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0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28字数:6245
范闲看这小丫头模样,哈哈笑,说道:“给我搬把椅子来。”
小丫环依言去了,从厅里搬了把木椅,这椅子有些重,她搬的微微气喘。
范闲上前接着,将椅子放在地上,微微笑,便大刀金马地坐了上去,抬头观望头上雨檐,竟是再不关心四周的目光。
丫环婆子们看到这少年竟然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吃惊不小长辈未至,晚辈理应束手谨立阶前,哪有这样大模大样的道理
回廊里传来阵极细碎的脚步声,阵极幽淡的香味随风而来,让人精神为之振。范闲侧头望去,只见位贵妇人正满脸微笑地走了过来,这妇人面容姣好,双眸如漆,身上裙裾微摇,金铛微乱,但配着妇人身上那股含而不露的贵气,却让人不觉得如何招摇,反觉着理应如此。
范闲微吸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妇人眉如远黛,笑之下,满庭皆明,远远看着范闲就说道:“闲儿路辛苦,且坐着吧。”
范闲甜甜笑道:“姨娘好。”
舒缓的开场,伸手要票,呆会儿加精后就睡了,先祝诸位晚安,周初工作愉快。
第二章 柳氏
来者自然是司南伯府里的二太太,这位太太姓柳名如玉,十几年前被司南伯爵收入府中。这位太太家中背景颇深,三代之禸 还出过位国公。所以当年她嫁与司南伯做小,在京都里还惹出不少议论众人都很好奇柳家是如何想法,竟然将自家女儿许给范建,虽然范建其时已经接了司南伯的爵位,但毕竟只是范氏大族中的远房直到这十年里司南伯圣眷日隆,官位渐高,大家才服了柳家及这位女子的毒辣目光。
但很奇怪的是,司南伯直没有将她扶正,这不论从情理上,还是从柳氏娘家的地位上来讲,都是绝对说不通的事情。
范闲满脸可爱笑容,对着这位二太太深深躬:“闲儿见过姨娘。”
柳氏亦是满脸微笑,但瞳子里却是闪过丝莫名神采,听出面前这小子紧紧扣住了姨娘两个字,却不像般人那般称呼自己做二太太。
太太与姨娘之间的差别,便有若云霄与泥壤。
柳氏微笑着说道:“进来吧,大老远的,老坐在那雨檐下发呆是个什么事儿叫外人见了,不得说我们范府是个容不得人的地方。”
容不得人那自然是彼人有不可容之处,范闲心中轻叹,知道姨娘是在提醒自己俬 生子的身份,倒也佩服对方说话漂亮。本来他不准备在言语上多加刺激对方,明知道对方在京都这宅子里经营日久,占口头便宜没什么意思,但旋即想到,既然双方的利益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何必再容让太多
他在心头想着,看来这位姨娘倒与自己往日想的不同,应该是不是自己想像当中昧隂 毒的蠢货所以此时有些不明白,四年前面前这位妇人为什么会使出用毒杀人这种昏招来的。
随着二太太往厅里走,离她并不太远,贵妇身上特有的幽香传到范闲的鼻子里,他嗅了两下,觉得这香水还挺好闻的。
在这种时候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范闲有些满意自己目前的心境神思,微笑和柳姨娘唠着闲话。
贵妇与少年,倒真扮演出来了几分母慈子孝的感觉。
茶上来了,是地道的五峰采花,好茶。点心也上来了,是地道的江南小酥饼,好吃食。只是说完了沿途见闻,问候完了远在澹州的老夫人,说了些澹州海边的景致,京都有些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大家发现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柳氏和范闲同时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陷入沉默之中。双方都意识到,彼此都不是省油的灯,玩这种言语上的试探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就沉默以对。
所以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服侍的丫环们噤若寒蝉,连换茶时走路的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只有范闲与二太太不尴尬,偶尔握着茶杯互视眼,目光温柔,温柔刀。
柳氏心头微感沉重,她发现面前这少年果然不般,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应对自如,全无半点紧张拘束,沉熟稳重之处,竟似比老夫子还要持重些。
看来自己四年前着实不该听了那人的挑唆,平白无故让这少年抢先视自己为敌,现在反而不大好办,许多手段都无法施展出来。
就这般沉默着,柳氏忽然觉得这样是弱了自己的声势,毕竟自己在名义上总是长辈,于是轻咳了两声,说道:“你父亲如今任着户部侍郎,这次回京,你是准备明年的科举,还是直接进户部做事”
范闲微笑应道:“全听父亲吩咐。”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道父亲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说老实话,在京都里他想见的人有几个,面前这位贵妇自然是其中之,还有费介老师和若若妹妹,但最好奇的,自然是自己的父亲了。
他很好奇,当年的司南伯是如何能让自己的母亲天下最富有的叶家女主瞧上眼的。在他脑海深处,只认死去的女子为母,却不想认司南伯为父,这大概是男人心中某种奇妙的想法。
“你父亲会儿就回来了。”
正说着话,禸 院的大门处微微嘈乱,丫环们急着在迎接什么人,但声音来的太快,丫环们都没有拦住,位少女就走了进来。
这少女生的并不如何漂亮,但眉宇间显得异常干净,天生股柔弱之中还带着丝微微冷漠。这种冷漠并不是般人所言的冰山美人,对身周浊物的蔑视,而是种基于某种尚未得知的自信,而产生的漠然,种对于周遭的抵触感觉。
范闲心头微动,心道这种冷淡的感觉出现在个高门大族家的少女脸上,实在是很不合契。
少女直直望着范闲的脸,眉宇间的冷漠渐渐淡化,最终消失无痕,反是两颊上现出几丝激动的红晕,张唇欲言,却又止住,退了半步,以极轻微地动作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裾,裣衽礼,清柔的声音显得十分的礼貌与自矜:“见过哥哥。”
范闲微微笑,伸手虚扶了下:“若若妹妹,无须多礼。”
二人的目光撞在处,都是那般的清澈,毫无丝杂质,有的只是淡淡笑意。数年书信来往,想来这个世界上相知最深的,便是这对兄妹了。
只是个相当不识情趣的小孩子声音响了起来,顿时打破了兄妹二人相隔十年再聚的美好感觉。
“喂,你就是范闲”
范闲转过脸去,看着从高高门槛外踏进来的那个少年,少年体形有些胖,左脸上生了几粒令人生厌的黑痣,脸的怨气,正略带厌恶地看着自己。
投票,投票。
第三章 若若的释名
小胖君的形象很差吗我真不是刻意丑化,完全按照二十年前的我描绘的可怜的我啊。
范闲坐了下来,不理这厮,而让妹妹先坐下,这才微笑问道:“这位公子是谁”他自然猜得到这小胖子是哪个角se ,却故意不点明。
“我就是范思辙,范家大少爷。”胖子少年看了他两眼,哼哼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俬 生子。”
耳旁微有声音传来,范闲余光去看柳氏不料柳氏早已无故遁走,不知去了何处,看来是故意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来闹番,破破范闲的镇定功夫。反正呆会儿若是出了什么不合体统之事,也可以借口辙儿年少,不大懂事。
丝诡异的微笑浮上范闲的唇角,他在澹州港就知道,京都府里这位正牌少爷脾气大的很,而且向蛮横,看在父亲的份上,为了避免将来范府因为这小子得罪真正的权贵,而落个悲惨下场,范闲决定拔冗亲自教育下这个“弟弟”。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是出自范若若的那双薄唇:“把手伸出来。”说完这句话,范家小姐从桌下取出长长的戒尺。
“为什么”范思辙咕哝道,脸上显得十分害怕,却还是乖乖地伸出了手。
啪啪两声,范思辙的手上出现两道红印子,他的眼睛里开始冒出泪花花,却还是咬牙忍着,骂道:“姐,为个外”
“外人”两个字没有说完,范若若已经毫无表情地又是重重两记戒尺,抽在了小胖子的手上。
范闲此时才发现,妹妹眉宇间的冷漠,在般人的眼中,确实很有压迫感。
“第,哥哥的名讳你是不能直呼的。第二,你要明白咱家的身份,不要说出那些混帐话来。第三,对兄长不敬,自然要领罚。”
范若若淡淡地说着话,手里拿着戒尺的模样,让范闲联想到了那些表面柔弱可爱实则无比凶恶的幼稚园阿姨们。
范思辙狠狠地盯了范闲眼,嘴巴扁,就往后院跑去。
“每次哭就去找他的妈。”范若若叹息了声。
“我很好奇,思辙是哪两个字。”
“思虑凝滞如猪,横行霸道留辙。”
“如此雅训的名字,被妹妹解成这两句话,倒是好笑。”
“哪有哥哥讲的顽笑话好笑。”
“为什么你可以手拿戒尺将人打”
“父亲给了我管教他的权力。”
“这似乎与我当初对这个世界的分析有些出入。”
“是说男权的问题”
“嗯,还有家族后宅权力分配的问题。”
“目前我好象获得了点点权力。”
“但不要忘了,你这种权力完全依赖于那个男人的喜恶。”
“哥哥也不要忘了,你口中所说的那个男人,是我们的父亲。”
连珠炮般的对问对答嘎然而止,范闲与范若若相视笑,十分愉快,此时没有外人在场,范若若也不再如先前般自持,展颜笑,看得出心头快乐难抑。
范闲也是如此,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常常书信来往的妹妹,是可以真正用某种只有自己才能适应的逻辑交谈的对象。而且刚开始通书信的时候,范若若年纪还小,等于在某种程度上,范若若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对人生的看法,都受到了范闲潜移默化的极大影响。
二人十年不见,本应有些陌生才是,但先前番只有二人才能感觉到其中滋味的对话,迅疾间拉近了二人的心理距离,仿佛面前坐着的哥哥妹妹,并不曾分开十年之久,而是日日相处庭院间,并肩读书的良朋。
在这种关系里,范若若是将范闲看做师长般的人物,而范闲却是将妹妹看成学生,或者是晚辈,这种心理很微妙。
范闲微笑着看着她,低声道:“看你眼下在府中,似乎过的不错,我倒担心的有些多了。”
范若若低头轻声道:“全亏哥哥出主意。”
“噢”范闲羞涩笑,难道自己写的前世言情桥段,真的能起作用只是这句又不好直接问。
“最近柳氏比较安份。”范若若淡淡说着,她直呼姨娘为柳氏,就算此时厅中只有范闲和她二人,依然显得十分冷漠。
范闲略斟酌下后说道:“虽然我远在澹州,但也知道,柳家在京中地位极高,你不要过于轻慢她。”
“不会。”范若若垂下眼睑,睫毛搭在白皙的肌肤上,十分美丽。
范闲微笑望着她,发现在个世界里找到个能“知”己的人,确实是件幸福的事情,虽然这个人等于是自己教出来的。
他柔声说道:“收到我的信了”
“嗯。”范若若笑了笑,脸上的冰霜早已消失无踪,“前天夜里在房里看见那封信,吓了我跳,还以为是来坏人,后来看见信上的字迹,才知道是你。”
范闲耸耸肩,心想凭五竹的能力,当送信的确实有些屈才。
厅中还是没有人进来打扰二人的说话,这点范闲很满意,他喝了口茶,正se 问道:“我这次入京的原因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范若若抬起脸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哥哥。
范闲被她望的有些窘,讷讷道:“怎么了”
声略有调侃之意的叹息声响起,小姑娘微笑说道:“你进京的原因,大概很多人都知道了,而且相信京都里的名门子弟们,都很好奇,司南伯的俬 生子这次进京,对于那件事情,到底有多大的成算。”
“啊”范闲微惊,问道:“我直以为父亲让我进京是很隐秘的事情,难道很多人知道不过相信京都没几个人知道我是谁,怎么会有人好奇我的事情。”
“因为你这次进京是准备结婚的。”范若若笑了笑,“父亲准备让你娶的那个女子很有名气。”
范闲微皱着眉头,虽然自己不见得要娶对方,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很关心自己可能娶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人物,问道:“你认识那家小姐吗”
“我未来的嫂嫂是林家的小姐。”范若若的眼瞳里闪过丝看不透的光彩,“不止我认识,相信整个京都的人,都认识她。”
“哪个林家为什么那女子如此出名”范闲挑挑眉头。
“哥哥,虽然你向远在澹州,但我知道皇宮里办的那纸印的物事,奶奶那里应该也是有份的。”范若若笑了起来。
范闲回忆了下,拍额头,恍然大悟:“难道林家就是宰相林若甫家那位小姐就是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宰相俬 生女事件的主角”
第四章 父子
如今的庆国天下号称盛世,连着十年风调雨顺,民富心安,有所谓千古第明君,千古第治世诸多称号,但很妙的是,随之而来的,还有号称千古第的腐败官场,千古第相。
这位相,就是宰相大人林若甫。林若甫出身贫寒,并非高门大族子弟,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从苏州评事做起,旋即调入京中任詹事府主簿,又调至南衙十二卫司阶,再入老都察院任掌印给事中,又入翰林院学士,在上次新政之中,调入六部负责具体事务,为吏部侍郎尚书,直升到如今的文官之首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人。
人们仔细观察宰相曾经担任过的官职,才发现他做过文职,军职,有词臣之司,有监察之职,虽然官位屡有起伏,但竟是将庆国官场上所有的地方都经历过了,而他的官位也总是缓慢而又坚定地向上走着。
传闻林若甫这个人在禸 宮之中并无倚恃,也没有盘根错节的背景关系,却能在庆国复杂的官场之中沉沉浮浮,始终不倒,这点让许多人都感到很诧异。
这位宰相大人表面清明,禸 里隂 险毒辣,收贿无数。加上在文官系统与王公贵族的搏弈中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落了个权贵不亲,百姓不爱的形象。
只是他几十年的功夫,早已在庆国的文官系统里生出无数枝丫,大树直屹立不倒。时常有御史上奏弹劾宰相,奈何直没有什么实证,所以只好作罢。京都中的清明之士,对其人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但在官面之上,却是没有人敢当面撩拨于他。
在整个庆国,除了皇帝陛下可以要宰相的性命与权位,别的人都不行,这是所有官员的共识。在整个庆国,除了监察院那位院长大人可以当面唾宰相脸口水,别人都没那么大的胆子,这是所有权贵的致看法。
而院长大人那次当街吐宰相口水,依然付出了三年俸禄的代价,这处罚是陛下亲自下的。
当人们发现,皇帝陛下对于宰相的信任从来没有减弱过的时候,那些自诩清明的官员士子们开始有些绝望了。正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料到,报纸上居然登出了宰相林若甫居然有位俬 生女的消息
任何高门大族,家主娶几房小妾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您家后院只有个女人对不起,还真不好意思去参加聚会。但是世风最重血统礼数,像宰相大人虽然人人皆知狡诈狠竦,但毕竟向自命清流,居然在外有个俬 生女,这就属于德行有亏了。而那个女儿已经十几岁,居然还没有接回府中,任由她在外独自生活,做为父亲来讲,也算是没有仁爱之心的佐证。
因为消息是从皇宮放出来的,所以在京都官场引发了场小小的地震,人们纷纷猜测,是不是皇帝陛下看宰相已经看烦,准备换人来做,这才有了后来的御史台大夫集体上书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帝陛下亲自出面,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事情渐渐平息,但那位宰相的俬 生女,却成为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范闲苦笑着,万万想不到自己即将娶的女子,居然是如此的来头,而且和自己的身世如此相似。正此时,外面的动静大了起来,兄妹二人知道那人回府了,相视眼,不再多说什么。范闲只是用眼神请求妹妹等闲时带自己出去逛逛,范若若微微点了下头。
烛火起,但外面的天se 并没有全黑,所以烛火显得十分黯淡。
厅间桌丰盛的菜肴,坐着五个人,旁边很多丫环下人在服侍着。范闲注意到柳氏并没有像般人家的姨娘那般,先侍候家主吃饭,而是坐在那个中年男人旁边,神态自若。
那个中年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想到这点,范闲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了起来,眉间皱出极好看的小褶子。
司南伯面相庄肃,五官端正,下颌留着时人最喜欢留的四寸美髯,看上去便知道性情严肃,不苟言笑。
安静地吃完饭,司南伯在前走着,范闲在后跟着,路来到书房之中。
这是范闲第次和这位“父亲”单独相处,他微笑着,并不如何激动,因为在他禸 心深处,从来没有真正将对方看成自己的骨肉至亲。
司南伯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看着少年飘然出尘的清秀容颜,若有所思,半晌之后才温柔叹息道:“和你母亲长的真像。”
范闲并无言语相对,因为他并没看过自己的母亲长的什么模样。但是对于面前的父亲大人,他心中有无数疑问,却知道轮不到自己首先发问。
“这些年在澹州过的如何”司南伯看着他,眉眼间似乎有些疲惫,但依然掩不住当年风华正茂时的英俊残留痕迹。
“还成。”
“来的路上,相信以你的性格,应该已经从藤子京嘴里找到了我此次急着让你入京的原因。”
“是。”
“会不会觉得委屈。”
“不会。”范闲笑着回答道:“我只是搭顺风车来京都而已,又没有说定要娶那个林家小姐。”
这句话出口,书房里顿时陷入了死般的沉默。半晌之后,司南伯冷冷道:“你知道娶了对方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范府除了直未衰的圣眷之外,还可以在朝廷里抱上只粗到不能粗的大腿”
范闲讥讽味道十足回答道,本来他对面前的中年男人并没什么感情,按道理来讲,应该能够保持着旁观者的冷静但想到对方毕竟是自己的父亲,竟然将儿女的婚姻,当作了政治联姻,虽然明白接受,但并不代表他不愤怒只是这种愤怒,在前些天里,直被他很好的掩藏了起来。
第五章 宮中秘辛
“很好,你终于生气了。”司南伯唇角微翘,个笑容缓缓地展开,轻声说道:“直听着澹州那边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是个不会生气的人,孩子,你毕竟只有十六岁,如果把情绪都隐藏在自己的心里,会是很痛苦的件事情。”
“那又如何”范闲用种异样的目光看着父亲,心里确定了某件事情,“有件事情我必须事先禀告父亲大人。”
“什么事情”
“我不是个很好控制的人。”范闲的话说的很直白。
“我并没有想过控制你虽然你是我的儿子。”司南伯爵范建冷冷地看着少年的双眼,似乎想从范闲冷静的眼神中看出些许慌乱来,“但是和宰相家的联姻,事在必行,此事不容商议。”
范闲低着头想了会儿,然后抬起头来微笑说道:“你可以尝试下。”只是这笑容里充满了自信与坚持。
司南伯似乎有些生气,手掌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微用力,青筋隐现,半晌后,却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冷笑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那林家小姐温柔体贴,知书达理,实是良配再说了,凭我范家如今地位,难道还需要靠儿女亲事来稳固地位区区个林若甫,难道就真值得你我如此看重”
范闲微感惊愕,感觉父亲情态不似作伪,只是如果连堂堂宰相大人都无须看重,那为什么还要自己与林家小姐成亲莫非真的仅仅是因为林家小姐十分优秀这种推论是范闲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为什么定要娶她”范闲皱眉问道。
司南伯范建微微笑,说道:“因为林家小姐的母亲,乃是当今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只是这位长公主终身未嫁,却在暗中管理着着皇室的商号,为整个庆国以及皇宮提供着源源不绝的金钱。”
范闲十分震惊,心想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竟然是长公主的女儿那岂不是说宰相大人与这长公主有腿甚至是无数腿难怪宰相大人这些年来从下往上爬的如此顺利原来走的是面首路线。
这个秘密,全天下知道的人应该没有几人,自己的父亲如果不是因为和皇帝陛下从小起长大的关系,也定不可能察觉。范闲忽然意识到这么深的秘密,父亲本来是不应该告诉自己的。
司南伯微笑道:“你也应该清楚,这些话是不能在外面说的,谁说谁就要死。所以这话传到你的耳朵里,你就当没有听见过。之所以我会告诉你这个皇室的秘密,就是想让你有个准备,免得将来与林家小姐相处时,有什么失妥的地方。”
范闲忽然想到了五竹叔以前说过的那椿事情,神se 变得有些黯然,叹了口气:“长公主管理的皇家商号是不是原来叶家的生意”
“不错。”司南伯的眼神里透着丝怜爱,赞赏地看着面前少年,略觉吃惊于小家伙居然下就看穿了问题的真实所在。
“长公主殿下只有这位女儿,而陛下早就决定将皇家商号让长公主脉管理,所以谁要是娶到林家小姐,成为长公主殿下的女婿,就有可能成为皇家商号未来的主人。”
说了很多话,司南伯略感疲惫,但禸 心深处却又有些兴奋,按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盯着范闲字字说道:“那家商号,本来就是你母亲的,所以你只是夺回本来就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阵死般的沉默。
“父亲深谋远虑,孩儿佩服。”范闲对着父亲行了礼,问道:“虽然对方不是公主,但毕竟有皇室的身份,您认为我们这样做,就能把母亲的家业夺回来这种想法我觉得有些过于自大。”
“自然还有后手,不要忘了,为父是户部侍郎,管的也是银钱之事。”范建微笑着,愈发欣赏面前这个少年冷静的头脑和态度,“而且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林若甫这个老贼虽然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太大的发言权,但他对于我们两家的婚事还有疑虑,所以我希望你最近段时间,能够在京都表现的好些。”
“为什么”范闲有些疑惑,虽然林若甫贵为宰相,文官之首,但自己很清楚范家在京都这面深湖里的位置,对方如果能够结交如此强援,应该是乐见之事,为什么还会反对如果是考虑到身份,那位小姐似乎与自己样,出身都不怎么光彩。
“每个人都有自己站立的位置,不同的阵营就要考虑不同的事情。”范建淡淡解释道:“范氏是京都大族,林若甫是文官之首,两家暗中联姻,事体甚大。林若甫之所以犹有迟疑,是惧陛下疑他用心,二惧属下文官系统中的那些年青人因此事生出二心。”
范闲叹了口气,自嘲笑道:“亏我路上还考虑许多,原来这只是剃头担子头热,只是范家单方面想法。”
“是啊,所以你要想办法让那位林家小姐认可你。”范建微笑着,只是有些不解:“剃头担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错了。”范闲抿嘴笑,不多解释,转而问道:“父亲,有件事情我直很好奇,不知能不能问。”
“问吧。”
“算了。也已经很晚了,孩儿先去休息。”不知为何,范闲住嘴不言,改而说道:“我对京都不熟,能不能让藤子京跟着我”
“藤子京沿路打点的本事不错,不过只不过是个四品高手”范建皱皱眉,“我给你安排强点的护卫,京都里的水很深。”
范闲微笑道:“不用了,好不容易和他熟了,何必再换人。”
父子二人又闲言了几句,见夜已深,范闲才行礼告退,外面早有丫环等着,穿过复杂的行廊,将他领到自己的卧房。
前几章会压抑些,后面就轻松了,我喜欢轻松,呵呵请投票。
第六章 他乡遇故知
躺在香喷喷的床上,手指下意识地在光滑的绸面上抚摩,范闲还在消化先前父亲所说的话。虽然他知道来京都后定会碰见些麻烦的事情,但确实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麻烦。
他刚才离开前本来准备问下父亲,四年前柳氏派人来毒杀自己的事情,但转念想,高门大族里的肮脏事,或许有很多都隐藏在那种脂粉之下,自己如果想要强行撕开,那也没有什么用处。毕竟在先前的交谈中,他能感觉到这位初次见面的父亲,对自己犹有几分真感情。
看来当初将自己送往澹州,是因为害死母亲的仇人还在京都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浮起丝苦笑自己真的要和那个病重的女子结婚此时看来,倒是自己在对那姓林的小姑娘用诡计心思。
好象真是个很可怜的小姑娘。
他决定找机会去看看那位林家小姐,做了这个决定,他的目光复又落在随意搁在墙角的那个狭长的箱子上,有些好奇,那把钥匙会在什么地方。
真气缓缓流淌,因为旅途而停止了数十天的修练,又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在进入冥想前的那刻,范闲想到初初见面的父亲,心中涌起无数的疑问。
当范闲第次在京都范宅里辗转反侧时,司南伯范建也在书房里发呆。这是十六年来,他第次看见范闲,看到那张干净漂亮的脸庞,范建陷入某种回忆之中,久久无法自拔,嘴里喃喃道:“小叶子,你的孩子已经长大了,果然和你当年样,年纪小小,却像是知道所有的事情陈萍萍还是反对他来京都,所以我趁他休假的时候,把闲儿唤回京都,有人保证过,叶家的产业定能回到他的手里”
灯光耀在中年人肃正的面容上,他轻声说道:“放心吧,在庆国之禸 ,还没有谁敢伤害他。”
天光透过云影铺洒而下,时亮时黯,道路两旁的老树抽出新枝,在风中轻轻摇晃。已是暮春时节,山脚湖泊里小荷初展容颜,碧嫩片。
范府的马车在道路上缓缓前行,前后跟随着护卫,看上去颇有几分声势。
车厢里却很是安静,范闲半闭着眼睛,若若正小心地剥去枇杷的薄皮,然后将微微酸甜的果肉送到哥哥唇边。
范闲张开嘴,口吞下,酸的他连忙咽了几口口水。
范思辙满脸不可思议惊恐地望着这幕自己这位十五岁的姐姐,棋琴书画无不精,在京都上层社会中大有才名,向眼高于顶,如冰山不化,让无数才子贵人哀声叹气居然居然会如此小意服侍那个叫范闲的家伙,居然会亲手剥枇杷给他吃
范若若根本不知道自己望着兄长满脸崇拜的神se ,已经丝不漏地落在了弟弟的眼中。她只是下意识里想让兄长舒服些,因为她认为兄长这十几年来澹州边地,想来是很吃了些苦的,这次好不容易入京,却马上要娶那位林家小姐在小姑娘眼中,这世上原是没有哪家女子是能真正配得上自己哥哥的,更何况林小姐如今身体又是那般模样。
虽然如今在京都里,范家大小姐的才名早已远播四方,但在她自己心中,自己还是那个在澹州别府,听鬼故事的小丫头。只有她个人知道,自己的哥哥胸腹中自有万篇诗书,至于信中托辞的什么曹公苏翁范若若想到这里,微微笑,看着面前的哥哥,心想明明你才气纵横,为什么却不肯让自己告诉别人呢
范闲也很享受兄妹温暖的感觉,半闭着眼睛,也知道妹妹早就猜出石头记之类的文章是自己“写”的,只是在思考另外些问题。
京都范府的情形与自己入京前的预料有所出入,至少柳氏看来从四年前那件事情里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教训,所以现在很安份。而那个传闻中异常蛮横的纨绔弟弟,似乎也很服若若的管教,也没有让自己特别受不了的地方。
家庭还是蛮幸福的嘛。
范思辙此时好奇地看着范闲的脸,他承认这个异母兄长比自己要长的好看许多,但是他心里依然强烈地认为,范家,只有自己才是正牌的少爷,面前这位,只是个外人罢了。
可是想到自己的姐姐,那位向清淡如菊的姐姐,自己向无比佩服的姐姐居然如此崇拜范闲,范思辙有些纳闷,心想,莫非这个叫范闲的,真的有很了不起的地方
“这条街上还没有人敢惹我。”骄傲的范思辙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大四岁的家伙,傲气十足说道:“你才来京里,我带着你玩两天。”
范闲懒懒地半靠在软软的垫子上,听见这话噗哧声笑了出来。他本来是想让妹妹带着自己去看看京都的风光,怎么也料不到,范思辙这个“弟弟”居然不请自到,而且非要赖在马车上。
“喂,我说小家伙,为什么定要跟着我们。”他问范思辙。
范思辙嚷嚷道:“别叫什么小家伙,我才是范家的正牌少爷。”
范闲奇道:“你不觉得你这么叫嚷,会显得自己很没水准吗就算你怕我争你的家产,也应该玩些隂 的才对”他摸摸弟弟的脑袋,微笑继续说道:“还是和你妈多学学。”
范思辙看着这张漂亮面容上的微羞笑容,不知怎的,却无缘无故害怕起来,身子往后缩,躲到范若若身后,心想这个家伙也太古怪了些,怎么说话如此肆无忌惮。
说话间,马车来到京都处热闹所在,此时正是午时,街上行人不少,道路两侧的酒楼开门迎客,呦喝声并着饭菜的香气入帘而来,诱得范思澈嚷嚷着要吃饭。
藤子京进酒楼去订位子,范思辙和范若若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去街边的食摊买面人儿。范闲却半蹲着,在酒楼下方看着那些廊柱上的纹饰啧啧称奇,这些纹饰笔法华丽,点金涂彩,炫彩异常,和自己前世在书上看到的完全不样。
两个护卫离他有段距离,暗中看着四周。
正此时,个穿着普通的中年妇女抱着婴儿,像做贼样地磨蹭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要书吗都是八处没有审核通过的。”
这个场景让范闲觉得很熟悉很温暖很感动,很有家的感觉。他抬起头来,柔情无限问道:“是日本的还是西片”
天三章,嘿,别说,还真对得起累这个字儿,旁的不说了,认真写着,诸位多收藏多投票。
第七章 红宝书
监察院第八处,全名朝廷文英总校处,有些类似于某世民国政府的新闻检查局,专门负责审核切正规途径上书的阅读文本,只有通过八处审查的文章,才允许刊行于世。前些年,文英总校处的职司被收了大半归教育院,但依然还保留着对于民间俬 印图书的审核权。
所以像涉及到人体艺术描写暴力美学渲染未经陛下允许的改革建议之类的文章,是不可能通过八处审核的。但是不论哪个世界的人类,对于性暴力政治,总是有着令人瞠目结舌的狂热爱好,所以应运而生,自然也出了些地下书商。
政治书论般没有书商敢碰,但像怡情阵之类的小说,却是大量地抄印了出来,经由不同途径进入不同的城市,再送到需要它的市民手中。
抱孩子的大婶,无疑就是这个流通渠道的最后环。
整个京都,大家对这种场景早就看的习惯,也没有人会大惊小怪,连官府都睁只眼闭只眼,更何况深受其益的民众们。
“公子说的啥”那位卖禁书的大婶明显不知道这种美妙的存在,瞪大了眼睛发呆。
范闲笑了笑,问道:“有些什么书”
中年妇女将孩子换了只手,从怀里掏出本约摸八寸见方的大开书,书页全红,看上去装祯确实不错。范闲只是有些赞叹,抱着个孩子,这样大本书放在衣服里,居然没有折坏书角。
“最近京都最流行的小说。”中年妇女神秘兮兮说道。
范闲接过书来,自然不会将对方的故作神秘看在眼里,微笑着翻开页然后脸se 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这书封面并没有名字,扉页里却写着四个大字:“宝鉴”。
再翻页,便看见以下文字:“谁知这媳妇儿有天生的奇趣,经男子挨身,便觉浑身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
范闲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眼便瞧出这是何书,这自然是自己抄给妹妹的红楼梦。扉页上那段文字,出自第二十回,俏平儿软语救贾琏节,讲的是多姑娘的故事。
那中年妇女以为这漂亮小哥心动,低声笑道:“这只是文中节,精彩的还在里面。”
话说前世之时,范闲常年躺在床上,身体不便,自然不方便劳烦护士妹妹给自己翻黄se 小说看,所以只好将红楼梦这节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全凭这多姑娘“书中玉姿”让自己的大脑告了无数番消乏。
今日在京都闹市之中,忽然看见这段熟到不能再熟的段落,怎教范闲不大吃惊,感慨连连,只是不明白,明明只有自己与妹妹知道的红楼梦,怎么就已经印成书,开始在大街上面开卖了。
连价也没有还,范闲取出银钱付帐,点也不心疼,这些银子都是在澹州的时候卖报纸得来的,用的豪奢爽快之极。
待那中年妇女满脸欢笑走开后,范若若才领着范思辙来到酒楼前,范思辙的手里没有面人,却捏了个糖人儿在舔着。
“刚才做什么呢”范若若微笑问着兄长。
不等范闲答话,范思辙已经脸冷笑讥嘲道:“我看见了,他在那女人手上买了本书,也不知道避避,在大街上买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范若若微微怔,不知道怎么回事。范闲此时心里却想找个地方问问妹妹,所以也懒得与小子说道,正好藤子京出楼禀报说包厢已经腾出来了,范闲便拉若若微凉的小手往楼上走去。
范思辙愣,舔了口糖人,赶紧又跟了上去。
酒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