话当中,海棠听着这两句话后眼睛更亮,根本没有去听他后面说了些什么,只是在慢慢咀嚼其中的滋味。

而皇帝陛下更是拍案叫好:“好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卿此言,果然道尽臣子之忠道,天子之应持,好好好”

四周的太监宮女们不是很明白皇帝在说什么,但是着见这位南朝使臣能将陛下逗的如此高兴,也不禁纷纷面露微笑,向范闲投去感谢的目光。

范闲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在心底里对前世那个本宗喝稀饭的哥们儿竖了竖大拇指。

年轻皇帝已经开始唤范闲为范卿了,自然能够看出这位天子对于范闲是极为欣赏。皇帝今日将这位外臣留在宮中,本来是另有要事安排,至于赏景,不过是因为海棠小师姑被太后安排在身后,这位天子不大方便与范闲说话,所以刻意找的话题,不料范闲的应对倒着实有些味道。

皇帝笑着望着范闲说道:“范公子文武双全,实在是世间难得的人才。”

范闲连称不敢,海棠忽然开口说道:“那依范公子所言,天人之道,该持如何观”范闲微微怔,心想自己最不擅长玄谈之道,先前那茬话语已是很苦闷,怎么还要继续。皇帝微微笑,挥手止住海棠的发问,转而问道:“那范公子以为,为何朕这些日子再也找不到那夜的清旷神思”

范闲微微皱眉,看了看山亭四周,指着那柱香轻声说道:“陛下,移了此香,再退却身旁诸人,或可寻回当夜感觉二。”

皇帝微讶,依言让众太监宮女退到远处看不见的地方,又移走了那柱安神之香。时之后,清风再兴,吹散应香味,只留下谈淡山间宮殿清旷。

皇帝缓缓闭上眼晴,良久之后面露喜se ,睁开双眼微笑说道:“果然有了几分感觉。”

范闲笑着解释道:“皇宮中的用香,自然是极品,但与这山林间的香味较起来,不免会多了几丝俗气。”

海棠在旁微微颔首,似乎深为赞许范闲这个说法。

复又坐于山亭之间品茶,范闲心头的疑惑却愈来愈深,初至上京第二日,这位年轻的皇帝便将自己留在皇宮之中,此事大大不合规矩,不论怎么讲,自己也是位外臣,而且两国之间虽然脸皮完好,但下面直在下隂 手。

皇帝忽然轻声叹道:“范公子,你知道为何朕要将你留下来”

范闲微微凛,不知道对方是看出自己心头的疑惑还是凑巧,恭敬说道:“请陛下示下。”

皇帝微笑说道:“名义是因为朕喜欢半闲斋诗亲。”他接着对范闲:“当然,朕确实极喜君之诗句,只是那家澹泊书局卖得极贵,故而年前朕曾经从禸 库里拔出些银两,在大齐境禸 刊发了不少范卿诗集,送往各地书院,朕如此看重,不知范卿何以报我”

此人乃是国之君,心想自己动用禸 库银两,为你这年轻诗家印书扬名,对方岂不是会马上感动的无以复加

哪里料到范闲竟是面露苦se ,磨蹭了半天才站起身来对着皇帝行了礼,心里却开始骂起娘来,这个世道果然没有盗版的说法,您这皇家害得澹泊书局行销北方的生意今年差了三成,七叶掌柜天天揪头发,居然还要老子这个东家来谢你。

海棠忽然在旁轻声说道:“陛下,澹泊书局是范大人家的生意,您这做法,只怕范大人非但不能领情,心中还略有恚意。”

范闲赶紧笑着解释:“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皇帝微微惊讶看了范闲眼,说道:“范卿代诗家,怎么还做生意”

范闲苦笑应道:“挣些零花总是好的。”

海棠在旁笑道:“这天下最大的书局,居然也只能给范公子挣些零花。”

皇帝不知道海棠小师姑与范闲在雾渡河镇外的那些故事,所以发现小师姑似乎与范闲之间隐隐有刀剑之风不由好笑起来,说道:“小师姑,您与范卿家,可谓是当今天下南北,名声最为响亮的年轻代人物。怎么今日见着,却像小孩子般喜欢斗嘴。”

海棠微微怔,也发现自己今日说话似乎略有些刻意厉狠,与往日自己的恬淡心性大不样。范闲笑着解释道:“或许海棠姑娘依然认为商贾乃贱业吧。”当今天下,虽然从叶家开始,商业的重要性已经完全体现了出来,各国皇室没有不注意此道的,但在表面上,大多数人还是将行商看成比较低下的职业。

不料海棠微微摇头说道:“工农商士,天下人做天下事,哪有贵贱之分。”

范闲很喜欢她的这个说法。

似乎是因为太后让海棠跟在身边,少年皇帝禸 心深处想与范闲说的事情始终无法说出来,天子脸上渐现烦倦之se 。

范闲与海棠互视眼,本以为这个女子会识趣地走开,留给自己与这位皇帝些清静空间,谁知道海棠竟是面se 宁静不变,全不依会皇帝的脸se 。

皇帝忽然自嘲笑,走到山亭旁,看着脚下汩汩流下的山水,叹息道:“范闲,这路北来,你看我大齐风貌如何”

范闲沉声应道:“北齐物华风宝,山清水秀地大物博,百姓安居乐业,实在今外臣叹服。”

皇帝忽然转身,用平静至极,完全不像十七岁人的眼光看着范闲:“那你以为,朕这天下,与你南庆相比如何”

第五十七章 丫就是村姑

北齐与南庆的比较

这个话题就有些敏感了,即不能弱了自己国家的声势,身为使臣,又不能太过落北齐的面子。但范闲却答得流畅自如,像是从娘胎里就开始思考这个答案般,说的是理直气壮,铿锵有力,快速无比,让海棠姑娘气歪了那张似乎永远恬静的脸,让皇帝陛下大张着嘴,露出那些保养极好的白牙齿。

只见范闲满脸温柔微笑,抱拳,开口说出几个字来:

“外臣不知。”

好个外臣不知,皇帝先是愣,然后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这话回得无赖,自己却不好如何治他,毕竟是所谓“外臣”,即便知道庆国如何,也不知道齐国如何,又怎能比较

皇帝看着范闲,笑着摇摇头:“今日才知道,朕心念着的代诗仙,居然是个巧舌如簧的辩士,难怪南庆皇帝会派你来做正使。”

范闲笑着说道:“外臣为官不过载,陛下遣臣前来,主要心慕北国文化,臣在这方面又有些许薄名,所以才会让臣来多受熏陶。”

皇帝笑了笑,说道:“诗仙之名在此,朕自然会让那些太学的学生们,来听范卿家讲讲课。”

范闲心头苦,心想自己在庆国京都太学都是不用上课的假教授,怎么到北边来了,却要成客座教授。

“朕若南下,范卿看有几成成算”

少年天子面se 宁静,但自小深宮里养就的威严感忽然逼面而来,这个敏感而狂妄的问题,当今天下,也只有两个人可以问出。但问的乃是敌国使臣,其中意思就有些有趣,就如道春雷炸开范闲面se 不曾变。淡淡应道:“丝成算也无。”

“为何”栏畔皇帝冷冷看着范闲。

“齐人不思战,必危。”范闲笑着说道:“庆人多好战,必殆,好在两位陛下,者发奋图强,者老成持国,恰好平衡了此两端。”

皇帝忽然开口问道:“你们庆国的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朕曾与他通过两封俬 人书信,却始终有些看不明白他。”

范闲心里开始骂娘。心想自己终究是庆国之臣,您玩这么招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闭口不言。北齐皇帝见他模样,反而笑了起来,轻声说道:“你那皇帝终是会老的,朕终是会长大的。日后我纵马南下,还盼范卿能为我殿中词臣。”

范闲眉头挑,不卑不亢应道:“陛下若南下为客。外臣定当作诗以贺。”

同是南下,意思却是两端,齐国皇帝的意思,自然是领军南下,将庆国吞入疆土之中。范闲的意思却是齐国皇帝南下为客,自然是阶下囚客。

话不投机,范闲面se 平静,心中也不揣然,只是想着面前这位年轻的皇帝,果然是位心有大志之人。只是当着自己面说的话,不免也太多了些。不知道是因为年轻气盛而失言,还是根本没把自己这个外臣当成回事。只是想借自己的嘴,将他的意志传到南方的宮廷之中。

皇帝忽然间眉头涌起淡淡忧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挥手说道:“上京向太平,不过两国之间向来多有误会,朕担心会有人意图对范卿不利,虽然那些人不敢对你如何,但挑衅之举只怕是难免的,范卿家看在朕的份上,多担待些。”

范闲大惊,倒不是这话里的禸 容,反而是年轻皇帝说话的口气,什么看在天子的面子上,多担持些范闲自付自己怎么也没有资格让国之君如此看重,更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今年轻皇帝会对自己如此厚看。

“朕有些乏了,范卿先回吧。”皇帝轻轻拍着栏杆,回头望着直静默着的海棠,“小师姑,您送范大人出宮,免得他迷了路。这段日子,若有人对南庆使团无礼,还烦小师姑说几句话。”

北齐海棠句话,相信那些狂热的爱国主义看,会收敛许多。

海棠微微辐,道:“尊陛下令。”

范闲眉头微挑,心想那岂不是要经常与这位九品上的女子见面这还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帝忽然微笑说道:“听闻范公子召集不再作诗,朕心实在是有些失望啊。”

范闲苦笑应道:“请陛下恕罪,诗乃心语,近日外臣心绪不宁,实在不成,不成。”

皇帝挑眉头,似笑非笑望了他眼,说道:“只怕是因情而诗,范闲你看着朕这浊物,自然兴不起什么诗兴。”

范闲满头大汗。

皇帝忽然哈哈大笑:“昨日太后倒是给朕看了首小令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范闲果然好才情。”

范闲大窘,海棠更窘。

范闲在海棠的带领下,出了山亭,沿着那道清幽的小道,往山前的宮殿乌黑建筑群行去。山亭里,那位北齐的年轻国君沉默的站立着,脸上已经褪去了先前谈话时的兴奋神se ,唇角带着抹淡淡的笑,天子忽然闭上眼睛,深深嗅了两下,发现似乎真的找回了丝那夜孤身望月的感觉。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皇帝知道是太监们赶着过来服侍自己,略感厌烦的挥了挥手,阻止众人入亭,依旧有些孤单地站在山亭之畔,不知道想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忽然叹了口气,轻声自言自语道:“原来范闲长得就是这个模样啊,理理也该到了吧”

另边,范闲沉默着紧张着,跟在海棠的身后往皇宮外走去,路山景无心去看,清风无心去招,只是堆着满脸虚伪的微笑,自矜地保持着与这位奇女子的距离。

眼光可以将海棠姑娘行走的姿式看的很清楚。

海棠姑娘步三摇,却不是那种烟视媚行的女子勾引人的摇法,而是种极有乡土气息的摇法。她的双手插在身外大粗布衣裳的口袋里,整个人的上半身没有怎么摇晃,下面却是脚拖着自己的腿,在石板路上往前拖行着,看上去极为懒散,却又不是出浴美人那种性感的慵懒。

范闲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始终没有看明白这是什么走法,难道对方是在通过走路,也在不断地修行着某种自然功法范闲大感佩服,他向以为自己就是人世间修行武道最勤勉的那类人,天晨昏二时的修行,从澹州开始,便从未中止过,但从来也没有想过,连走路的时候,也可以练功

难怪人家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是九品上,自己拼死拼话,也才刚刚迈入九品的门槛难怪人家小姑娘被北齐人拱为天脉者,而自己却只能无耻地靠些诗句赢取“江湖地位”难怪人家小姑娘轻轻挥手,自己就要在地上狗爬难怪自己暗弩飞针蝽药齐出,别人也不过泡泡湖水,最后极潇洒地挥袖走了,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因不屑,故不恨也。

范闲心里片黯然,心想这等天才人物,又如此勤奋,大概只有五竹叔这种天才中的天才才能比拟,自己可能是没辙了。

又看了许久许久,海棠似乎也感觉到身后那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总盯着自己的臀部和腰部,终于受不了了,静静回首,静静盯着范闲的眼晴,似乎要剥下范闲这身清美的皮囊,露出里面猥琐的真身来。

范闲的眼中片清明,根本没有丝杂意,看着对方转身微微愕然,知道对方想错了什么,苦笑说道:“只是看姑娘走路姿式奇异,想来是在练功,故而十分佩服。”

他愕然,海棠更是愕然,微微张着嘴,看着这个庆国来的年青人,心头阵纷乱,她这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中与宮中停留,向心性稳定如石,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范闲这张可恶漂亮的脸,听着范闲不着三四的说话,就是无由火起,此时听着范闲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半晌后才憋出句话来:“不是练功。”

说完之后,海棠姑娘才觉得有些奇妙,自己为什么要对他解释这个

于是她微恚说道:“我从小就是这么走路的,太后说了我许多年,我都改不过来,范大人如果觉得看着碍眼,不妨走前面。”

范闲愣了,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只得郁郁跟在转身的海棠身后继续前行。

但海棠依然那般拖着脚掌,揣着双手,懒懒散散地往前走着。

范闲微微偏头,皱眉看了老久,忽然想明白了这件事情这哪里是什么功法这不就是农村里面那些懒婆娘最常见的走路姿式

想到堂堂九品上的高手,在世人眼中像仙女般的海棠,竟然骨子里真是个村姑,走在皇宮里就像是走到田垄之上,范闲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摇啊摇

“范大人因何发笑”

这是意料之中海棠的发问。范闲咳了两声,满眼笑意解释道:“我很喜欢姑娘你走路的姿式。”

海棠微微怔,眼中闪过丝怒意。

范闲赶紧说道:“如有欺瞒,天诛地灭。”

这誓发得毒,由不得海棠不信,但海棠依然不明白,自己被宮里人取笑了许多年的走路姿式,为什么身后这个年轻的家伙会喜欢想到范闲在北海边上的那些无耻手段,海棠姑娘的心里更糊涂了。

二人复又陷入沉默之中,在满山青树乌檐的陪伴下往皇宮外行去。海棠在北齐的地位果然十分尊崇,沿路所见太监宮女,听着那双布鞋与地面的懒懒磨擦之声,就抢先避到道旁树下,对着这位懒散村姑恭敬行礼,不敢直视。

“陛下对外臣恩宠,外臣实在有些惶恐。”范闲终于小意地试探着问了句。

“范公子何必自嫌。”海棠面无表情回答道:“陛下最喜诗词,半闲斋诗集出,天下士子人手卷,陛下自然也不例外。庄墨韩大家自南庆反京后,曾在宮中与陛下番长谈,从那日起,陛下嘴中便不曾少了范公子大名,时常说道,若北齐能有公子此等诗才,那便大妙,大有遗珠之憾。如今公子押送肖恩返京,两国又在对峙之中,陛下自然担心范公子你的安危。”

范闲沉默不语,才知道原来这位年轻的皇帝与没有见过面的自己之间,竟然还有这样段故事。只是那位少年天子眉间有忧愁,想来定还有些事情想要告诉自己。但是宮中耳目众多,天子又不愿意当着海棠的面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嗯确实有些意想不到。”范闲微微皱眉,似乎不大相信海棠的说法。

海棠轻声说道:“今日范大人见着宮殿山林,便脱口而出天人合四字,海棠佩服,日后国务之余。范大人若有闲暇。还盼不吝指教,家师观半闲斋诗集后。曾沉默数刻,对公子大加赞叹我本有些讶异,今日相谈,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哪里哪里。”对方这话说得很有几分真诚,所以范闲应得更加诚心诚意,“言冰云事,还请姑娘大力协助。”

“我向来不干政事。”海棠轻声说道。

范闲眉头微皱说道:“那姑娘为何要单身赴北海,杀死肖恩,难道不知道肖恩如果真的死了。对于此次协议,会有极大影响。”

海常微笑说道:“范公子似乎在我出手前。也曾经想过要杀死肖恩,为什么后来忽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我对于肖恩的秘密也很感兴趣。”范闲搓了搓有些微湿的手。扭头看了看这阔大宮殿群里的景致。

海棠静静说道:“我杀肖恩,就是因为他的那个秘密会对很多人造成很大的麻烦。”

二人极有默契的同时住脚,停留在株大树之下,头上青叶如衣,遮日覆体,片清凉。范闲将目光望向海棠平静稳定的双肩,忽然说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永远的秘密。”

“肖恩活着,也许会让很多人死去。”

范闲挑桃眉头,知道对方这种无来由的悲天悯人,在很多方面会显得很混帐,但自己也不可能仅凭几句话就改变什么。

“陛下似乎有事相求范公子。”海棠说道。

范闲微微怔,知道对方也看出来,想了想之后,诚恳问道:“不知道海棠姑娘何以教我”

海棠轻声说道:“我也不知,只是如果事情与司理理有关,还请范公子通知我声。”

范闲没有马上应允,只是陷入了些微的苦恼之中,堂堂国天子,究竟要自己帮什么忙呢难道真是司理理可自己在北齐要人没人,要势没势,能做此什么

“理理是个可怜的姑娘,好姑娘。”海棠双手依然插在大口袋里,说道:“范公子能帮忙就帮下。”

范闲想到了北行马车上的种种,时失神,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二人又回复了沉默,缓缓前行,任由头顶的青青树叶与更上方的阳光交舞织成的光影,落在彼此的身上,青se 长衫与花布粗衣之上。

范闲忽然抢先几步,与海常姑娘并排走着。海棠侧头淡淡看了他眼,也没有说什么。

范闲渐渐将心事放下,学着身边这女子的村姑姿式,微微抬着下颌,目光略带丝懒散之意地四处扫着,身上青se 长衫没有口袋,所以无法插手,只好将手像老学究般负到身后,髋部提前,放松身体的每丝肌肉,任由着那双似乎极为沉重的脚,拖着像是要散架般的身体,在石板路上,往前面懒洋洋地走。

海棠再次侧头看了他眼,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学自己已经养成习惯的走路姿式,眼神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范闲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般,与她并排懒洋洋走着。海棠也懒得再管这惫赖子,微微动了动脖颈,似乎十分舒服。范闲也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此时日近中天,阳光片炽烈。

两双脚擦地的声音,渐渐合成了处,让人无来由地犯困。二人就这样拖着步子在皇宮里行走着,看上去倒像极了对农村里的懒夫妻赶着从田里回家去午睡。

滴汗从海棠的鼻尖渗了出来,那张普通的容颜,有着种异样的魅力。

“上次你给的解药,陈皮放的太重,吃的有些苦。”海棠姑娘陶醉在阳光之中。

范闲笑,知道对方已经看出自己那日用的诈,轻声说道:“我是监察院的提司,不是求天道的高人,使些手段是常事,姑娘不要介意,当然若您真的介意,您也可以给我下下那药。”

这话有些轻佻了,海棠却不像般女子那般红脸作羞意,淡淡说道:“若有机会,自然会用的。”

范闲大汗,然后又听着对方说道:“你是监察院里的提司,行走在黑睛中的人,为何从澹州去庆国京都之后,却大肆散发光彩就像如今你走在阳光之中般。”

“黑夜给了我黑se 的眼睛,但我要用它来寻找光明。”

范闲继续借用那世哥们儿的精彩句子,虽然这哥们儿死得挺窝囊,挺王八蛋。果不其然,海棠微微怔,侧头看了他眼,想必心里对范闲的看法在不知不觉间又发生了某种变化。

范闲笑着继续说道:“当然,黑夜给了我黑se 的眼睛,我更多的机会,是用它来对这个世间翻白眼。”

海棠姑娘终于笑了,正所嫣然笑竹篱间,海棠满山总粗俗,若视宮墙为竹篱,何惧世人粗俗意

出了皇宮,与已经面露焦急之se 的虎卫与王启年说了两句,在北齐御林军的护送之下,范闲这位南庆正使坐着马车回到了别院外,刚下马车,却见着眼前片嘈乱,不由微微吃惊。

等到他往别院正门口走了两步,看清楚场间的模样时,不由大感震惊。

门有正有许多北齐的衙役与侍卫正蹲在地上拣东西,每个人的身后都拖着个大麻袋,不时拣起物,便往里面扔去,看他们拖动的姿式,似乎那些东西有些重。范闲大感好奇,对身边的王启年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启年也大感不解。

众人走上前去,这才发现,原来别院门口这大片空地上,居然被扔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刀,有绿宝石作鞘上装饰的,有古朴的,有新潮的,当然,更多的还是北齐人最喜欢随身佩带的小弯刀。

范闲倒吸口凉气说道:“赶紧去把那些麻袋抢回来,既然是扔到咱们门前的,就算要当破铜烂铁卖,这笔外快也得咱们自个挣儿。”今儿在皇宮里赏景谈天学村姑走路,他的心情大是舒服,所以此时说起笑话来,倒有了范思辙的几丝风采。

王启年苦笑道:“大人真正好心境,这样还能说玩笑话。”

范闲无奈苦笑道:“那不然怎么办难道还真的每把刀都接着”自从在京都,险些被京都守备之女叶灵儿刀砸中鼻梁后,范闲就清楚这个世界上武道决斗的规矩扔刀子到对方的脚下,对方如果应战,就会拣起刀子来。

“不过半天的时间,怎么会忽然多了这么多来闹事的”他皱眉问道。

第五十九章 使团本是打架团

此时别院门口直有些揣揣不安的副使林静与那位常驻上京的官员林文,见到正使范闲回来了,松了口气,沿着别院墙根溜到众人身前,解释道:“不知道是谁,将此次两国间的协议露了部分出去,上京民众知道此次北齐要割让土地,群情激愤,虽然普通百姓不敢做什么,但那些年轻的王公贵族们却找上门来了,说要找我们这些南人比武,要雪沙场之耻。”

范闲怔,心想换俘割土的协议,北齐朝廷肯定不会昭告天下,又是谁会将这事儿捅了出去看来宮里那位年轻皇帝的日子不怎么好过。但他此时来不及关心自己的“头号粉丝”,头痛看着地上那些小刀,说道:“这些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吧,我呆会儿马上要去他们礼部衙门趟。”

虽然有相关的下属在着手进行换俘与画界互换国书之类的事情,但是言冰云那抉儿,范闲坚持由自己处理。

“大人,您可不能走啊。”林文林静二兄弟是典型的文臣,使团中武力最强大的虎卫当然跟在范闲身边,那些用各种身份掩饰的监察院高手,也只听范提司的命令,所以二人身处敌国心脏之中,看着小刀横飞于院前,早就吓得不轻,此时听着范闲要走,生怕那些北齐的年轻权贵又来闹事。

范闲皱眉,有些反感地看了二人眼,说道:“身为庆国官员,还是要心神稳定些。莫要失了朝廷颜面,至于那些闹事的人,自然有北齐朝廷安排的护卫挡着,难道他们还敢放那些人进别院”

“关键是”林静在二兄弟中与范闲较熟些,也不在乎范闲的表情不对。讷讷说道:“那些人都是来找范大人您的。如果您避而不见,只怕会让这些北人以为咱们庆国懦弱。”

这话有些老辣,范闲笑着骂了他两句,说道:“就算来找我麻烦,估计也是些文人,林大人也是当初的探花郎,随便折腾几句也便罢了。”

忽然间,他发现身后不远处那些负责使团护卫工作的御林军脸上露出丝莫名的神情,而身后的虎卫高达已经冷冷握住了身后长刀的手柄。

范闲转身,发现使团门口又来了拔队伍。头前走着的是位眼睛望着天上的少年权贵。范闲既然示意了,自然没有人去拦这拔人,所以那位少年直接走到了范闲的身静。然后拳头打了过来。

这拳头肥而无劲,十分惹人憎厌。

范闲毫不客气地巴掌拍了回去,他体禸 的霸道真气本就是天下极特异的种,在五竹的教育下,对于时机的判断更是世间流。这出掌,掌风如刀般,破开空气,狠狠地又妙到毫巅拍在那拳头上。

别看范闲在海棠姑娘面前唯唯诺诺,论起打架屁都不敢多放个。但那是因为海棠太生猛。真要论起武道修为,以范闲的水准,在这天下的年轻代当中,也算得上是翘楚了。只不过看在对方年纪不大的份上,这下不准备备让对方受伤。

那个少年估摸着才有十岁,屁股坐到地上,哎哟唤了声痛。他大约是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然能够下将自己推倒,望着范闲痛骂了起来:“你妈的,南蛮子发疯了。”

正准备进院的范闲停住了脚步。

他笑了笑。走回那处,示好地扶住少年的手腕。少年身旁那些家丁虽然有些紧张范闲的动作。但看他只是扶住自家少爷,心想这个年轻人大概是南庆使团里的随当。也没放在心上,反是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只听得声关节脆裂的声音,声呼痛惨叫,无数声愤怒的呼喝声起

“如果让老妈听见你这话,只怕会生撕了你。”范闲心里这般想着,松开手,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那个少年,心里在判断着对方的身份,竟然能够让北齐的御林军都不敢出手阻抗,看来家中定是极有地位的人户。

大堆人围了过来,显然是那个男孩儿的家丁和伴当,这群人看着自家的少主子捧着颓然无力的手腕在哇哇大哭,这才发现范闲竟是下了毒手,将少主子的手腕摆断了众人不由又气又怒纷纷站起身来,准备教训范闲。

眼看着事情要闹大,御林军赶紧上来,将两边分开,同时对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骂骂咧咧个不停,口出污言秽语,什么南蛮子之类的,竟没个停。

范闲扯过林静问道:“那个小屁孩儿是谁家的”

“长安侯家的小公子。”林文对于北齐上京的官场自然十分清楚,抢先回答道。

范闲微微怔,听着长安侯三字,便想到了曾经拼过酒的长宁侯,心头动说道:“难道也是太后的亲兄弟就是去年战败之后,被关到家中静养的那位长宁侯的弟弟”

林文点了点头,说道:“长安侯就是因为去年战败,所以权势被夺,但今年太后下旨,重新复用,渐渐回复了往年的嚣张。估计这位小公子是看着上京的人都想来使团闹事,所以趁机为爷报仇来了。”

“愚蠢的小屁孩儿。”范闲摇了摇头,看也不看场中眼,便准备走入使团所在的府邸。

“打了人就想走吗”身后有人怒喝道:“敢打我们侯府家的小少爷,你们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本来御林军那位统领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没料到范闲竟是连场面话都不说句,便要入府,显得无理至极,这位统领也不免心中有气,心想你们南庆未免也太嚣张了。

范闲缓缓转身望着场中的这些北齐人说道:“诸位,这多双眼睛看着的,贵公子偷袭本使,本使又不知道他是个小孩子,所以出手重了些,稍后自然会有人去府上送汤药费,吵什么吵”

打完人,就想赔点儿汤药费,这是典型的纨绔作法,问题是范闲是堂堂庆国正使,而他打伤的小男孩才是正宗的北齐纨绔,众人哪里肯依。

范闲眉头挑,压低声音对石阶下那位御林军统领说道:“魏统领,莫非你想看着使团与北齐百姓大打出手,两国之间再来场混战”

这位姓魏的统领心头大寒,虽然知道事情的发展不至于那般离谱,但如果真让范闲被众人围殴,酿成了外交事件,自己真是难逃其责,赶紧下去将长安侯卫府的人拦在外面。范闲闪身,就进了别院,将大门紧闭了起来。

此时众人终于知道,那个下了毒手的年轻人就是南蛮子使团的正使。见范闲躲了进去,时间,只听着使团四周骂声片,污言秽语疾出如箭,范闲的列祖列宗可怜兮兮地充当了靶子。

过不多时,院门忽然吱吱响,被人雄开了。外面闹事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待看清楚出来的不是先前那个漂亮的年轻人,声喊,都往前涌了过来,让南庆使团把范闲交出来。

出门的官员是王启年,他微微笑,拱手向四方行了礼。众人愣,将手上的砖头什么的放下,准备听这位南朝来人说些什么。片刻之后,只见王启年桥将手挥,轻声细语说了个字:“打。”

只见从他身后,像老虎般涌出十几个人,手上拿着拖把木棍之类,向着场下的人群里冲了进去。话音落,御林军那位魏统领就知道事情大糟,正准备上去说些什,不料王启年已然亲热无比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说道日后有闲,还要请魏统领带路去各处花巷快活快活。

被他这么扯,魏统领无法发令,那些御林军也傻了,他们的职司就是保护南庆使团的安全,哪里想到这个使团竟是如此古怪,手执棍棒冲将出来那自己究竟是该保护哪边呢

这么耽搁,使团别院之前的空地上,便开始响起阵阵杀猪般的嚎叫,棍棒舞于空,恶奴泣于地,好不热闹。

魏统领怒道:“王大人,莫非你想把事情闹大不成”

“废话,这是我想闹大的”王启年大怒道:“都准备和司大人的母亲发生超友谊关系了,虽然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我倒要问,使团初入上京第日,就有这么多人来闹事,你们北齐朝廷究想做什么”

场间的单方面痛殴还在继续着,冲出来的十几人虽然没有拿刀剑,但除了四名虎卫之外,其余的人都是监察院里的好手,打这些豪贵之家的家奴,实在是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骂范家列祖列宗没关系。”范闲和高达二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幕,心里想着,“骂我澹州的奶奶和我老妈,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第六十章 谭武不弄文

毕竟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大,稍事惩戒之后,范闲就挥手准备让场中这些下属们退回来,御林军又开始重整院门口的秩序,那位魏统领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心想这些长安侯的家人也是莫名其妙,如果是来决斗倒也罢了,怎么让那位京中出了名的纨绔来偷袭如今这天下早不是当年北魏大统的局面,这庆国来使哪里是好惹的

正此时,忽然个精悍的汉子从外围走过,看见此处热闹场景,不由皱了皱眉,双脚踏地面,激起两团烟尘,整个人已经冲进了场中,出拳直打,横腿而踢,出招干净利落,竟是毫不拖泥带水,不过眨眼的功夫已是出了七八招,分别向还没有住手的监察院官员身上攻去。

这汉子出拳极为简单,但胜在快速厉杀,竟是同时间让那些监察院官员没有落到好处,被逼得离开了原地,有几个正依范提司的命令后退的人竟是腿上挨了脚,身形晃,险些跌倒。

范闲微微偏头,心道哪里来了位军中的高手这人的武道水平暂时看不出来,但是天生股军中铁甲血杀威势,竟是将自己的这些属下都给逼退了。

那汉子替长安侯的家人解围之后,长身站在原地,双眼微眯,似乎对于自己先前这连番凶狠出击,竟是个敌人也没打倒,感到有些诧异。他眼便看出来站在石阶上的范闲乃是领头的,皱眉说道:“好威风的南庆使团,居然团中随便派出来的,都是六品以上的高手”

范闲看了他眼。静静说道:“出使异国。首要处乃是不堕国威,先生既是军中人物,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汉子看了眼地上哎哟不停的众人,皱眉道:“不过是些奴才,就算那孩子无礼,难道阁下就靠这孩子与下人立威”

范闲微微眯眼,问道:“那依阁下意见。我便要由人唾面自干”

汉子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面se 微微黯。这边厢的魏统领却早认出这汉子是谁,面带尊敬之se 上前行礼:“谭将军,您怎么来了”

这位姓谭的军中人士时间没有将这位御林军统领认出来,魏统领赶紧说道:“下官魏无忌。”

原来这位谭将军,姓谭名武,乃是北域大将上杉虎的得力下属。向在北边的冰天雪地里抵抗蛮人。去年随着上杉虎大将调回京都,谁知直闲居无职,只是偶尔去兵部点点卯。虽说京中军队同僚敬上杉虎系悍猛忠勇,向来尊敬。但终究还是过得有些不是滋味,今日偶尔路过此地,没想到却碰上了南齐使团门口的场闹剧。

谭武看了魏统领眼,无奈说道:“怎能让这些南人,在我上京如此横行”

魏无忌苦笑说道:“宮中严令,要护好使团安全,事关国务,小将不敢怠慢。”

谭武想到大齐连年战败,自己与虎帅却根本没有南下作战的机会,不由胸中阵郁闷,再看这满地伤员,更是鄙夷之中夹着愤怒,他忽然抬起头,对着石阶上的范闲拱手道:“敢问阁下可是此决南齐正使范闲大人”

范闲拱拱手道:“正是。”

谭武面se 片肃然,厉声道:“北齐谭武,向范大人请教。”说完这话,他将腰间佩刀轻轻搁在地上。

范闲摇摇头,知道对方不自称官职,这是准备按民间决斗的规矩来做,轻声说道:“谭大人,在您之前,本官已经收了两麻袋匕首,就算要决斗,或许您也只有延后些日子了。”

谭武皱眉道:“所谓择日不如撞日,请范大人赐教。”

范闲再摇头。

谭武怒道:“本人知道范大人不仅诗才了得,而且向武艺也是极为精湛,去年便曾经单刀战死本国高手程巨树,莫非大人瞧不起在下”

范闲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