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50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39字数:6329
“在北齐人的眼中。我们毕竟还是南蛮子,属于没有开化的对象。”林静微笑应道:“至于两国之间的战争,自然被北齐皇室瞒得死死的,虽然北方民间也知道咱们庆国如今强盛无比,但骨子里仍然有些瞧不起咱们。”
范闲摇头叹道:“蒙着块黑布,就当自己不怕黑。”
“北齐毕竟是延续北魏之祚。他们总认为自己才是天下正统,自然对旁的国家有些瞧不上眼。”
这是句老实话,虽然北魏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灭国,但当时那个庞然大物盘踞在这片大陆上。将隂 影投向四周所有的小国,实在是世上最强大的国家机器。那种四夷来朝的威势,依然停留在北方百姓的心中。所以他们直以为,北齐依然保有着当年的荣光,他们依然是天下第强国的子民,看待别的国民时,总会习惯性地微微抬起下颌,眼光轻轻下垂,自矜着,自怜着,自尊着。
人们都是愿意活在过去的。当然,北齐的官员自然知道这个世界早就变了,这点从他们对待庆国使团的礼仪上便可以看出来。
“还有很重要的点。”林静继续冷静地分析道:“北齐继承了北魏的大部分疆土与官员,所以天下的读书人也都基本上将北齐奉为正统,文学之道在北齐,这个话是没有错的。每年春闱之时,北齐的科举可比咱们的春闱要热闹的多,不止北齐诸郡才子都会云集上京,就连东夷城的读书人都会不远千里跑去上京。”
王启年在旁插嘴说道:“不错,甚至连咱们庆国的读书人,前些年还有很多都会跑到上京去参加科举。”
“荒唐。”范闲笑骂道:“难道庆国人还能去北齐做官”
林静苦笑道:“这个自然是不能的。只不过天下人似乎都认可了这点,所以只要在北齐春闱中能够入三甲的才子,不论在这世上哪个国家里,都算是拥有了做官的资格。这点连咱们庆国都不例外,大人曾经任过太学奉正,自然知道那位舒芜大学士吧”
范闲点了点头。
林静叹息道:“这位舒大学士,当年就是在北齐考的学,座师就是庄墨韩,所以他这生才会自称是庄墨韩的学生大人想想,这位舒大学士明明中的是北齐的举,却可以回庆国做官,就知道北齐的文风之盛了。”
范闲笑着摇了摇头:“难怪陛下这些年大力抓文治,大概也是受不了这等窝囊气。”
“不错,论起武功,这天下没有谁能比得过我国。”林静说道:“就是这文道方面,始终没有出现几个真正的人才。”
“文学乃末道。”范闲说道。
林静想到了什么,哈哈笑道:“当然,提司大人横空出世,将那北齐大家庄墨韩激得吐血,自此之后,想来再也无人敢对我庆国说些什么。”
王启年连声称是,高达也点了点头。范闲在京都的崛起,虽然不见得让各方势力都会感觉舒服,但放在对外这个层面上,能够在沙场之外,多出位打压北齐气焰的才子,想来是所有的庆国人都愿意看见的局面。
这种很无聊,没有美女相伴的枯燥旅途,范闲希望能够早些结束。但那条长长的官道似乎永远没有终结,马车的四个轮子带起的黄尘,在宽阔的道路上腾起,就像是道黄龙般只是被道旁的两排树木牢牢地束缚在道路中间,无法跃将出去,看上去就像是在不停可怜地挣扎,不停地绞动着。
官道两侧那些拦灰的树木,叶片或大或小,但整体而言,比起庆国的树叶来说,要显得宽阔许多。树干粗壮,隔着数丈便是棵。范闲将头伸到马车窗外,眯着眼睛,迎着风看着这些树木从自己的眼中晃而过,不知怎的,想起了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的那个世界。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坐火车的时候,坐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路过河北时,那时铁轨两侧,也就是这种树,也是以这样枯燥的方式向后不停砸了过去。
车窗旁没有扬灰,因为范闲身为正使,坐的是第辆马车,吃灰的自然是那些可怜的下属和北齐的接待官员。
毫无征兆的,道路的尽头出现了片黑se 的影子,突兀堆在渐成细尖的树木列队的正上方,看上去有些骇人。
范闲以为是乌云,不由笑了笑,虽然不准备像在澹州的房顶上时那样,喊大家收衣服,却准备提醒下赶车的那位车夫把雨扯穿上。
马车渐渐地前行,众人终于将那片隂 暗的影子看清楚了,此时天下的云层也忽然散开,似乎是为了迎接远来的客人,投下来春日温暖的光芒,照耀在那片影子上。
原来是座极大的城池。
这座城池比庆国京都还要显得更加高大雄壮,用大块的青石砌成,高达三丈的城墙略微倾斜,但依然给每个远道而来的人,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似乎那个城墙随时可能将你压在下面。城上犹有重檐楼阁,或许是用来充当角楼,有士兵正在高高的城墙上来回行走巡逻。
股庄严巍峨的感觉,从这座庞大的城墙中散发出来。
城门前早已经清场了,没有闲杂百姓在此逗留,北齐的相关司处官员正在那片广场上等候着南庆使团的到来。
官道之上,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范闲眯着眼睛,将脑袋从窗外收了回来。他没有想到,这座都城会用这样种愕然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让自己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北齐上京到了。
礼乐起,双方各自见礼,北齐官员衣饰鲜明,十分华贵,庆国使团却是车马劳顿,不免显得有些委顿,两相比较,显得十分明显。
范闲平静看着眼前的这切繁琐的程序,只是在介绍到自己的时候,微微颌首示意。在北齐人的眼中,这位英俊的年轻官员是位趾高气扬的小人,而范闲却根本毫不在意留给对方什么观感。
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北齐上京的建筑上。这座庞大的城池,已经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矗立了多少今年头,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巨大青石的外缘已经有些风化,却依然顽强地保持着坚硬。
范闲有些感慨,他的感慨与所有的旅人都不同,他只是觉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八年后,似乎终于可以触摸到这个世界的历史,虽然只是历史的些余迹。庆国的京都虽然也极为宏大,但切都似乎有某种新鲜的味道,范闲知道那种味道是自己的母亲留下来的,所以今日能够看见很久远的建筑,感觉有些莫名沧桑。
第五十三章 斑驳城墙夜se 重
“拜见提司大人。”打断范闲幽思的,是庆国驻北齐会馆同使,林文大人。
范闲将目光从那些斑驳的城墙上收了回来,说道:“在这个国家,还是称我范正使的好。”
林文微微怔,他向远在异国,所以不是很清楚京都发生事情的细节,但也知道这位范提司大人是朝中正当红的人物,没想到第句见礼,便被对方驳了回来,再看对方神se ,不免以为这位年轻官员仗着父荫圣泽,是个浮夸之辈,心头不禁有些担忧。
使团副使林静微微笑,解释道:“范大人的意思是,既然是来宣谊的,还是不要用监察院的身份,免得对方心中不快。”
林文这才明白过来,微笑道:“切听范大人安排。”
范闲回头看了这位常驻北齐官员眼,此人面目端正,却有些眼熟,不免有些疑惑。林静在旁笑着解释道:“林文大人,正是下官堂兄。”
范闲大悟,笑道:“原来如此,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有二位在旁,想来此次出使事定能顺利。
位北齐官员走了过来,三人适时地住嘴不语,转而开始研究这上京城墙上的痕迹与蚂蚁爬行的路线。直到这位官员走到三人身后,林文才似忽然发现了般,惊喜说道:“卫华兄今日也来了”
范闲转身,看着那位叫做卫华的北齐官员。微微笑,不方便说什么。
那位卫华拱手礼,似乎与林文颇为相熟,笑骂道:“要不是为了接你们的使团,我这时候只怕还在丽香院里快活。”
范闲心头乐,看来这位与李弘成般,都好那口儿。
林文赶紧向范闲介绍道:“这位北齐鸿胪少卿卫华大人。”又向卫华介绍道:“这位是”
不料卫华似笑非笑地摆手。说道:“范大人名满天下,何用林兄介绍”
范闲微微怔,拱手道:“虚有薄名。不敢不敢。”
“范大人过谦。”卫华此人的五官倒算清秀,只是眸子里总带着股散漫的味道,不似官员,倒似位狂生,“堂堂代诗仙,竟然做了监察院的提司。来年只怕还要掌管南朝的禸 库,出使之前,更是揭了春闱弊案,十七位官员人头落地。咕碌咕碌转着范大人却转到北齐来了。”
他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也不知道贵国那位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像范大人这等要紧人物,当然要搁在京中好生养着,怎么能弄到咱大齐国来受罪万途中遇上些风寒,这可怎么办啊”
范闲听出对方话语里的淡淡威胁味道,却是根本不在乎,笑说道:“哪会这般弱不禁风”
卫华发现这位极有才名的年轻官员似乎对于上京的城墙极感兴趣,不由自豪说道:“这座城池已经修建三百年,从未有外敌攻入过,范大人是否也觉得极其雄壮不知较诸南庆京都如何”
范闲微微笑说道:“雄壮自然是雄壮的,只是似乎旧了些,贵国看来需要找个时候修缮修缮。”
二人话语中,暗自互损了番,众人默然。半晌后卫华轻声说道:“范大人远来,本官自然要做东道,待公务办完之后还请大人赏脸。”
范闲看了他两眼,心想为何此人字里行间总流露出股淡淡的敌意,而这种敌意却又没有到仇视那种地步,不免有些好奇,自己和此人从未见过面,怎么就得罪对方了
林文此时在二人身旁哈哈笑道:“好教范正使知晓,这位卫华大人,便是去年出使本朝的长宁侯大公子,范正使去年在殿上番拼酒,侯爷不支醉倒,回国后直念念不忘,说道南朝出了位厉害年轻人物,不止诗写的好,这酒量也是惊人。卫华大人常常听着,自然想与大人比拼下了。”
“原来如此。”范闲苦笑声,再看这位卫大人,果然从对方脸上看出些许与长宁侯相似的地方,去年他做副使接待北齐使团,与长宁侯打交道不算少,后来在殿宴之时,更是好好拼了通酒,也算是半个酒友,不免讷讷拱手道:“卫兄若想为父报仇,可得等些日子,不然我喝糊涂了倒无所谓,乱了两国间的正事儿,可不好向陛下交待。”
众人哈哈笑,将此事留到日后再提。
北齐上京,果然片繁华,街道虽不宽阔,但沿途尽是酒楼食肆,青瓦淡墙,高树掩映,景致颇美,街人行人面上也是片温和笑容,满是自信与自矜,哪像是个战败之国。
使团在卫华的接待下,往城西行去,行人安排在鸿胪寺后方的皇室别院居住,由这个安排可以看出,北齐皇帝对于庆国使团算是给足了面子。
路上范闲与卫华闲聊着,发现此子对于庆国官场十分了解,不止能说出些权贵的名字,看他的说话语气,似乎甚至与靖王世子李弘成认识,这点让范闲感到很吃惊,两国京都相隔颇远,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结识的。
在谈话之中,范闲对于北齐目前的朝政也有了个模糊地认识,当然,在北上之前,他在监察院里已经看过了无数卷宗,知道北齐朝廷远不像卫华所说这般团和气,金光灿灿。
北齐太后眼下也才三十多岁,还年轻着,那位皇帝陛下亲政不久,根本无法完全控制住朝政,帝党后党在朝上各有方势力,在进行着无声的抗衡。如果不是去年两国交战北齐完败的原因,暂时将矛盾压制了下来,只怕现在的上京早已经乱作了团。
而上杉虎本是北方的大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调回了上京。
范闲状作无意问道:“听闻上杉大将乃是不世之英豪,卫兄几时有闲,带我前去拜访拜访。”
卫华异道:“范大人对上杉大将感兴趣”
“我虽不是文弱书生,但对于抵抗蛮人的英雄,总是佩服的。”范闲温和笑道。
卫华面se 有异,似乎不怎么想说那位上杉虎。范闲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不再多话,微微笑。
供团到了别院,自有相关人等负责安排住宿,忙了好阵子,终于安排妥当。卫华身为鸿胪寺少卿,理所当然地要安排晚膳,席上稍稍试探了下范闲的酒量,发现这个年轻官员竟是拿酒当水喝,真真完美实践了酒水二字的真正含意,不免心惊,顿时弱了拼酒为父报仇的念头。
席散人去,整座别字里就只剩下使团自己的人,北齐的侍卫很有礼数地只在外门守护,而将禸 院的应事宜都交给使团自己处理。
房中只有五人,范闲,林文林静二兄弟,高达以及王启年。
范闲闭目良久,确认房间四周并没有人偷听,才轻声开口说道:“我们这是在敌国心脏,做事说话都小心些。”
林文林静二兄弟,确实有些文静,微微颌首应下,只是看王启年与高达似乎是范提司的心腹,可能不大了解北齐近况,林文略沉吟之后,才缓缓开口,将最近上京的局势报告给范闲知晓。
“上杉虎任的是闲职”范闲皱了眉头,这与事先的判断完全不样,监察院本来以为北齐最能打仗的将领,既然从蛮荒冰雪之地南调,肯定是为了应付庆国咄啮逼人的攻势,怎么又变成了闲职
“怀远大将军,名字虽然好听,但是人在京中,身旁只有百俬 兵。这京中有上京守备,有三位大统领,有骠骑将军怀远大将军虽然多了个大字,地位尊崇,但是奈何手中无兵,上杉虎就算有绝世之勇,也只有老老实实地上朝下朝,抱着姨太太叹息。”林文略带丝嘲弄说道:“老虎养于柙中,再有威势,也只能吓吓人而已。”
范闲轻轻敲了敲桌子,摇摇头十分不解:“搞什么搞嘛把这么个家伙调回京都,不放出去打仗,就这么养着,这北齐是不是钱多了没地儿花去”
林文叹息说道:“北齐帝后相争,谁都想争取上杉虎的支持,但谁都怕上杉虎完全倒向另外边,所以现在只有先放着。不过上杉虎的名头在此,在军方的号召力太强,就算京中只有他百亲卫,也没有谁敢轻视于他。”
范闲摇头叹道:“难怪这次在雾渡河边上,只是来了那么些俬 兵,我就奇怪,接应肖恩逃离这么大的事情,上杉虎断不至于如此轻忽。”
林文怔,他并不知道使团这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林静在旁赶紧低声快速解释了番。林文心头大惊,看着范闲似乎没有受什么伤,这才放下心来,担忧说道:“上杉将军与肖恩究竟是什么关系”
范闲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后才轻声说道:“如果院子里没有判断错,上杉虎应该是肖恩当年收养的孤儿。”
第五十四章 使团入宮
“收养的孤儿”众人大惊。
范闲平静应道:“只是年代有些久远,肖恩被抓之后,北魏覆灭,天下大乱,上杉虎恰巧就是那时候冒出头来的。”监察院自然还有些别的证据,不然也不会得出这个结论,但是范闲此决北行的任务之中,还有项就是要确认下上杉虎的师门。
“难怪上杉虎急着要将肖恩救出来。”
“这是北齐朝廷个大问题。”范闲只是说了这句话便戛然而止,微微皱了皱眉头,海棠想肖恩死,皇帝想囚禁肖恩逼出神庙所在,上杉虎则是纯粹的想让老头儿能够有个幸福晚年,北齐势力最大的三方,因为肖恩个人,便化成了三股方向完全不样的力量,真有的热闹可以瞧。
范闲当然也很想知道神庙的秘密所以他不能只做个看热闹的人。
天se 已晚,众人旅途劳顿,所以便开始安排休息的事情。至于明天的安排,自然有相关的官员拟好章程,林文只是拣其中重要的几项事宜向范闲禀报了下。明日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入宮面圣,然后是在鸿胪寺谈判换俘的事宜。
范闲想了想后说道:“入宮是上午,至于下午鸿胪寺那里。”他转向林静说道:“就要麻烦副使大人了。”
“大人您”林静疑惑看着范正使,心想换俘纳贡的重要场合,正使不到,那怎么能行。
范闲微微垂下眼帘,幽幽说道:“本官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换俘的协议有两张纸。张白的,张黑的,范闲更看重黑的那张纸,他已经将肖恩和司理理交了出去。自然要马上确认言冰云的所在。
范闲坐在前往北齐皇宮的马车上,呵欠连天,他本不是个择床的娇贵人物,但昨夜实在是没有睡好,再看跟在自己身边的高达和王启年似子也是脸倦容,不难想像,昨夜使团的人员集体失眠了。
话说昨夜正要安寝之时。那位鸿胪寺少卿卫华又来了,他虽然没有进后院,却有数名歌伎美携据着阵香风,跑进了诸位南庆大人的房间里,时间惊的众人大呼。
范闲哪里知道。这北齐居然有这等陪寝的规矩,唬了跳,虽然看着床脚下半跪着的姑娘容貌姣好,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极是诱惑,但初来上京第日,就这般荒唐,范闲依然做不出,只好请她出去。
被这闹腾,自然没有几个人睡得好。倒是位歌伎入了林静的房间,便直没有出来。
吃早饭的时候,范闲看着林静的脸se 不是很好。林静却有些讶异,笑着解释道,就算北齐使团去京都的时候,鸿胪寺也是这般安排的。
范闲抹了抹眼角,发现眼屎有些多,再看了眼队伍有面那个精神百倍的卫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几句。猜到对方大概是故意折腾的。
出使,其实和有世的出差差不多。范闲作如是想法。马车很平稳地走着。他贪婪地掀开车窗看着街上的景se ,好不容易来北齐上京趟。连街景都没有瞄过,就要入宮去叩头,实在是有些大不爽啊大不爽。
下了马车,入了皇宮,堆起微笑,轻抚双手,踏入深深的门洞,骤见片光明,光明处是重重楼檐,万间殿宇,宮中建筑多为黑se ,庄严无比之中,犹有丝清新古风。
范闲微微怔,顿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宮殿,就如同初到上京城外那般,又有些微失神。北齐皇宮与庆国的皇宮果然很不样,并不以广大取胜,而是层层相迭,看上去幽美静谧似乎每道乌黑se 的梁柱都在讲述着这宮中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每道长长木质行廊都在告诉来客,有多少远古的伟大人物,曾经轻轻踏行而过。
使团众人沉默了下来,七名虎卫因为身负长刀,自然不可能随入宮中,所以停留在外间。跟在范闲身边的,除了林文林静王启年外,就是使团中必备的些礼部官员。
不知道走了多久,行过长廊,路过廊畔流水,渐向上去,终于来到了北齐皇宮的正殿。
殿前大禸 待卫持卫凛然而立,神se 坚毅,看便知至少是七品的高手。
厚重的木门外,有太监头子正半佝着身子等候。
众人放轻脚步来到殿前,太监头子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看了这些南蛮子眼,抖手上拂尘,用公鸭嗓子喊道:“南庆使臣到”
太监的声音并不响亮,而他身后那两扇木门却缓缓地应声而开,向来客们展露出了这片大陆北方权力中心的真正面目。
大齐皇宮正殿极为宽宏,禸 部的空间极大,上方的垂檐之间全数是昂贵至极的玻璃所作,所以天光毫无遮掩地透入殿中,将宮殿常有的隂 森味道全数吹散,片清明凉爽。
宮殿的两方是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圆柱,以为支撑。圆柱上方漆着黑se ,有金纹为饰,每条柱上都有蟠龙入云之图,看上去精美无俦。
圆柱之后是层层纱缦,后方隐有人影微晃,不知道是宮女还是太监。
入得殿来,最先映入范闲眼帘,让他记忆深刻的,便是门前那条长长的直道,直道两侧竟然是两池清水
使团在太监的带领下,缓缓沿着直道有行。初次进入这个宮殿的庆国官员,此时与范闲样,心里都难免震惊脚下的直道竟是青玉造就上面铺着华美的毯子,脚掌落在上面的感觉音常温柔。
而直道两旁的清水更是让众人意想不到,这样大的座宮殿里,竟然还修了两道水池池水请湛无比,水中犹有金se 鱼儿自在游动,若眼力够尖,像范闲这样,还能看清水池最深处,有黑白两条大鱼正雍容华贵地轻摆双尾,伏于白沙之上。
副使林静看着眼并这幕,不禁在心中叹道:“这样奢华的宮殿,足以看出北齐继承当年第大国北魏的家产后,究竟拥有怎样的国力财力,只可惜也正是由于皇室奢华,才养就了北齐的靡靡之风,软弱之气,才会连年败于本国之手。”
长道之后,便是北齐众臣朝班所在,身后水波轻泛,殿上无由清风渐起,地上当是檀木板铺就,片庄严肃穆。
正前方高高在上,乃是龙椅,北齐天子此时正煞有兴趣地看着渐行渐近的异国使臣。
使臣跪于地扳之上,以臣子之礼拜过敌国皇帝,口称万岁。
“平身吧。”北帝皇帝微微笑,似乎能够让南庆的臣子拜伏在自己脚下,确实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范闲暗吐了口气,站了起来。却发现双目光正投在自己脸上,他有些讶异,回目望去,却发现龙椅之上那位年轻皇帝正用种有些暖昧的眼光看着自己。
这位北齐的年轻皇帝亲政不过两年,今年应该才十七岁,和自己同龄,文学方面的老师是庄墨韩的二儿子,武道方面的老师是苦荷国师的大徒弟,结果弄到现在文不成,武也不咋滴。此人不好女se ,与庆国那位皇帝陛下有些相似,有些贪玩,对于太后是又敬又惧又怒,对于群臣多赏少罚。
嘿,这位年轻皇帝好像还相信爱情这种东西。
这是范闲看见那张略有些稚嫩的天子面容时,心里第时间浮现出来的诸多信息。但他马上知道自己失礼了,当国之主望着自己时,自己身为臣子,断没有与对方对望的道理。
于是他赶紧微微低头,沉默地站到边,心里却疑惑着先前所见到的那双暖昧眼光。
身边林静铿锵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身为副使的他,在范正使极其懒惰的情况下,不情愿地肩担起了所有繁复的礼节与公务此时他念的,正是庆国皇帝陛下亲拟的国书。
范闲在旁随意听着,知道不过是些光冕堂皇的话语,两国情谊永固,世代兄弟,这些谎言连澹州卖豆腐的冬儿都骗不倒,却偏偏还要郑重其事地念出来。
果然,那位齐国年轻的皇帝陛下,正在不停地微微颔首,表示对南方那位同行的赞同。
范闲在心里嘲笑,脸上却是恭谨自持的微笑着,似乎已经陶醉于两国间的友好气氛之中。紧接着,北齐的礼部官员又出列,依例通咿咿呀呀的美文出口,这事儿算是有了个初步的结果。
但范闲依然感觉很不舒服,因为这个时候他发现,除了那位年轻皇帝陛下之外,又多了很多双目光望着自己,就算他再如何心神稳定,也开始纳闷起来。
其实纳闷的倒是北齐群臣,大家都知道此次南朝来使,正使是那位代诗仙范闲,所以大家都很感兴趣。能够让本国代大家庄墨韩郁郁返国的年轻风流人物究竟是什么模样,今日殿上,这位范闲却始终金口不开,连颂读国书这等大事,也全部交给副使去做。
群臣不免对这位容貌清俊无比的年轻名人更加感兴趣起来。
第五十五章 与皇帝聊天
范闲有些不自在起来,极不易察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微低着脸颊,用眼角的余光在殿上快速扫了眼。
齐国朝廷的这些臣子,没有什么出奇的人物,最让他好奇的,是高高在上的龙椅旁边正在微微荡漾的珠帘,珠帘上面泛着群臣后方水池子里映来的清光,看着清美无比。
他知道,那位北齐真正有权的皇太后,就在珠帘之后,
许久之后,龙椅上那位天子撑颌打了个给欠,似乎也听得厌了。
“使臣们远来辛苦,退下歇息吧。”年轻皇帝挥挥手。范闲如释重负,满脸微笑复跪于地,与众下属对着龙椅拜了再拜,就准备拍屁股去找北齐那些真正办事的官员,赶紧去把可怜的言公子搞出来。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的意料。
“范公子”北齐皇帝的唇角似乎带着丝笑意,看着范闲,轻声唤道:“你且留下陪朕说说闲话。”
群臣阵微讶,心想朝堂之上,陛下竟然称呼对方主使为公子而不是官称,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数。范闲却想不到这些,只是心头大惊,难道这位年轻皇帝知道了什么
他赶紧行礼应道:“外臣初至,不知殿前应对,实在惶恐。”
“无碍,无碍。”年轻皇帝似乎很好说话,笑着说道:“此次得知是范公子都来,朕极为欣喜,好教范公子得知,半闲斋诗话朕也是时常诵读,就连太傅大人对公子才华也是赞不绝口。今日国事已毕,范公子且陪朕随意走动走动,朕盼着范公子前来已久。也顺路让范公子看看本朝皇宮里的景致。”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身为外臣的范闲哪里还敢多话,只是心头微微动,北齐太傅是庄墨韩的儿子,庄墨韩在庆国皇宮之中,被自己整得狼狈不堪,对方竟然夸奖自己才华
使团退出大殿,林静略含担忧地望了范闲眼。范闲微微颌首,示意对方自己会注意。
当北齐的臣子们也退出去后。整座大殿显得更加清旷,隐隐可以听见长台畔水池里鱼尾击水的哗啦之声。幔纱后方宮女们轻柔的脚步。
直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皇帝此时似乎放松了下来,伸了个懒腰,望着范闲呵呵笑,径直从龙椅上跳了下来。接过太监递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拍范闲的肩膀说道:“走,我要让南朝的诗仙瞧瞧咱们北国的仙宮。”
范闲暗自叫苦,谁能料到这位陛下竟还是个孩子习性,正准备跟着他往殿后走去,却听着那层自己直暗中注意的珠帘后传出声咳嗽的声音。
北齐皇帝微微怔,面带苦se 转过头来,对着珠帘行了礼道:“母后,孩儿见着范闲心中喜悦,故而失礼。还望母后饶恕。”
已有宮女缓缓拉开珠帘,当当珠子碰撞之声清脆响起。位贵妇从帘中走了出来。
范闲赶紧低头,不敢细看。但奇毒的眼光依然看着珠帘下方的那只脚。
那位贵妇穿着双绣金的绸花鞋,看似随意,却华贵无比。
更让范闲震惊的是,紧随着这欢绸花鞋后,还有另双脚也随之踏出了珠帘这个世界上有谁敢和北齐太后起坐在珠帘之后,听着皇帝与外国使团的对话
那欢脚上穿的是双布鞋,鞋底是千层布密密纳成,是乡村里极常见的手艺,鞋口是黑白二se ,只在那细细嫩嫩的脚跟处,露出丝喜庆的花布。这种布鞋通常会在乡野鄙地的新年中看见,而出现在北齐的宮廷之中,就显得异常怪异了。
范闲却猜出了布鞋的主人是谁,愕然抬首,再也顾不得礼数,双眼宁静,实则暗自警惕地看着她,看着头上依然扎着花布巾的海棠姑娘
没想到海棠竟然会和太后道,从珠帘里出来
范闲与海棠的眼光宛如实质般撞在处,北齐宮殿里的空气都有些不安起来。也不过白驹过隙的瞬,范闲又已收回目光,向着海常身边的贵妇跪了下去:“外臣范闲,拜见太后。”
太后看了他两眼,微微皱眉,心想这个听范闲的庆国官员,怎么生得如此漂亮简直可为妖邪了,难怪朵朵今日非要偷偷上殿来瞧,难道身边这丫头她将这些想法挥去,微微颔首,然后对皇帝说道:“你师姑回来了既然你要带范大人去宮中闲逛,那和师姑路去吧。”
皇帝面有难se ,似乎很不情愿和海棠起去,但难碍母命,只得苦笑着对海棠说道:“师姑什么时候回的”
海棠将冷冷的目光从范闲的脸上移开,对着皇帝微微福行礼道:“陛下,民女昨日回京,家师心忧最近京中恶人太多,故遣民女回宮。”
范闲苦笑,上京有恶人这自然说的是爱用蝽药的自己。
行走在齐国的皇宮之中,范闲不由想起了个已经很陌生的成语,这是前世的残留:齐人之福。因为这座皇宮着实配得上年轻皇帝先前说过的“仙宮”二字生活在这座皇宮里的齐国贵人,确实很有福气。
高高的青树从整体颜se 为素黑的宮殿群落旁伸展出来,就像是位冷峻而细心的女子,正在为谁打着小扇,那些青青葱葱的树枚或俏皮地探出素黑檐角来偷窥,或无力慵懒地搁在青瓦之上暂歇,或是在宮中地上那些花枝招展的鲜花上方伸着懒腰,像是在蔑视那些娇弱的植物。
整座宮殿与四处可见的大青树交杂着,辉映着,青黑相间,刚柔互济,美不胜收。
宮殿群分作好几层,依着方青山而建,显得格外奇妙。三人在大堆太监的服侍下往前走去,绕过山间清溪旁的长廊,已经上到了第二层。直到此时,范闲才稍稍镇定了些心神,开始用心观察皇宮里的景致,不免有些赞叹,虽然皇宮依山而建,从军事或者日常起居的角度来看,是显得有些愚蠢的抉择,但看着长廊旁的清水缓缓流淌,四周清爽的颜se 风景充斥着眼帘,范闲也终于明白了很多年前的人们选择此处做皇宮的真正理由。
美,真是太美了
可惜范闲不是齐国人,此时更没有齐人之辐,身边并没两个绝se 美女相伴,有的只是齐国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还有齐国年轻代最强的高手,曾经打得自己满地狗爬的海棠姑娘。
皇帝身着黑se 外衣,腰间系着金丝圣带,袖口宽广,打扮颇有古意,他双手负于身后,当先领路往宮里走着,似乎忘记了是他强拉着范闲留了下来。
范闲有些拘谨地跟在皇帝的身后,时不时用余光瞥眼身旁的海棠,他和这位女子之间更是有极大过节,虽然相信在皇宮之中,对方不会对自己如何,但感觉总还是有些紧张。
但是海棠朵朵竟是正眼都没有看他,似乎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也没有中过他的毒,也没有听过他的酸辞。
范闲明白了些什么,所以温和笑着,没有多说话。不过时,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似乎终于是累了,指着前方处平地里的凉亭,轻轻点手指头。
霎时间,大群太监脚不沾地地“冲”了过去,在极短的时间禸 将凉亭打扫得干干净净,那几个坐栏是擦了又擦,点了几柱黄香,备好了清茗壶杯。
走入凉亭之中,身旁山风夹着清流湿意微微拂来,皇帝站在栏边,双手负于身后,轻声说道:“拍栏杆,林花吹鬓山风寒,浩歌惊得浮云散。”
范闲恰到好处应道:“好辞句。”
皇帝转过身来,双清明眸子极感兴趣地望着范闲,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拍朕马屁,拍得如此漫不经心的,范闲你当是第人。”
范闲窘,不知如何言语,拱手道:“外臣惶恐。”
“惶恐倒罢了,不要惶恐不安就是。”皇帝坐下取起茶杯便饮了口,忽然看见海棠,不由笑着说:“小师姑,今日在朕面有怎么这般拘谨,往日里是请你也请不动,只肯在园子里种菜,今日既然入宮,且放宽心赏赏景也好。”他轻声叹道:“朕总以为这宮殿太美,美到朕都没有心思出宮行走。”
这话里似乎有些旁的意思,范闲只当自己听不懂,在皇帝的目光示意下坐了下来,自有太监奉上精茶,他缓缓啜着,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忽然间动心思将自己留在宮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海棠也端了杯茶,坐在山亭外侧的栏杆上,目光投向亭畔流水,不知所思何物。
“范闲,你看朕这宮中景se 如何”
范闲微微怔,心想这是皇帝今日第几次重复这个话题了略斟酌后答道:“宮在山中,山上有树,树在宮中,景致清美,最稀奇的倒是这重重宮檐竟似与整座山景浑然体,不显得山se 吞没了皇宮威严,二不因宮殿之繁华弱了山se 苍漠,竟给人天人合的感觉,外臣实在是赞叹不已。”
“噫”
范闲无意的话语,似乎让北齐的皇帝有些惊讶。
第五十六章 姓范的牛人很多
同时间,皇帝与海棠都用种很诧异的眼神看着范闲。皇帝本来只是随口问,不料范闲却答出天人合四字,不免让这两位齐国最顶尖的人物感到大为震惊,须知道,天下四大宗师中的苦荷派,讲究的是天人合,道法自然,只是此妙诀向来不传外人,此时竟被范闲通过叙景随口说了出来实在是有些震骇。
海棠宁静明亮的眼神盯着范闲的脸颊,似乎想瞧清楚这位名噪天下的诗者,究竟是偶然得之,还是真正地通过皇宮之景,看出了些什么道理。
范闲却没有这种自觉,所谓“天人合”,这是他遥远记忆中哲学课上已经讲烂了的话题随口说出,当然没有想到会让旁人如此惊骇。此时看着皇帝和海棠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也不免疑惑起来,问道:“外臣可是哪里说的不对”
皇帝哈哈笑道:“极是极是,哪里有不对的道理范闲你果然不愧是代诗仙,随口说的话语,竟是暗合至理,妙极妙极。”皇帝微微笑,看了海棠眼,说道:“小师姑以为范公子这话如何”
海棠礼说道:“范公子以景述理,可谓通材。”
三人又随口闲聊了数句,便将此事遮掩过去。皇帝忽然皱眉说道:“此处山亭,我上个月也曾经停留颇久,其时树在亭上,月在云上,朕在流水之上,四周清风徐来,感觉无比快意,浑忘了尘世间的烦恼,所以这些日子我时常来此驻足。但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不知为何。”
海棠忽然面露郑重之se 。说道:“陛下乃齐国之主,天下子民万心所向。这尘世间的烦恼本就存在。若强要忘记已属勉强,更何况陛下身系天下安危,陛下心思左右万民福泽,怎能图时之快意。而忘却尘世之烦恼陛下应时刻铭记天下子民多在困厄之中,以万民之烦恼为己身之烦恼,如此才是代帝王应执之念。”
皇帝漂然受教,起身行礼道:“多谢小师姑指点。”
范闲在旁淡然旁观,发现这位皇帝是真的流露出受教的神se ,不免有些讶异,为来这位曾经被自己折腾得够呛的海棠,在齐国的地位竟然是如此崇高,不过他对于海棠的这种说法不免有些不以为然,脸上虽然没有流露出来,但眼瞳里却闪过了丝笑意。
可是这丝变化,怎能逃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