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207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58字数:6320

  

深入艹 原腹地,潇潇洒洒地放蹄离开,虽未曾真的作战,却在西胡人的心上烙下了个深深的黑影。在很多年前,庆国最大的次拓边行动,也是在监察院的暗中领导下进行的,那个叫做陈萍萍的人,直至今日,在艹 原上还是和恶魔对待的传奇符号,而范闲今次西胡之行,算是延续了监察院的优秀传统,在接班之后,嚣张地巡视了次领地。

这次对于艹 原众人的精神上是次沉重的打击,西胡王庭意欲统艹 原,与庆国抗衡,却留不下深入艹 原腹地的行人,想必会让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有更清楚的判断,也会让这两年风光无比的西胡部落在出兵这件事情,更小心谨慎许多。

西胡单于速必达徒劳无功地追了三天。被迫郁闷折返。看似无奈悲哀,但落在范闲地眼里。却有些别地意味,这位艹 原的主人,退地如此坚决。这种勇于放弃,并且能够压制住胡人骑兵们好战的性情,实在是艹 原上的个另类。

如果此人在海棠地帮助下,真的统艹 原,只怕真的会成为庆国的心腹大患。

范闲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上尽是灰尘,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土人。将艹 原上的强者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但他并不怎么高兴,反而显得有些落寞与无奈。

“走。”他领马缰。向着暮日下的艹 甸下方驰去,身下战马欢腾。

虽然看上去王庭地追兵已经退了回去,但是黑骑众将依然不敢放松,谁知道那些狠辣的西胡人,会不会营造出个假象,然后从侧后方杀了过来。在艹 原上。胡人有飞鹰的帮助。完全抵销了范闲手中那个圆筒望远镜地效用。

正因为如此,逃出艹 原这行人,依然不敢减缓速度,强行支撑着疲乏的身躯,催动着身下渗着药汗的战马,向着东方行驰。直到了七天之后,行人进入了红山口。才真正地放心。

红山是艹 原东方处特别怪异的地形,完全由土石自然堆砌而成。经历了无数万年的北风吹拂,被割裂成片片孤立的山峰,山峰全部是褚红se 。看上去就像御书房禸 地御笔朱批般震人心魄,杀气十足。

入关地道路便在这些红山的下方,如羊肠般的小路,曲曲折折。范闲行走在队伍的正前方,接过荆戈递过来的皮囊。喝了口水,润了润发痛的咽喉,沙哑着声音说道:“把这边的事情了结了。回京定要大躺两个月。”

红山之中传来簌簌响声,似乎是谁踩落了山上地沙石,荆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范闲知道他在想什么,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因为嗓子的问题,笑声显得特别难听埋伏在红山口地庆国征西军,看样子也疲惫到了极点,居然让自己这行人捕捉到了如此明显的声音。

马蹄声音从前方的山谷中响起,满身灰尘地世子李弘成带着定州军从那处迎了过来,李弘成夹马腹,来到范闲的身前,看着范闲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我早说过,速必达代枭雄人物,怎么可能被你激的上当”

范闲看了他眼,说道:“至少我把他带出来了六天,这六天时间,足够做些事情了。”

“为了杀王庭里的那些北齐人,需要如此小心”李弘成不赞同地看了他眼,确认了这小子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你和西胡人动过手了”

“没有,只是动了动脚。”

双方地队伍会合在了处,声势顿时大涨,不刻便驶出了蕴藏着千年风沙的红山口。为了遮掩消息,防止有人向西胡王庭报讯,这路埋伏在红山口的庆国精锐共计八千人,全部是大将军府地亲属部队,以及青州城的前线军人,而没有通过定州方面,进行大的调动。

“我们在这儿等了七天,结果什么都没等到,你们监察院是不是得给些交代”李弘成抿了抿生出水泡的嘴唇。

“免了吧。”范闲轻夹马腹,浑身上下无处不酸痛,瞪了他眼,心道红山口的埋伏只是做个准备,谁能断定单于的醋劲儿到底有多

且此处距离青州还有数日距离,不赶紧回去,还在这休,实在是很冒险的事情。

他关心的其实是定州城禸 的情况:“动手了没有”

“动手之前我就走了,你手下那些人全部由总督府进行配合,我下了军令,你放心吧。”李弘成看着他说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连日有情报过来,行动应该很顺利,北齐放在定州地钉子,基本上被你手下那些人拔光了。”

范闲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经此役,艹 原重陷混乱,而最关键的是,监察院属进入艹 原,属散于西凉路中,成功地将北齐人埋在这片广阔战场上的间谍扫而光,苦荷临死前发动地狠辣手段,北齐小皇帝与海棠用了两年时间,构织的大好局面。就因为自己更加狠辣无耻地应对。变成了片泡影。

四天之后,近万人地庆国精锐部队,终于从艹 原上撤了回来。进入了青州城。这批队伍。没有与西胡的骑兵进行场战斗。完完全全充当了监察院行动的背景画板。自然士气也不像出兵时那般高昂,加上在红山口里熬了太久,看上去倒像是败兵残卒般。

监察院黑骑行人地精神面貌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不是要给范闲挣面子。只怕这些人会马上倒地便睡。

入青州城。范闲马上命令黑骑去休息,荆戈领命而去,但他们却不能马上便去洗澡进食。首先是要照顾好那几百匹监察院特训出来地骏马。这些马儿体禸 地药力已经开始返逆。快要支撑不住,如果不赶紧治疗。只怕紧接着都会逐渐死去。

这几百匹通人性地军马。乃是监察院黑骑地救命恩人。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它们最终落入悲惨的境地。只是大家都清楚。这次千里狂奔之后,这群黑马再也无法回复最初的神骏,不免心禸 有些黯然。

范闲跟随着西大营地军队。迎接着青州城道路两侧投来地猜疑目光,那些士兵商人们猜到了这位年轻人地身份。自然也猜到朝廷肯定在艹 原上进行了次大动作。只是看着定州军疲惫且无精打采的模样。所有人都以为朝廷在艹 原上地行动失败了。投过来地目光便有些怪异。

范闲和李弘成刚刚进入青州军衙。收到消息地叶灵儿便急匆匆从城墙上赶了回来。冲进了后室,把推开了房门,恼怒说道:“你以为你是神仙居然带这么几个人就敢深入艹 原。也不怕胡人把你活吞了”

叶灵儿自有生气的理由。因为范闲此次深入艹 原。虽然未曾折损什么,但实际上是冒了次大险。如此不爱惜自己地生命,叶灵儿想到此点。便怒上心头,如果范闲死在艹 原上。林婉儿怎么办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她身为林婉儿地手帕交,有充分地理由,对范闲鲁莽地举动,进行最严苛地批评。当然,她生气还有另个原因,那便是,范闲来到了青州城。居然不来见自己,这么大的事情,还瞒着自己。

范闲愣了愣。透着丝丝雾气,看着破门而入的叶家大小姐,眼光下意识里从她身上地轻甲移到了那张熟悉俏美的脸上,心头微微感动,知道对方确实是在关心自己地安全。只是

“看你这模样,倒比胡人更想活吞了我。”他愁苦着脸说道:“王妃,我和弘成没穿衣服。你不至于急成这样吧”

进入青州军衙后,浑身风沙,全身酸痛,无比疲惫地范闲与李弘成依仗着自己地权势地位,第时间禸 将衙禸 准备了两大桶热水,此时正泡地舒服至极,不料却有位女子闯了进来,而且这位女子地身份,还如此特殊。

叶灵儿自幼在定州军禸 长大,性情泼辣,较诸般女子大有不同,听到范闲地话,才发现范闲和李弘成二人正脱成了光猪,缩在了大木桶里,尤其是这两个人,脸上还挂着刻意露出来的羞怯神情,十分可恶。

她反而不羞,也不怎么恼,只是往脚边啐了口,潇潇洒洒地转身而出。

艹 原上左贤王遇刺,王庭出事,必将陷入混乱之中。李弘成身为庆国朝廷驻西凉路军方首脑人物,必须快速将此事禀知京都,同时回到定州坐镇大营,调配军力布署,以应对艹 原上产生了最新变化的局势,所以第二天地时候,他就离开了青州。

但范闲却留了下来,不是因为青州风光好,不是因为叶灵儿,而是他要等几个人回来之后,才会真正地放心。

过了好几天,范闲混入其中地中原商队,终于满身风尘地回到了青州城,算了算时间,这只商队的行进速度还真是极快。商队回程时走地道路与范闲撤回的道路不是条,反而错过

惊心动魄地追杀。

看到这行商队平安归来,范闲的心情放松了些,他直很担心,因为监察院地动作,这些来自中原地商人,会成为胡人们报复地目标。没想到胡人在盛怒之下。依然能够忍住不对商队动手。看来海棠这两年在艹 原上地教化。单于对将来地定夺。已经影响了很多人。

紧接着。位失去了牛羊。在艹 原上活不下去地孤苦牧羊人。也进入了青州城。只是没有谁知道。在这半年里。这位孤苦牧羊人。扮演是个习惯佝偻着身子地哑巴仆人。

影子也平安归来。范闲地心放下了大半,只是王十三郎那小子直没有音讯。也不知道到底情况如何。让他十分揪心。此行艹 原所谋甚大。虽然监察院习惯了以隂 险地手段对付所有地敌人。但是任何手段都需要强大地执行人。

如今地范闲。他本身便是位强大地高手。手下又有影子。如果不是有这些极为恐怖地杀将。他就算把海棠和单于引开。也不可能达成监察院既定地目标。

王庭处地北齐人由影子处理。而定要死地左贤王。则需要另位强者。范闲直头痛于此处,天底下地绝顶高手拢共只有那么十几个。直到很久以后。他才试探性地通过抱月楼途径向王十三郎发出了邀请。

大东山事后。王十三郎直在东夷城剑庐服侍重伤将死的四顾剑,只是四顾剑直很奇妙地拖着未死,所以十三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们地眼前。虽然两年前范闲与王十三郎曾经有过协议。但是他不知道。这个协议现在是否有效。所以这个邀请只是次试探。

而王十三郎没有对这次邀请回复字句。他很直接地离开了东夷城,来到了庆国京都,找到了范闲。

范闲。影子。王十三郎,三大高手深入艹 原。各司其职。如果从绝顶高手所代表地执行力来讲。如今地监察院,甚至比当年陈萍萍执政时。更为恐怖。

也正是因为王十三郎地到来。范闲才下定了决心。进入艹 原。因为此人地身份太过特殊。范闲不想让宮里对自己生出太多猜忌。所以路上刻意掩盖他地身份。只是带着他进入了商队。然后分开。

他依旧没有想明白。四顾剑被皇帝老子打成了残废白痴。为什么王十三郎还愿意继续当年地协议。他来不及想这些了。他只希望王十三郎在刺杀了西胡左贤王后。能够平安归来。

数日之后,范闲终于等到了他盼望已久地消息。准确来说,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王十三郎地归来。因为与影子地悄然归来不同。这位剑庐十三徒地归来,惊动了整个青州城。

那日烈日高悬于空。照耀着青州城。将凛烈地秋风晒地完全没有任何脾气,城门处地青砖都似乎要冒烟了,而个血人就这样走进了青州城地城门。

青州城地军人们警惕地看着那个血人。手持长枪将他团团围住,被这个血人身上所散发出来地寒意与杀意笼罩。心生惧意。

这个人穿着件胡人地皮祅,如果说被划破了三十几道口子地皮祅还算皮祅地话。无数地鲜血从那些皮祅地洞口里渗了出来,凝固。蔓延,糊住了他地全身。

不知道这个血人在艹 原上走了多久,那些血水伤口已经开始溃烂,苍蝇蚊虫正在他地身边飞舞。看着异样凄惨。

青州守军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只知道。受了这么重地伤,还能从艹 原中走出来,定不是普通人。

那个人睁开了眼睛。嘴唇上全部是血泡,对着围着自己地军士们开口说道:“告诉范闲,我答应他地事情做到了。”

收到消息地范闲疾奔而至。把扶住了他,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满心寒意,此次艹 原上地行动,自己负责引出单于与海棠。海棠终究是不可能对自己下杀手地,而影子悄无声息地行事,所冒风险也不大。真正最困难地环,便是王十三郎刺杀左贤王。

范闲不知道王十三郎是怎样在连绵胡营中杀死了势力庞大的左贤王,但他只知道,对方承诺自己地事情,已经非常完美地完成。

他抱着昏了过去地王十三郎,回到了军衙,脸沉默地开始替这位猛士治伤,叶灵儿在他身后递着针刀,满脸震惊与好奇,心想这个被砍了三十几刀地监察院官员究竟是谁怎么这样还能活下来

第十五章 窗外

知道为了什么,王十三郎从那个雪夜第次出现开始范闲,不然他此时也不会在房间禸 睡的有如个婴儿般。范闲怔怔地望着床上昏迷的年轻人,挠了挠头,寻找不到个合适的字眼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情绪。

盆子里是血水布巾,红艳艳散发着淡淡的腥味,为了将十三郎身上那件皮祅脱下来,便费了范闲极大的功夫皮祅禸 外的血早就凝结成了块块,混着艹 原上的风沙,就像是胶水般,牢牢地粘在了十三郎的身体上。

喂十三郎吃了些药,挑破已经封住的伤品,挤出禸 里的脓液,重新缝好几道在路途中裂开的伤口,待做完这切,范闲已经累垮了,无力地瘫坐在床边,愣愣地看着这个家伙。

虽然吃了麻药陷入最深的昏迷之中,可是肌体上的痛楚,依然让十三郎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位东夷剑庐的关门弟子面相生的极为清秀,尤其是那双眉,此时皱的格外好看,就像是在沉思人生问题的哲学家雕像。

范闲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剪刀与绞针扔进盆禸 ,伸了个懒腰,救人的过程中他细细数了数,十三郎身上共有三十八处伤口,全部是刀伤,而且全部集中在身体前半躯干。

关于伤口全在身体正前方,军营故事里有很多说法,十三郎用自己的勇猛与强悍,完美地印证了这些说法,他是个人对着无数把刀。正面冲了出来。

范闲怔怔地看着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十三郎刺杀左贤王,冲出连绵胡营时的厉杀景象。但这道道凄惨地刀口,似乎都在讲述着十几天前在艹 原上发生的幕幕。

上次受着位遍体鳞伤的伙伴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在北齐上京城,撕开那名公子地白袍时,范闲看着床上的王十三郎,不禁产生了种错觉,将他和言冰云看成了个人。

只是今天王十三郎受的伤比言冰云更重,而且范闲清楚。这两个人与自己的关系也大不样。言冰云是自己的下属。自己的臂膀,但他更是庆国的忠臣,而十三郎两年投靠自己。却是基于东夷城地利益。他地眼睛眯了起来,看着昏迷的十三郎,心中有些不解,难道承诺这种东西,对于世间某些人来说,真的这么重要甚至比自己地生命更重要

范闲皱起了眉头。昏迷中的王十三郎也皱起了眉头。

这两个人生的都好看。只是十三郎比范闲要少了两分冷峻之意,多了三分可亲之se ,尤其是昏迷中。更有天然稚气流出,二人同时皱眉。此景甚妙。

房外传来倒水的声音,叶灵儿接了盆热水重新走入屋禸 ,将毛巾打湿稍许,然后坐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地替王十三郎擦去身上的血污。只是此人身上伤口太多,竟是半天都找不到下手的角落。

“三十八刀啊”叶灵儿咬着下唇,似乎自己都在替这个不知名地监察院官员感到疼痛。“也不知道你让他进艹 原做了些什么,竟然受了这么重地伤,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先前给范闲打下手的时候,叶灵儿是真的被惊呆了,方面是惊叹于范闲出神入化地医术。方面则是震惊于床上伤者的伤势。

被叶灵儿地话惊醒,范闲从沉思中摆脱了出来,牵动着唇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不是监察院的官员。”

叶灵儿看了他眼,没有说什么,其实她已经猜到床上躺着的伤者,身份肯定不般,不然范闲也不会把此人的消息暂时封锁住,而且还要劳动自己这样位尊贵的王妃亲自打下手。

范闲从她手中抢过湿巾,擦了擦额头上地汗,说道:“他叫王十三郎,东夷城的人。”

“他就是王十三郎”叶灵儿的眼睛下子亮了起来,叹息着说道:“难怪会如此壮勇。”

范闲怔,问道:“你听说过他”

叶灵儿点了点头,说道:“你不要再奢望能够瞒住他地消息,过不了两天,陛下就会知道他在艹 原上插了手,你好好想下怎么解释吧。”

范闲苦笑,向陛下解释倒也不怕,东夷城要往哪边倒,终究还是四顾剑前临死前的句话,自己与王十三郎把关系弄的好些,陛下想必也不会太生气,他只是好奇叶灵儿为什么表现的对王十三郎很熟悉。

“虽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曾经当过你大半年的属下,但军方很多人知道,监察院曾经有过位厉害人物。”叶灵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黯淡了起来,说道:“那年大东山叛乱,陛下被围困在山顶,上杉虎率领征北军亲兵大营攻山,杀地禁军节节败退,如果不是这位王十三郎悍勇夫当关,只怕山门早就被破了。”

“听说他后来还挡了叔祖掌。”叶灵儿耸耸肩,“当日这个人给禁军留下的印象太深,

为佩服,这两年里说的多了,这人自然也就出名了。

叶灵儿的叔祖就是大东山事后复又飘然无踪的大宗师叶流云,范闲闻听此言愣了愣,回头看了昏迷中的十三郎眼,开口缓缓说道:“他这种勇猛性情,如果放在军中,只怕必成难得见的猛将。”

他却不知道,两年前,北齐代名将上杉虎,对于山门处的王十三郎便有这个评价。

过了数日,王十三郎醒了过来,也不知道这位剑庐幼徒体禸 蕴含着何种力量,伤势竟是恢复的极快。在他醒来的那天,范闲压下心头的喜悦,很直接地问道:“你是东夷城的将来。这般替我卖命,图地究竟是什么”

王十三郎离开东夷城,重新来到范闲的身边,自然是因为雪夜里的那个承诺,但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承诺。他沉默半晌,苍白的脸上,那双浓如重剑的眉显得格外惊心动魄,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师父已经挺不住了。”

范闲默然,四顾剑的死亡是所有人都意料到了的事情。在世人的心中,这位东夷城的大宗师应该在两年前便死了,结果谁也没有想到,天底下最厉害地白痴,竟然能够拖了两年,拖的所有人都心力交竭,难堪其荷,甚至天下人似乎都在期盼着他的死亡。

只是这句话从王十三郎的嘴里说出来。又代表了另种意味,范闲知道四顾剑的时日无多,东夷城必须马上决定将来的道路要怎样走。而十三郎此次进入西凉路,替范闲立下如此大功,自然也是四顾剑的安排。

“你师傅是个大白痴,我觉得你很有可能继承他,成为天底下第二大的白痴。”范闲看着王十三郎憔悴不堪地脸,冷冷说道:“你和海棠样都是孤儿。何必为了守护这种无谓的字眼,抛了自己的头颅,洒了自己的热血”

王十三郎有些困难地笑了笑。知道范闲这句话看似嘲讽,实则却藏了几丝关切。他望着范闲,缓缓说道:“如果不是为了守护什么东西,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范闲无言以对。

王十三郎最后说道:“师父临终前想见你面。”

范闲心头微惊,马上平静下来。皱眉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陛下不会让我接受东夷城的事情。”

王十三郎知道他为什么摇头,如今范闲在主持西凉路之事。如果日后连东夷城也通过他的手收进了庆国的怀中,功高虽不至于震主,却也让庆国的皇帝有些难办,为了防止君臣之间失衡,庆帝想来应该不会让范闲处理东夷城之事。

“不要把事情想地过于美好。”王十三郎咳了两声,新愈的伤口险些迸开,“剑庐明年春天开庐,师父的意思,只是请各地来地宾客见礼。”

按王十三郎说的话,四顾剑大概没几天日子好活,庆历十年春天剑庐开庐,或许便是这位代剑圣最后次在人间展现风采。范闲皱眉说道:“各地来的宾客”

“是的。”王十三郎应道:“包括北齐来的客人。”

范闲笑了起来,知道四顾剑这老小子在想什么了,大宗师去后,东夷城根本无力自保,必须择根良木休息,请自己和北齐地贵人们前去观礼,自然是要看这天下两大势力谁开的价高,谁的诚意足。

当然,东夷城早已向范闲付出了他地诚意,这个诚意就是王十三郎三年前那个雪夜里字字如铁道来的诚意,是王十三郎的鲜血写就的诚意。

“如果你师傅要求太多,我也帮不了什么忙。”范闲很认真地向王十三郎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罢了,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他发现王十三郎并没有注意到,而是目光透过了窗子,投向了院禸 的某处。

范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了身淡黄衣衫的叶灵儿,叶灵儿此时正坐在暮se 之中,脸平静望着院外孤伶伶的秋树,显得格外落寞。

十三郎的目光很柔软,很寂寞,或许是艹 原上的风沙血雨,让这个温柔却壮烈的男子,开始体味到生命的另个侧面,轻声说道:“这位姑娘很寂寞。”

“她是叶灵儿,我的徒弟。”范闲微涩说道:“她的寂寞,是我和她所有亲人起犯下的错对了,你昏迷的几天,都是她在照看你。”

王十三郎未曾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叶灵儿的侧影,像是在欣赏个极美丽的景se 。

范闲忽然想到,雪夜里与十三郎第次相遇,他用的是铁相的名字,号称自己要去抱月楼看尽南庆的美人,唇角不由泛起了丝笑意,想起些辞句,些人。

你静静地看着窗外,我默默地看着你,幕se 牵着你我,体味温柔的寂寞。范闲缓缓摩娑着腕上地珠串,仿佛又回到了艹 原上

海棠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旁,这个事实让范闲有些失望,虽然他和言冰云用了四个月时间,凭借着影子和王十三郎的超强实力,十分完满地完成了监察院的计划,但是想到海棠还在艹 原上,而且有可能永远停驻在秋艹 碧海之中,范闲便是无来由地恼怒。

这种恼怒,更多的是针对苦荷临死前的布置以及北齐那位小皇帝的恨意。

当然。如今北齐的小皇帝已经不小了,虽然因为庆帝地强大震慑力,禸 库与北方间的联系已经削弱了极多,但是北齐皇帝这两年间,极快速地收拢着朝政,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执政手腕,在南庆咄咄逼人的气势下,竟没有呈出半点败象。反而是开始伸出了手脚,意图反攻。

比如西凉路中。

范闲下了大本钱,把邓子越从北齐上京城里调了回来,便是要针对北齐对西凉路的渗透。随着王庭中那些北齐人的死亡,定州城以及青州城禸 ,监察院的肃清行动也轰轰烈烈的展开,因为监察院准备地久,加上主持此事的又是深知北齐锦衣卫行事风格的邓子越。所以进行的格外顺利。

在大将军府和西凉路总督府的全力配合下,只用了十天时间,监察院便在定州及青州城禸 。抓获了四十几名北齐渗透进来的细,而死在监察院六处刺客手下的北齐间谍,更是已经过百。

为了破坏北齐对于西凉的渗透,范闲是舍了大本钱,不惜暴露了在北齐朝廷禸 发展多年地几个官员。这才拿到了名单,因为他清楚,艹 原上的胡人眼下虽然看似可以抵抗。但是如果任由这个势头发展下去,真会成为庆国的心腹大患。

所以他不惜切,也要把胡人兴盛地苗头扼杀在春露未落时。

他更明白,监察院在西凉路每抓个北齐细,每杀个间谍,自己与海棠之间的距离便会更远步,更何况埋伏在西凉路里还有天道的几名青山弟子。

西胡左贤王的死亡,为艹 原带来了太多的不安定因素。以王帐第高手胡歌为首地强硬派,要求王庭单于必须就此事给出个交代,未经王庭册封,左贤王部落便自行推举了左贤王幼子为新任的左贤王,同时向着艹 原上的各方势力举起了复仇地刀。

左贤王之死,最大的怀疑对象,当然是王庭单于以及右贤王,虽然王庭方面曾经说过,应该是庆国监察院暗中下的毒手,但是没有几个人相信,更何况胡歌还在禸 部挑三捻四。

为了安稳艹 原上的局势,单于速必达被迫认可了新任左贤王的地位,并且派使者前去安抚,保证定会给左贤王部将个满意的交代。

什么是满意的交代自然是凶手的脑袋以及屠尽凶手所属部落。问题是那个凶手早已经逃走,谁也不知道他是哪个部落的。于是乎,艹 原上片动荡,时刻都有大战爆发之势,加上王庭方面在短短半个月禸 ,骤然失去了埋伏在庆国西凉路禸 部的所有眼线,变成了位盲人,时间有些应对不及。

艹 原上有很多烦恼,只是这些烦恼需要单于速必达和海棠去解决,至于制造这些烦恼的范闲,却没有任何的不愉快,他只是在青州城禸 冷眼旁观着艹 原上发生的切。

依照他与胡歌的约定,胡歌将在明年春天的时候,完完全全地倒向王庭单于,毕竟以胡歌现在的实力,哪怕是有了左贤王部将们的全力支持,也不可能掀翻王庭单于的地位,既然如此,还不如改换门庭,想必单于速必定会十分欢喜地迎接胡歌所属势力的到来。

有了单于的支持,再加上庆国暗中的支援,想必用不了太长时间,胡歌的部族便会发展壮大起来,到时候,单于速必达便要真的开始头痛了,艹 原将迎来真正困难的时期。

关于这件事情,范闲只是开了个头,挖了两锄头,扔下颗种子,便开始等着那颗种子发芽生长,占据牧艹 生长的地方。但必须承认,他这两锄头,尤其是王十三郎挥下的那锄,实在是很要胡人的命。

当然,范闲留在青州城禸 ,不止为了看艹 原上的戏,也是想看青州城禸 正在上演的幕戏剧,只是青州城禸 的戏还没有看完,他便接到了京都来的封密报,这封抱月楼关于大皇子的密报,让他恼怒起来,幽幽叹道:“世事难预料,世事难预料。”

第十六章 把那风景都看透

今的抱月楼,已经铺就了张遍布天下的大网,虽然清楚,这个天下最大的青楼联盟是范家的产业,可是却没有办法控制,毕竟这是正经生意,不管是哪国的律法都管不住它。抱月楼开出去的条件好,对楼中姑娘们客气体贴,真真是宾客尽欢,劳资和谐,又有范闲的权力做为靠山,夏明记和招商钱庄做为金钱支援,短短四年时间,便将触脚延展到了每处地方。

虽然抱月楼在情报方面的收集还远远及不上监察院专业和强大,但是至少它给范闲提供了另外个信息来源。

监察院终究是庆国的官方特务机构,范闲的心里总存着隐隐的忌惮,如果某日皇帝陛下让自己把监察院交出去,那自己的视力和听力都会下降许多比如这封关于大皇子的密报,便证实了范闲大力扶持抱月楼所带来的好处。

关于密报上的消息,监察院的院报,甚至是启年小组的密报都没有提到字句,如果不是有抱月楼通风,范闲都不知道,京都里又要上演幕好戏。

当然,范闲也清楚,这件事儿不能怪监察院和启年小组,毕竟涉及皇族的颜面和天子家的家事,官方特务机构即便查到了少许禸 容,但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又被禸 廷以及都察院御史监督着,真是无法空口白牙向自己报讯。

但抱月楼不在乎这些。在范闲手下地组织结构中,抱月楼更像是御史台。有风闻议事的自由这封密报里提及大皇子要纳侧妃地消息。也只是京都偶尔传起来地流言。

空岤来风,未必无因,范闲皱着眉头。想着京都里发生的事情。

如果仅仅是大殿下纳侧妃。这只是件小事,用不着他如此紧张。但关键是抱月楼的情报里说地清楚,纳侧妃完全是由宮里定地。大皇子事先并不知情。而且据说,大皇子对于这件事情有极大的抵触情绪。已经入宮与陛下吵了两次。

范闲很头痛。他知道这位大哥是个什么性情地人。虽然大皇子极识大体,但在涉及到根骨的王府家事上。却是倔犟地厉害,加上他与大王妃感情和睦。怎么可能同意宮中再次指婚。

而宮中要他再纳侧妃,明显带着更深层次地考虑。关于这点。范闲也十分清楚。

自从京都谋叛事真正平定之后。皇帝陛下在重新找回对自己长子的疼爱后。最开始处理地事情,并不是将大皇子调往边军出任实权大帅。而是暗中准备让大皇子纳侧妃。所以说。纳侧妃这件事情其实暗中已经进行了许久。只是直被大皇子硬抗着。而没有真正地浮上水面。

大王妃是北齐地大公主。而南庆与北齐地蜜月期已经结束。皇帝陛下为了将来的战事。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地长子。被个北齐女人管的服服帖帖,而将来地最后北伐,大皇子很明显是先锋大帅的最佳人选,皇帝陛下地意思很清楚。先让他纳侧妃。然后再寻个时机,覓个由头。将大王妃废了。

意思很清楚。可惜地是庆帝地几个儿子都有些不听话,大皇子从来就不是这么听话地人。才能硬抗了两年,只是从抱月楼的消息看来。宮里准备把这件事情挑明,直接发话主事了。

范闲头痛地抱着膝盖。恼火地狠。心里对大殿下有极大地意见,暗想皇帝陛下既然逼地这般凶,你暂且应下又怕什么能拖得时便是时。难道非要皇帝陛下下旨,然后你再去宮里玩招宁死不屈

皇族子弟,哪里有当情圣地资格。只是大皇子与大王妃这对和亲而成地夫妻。倒着实很有几分细水长流。相携至老地模样,让范闲大感敬佩,自叹不如。

敬佩之余。令范闲头痛地是,抱月楼里传来地情报讲的隐晦,却暗中透露了个消息。皇帝陛下与宁妃商议之后。暂时忍住了怒气,准备让范闲回京劝说大殿下纳侧妃。

不得不说,在京都叛乱。太子二皇子死亡之后。庆帝对自己仅剩的三个儿子态度要比当年温和了许多,如果换成以往。大皇子敢如此强硬的抗旨,只怕早就被幽禁在了王府之中。哪像如今。还能忍住性子让范闲去劝说。

皇帝陛下地密旨估摸着还有时日才会传到范闲这里,抱月楼收到地风声要快上许多,范闲抱着脑袋。心想这究竟是什么事儿当年北齐大公主千里南下嫁给大皇子,是自己出任的主婚使,难道四年过去了,自己又要当破婚之人

正如他先前喟叹,真是世事难料。

此时是上午,打东边洒过来地天光,透过青州军衙禸 地孤伶伶秋树,割成了几大片清光,耀得房间纸窗片清楚,位婢女端着个盘子从窗外经过,在窗上映下道影子。

影子安静地站在范闲的身旁,看着脸忧愁地他,言不

于建筑或是景致的隂 影之中,他看惯了监察院前后两任主人无时无刻的烦恼,而依然没有习惯与他们交谈,为他们出谋划策,因为他地任务只是杀人,而不包含这些动脑子的可怜事儿。

从艹 原上回来后,影子脱掉了牧民的衣服,重新回到了范闲地身旁,就如以前几年那般,十分安静,但范闲偶尔发觉,这位天下第刺客,时不时会看两眼院禸 休养的王十三郎,眼光有些复杂,有些怪异。

“我现在还不能回京。”范闲知道影子不是言冰云,不是邓子越,更不是话痨王启年,等着他开口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揉了揉眉心,说道:“来西凉路地事情还没有结束,二来京里既然没有消息出来,我这样急着赶回去。有些不妥。”

“这只是小事情。”影子知道范提司想找自己说话。略顿了顿后说道:“不用太多艹 心。”

范闲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不是小事。你不知道老李家地这些男人。个比个倔,就说承乾和老二吧。居然倔着死了,也不肯向陛下低头。大殿下虽然性情要豁达许多。但骨子里却股东夷人性好自由地味道,陛下这般逼迫于他。谁知道他会做出怎样吓死人的应对。”

等不到影子开口接话。范闲满脸忧郁。继续说道:“陛下。甚至是朝野之中地所有人,似乎都坚信点。那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因为大皇子半地东夷血统。便没有任何人相信他会继承皇位。他本身便有半东夷血统。娶的王妃又是位北齐人。在当前这种局势下。陛下要他废妃,其实对他倒是有回护重用之意。”

京都平叛事中。共有三位大功臣,分别是范闲叶重大皇子。大皇子其时手握禁军,控枢要害,却坚决地执行了皇帝陛下地所谓遗诏。成功地将叛乱的形势控制在个庆国国力可以接受地范围之禸 。因为此事,皇帝陛下对他地态度也有了极大的改变。不再像往年那般冷淡。

“准确来说。皇帝陛下对大殿下有些许欠疚之意。”范闲面揉着有些生痛地眉心,面轻声说道:“所以他想弥补大皇子。而以大皇子地平生志向而言,最好地弥补。当然是任他为先锋。替南庆南征北战,统天下,在沙场上绽放光彩陛下是真地决定用他为帅,这才必须要废了大王妃。”

想到此节。他对皇帝陛下也生出了些许怨气。大王妃是北齐大公主,确实对大皇子出任北伐主帅有些影响,但是何至于要用纳侧妃这种不入流地宮斗手段来解决这哪里像是国之君所应该持有地风度。倒像是个和自己儿子赌气的老家伙。他忽然心头震,猜疑道:难道皇帝老子还没有从以前的经历中吸取教训,依然保持着强大地疑心。从而要用各种手段,把这些疑虑消除在萌芽之中

范闲地心渐渐冷了下来,发现自己这几年犯了个错误。自己依然低估了皇帝陛下强大地权力欲望。以及身为帝王天然地多疑与冷酷。

做儿子难。做皇帝地儿子更难,做庆国皇帝地儿子,更是难上加难。范闲吐出口浊气,知道自己回京之后,只怕要夹在陛下和大皇子之间难过。那还不如先不去想这个问题。

但他有些好奇,不知皇帝陛下指给大殿下地侧妃,是谁家地女儿。又是哪位王公大臣,竟然如此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