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1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28字数:6269
酒楼的人很多,三楼却很清静,只是包厢也早订满了,看来藤子京能搞到个隔间,能力确实不错。范闲觉得自己找老爹要了他来,确实是个很正确的决定。
坐到桌边,范闲看了眼眼睛正骨碌碌转的范思辙,微微笑,也不避他,将手上那本红页书籍递到妹妹手中。
范若若微微皱眉接了过来,只翻开扉页,眼睛里便出现了吃惊的神se ,再翻了几眼,更是震惊,赶紧回头紧张解释道:“哥哥,我也是第次看见。”
范闲笑了笑,安慰道:“我又没怪你。”他早就猜到,妹妹定会将自己抄写的红楼梦订成册子,而且定会忍不住给自己的闺中密友分享,只是心想,若若的闺中朋友,想必都是王族大户之家的小姐,就算稍有流传,也没有传到世面上的道理。
直到今天在街上看见这本红楼梦,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到了另个世界,依然是低估了盗版商的强悍程度。
范若若回忆了下,想起了椿事情。去年她才将前面的六十八回红楼梦全部订在处,正搁在自己的闺房里用硬木压着,偶尔有天,靖王爷家的柔嘉郡主来府里闲叙,偏巧看见了这书,拿起来后便再也不肯放过,说是要带回府去。
但在范若若心头,这是哥哥心血之文,怎敢放到府外,万有所遗失怎办所以任由柔嘉郡主如何苦苦哀求,甚至是发起了脾气也没有答应。最后还是靖王妃想了个办法,让王府里的女官过来抄了几天。
事已至此,范若若也不好再做阻拦,便由她去了。谁知这本书传十十传百,竟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暗中在各王公府邸间流传着。
然后又流传到了市面上。
“没有人知道是我写的吧”范闲接过书,翻了翻,发现作者名写的是曹雪芹,略觉安慰。
范若若自责道:“哥哥视名利如浮云,我不慎将这书流传出去,已是大错,哪里还敢透露这书出自你的手笔。”
视名利如浮云范闲尴尬笑着,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却发现自己不慎将小姑娘头上的发式弄乱了些,赶紧道歉,又开解道:“我既然写了出来,自然准备让世人去看。”想到先前出的银子,又有些肉痛,叹息道:“只是没料到居然让盗版商人吃了头啖汤,可惜了白花花的银子。”
兄妹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小二开始上菜,所以便住嘴不提。
正此时,二人却同时注意到范思辙突然从安静中挣脱出来,望着范闲的眼光有些震惊,口齿有些不清,羡慕道:“那本书是你写的”
红颜se 的关于宝玉的叫宝鉴的书籍,是为红宝书,章节名真难取请大家收藏投票,感谢感谢。
第八章 地摊文学
听见这句话,范若若才想起来,自己与哥哥的对话全落到弟弟的耳朵里,不知道小家伙如果告诉柳氏之后,会不会给哥哥带来什么麻烦,范若若脸上的冷淡之se 全转成了淡淡的担忧,看了范闲眼。
范思辙的眼光已经从震惊变成了些许佩服。
“怎么了”范闲诡异地笑望着他。
范思辙终于忍受不住这种看似柔情无限,实则无限冰寒的目光,哆嗦着说道:“我只是很惊讶,这书是你写的。”
范闲有些讷闷:“你看过这本书”
在他的印象之中,前世时的人,如果在十二岁时就会看红楼梦,爱看红楼梦,那么长大后般都会变成文青或者是欺骗女文青的流氓。
“没有。”范思辙赶紧摇头:“看过些,很没劲。”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稍微挣回了点面子,头也抬的高些了。
“只是先生看过,说”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先生很是赞叹,说这作者诗笔有奇气,胸腹有块垒。”
这是两句很高的评语,范闲并没有脸红,微笑说道:“所以你很佩服我”
“我佩服先生。”范思辙想了想:“而先生很喜欢看你写的书。”
忽然间他的眼睛里发射出种贪婪的目光,羡慕道:“而且我虽然不看,但知道现在市面上,这个书稿是分卷卖的,每卷可以卖到八两银子。”
他点点头,再望向范闲的目光就有些注视偶像的感觉:“随便写几个字就能赚这么多钱,真是厉害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姐姐这么崇拜你。”
“我没有赚这个钱。”范闲随意纠正道,心里却觉得怪怪的,对方对自己的感观有所提升,居然不是因为自己的满腹诗书,却是因为自己写的东西能挣钱。转念想,他就明白了,自己的父亲司南伯等于是庆国皇帝陛下的财政俬 人管家,遗传所致,难怪这小家伙似乎天生就有份对于银钱的狂热喜爱。
范思辙搓搓手,狂热道:“可是只有你能写,将来如果你愿意挣这份钱,我可以入股。”
范闲叹了口气,发现面前的弟弟其实还是挺天真的,只是可惜自己与他之间有利益冲突,虽然自己其实并不见得会对范家的家业有何想法,奈何柳氏的想法却已经是根深蒂固了。
忽然间,他心头动,决定尝试下某种事情,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有些凄惨的结局能避免最好还是避免下。
“你还没说到底为什么跟着我,难道今天不用上学的吗”范闲心思已定,所以有兴趣和这位异母兄弟聊些闲话。
范思辙年纪虽小,但却不是艹 包,知道自己刚才流露的些许意思让对方比较高兴,所以堆出可爱笑容颤声答道:“因为妈妈说哥哥能干,所以让我多陪哥哥玩玩,受些薰陶总是好的。”
范闲心里叹息了声,心道装可爱这招,天底下估计没有人比自己用的更好,居然在自己面前玩了起来,真可谓是范门装羞,孔门论语。
他心里明白,范思辙跟着自己,定是柳氏的想法。但对方应该没有必要对自己示好,就算察觉到了父亲并没有把自己仅仅当成利用品看待,也没有如此莽撞的道理。
饭菜上来了,范闲动筷如风,在盘间扫而过,筷尖奇准无比地每盘夹了些送入嘴里,全不在乎身旁妹妹弟弟瞠目结舌的表情。
舔舔嘴唇,细品会儿后,范闲点点头:“京都的饮食确实不错。”
范若若十分秀气,随意吃了些就停箸不食,半侧着身子认真看那本红楼梦。席上只有范闲和范思辙在大快朵颐,范思辙越吃越郁闷,心想小爷我长的比你胖多了,怎么吃的却没你多没你快。
范若若越看眉头皱的越厉害,发现这书商出的红楼梦与自己房中的那份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扉页前头故意将多姑娘那段话摘抄出来,只怕会让京都看过此书的人们,都以为红楼梦乃是诲滛之书。
范闲看见她神情,就知道她在生气什么,微微笑将筷子搁在鱼盘边上,说道:“这只是种营销手段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此时兄妹说话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范若若隐约猜到营销手段是什么意思,而范思辙则是听的糊里糊涂。
“比如本书,人们在买之前,肯定会先翻翻讲的是什么,所以这前言序跋楔子之类的东西,定要清晰明了,不见得要求说清楚全书的禸 容,但定要引起别人的兴趣。”
范闲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妹妹你生气,是因为这个无良书商,将多姑娘那段摆在最前面,而这段明显不能说明这个故事的整体风格,反而容易让般百姓产生种误解,以为这故事是个故事,对不对”
范若若睁着眼睛,点点头,心想如此噙之齿香的文字,被当作那种肮脏物来卖,难道还不应该生气
“可是书商是定要这样做的。”范闲看着妹妹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让我来做,我要比他们做的更过分。这卷是十回,那就应该写十个回目印在扉页上,每回目下面写几行最诱人的话,如此方能让看客们心中痒不能挠,只好将书买回家细细翻看。”
“比如什么”
“比如像多姑娘这种。”
“那这回怎么写”范若若已经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微笑着指着书上处,是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这回讲的是葬花前事,断断找不出来让人脸红心热的辞句。
范闲嘻嘻笑道:“既然有艳曲二字,当然好写,换成是我,就用里面那段园中那些人多半是女孩儿,正在混沌世界,天真烂漫之时,坐卧不避,嘻笑无心,那里知宝玉此时的心事。那宝玉心禸 不自在,便懒在园禸 ,只在外头鬼混,却又痴痴的正看到落红成阵。”
“然后再把坐卧不避,嘻笑无心,鬼混,痴痴,落红这些字眼全数描红。”
范若若低头想,发现果然如此,本是些随意话语,但这般组合,再加上回目上的艳曲二字,不免给人生出些暇想来的空间来。
她的脸微微红了,低声道:“原来哥哥常做这种不正经的事情。”
范思辙却在旁听呆了,竖起大拇指道:“大哥,你实在是太有才了。”
范闲噗的声,将嘴里的茶全部喷了出来。
正此时,外厢却传来个极为高傲的声音:“哪里来的妄人,满心滛邪,居然敢称有才”
晚上还有章,我个人是不愿意改动情节的人,切按既定方针办,呵呵。
第九章 在酒楼上
范家兄妹们选的酒楼叫“石居”,是京都里面排得上号的富贵去处,所以每到午时,总有些富豪官员,才子佳人,来此地把酒而谈,只是不知道那些才子从何处挣的银钱,那些佳人又如何肯抛头露面总之三楼清净,若没有相应的身份,是断然上不来的。
正因为人人都知道,这石居的三楼,能坐在桌边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反而极少发生什么冲突矛盾,毕竟京都说小不小,但官场隐脉,暗相交杂,谁又知道谁和自己背后的真正关系呢
刚才出言驳斥“范闲地摊刊物论”的,却是位地地道道的才子,姓贺名宗纬,向极富才名,很得京中士人激赏,所以骨子里未免傲气了些。前些日子,贺宗纬在朋友处看着那本红楼梦,虽然对其中意旨大为不满,也不以为书中诗词有何出奇处,但依然十分佩服作者这数十万字的细腻功夫。
今日来到酒楼上,三杯两盏黄酒下肚,正是微醺之时,却听到隔壁厢房里有几个不懂事的年青人对红楼梦大放厥辞,他心头怒,便喝出这句话来。
正好此时,范氏三人已经吃完了饭,正在喝茶闲聊。听着这句话,范思辙想到自己先前夸的海口,想到对方指责范闲,也是落了自己面子,不由大怒。他出身范氏大族,高贵无比,向来横行街里,哪里肯受这些酸腐秀才的闲气,掀帘子,便蹿到了三楼的大厅之中。
范闲心想自己初入京城,还是低调些的好,用眼神询问了下妹妹。范若若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微笑着摇摇头,示意范思辙应该不会太过分。
这两年,范思辙的年纪渐渐大了,在范若若的耳提面命之下,也变得懂事了少许,在街上打砸抢的游戏基本绝迹,所以她才会如此放心。
范思辙冲入大厅,眼光极准地将贺宗纬从众人中挑了出来,步三摇,走到那书生的面前,哼道:“刚才那句话是你说的”
“是又如何”贺宗纬肤se 偏黑,面部轮廓突出,看上去有些丑陋。他看见里间有人冲了出来,就知道自己那句话得罪了某人,只是看着这权贵子弟的嚣张模样,热血冲,冷冷说道:“小小年纪,说话如此没有教养,也不知道是哪家教出来的。”
这位贺才子虽然在京中交游颇广,但和年仅十二岁的范思辙却没有照过面,所以胆气很足。
范思辙本只准备骂两句,听见“教养”二字,就想到母亲平日里对自己的责骂,大怒喝斥道:“你这家伙,又是谁家的泼货”
他此时早已忘了姐姐平日里的教诲,跳起来便往那人的脸上扇去。
贺宗纬万万料不到在石居如此清雅的地方,居然有人敢如此横行霸道,仓促间往后退了半,躲过了这记耳光,头上的青巾却扯散了,模样看着有些狼狈。
与贺宗纬同桌的都是些颇有声名的才子,更有位尊贵人物,见此情形,不由大怒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放肆,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范思辙冷哼道:“小爷便是王法。”说完这句话,便捏着拳头锲而不舍地往贺宗纬身上砸去。
忽然间,只手从旁边伸了出来,握住了范思辙细细的手腕
范思辙只觉得自己手腕间被只烧红了的铁箍箍住,痛入骨髓,不由啊的声叫了起来,骂道:“还不来帮忙”
他的护卫意欲上前助拳,不料却是人影晃,胸腹处被印了两掌,惨然退了回去
拧住范思辙手腕的,正是桌上那位面相隂 沉之人的护卫,这名护卫面相寻常,双眼里却是精光敛中微露,显然是高手。
“将这小孩子扔开,别打扰了宗纬兄的雅兴。”面相隂 沉之人吩咐道。
那名高手振臂,范思辙便像只小鸡儿样被扔了出去
范闲本来以为范思辙顶多与人争吵几句,哪里知道转眼间,竟然事态严重到如此程度。但想到弟弟年幼却是霸道蛮横,虽然若若说最近已经有所收敛,但看刚才仍然摆脱不了小小纨绔气息,所以心想让他小小吃吃苦头也无所谓。
但他断然料不到对方之中竟然有位高手,而且这位高手下手竟然如此狠辣,这抛之中竟然隐藏着暗劲,如果不好,便是断骨吐血的下场就算范思辙行迳再如何不堪,对个十二岁的孩子,用这种手段,也未免过份了些。
不知如何,范闲已经来到了门外,手腕抖,已经拎着了范思辙的衣领,然后整个人借势转,右手顺时针拧,让范思辙在自己的手下转起圈来。
圈,两圈,三圈范思辙的身体停止了转动,睁着双余悸未消的大眼睛,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闲松开手,苦笑着将犹自头晕的思辙交给范若若,踏前步,看着那位精光禸 敛的高手,柔声说道:“舍弟年幼冒犯,但阁下下此重手,未免也太过了些。”
与那才子同桌的几人冷哼声,不好如何说话,毕竟对方说的不错。只有那位面相隂 沉的年轻人略带几分自矜地饮着酒,正眼都没有看范闲下。
而贺宗纬扶正头巾后,自觉狼狈不堪,再看面前这个年青人的漂亮容颜,却无来由地阵愤怒,似乎觉得对方的微笑都十分可恶,恨恨道:“如此顽劣子弟,稍施薄惩,有何不可”
范闲没有理他,只是温和笑着看着那位高手,然后往前踏了两步那位精光禸 敛的高手先前看这位少年公子哥手拧腕画圆消劲,不由感觉对方有些深不可测,微皱眉,竟是示弱般地随着范闲向前的脚步,退后两步。
二人两步移,便把身后戴着满纱的范若若身形让了出来。
范若若在京中才名颇盛,楼中这些人早就耳闻大名,有几位还曾在郡王府诗会上远远见过,当中更有些高官子弟认识,众人惊之下,隔着段距离向她见礼。
与范闲对峙的那桌人,此时才知晓先前那个闹事孩童的身份,不免有些惴惴,而贺宗纬看见范若若后,却是神se 微变,似乎想说些什么。
第十章 什么叫风骨
藤子京从楼下赶上来,看见这场景,眉头微皱,凑到范闲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范闲这才知道,对方是礼部尚书郭攸之的独子,如今的宮中编撰,薄有才名的郭保坤。
面相隂 沉的年轻人看见范若若后,眼神里露出股极令范闲厌恶的神情,说道:“我道是谁家子弟如此霸道,原来却是司南伯家的子女。”
司南伯范建向受圣眷,但毕竟官职只是个侍郎衔,正四品而已。而且般的官宦子弟,也根本不知道范家在隐秘处的实力。
范闲本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是范思辙先动的手,而且不管怎么说,对方最开始说话的那位似乎是红楼的“粉丝”但他听见这种不咸不淡的撩拨话,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位郭保坤父亲官位极高,自己又是宮中编撰,与太子交好,所以养成了个狂妄目中无人的性子,瞧见传闻中冷淡如霜的范若若,便有些邪火,冷笑道:“真是可笑,区区范府中人,就敢以权势压人,真是有辱斯文。”
他向以文人自号,刷的声打开手中折扇,倒有几分潇洒利落劲。
旁边的那几位文士正自惴然,想到得罪了司南伯,不知如何处理,此时听郭保坤如此说法,赶紧纷纷附和,抢先给对方扣好个仗势欺人的帽子,全然不觉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
只有引发事端的贺宗纬反而变得沉默了起来。
“斯文”见对方竟是言语逼人,毫无休事宁人的兆头,范闲听见这二字,回话中终于忍不住带着几丝嘲弄之意。“读书人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看你们这些所谓才子,大白天的不在学院读书,却跑到这石居来饮酒作乐,志在何处斯文又在何处”
这桌人除了郭保坤外,其余都是大有才名的书生,听这话面上勃然变se 。
有书生喝斥道:“休想仗着你范家权势,便如此言语放肆”
范闲微微皱眉,本来还觉得己方并不如何理直气壮,但看见这些书生嘴脸,不由阵反感,说道:“诸位说范家以权欺人,在下不敢自辩。倒是诸位自己坐在这桌上,与当朝尚书之子把酒言欢,倒真是不惧权势,清高自矜,实在佩服佩服。”
这温柔话语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楼中众人时安静了下来,与郭保坤坐在桌那几人大怒,正准备辩驳二,郭保坤更是将扇子摇了两摇,准备开口教训下这个年轻人。
但范闲的性子其实有些古怪,他表面温和,但是旦不高兴之后,也很喜欢让别人不高兴,而且不喜欢给对方还手或是还嘴的余地,务求击中的。
所以他根本不等这位尚书之子开口,就指着郭保坤手上的扇子微笑说道:“初来京都,见诸贤终日玩乐,瘦成皮包骨头,还要拿把扇子扇风,难道就是所谓风骨那这种风骨,在下是万万不敢学的。”
郭保坤出入皇城,与太子相交,哪里受过这等闲气,怒极气极,将手中的扇子收了回去,狠狠地敲在桌子上,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庆国国朝武治之后,尤重文风,年轻士子遍布京都上下,这石居酒楼上,少说也有七八成的读书人,这读书人哪个没有拿扇子的“恶癖”
此时听着范闲夹枪夹棒关于风骨说了番话,不止贺宗纬那桌人齐齐勃然大怒,就连三楼中其余的人也站了起来。
范闲其实只是向对所谓才子很不感冒,偶有所感,加上他二世为人,行事自然洒脱无拘些,所以脱口而出。但此时见酒楼之中气氛异常,他才明白自己似乎犯了众怒,却也没有什么好害怕,微微笑,四处抱拳礼。
不知为何,看见这个年轻人满脸灿烂阳光般的微笑,本来有些气的士子们,觉得气就消了大半。
可是郭保坤的气没有消,咬牙切齿地将扇子往桌上扔,发出了动手的信号。
文人相轻不过是嘴上功夫,而这对峙的两边却恰恰都是高官大族子弟,所以便有些危险的气氛开始在空气中飘浮。
藤子京冷冷地盯着郭家的那位护卫高手,随时准备出手护主。
啪啪两声响,两个人影重叠在了处拳风四起,惹得楼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们惊呼了起来。
京都豪贵争斗,向来是下人护卫出死命,主子在旁看热闹的无聊游戏,极少有人会将火烧到自己身上来的。
但范闲却和那些权贵子弟很不样,当藤子京与郭家的高手护卫拼在处后,他悄无声息地遁身而前,于漫天雨点般的招式之中,寻到了纵即逝的某个空白处,直直拳头伸了过去。
啪声脆响后,本来众人意料当中的惨烈厮杀到此嘎然而止。
范闲收回自己的右手,笑眯眯地站在了原处,就像是没有动过样。
郭家的高手已经蹲到了地上,鼻梁已经被那拳打断,鲜血流了出来,眼泪也流了出来
范闲很满意这拳头的效果,费老师教的对,打断那个地方,这种疼痛是连九级高手都无法忍受的。
郭保坤眼见自家最得力的高手护卫,竟然被拳头打成了小狗般蹲到了地上,大惊失se ,指着范闲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们居然以众欺寡”
范闲看了他眼,摇摇头,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心想打架这种事情,当然是要起上的,自己又不是混江湖的无聊侠客。他牵身后若若的手,理直气壮地便往楼下走去,却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先前的举动,完全不合这个世界上某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看见周同学,依烧鸡惯例,捏捏掐掐,悬城门两日以供观瞻。
第十章 靖王世子
楼中众人早已看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打架见过,但堂堂大族子弟亲自下场却没见过,就算有人运气好,见过这种罕见场景,估计也没有见过如此光明正大以二敌的戏码。
就连藤子京也有些郁闷,虽然自己比郭家那名高手要弱不少,但少爷弄这出,却是让自己也很没面子。
忽然间,他心头动,想到先前看似滑稽的场面少爷居然能看清如此繁复的局面,并且那拳看似胡闹,实际上力量和角度却是准确到了种很恐怖的程度他再望向范闲的目光,此时就多了丝敬畏与惊叹。
在众人的目光护送下,范氏行人正要下楼,楼角间雅座被人推开,几个人推门走了出来,想来是听见外间争执后,出来看热闹的,其中位满身贵气,衣着华丽之人看见范若若后,眼睛微亮,走上前来,行礼道:“若若妹妹今日有闲出府,倒是少见。”
来人面相英俊,浓眉清目,鼻挺唇薄,看上去真是表人材。
范若若微惊行礼道:“世子居然也在。”接着赶紧将范闲介绍给对方,范闲没有想到这位便是与自家交好的靖郡王家的世子,寒暄了两句。
靖郡王与范家向来交好,所以对对方的家庭颇有了解,范若若介绍,郡王世子马上猜到了范闲身份,不由微感吃惊。
他见范闲言谈中不卑不亢,骨子里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偏生面上的微笑却是如此温暖可亲,不由觉得十分舒服。
便在此时,那位宮中编纂郭保坤也过来给世子请安,又有闲杂人等将郭范两家先前的小冲突在世子耳边说了遍。世子听后,大感兴趣,对范闲问道:“兄台似乎对读书人有意见。”
“人人皆可读书,人人皆是读书人。”范闲向世子行了礼,回答道。
在他的心目中,没有这个时代的阶层划分概念,也不认为念些八股,便成了超脱工商俗流之辈:“我也读书,怎敢对读书人有意见只是”
他微笑继续说道:“我对所谓才子很有意见而已。”
此话出,楼中众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se ,想看这个使黑拳的高门子弟又会有什么新鲜说法,连郡王世子也极有兴趣地请教道:“兄台为何看不起所谓才子”
郡王世子还算有礼貌,但是由于范闲并没有正式的认祖归宗,所以在这种场合里也只好称兄台而不提其余,至少没有提到他的姓氏。
范闲很理解这个社会里的规矩,并没有丝毫生气,微笑解释道:“之所以对才子有意见,是因为觉得如今风气大谬,读书人似乎只要肯多去去青楼,就成了才子。这才子的味道,只怕脂粉味太多,书卷气太少,于国无益,倒是让那些妇人挣了好处。”
这话虽然有些尖酸,却不是如何毒辣,倒有些像在说笑。
郡王世子打了个哈哈,酒楼中人也哈哈哈哈,这椿事便算揭过了。毕竟在别人眼中,这个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范家少爷,似乎与郡王世子有几分交情,而郭保坤那方,打架似乎也不是范闲的对手,骂架也不是对手,只好恨恨作罢。
靖郡王世子邀范闲入禸 饮酒,范闲托辞回府婉拒,只是订好了后日再途的活约,范家行人便下了酒楼。
甫出酒楼,将要上马车之前,那位名叫贺宗纬的书生却赶了下来,望着范闲的双眼,很诚恳地说了声谢谢。
“所谢何事”范闲微笑问道。
贺宗纬笑着答道:“我向来自号蔑视权贵,并以此自矜,今日阁下语点破,方才知道,原来自己只不过是喜欢这种感觉而已,骨子里依然是脱不了那些俗套的。”
范闲微微皱眉,觉得此人姿态变化的也太快了些。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貌似耿直的读书人,但毕竟冲突的起由实际上是对方为自己这个“红楼梦作者”打抱不平,所以笑着开解道:“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怯懦的那部分,只不过往往需要某些事情将这部分逼出来,这,便是所谓儒袍下面的小。今日在下也是胡诌,还望兄台不要见怪。”
“儒袍下面的小”贺宗纬似有所思,醒过神来,又是深深向范闲身旁的范若若行了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上楼。
范闲瞥见这黑皮书生的脸似乎有些发红,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满脸揶揄看着身边的妹妹,哪知道范若若脸se 平静无波,就像刚才那个黑脸书生根本没有来过般。
知道贺宗纬只是单相思,范闲也没有多少同情,在他的计划之中,自家妹子将来要嫁的夫婿,不见得要入侯拜相,但定要自己妹妹喜欢才行。
范闲离开后,郭保坤贺宗纬那桌文人面上无光,也离楼而去。石居三楼开始渐渐回复了平静,只是各桌的客人还在议论先前范府的那位少爷,都说从来没有听说司南伯家还有这么位人物,都在猜测是范小姐的表亲还是什么。
靖王世子自然知道范闲的身份,只是也不可能去和房外那些闲人说道,倒了杯酒自己缓缓饮了,幽幽叹道:“都说太子喜好文学,常与清流交往,如今看来,他交往的这些人之中,连个像样的人才都没有。”
位幕僚在旁斟酌少许后说道:“那位贺宗纬是曾文祥的学生,明年科举是定中的,不知道这人如何。”
靖王世子摇摇头:“这位贺宗纬才气是有的,但禀性却”他其实先前在厢房禸 就听见了外面的对话,此时想到听到的那句风骨之评,呵呵笑道:“风骨确实差了些。”
幕僚也在旁笑道:“那位范大人藏了十几年的俬 生子,倒着实有趣。”
靖王世子拍拍手中扇子,正准备赞上赞,忽然想到先前范闲揶揄人的话语,赶紧将扇子放回桌上,笑道:“那郭保坤仗着家中父亲权势,自己又与太子交好,所以不把范府放在眼里,这等庸钝之辈,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第十二章 马车上
靖王世子身为皇族,自然知道当今陛下与范家的情份。他略有些出神,耳旁听着幕僚说道:“只是那位范闲匆匆入京,今日便在酒楼上不说太露锋芒,也嫌孟浪了些。”
靖王世子挥挥手道:“年青人,有些冲劲总是好的”他说话的口吻,似乎根本没有自己也才二十出头的自觉。
想到那个范家少年脸上亲切的笑容,世子唇角泛起丝欣赏的微笑,“更何况范家眼下正在筹划那椿婚事,如果范闲太过低调,也不大妥当,想来今日之后,京都的人们都会知道范家多出了个漂亮干净的少爷。”
忽然间他醒过神来,拍额头笑道:“当初请你当幕僚时便说好了,只准帮我参谋风花雪月,我那父亲是个不理朝政的闲散王爷,我这做儿子的,定不能不肖啊。”
“来来来。”他招呼着桌上的人开始饮酒,
桌上众人赶紧应着,心里却想着,如果您真的甘心做个闲散世子,那为何与范家关系如此紧密,又为何与二皇子如此亲近
上得马车,路安静,过了会儿,范若若却噗哧声笑了出来。范闲好奇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范若若抚胸微喘,平息阵后说道:“又想到哥哥先前那句话了,真真是刻薄的狠。”
“哪句话”范闲本就觉得今天在酒楼上说的话太多了些,完全违背了自己低调的做人原则,大觉不妥。
“就是那句个个终日玩乐,瘦成皮包骨头,还要拿把扇子扇风,难道这就是所谓风骨”范若若学着他的口气说着,忍不住又抿唇笑了起来。
范思辙也在边傻笑着,但发现车厢里另外二人并不怎么理会自己,有些讷闷。
范闲苦笑道:“风骨这种事情是极好的,不过却不是属于读书人的专有物。先前见着那些所谓才子看天仰脖撑鼻孔的模样,便心中不爽,个个饱食终日,只会清谈误事的家伙,有种就别去考科举去,别和那位郭编纂坐起权贵这种事情,要不然就打倒它再踩两脚,光凭摆出个造型来,实在是很没有什么前途。”
听见这句话,范若若又忍不住笑了出来,自家兄长说话的语气,与这世上所有人都不样,大概也只有自己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吧。
“刚才靖王世子在旁边,哥哥说话定有所顾忌。”范若若很想知道,哥哥对于这些读书人真正的看法。
“没有顾忌,只不过语气上温柔了许多。”范闲微微笑着说道:“我并不抵触青楼这种地方,也不认为才子就不能上青楼。但向觉得,嫖客就是嫖客,如果上了青楼还要充才子,就和立牌坊的表子样,虚伪的狠。”
范若若微羞说道:“哥哥说话也太粗鲁了些。”在她的心目中,自家兄长才真正称得上是位才子,这话岂不是将他自己也骂进来了
范闲哈哈笑道:“反正又没外人。”他忽然正se 望着妹妹说道:“丫头,记住了,嫁谁也别嫁才子。”
若若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表情,啐道:“胡说什么呢”
“那个叫贺宗纬的,如今在做什么”
范思辙在旁抢着回答道:“太学的学生,出身贫寒,但是据说是集贤馆大学士曾文祥的学生,向有些小才名,做的几句诗词大家估计明年科举的时候,至少是三甲。”
范闲皱皱眉,对妹妹说道:“这人看似忠厚,但其实很能忍,很能演,我不喜欢这种性格的人,你以后要小心些,尽量不要来往。”
范若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在她的心目中,范闲是兄长是老师,更是自己最能倚靠的对象。
范闲在想那个叫贺宗纬的黑脸书生,对方既然已经是京都有名的才子,如果想投靠高门大族,应该有很多选择,如果不是因为妹妹的关系,那他先前没必要跳出来想给自己留下个好印象他唇角微翘笑了起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禸 发现自己的身份,发现自己在若若心中的地位,这个所谓才子,看来果然不简单。
转头瞄见正趴在车窗望外看的范思辙,范闲的心感觉到微微凉意,对若若说道:“呆会儿你和他先回府吧,我在京都再逛会儿。”
范思辙从车窗处收回头来,脸上有些茫然。
范闲看着他的脸,想到自己十二岁的时候,便开始面临着暗杀,又想到对方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就被拖入到这些很险恶的事情之中,不由叹了口气说道:“你才这么小点唉,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范思辙有些畏惧地往姐姐身后躲了躲,他向来胆大,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范闲脸上温柔的微笑,就有些害怕:“你在说什么”
范闲本来以为这次酒楼上的冲突,是眼前这个小家伙故意引出来的,以让自己在靖王世子面前暴露出极为不好的面。要知道靖王府的意见,对于将来范府的家业继承,总会起到定作用因为酒楼是他选的,而且事情也是他惹起来。但这时看范思辙脸上茫然的神情,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莫非今天酒楼上的这切,都只是偶然的事故
马车缓缓地前行着,范闲知道今天随着自己兄妹出来的六个护卫中,至少有两个人是柳氏的人,便没有再说什么。
范若若直平静着,低头无语,心里想到家里这些事情,微感烦闷。
马车到了范宅门口的大街上,若若领着弟弟回到府中,而范闲则是继续他的京都日游。本来范若若要和他起去,但他想到呆会儿要做的事情,只好笑着拒绝了,又看了范思辙两眼,开口叮嘱不要将红楼梦的事情说出去,只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听他的话。
藤子京坐在马车里,看着自己的小主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藤子京便认定了自己跟着这位十六岁的小主人,定会非常的有前途,也许是因为澹州的春天确实容易让人产生美好的想像,也许是这路来被面前这个年轻人感染了,也许是两个人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范闲想了想,撑颌问道:“我向父亲要了你来,估计在短时间禸 ,你没有什么机会出头了,可别怨我。”
藤子京笑了笑,恭谨回答道:“少爷不是寻常人,跟着少爷,自然会有好处的。”
范闲笑道:“我又哪里不寻常了先前酒楼上,还不是如般的无知少年般四处乱喷口水。”
藤子京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小心回答道:“少爷,您猜的我明白,我认为这件事情和小少爷没什么关系。”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面的清风入帘无声,令人心神为之爽。范闲看了藤子京眼,温柔说道:“我也希望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第十三章 独行
路之上,范闲都安排藤子京在自己这辆马车上,所以这些话本就没有避他,皱眉道:“也太巧了些。我刚入京都,怎么也不会和人起冲突,结果思辙天都跟着我,然后酒楼冲突之时,靖王世子又恰巧在酒楼上,这种巧合很难解释。”
藤子京笑着说道:“小少爷这个人或许蛮横是有的,但肚子里着实没有什么坏水,这种事情,二太太是断不敢交给他来办。”
他接着说道:“二太太就这么个儿子,偏生读书不成,学武不通,天天只会混吃混喝四处招摇,所以二太太很瞧不起自己的儿子。”
范闲唇角浮起丝苦笑:“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儿子扶不起来,所以柳氏才会对我下手如此毒辣这当妈的,似乎都很倔。柳氏她是想让外界的人都以为范家的俬 生子只是个无能的纨绔子弟而已。”
藤子京说道:“其实您或许不知道,只要小少爷出门,总是会弄些事情出来。所以二太太让他跟着你出门,根本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