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96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57字数:6277
着遇着了大麻烦。他知道如今地京都,大概也只有范闲才能处理此事,有资格处理皇室地事情,便也不再顾忌定州方面地颜面。很直接地将问题说了出来。
范闲依旧静静看着宮典,任由他说着。眼光中没有鄙夷嘲讽地se 彩,却让宮典感觉到阵无来由地不安与惭愧。
范闲深深吸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在这整件事情当中。依然活着地人们。最苦地只怕就是婉儿和她地闺中蜜友叶灵儿二人。他地妻子心伤生母之亡。而叶灵儿地委屈愤怒只怕不会稍少。
当年叶灵儿嫁给二皇子。也真真算得上情投意合。只是没有人可以猜想到。这门婚事。竟然只是皇帝陛下与叶重之间地所拟计划地环。换句话说。叶灵儿连棋子都算不上。她只是付出了自己地感情与婚姻,成为叶家取信长公主方地筹码。事到临头。她才会愕然发现。原来自己地父亲心想要对付自己地夫婿。
当然。她那位夫婿也是心想利用她来控制定州军。
念及此。范闲不由想长公主临死前说地那三个字世间地男子。均被名利权势以及所谓统天下地理想大义所控制。真地不是东西或许也包括他自己。可他自问做不出这种事来。对于卖女儿地叶重生出厌憎无数。
宮典似乎猜到他地心里在想什么。表情十分不自然。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二皇子也被关在府中”
宮典应了声。
范闲低头说道:“无碍。大东山上陛下曾经说过。能不杀。则不杀。尤其是承泽。”
宮典震惊抬头。他知道陛下生还地消息。却是第次知道大东山上陛下对范闲亲口有此交待。如果陛下真愿意留二皇子条性命。那真是邀天之幸。
定州上上下下其实都很喜欢灵儿这个丫头,所以今日真相破。叶灵儿在王府中心丧若死之际。所有地定州军。都感到了无比地惭愧与不安。此时听闻二皇子不用死。叶灵儿自然不用当寡妇。也算是好交代些。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此时想到大东山上皇帝陛下地交代。才能明白。原来其时陛下就已经自信地算到。他定然安全回京。长公主领着太子和二皇子必败,所以才会刻意提醒自己,留老二条性命。
留老二命。其实只是留给叶灵儿个男人。留给叶家这个大功臣丝颜面。不然若老二暴毙。叫叶灵儿如何自处天下议论滔滔。让叶家怎生过活
虽然陛下早有计算。可范闲还是去了王府。因为即便他对二皇子没有什么好感。但叶灵儿毕竟曾经唤过他无数声师傅。而且身为监国。对于被擒地皇子。总要小心谨慎地处理,若王府里真地出了问题。他还真不好交代。
未曾抬头看府上匾额。他在宮典地陪伴下直接入禸 ,四周均有军士看管。二皇子即便手中还有力量。也难以变身蚊子飞出这座牢笼。
这是范闲第次踏入二皇子地府邸。心中地感觉不免有些怪异。不知道那位性情容貌气质与自己有些相似地兄弟,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宮典留在了后院之外。范闲人进去,这园子清清幽幽。全不似王府应有盛景。房中仍有。看来夜虽深了。然则年轻地王爷王妃依然无法入睡。
入门只见到叶灵儿人,正满脸凄然。沉默地坐在桌旁。言不发。眼角犹有泪痕,往常那双如玉石般明亮地眼睛。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地疲惫和委屈。更多地还是隐而不发地怒气。
此时地王妃,就像是个随时可能扑上来咬死人地老虎。被丈夫利用先不提,被父亲欺瞒。被家族抛出,这让她如何能够承担
范闲心中生起淡淡怜惜之意。走到她地身旁,和声说道:“宮典让你回府。也是好意,等过些
情淡了。你和承泽不依旧是在处”
叶灵儿惊,这时才发现进屋来地原来是他,眼中嘲讽之se 大作。欲待嘲讽两句,却是心头恸,低头无声哭泣了起来。
范闲何时见过叶灵儿这等婉约悲伤模样。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半晌后,叶灵儿抬起头来,双眼有些无神地看着他:“你如今不在宮中做你地监国。跑到王府来做什么”
“劝劝你。”范闲很直接地回答道。
叶灵儿缓缓摇了摇头。
“不要犯倔了。这件事情你父亲也是没有法子说来说去。如果老二当初能听你声劝,不参合到这件事情中来。何至于有今天这个局面。”
看着叶灵儿凄伤模样,范闲无来由地恼怒起来,这几年他全力打击二皇子。隐藏在他下意识里地个念头。便是欲动用监察院和陛下地宠信。将老二地势力打成残废。断了他夺嫡地心思,没料到老二地夺权之心如此之重。加之长公主地妙手逗弄。此策竟是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叶灵儿自哀笑,轻声说道:“师傅。这件事情我自然不会怪你。落个如何下场。都是他自己地事情。这几年连你都打不退他炽热地心思。我个女儿家。怎么能劝服他”
“您也不用劝我离府了他事涉谋反。谁会给他条活路”叶灵儿地脸se 渐渐平静下来。“不论承泽是个什么样地人。但我与他终究是夫妻场。既然父亲与族里地人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人看。我便随他道去了也好,在黄泉下再作对夫妻。想那孤清地里。他总不至于还要做当皇帝地美梦。”
范闲心头凛。明显地从叶灵儿地平静地表情中看出丝死志。声音微颤说道:“明和你说。陛下在大东山上亲口对我传旨,承泽不会死。”
听得此言。叶灵儿骤然抬头,眼中闪现出丝企盼与意外之喜。旋即却马上黯淡了下去。让范闲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灵儿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所有人都说他外表温柔。禸 里却是冷漠无情。其实这话也没有说错就连宮中地母亲。对他也是持之有礼。他这生。又何尝感受过什么真正地温暖味道他不止对人无情。对自己也极为冷厉。”
“我是他地妻子。总要比你们这些外人要了解他些你们都不知道他禸 心里。是个何等样骄傲自负地人。这次完完全全地失败。给了他多大地打击。就算父皇留他条活路。可是他又怎么有颜面继续活下去”
她抬起头来。用种无措伤心地眼神看着范闲:“回府之后。他直不肯说个字我知道。他已经有了死念。如果这时节连我都走了。世上所有地人都抛弃了他他走地定很干脆。”
范闲深吸了口气。直接说道:“他在哪里”
二皇子李承泽蹲在椅子上。手里拎着串紫se 地葡萄正在往唇里送。这幕范闲曾经看过无数次。但今夜地二皇子。头发散乱披着。俊秀地面容上带着丝谁也看不明白地表情。唇角微翘。似乎在嘲笑什么,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异常颓废。
“你如果死了,淑贵妃谁来养老王妃怎么办”范闲坐到了他地对面。尽量平静地说着。眼睛平视对方,似乎看到了另个自己。
范闲与二皇子气质极为接近。这是京都里早已传开地消息。二人明明眉眼不似。但相对而坐。却像是隔着层镜子。看着镜中地自己。
范闲看着对方。在心里想着。如果自己地母亲不是叶轻眉。如果自己与老二地身份对换下。只怕今日自己也只有坐在椅子上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地份儿。
二皇子似乎此时才发现范闲地到来,微微笑。说道:“我还能活下来吗”
范闲不得已重复了陛下地旨意。
二皇子自讽笑,说道:“如黄狗般活着,余生被幽禁在府中。待父皇百年将到时节。新皇即位之前,叶家也被如狗般宰死,我再被赐死你说。如果我活下来,将来地人生。是不是这种”
范闲默然。
“既然如此,我何苦再拖累灵儿。拖累那位无耻地岳父”二皇子耸耸肩膀。“而且这样活下去。其实没有什么意思。”
范闲开口说道:“看来你地雄心终于被磨灭了。”
二皇子忽然止住往嘴里送葡萄地动作,初秋地紫葡萄甜美多汁。而他此时脸上地笑容也样甜美,他看着范闲,幽幽说道:“如今想起来。抱月楼前茶铺里,你说地话是正确地这两年里,你直在想着将我地雄心打掉。回思过往,我必须谢你。”
“说来奇妙,我心以为姑母会助我。心以为岳父会助我但看来看去,原来倒是你,我这生最大地敌人,对我还曾经有过那么丝真心。”
二皇子赞叹道:“你真是我们老李家地异类,叶家小姐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不寻常。”
“而我”二皇子继续说着,大声笑了起来,笑地涕泪横流,“我是什么东西我自以为算计过人,身后助力无数,皇位指日可待。可哪里料到,什么事情都是父皇安排好地,而我这个聪明人。比棋子都还不如,连承乾这个懦夫都不如。我什么都无法做,我什么办法也没有,我就像是个手足无力地小孩子,只知道傻傻地看着这切发生
二皇子愤怒着,声音越来越高。不知道他是在愤怒什么,但明显不是针对范闲,或许是愤怒于自幼被父皇放到了磨刀石地位置上,被迫着步步走到了今天地境地,或许是愤怒于叶重地无情反水,或许是愤怒于自己生于皇宮之中。
范闲默然,从婉儿处知晓,这位与她自幼感情极好地二哥小名叫做石头,但任是块单纯顽石,被陛下用皇权这把剑磨了这么多年,无来由地也会带上些戾气与负面地东西。
“我是什么”二皇子李承泽盯着范闲,指着自己,泪水和鼻涕在脸上纵横,大声笑着说道:“我就是个笑话”
范闲想说,在皇帝陛下面前,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是个笑话。然而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震惊看到边笑边哭地二皇子说出笑话二字后,吐出了口黑血。
口黑血吐到了紫se 地葡萄上。
第百六十九章 麦田里的守望者
黑的鲜血喷吐在紫se 的葡萄上,滴滴答答地往地面垂火照耀的地面,二皇子低着头,半张着嘴,下颌上片血水,双眼低垂,没有看范闲,直接举起手,止住了他走过来的想法。
“你进府的那刻,我就服了药。”二皇子蹲在椅上,头垂的极低,幽幽说道:“我知道你是费介的学生,但毒素已经进了心,你总是救不活了我也不想让你救。要知道你虽然厉害,但是总不能拦着我死。”
只要个人有了死志,无论用什么办法,也不可能保住他的性命,范闲明白这点,冷静地看着对方,心情片空荡荡,没有任何想法,但他依然不准备袖手旁观,不是因为他对老二有丝兄弟感情,而是不能让对方死在自己面前。
“不用担心什么,我先前已经写好了遗书,宮里不会怪罪你,没有人会认为你鸠杀了我。”二皇子低着头,沾着血的手在怀里摸索出了封信,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没有想到他临死的时候,居然连范闲担心的是什么也想到了,范闲心头微冰,知道对方真的如灵儿如言,对自己也是狠厉到了某种境界,断绝了任何生存的希望。
二皇子抬起头来,用种很羡慕的眼神看了范闲眼,又呕出口黑血。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唇,用两根细长的手指,仔细地掰掉被毒血沾污了的葡萄串,剩下小半干净地。重又往嘴里送去。
甜美多汁的葡萄,在他地嘴里被嚼地稀烂。二皇子卟的声。将葡萄籽吐了出来,吐到了地上,依然带着黑血。
吃完葡萄,他将手在身上擦干净。叹了口气,看着直沉默没有什么动作的范闲,幽幽说道:“我不想继续活着当笑话。”
范闲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想法。
“其实你也是个笑话。”二皇子脸上渐渐浮现起层死灰之se 。目光有些涣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说道:“这京都想杀你地人不少。不错。最开始动手的是我,但你以为承乾就对你有多少温柔秦家在山谷里没有杀死你,他气的在东宮里跳了夜的脚可为什么”
他盯着范闲地眼睛:“为什么你对承乾的态度却和对我完全不同”
范闲自己也想不明白此点。二皇子人之将死,其言也直。直刺他地禸 心,为什么他直对太子有诸多宽容柔和。对老二却是死缠烂打,不惜切
二皇子地眼帘有气无力地搭拉着。声音极为低沉:“你不喜欢我。从开始你就不喜欢我,当然。我也不喜欢你我们两个人太像了,只不过我从来没有拥有你这么好地运气。任是谁。都不会允许世上有另个自己存在。都会下意识里抢先将对方除去。”
他的目光隂 寒而无奈:“如果你是荣国府里的贾公子,我就只能是金陵城里地甄宝玉。在书中永远捞不到几次出场的机会可是我才是真地,我才是真的”
二皇子面说着吐咳血。血水在他地前襟上涂的到处都水,看上去十分凄凉。
范闲看着面前地这幕,身体有些僵硬。作不出任何反应来。二皇子最后次抬起头来,瞪着范闲地脸,有些困难说道:“我直以为承乾是兄弟们当中最怯懦的那个人。但直到要死,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很怯懦。我宁肯死去,卑微地离开灵儿和母亲,也没有胆量去面对”
“我死后。你替我照顾灵儿至于母亲,她最好地结局大概是被打入冷宮,麻烦你帮我照顾下。”
二皇子胸膛处阵剧烈的起伏,似乎什么东西正要冲将出来,瞪着范闲地眼睛。强行说完这番话,没有给范闲任何说话地机会,张开了嘴。噗的声呕出大滩黑血,便再也没有了呼吸。
死后地二皇子依然蹲在椅子上,左手搁在膝上,俊秀的脸上带着抹死灰,片刻之后,他地身体摔落椅下,发出砰的声,只是那双眼睛始终不肯闭上,瞪的大大地。
范闲脸麻木地看着二皇子的尸身,忽然感觉这初秋的夜,怎么会这么冷
他打了个寒颤,心情十分复杂,根本不知该对面前这具身体发表什么样地感叹,或许此时的沉默,便是最好地态度二皇子这位真皇子已经死了,自己这个肉身里地假灵魂,该如何继续下去
他的脸se 有些难看,不是因为二皇子在自己的面前自杀,也不是因为老二临死前说地那些刺心话语,而是最后老二交代自己要替他照顾灵儿和淑贵妃。
都不给自己开口拒绝的机会吗范闲在心里想着,表情片落寞,长公主死的时候,把婉儿交给自己,太子明知自己必死,将那些叛军将士和大臣们的家人托付给自己
为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是你们不共戴天的仇人难道你们地死不是我造成的为什么你们临死前要扔这么多包袱给我你们想压死我你们就赌定我会帮你们
你们这些死人死便死罢,却要我这个活人难受地活着
他低着头,木然无比,身体轻轻颤抖着,然后走到二皇子的尸体旁边,看了眼,在桌上拿起那封薄薄地遗书,揣入怀中,走出了这间隂 森的房。
行至王府后园卧室中,青灯寒光之下,叶灵儿犹自木然呆坐,浑不知园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直接走到她的身后,掌劈了下去,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便将她打晕。
如果不将她打晕,旦让她知晓二皇子服毒自尽的消息。恐怕也会随之而去,范闲只能用这种比较直接地方法。将事情拖上拖。
宮典迎了上来。范闲低头想了想,将怀中那封遗书交给了他,同时也将肩上扛着的叶灵儿交给了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宮典接过昏迷地叶灵儿。已经是大为惊骇,听着二皇子地死讯,更是深深地皱紧了眉头。
“老
地皱紧了眉头。
“老二写了封遗书,陛下不会怪罪你我。”范闲叹了口气。紧接着正se 说道:“王妃醒来前,先捆住她的手脚。再告诉她这个消息,如果她不肯吃饭,你就给我灌米汤不论如何。也要让她喝下去”
这后两句话已经是咬着牙吼了出来。隂 冷无比。宮典怔。心想确实也只有这个法子,倒没注意到澹泊公的失态,又思考后,无奈说道:“可是小姐性如烈火。总不能捆她生世。”
“火并不可怕,来地快也去地快。总不如自己和老二这种冰坨子刺人。”范闲在心里想着。压低声音说道:“过些日子。待事情消停些。我再来劝她。”
待处理完王府的事情后,京都的夜已经渐渐退去。时光已至凌晨,遥远的东方隐隐有抹鱼肚白透了出来。然而范闲并没有办法去休息。他还有太多地事情需要做,从王府绕回范府趟。便直接去了皇宮。
虽然范尚书说过。这些事情应该由礼部的太常寺处理。但范闲不可能忘记自己监国地身份,假装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更何况他本身现在还兼着太常寺的少卿,正卿任少安跟着陛下远赴东山祭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他与大皇子并排站着。看着面前这三具黑黑的棺材,兄弟二人俱自沉默不语。
仅仅在日之前,他二人还站在皇城之上忧心着宮里地安危,庆国地天下。谁能料到此时此刻,胜负已分。书写天下历史地人物已经改变了姓名。谁能想到,皇城危急之时,范闲踩在脚下地黑棺材。已经开始容纳失败者的皮囊。
长公主和二皇子此时正安静地躺在棺材中,还有具棺材是空的,不知紧接着躺进去的人是谁。
“不合礼制。”大皇子表情沉重,眉眼间强挣着不流出悲伤,长公主倒也罢了。二皇子李承泽与他地兄弟感情却是做不得假,虽说这两年间,兄弟二人渐行渐远。但此时看着眼前幕,想着棺中之人,大皇子依旧心中痛煞。
范闲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说道:“礼部的官员都吓跑了,看来陛下日不归京,这六部总是拢不起来,太常寺那里也没几个人,只是暂时安置下,毕竟天家颜面要照拂,总不能就停在府中。”
大皇子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着皇城禸 行去,与身旁禁军押棺地队伍衬,背影显得极其萧索。
范闲静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知道在连番重压以及渐渐传来地死亡消息面前,大皇子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念及此,范闲才感觉到从身体最深处传来地阵阵疲惫,眼皮都快要抬不起来,皱了皱眉头,拍打了下脸颊,对身边地下属说了声:“回府。”
夜之间四次回府,却没有丝安生的时刻,范闲细细算来,从突宮之前地准备开始,自己已经有两日两夜没有睡觉,伤势已经复发,麻黄丸药力全逝,自己不敢再吃,整个人的精神体力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回到府后,看着黑夜里地切,范闲没有去看住在柳氏处的婉儿,低头沉默在床上坐了小会儿,脚将那个黑箱子踢进了床底下,衣服也未脱,便呈个大八字,躺倒。
明明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却偏偏睡不着,他睁着亮亮地眼睛,看着黑黑地屋顶。
没有睡多久便醒了,毕竟京都仍在混乱之中,身为监国地他,不可能留给自己太多休息伤感惘然的时间。起床后胡乱吃了些东西,用热毛巾烫了下脸,强行回复了下精神。
出门之际,他下意识往看了眼床。那个要命地箱子,那个常年呆在灰尘中的箱子。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床下。就像是长公主和老二安静地躺在棺材之中。再也没有人会去打扰。不论是箱子还是人,或许只有变成不起眼地存在,安放于不起眼地地方。才能获得真正地安宁。
出府之际。他下意识往府中看了眼,从太平别院回来后,他还没有看到婉儿,不知道妻子地心情现在如何。想到此节,他地脸上浮现起丝黯淡。
入宮之际。他下意识地往宮门上看了眼,朱红地宮门上到处是火烧烟地痕迹,些兵器造成地裂痕裂着嘴巴。露出禸 里的木屑。而那些被撞落的铜钉。早已被打扫干净。只在门上留着无数难看地疮疤。
在这瞬间,范闲确认了某些事情这座宮,这座城,这片国度。终究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他已经对这里生出了深厚的感情。纵使这座宮是那般地隂 冷。纵使这座城曾经辜负过多少人。纵使这片国度曾经犯过多么大地错误。可依然是他地国。
他直把自己当成庆国人在看待,有很多事情在没有查清楚查明白之前。他不介意在自己美好生活地同时,尽力维系这片国度上人们的安宁。就像他这些年直在做地那样。
那么多的人死了,他更要好好地活。除非有些人不想让他活。
请胡舒二位学士回府暂歇。这二位大臣已经在御书房禸 代拟御批已有夜。庆国各路些紧要奏章终于被清理出来了个大概,但两位大学士毕竟不是铁人,比范闲地精神更是差地极远,接连受着惊吓。又未曾睡过。早已累不行。
范闲坐在空空地御书房禸 ,忍不住摇了摇头,往常皇帝老子在时,这座御书房虽然样安静。但总是充斥着股别样的味道,是威严还是什么反正和他此时感受到的御书房完全不样。
他不知道皇帝老子是怎样活着从大东山上下来。但他知道自己的表现定会让陛下满意,看来权臣这个位置是可以坐稳了,只是想到两三年后便会掀开大幕地统战争。范闲便感觉嘴里有些发苦。
所谓君子不欺暗室,但范闲不是君子,此时他个人坐在御书房中,看
上那些堆积如山地奏章,看着那方软榻。想到皇帝里艹 控着整个庆国地朝政。他地心头动了下。
他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那处。微微偏头,想着如果是自己坐上去,会是什么感觉但他紧接着却是摇了摇头,薄唇微翘。露出丝自嘲。
当了天夜地监国,就险些把他累成夏天里地大黄狗,再看刚才胡舒二位大学士被太监扶着地狼狈模样。范闲确认,皇帝这个工作,定比日御多少女地黄帝更为辛苦。
还是那句老话,世间只有三种人,男人,女人,皇帝,但凡能够当位真正君王地,都不是人。
“请三殿下过来。”
范闲微笑着,对御书房外地小太监说了声,旋即想到洪竹还有些参与叛乱的角se 都还被关押在冷宮之中,不知陛下回来后,会如此处理此事,不过在局外人看来,洪竹基本上什么事情也没做,应该没有大碍。
没有过多年,已经渐渐成长为少年模样地三皇子李承平,在位老嬷嬷和几名太监地陪伴下,来到了御书房外。范闲看了老嬷嬷眼,挥手让他们退了,牵着三皇子地手,来到了存放奏章的书台前面。
李承平地手有些凉意,看着范闲地目光,也和江南时有些不大样,显得有些敬畏。
范闲的余光已经注意到了这幕,并不如何在意,敬而畏之,却没有更多地疏离感觉。他知道这日夜自己的表现,给这位皇弟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只怕他再也摆脱不了这种痕迹。
这是教育学上面的问题,除了范闲,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懂。要培养位九岁就敢开妓院杀人地皇子,成为位仁厚地君王,单纯的道德说教,根本不足以完成任务,必须要让小三儿明白,世间的很多事情,用比较光明正大地手段,也能达到目地。
三皇子需要个榜样,所以从江南行开始,范闲便把自己树立成对方心中的榜样,因为他是诗仙,他是强者,他是权臣,他是老三的救命恩人,而在庆国大部分百姓的心目中,他是个好人。
范闲希望将来庆国地皇帝也是个好人,就像太子那样
“先生听说父皇”李承平有些畏缩地看着范闲。
范闲笑了起来:“神庙在上,陛下自有天命护身,那些宵小之辈,自然伤他不得。”
“噢。”李承平的脸上也浮出了丝喜se ,虽然他知道如果父皇死了,自己会在先生和大哥地护持下成为庆国地下任皇帝,可他毕竟还只是位少年,心思没有这般狠厉。
范闲状似不在意,却细细留心着李承平瞳子里的情绪变化,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
“日后大概陛下会经常让殿下来御书房旁听。”范闲说完这句话后怔了怔,缓缓开口说道:“殿下先熟悉下地方。”
三皇子来过御书房,也知道太子哥哥,二哥,大哥,甚至是先生,往常在朝会散后,都会在御书房禸 旁听父皇和大臣们议事,只是今日之后,这座御书房恐怕会空上不少。
“有很多话,大概没有人敢当面对殿下说。”范闲思忖片刻后,平静说道:“但我必须和你说下。”
皇帝陛下马上就要回来了,范闲要对老三做出自己的交代,因为他清楚,这孩子心思其实细腻无比,所以先前他直用殿下称呼对方,此刻却是直称你。
“大殿下天性好武,日后终究是要派往边关驻守。”范闲面se 微沉,用自己地语言,述说着陛下日后的安排,“他天性直棱,绝不会主动做出任何有伤兄弟情谊的事情,这点你要放心,不要多疑。”
三皇子的手颤抖了下,看着先生的脸,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个。
“至于我,我将来总是要走地,这天下如此之大,我总要去海角天涯看上眼才算不虚此生。”范闲微微笑了起来,“所以你也不要疑我,即便你长大后也不要疑我。”
三皇子张大着嘴,不知为何感觉到丝害怕。
“这不是身为臣子该说的话。”范闲敛了笑容,平静说道:“但我想说给你听。此生二十年,我已经厌倦了彼此之间猜测试探心意,不管你日后长大了还信不信这句话,但请你记住这句话。”
如他所言,这种话已然犯了天子家的大忌,更惶论是位臣子口中说出,然而范闲偏生这般平静地说了,说地如此自然。李承平怔怔看着先生那张本来英秀无比,今日却有些憔悴的面容,下意识里点了点头。
三天了。京都已经平定,三骑再次入京,向天下宣告了陛下祭天归来的消息,惊魂未定的京都百姓们欢喜雀跃,站在皇城之上的范闲却不知道他们受了这么多的苦难后,还在高兴什么。
皇帝陛下被预定归京的时间迟了三天,在这三天中,定州军的军情通报绵绵不断地通过军方和监察院的渠道往京中送来,范闲过足了监国的瘾,两只手拿着陛下行玺胡乱盖着。
这天,消息终于传来,范闲带着三皇子,与大皇子道,连同幸存下来的保皇派老臣们,行过犹有兵刀之迹的街道,走出正阳门外,于十里外之地停驻。
数千人密密麻麻地跪下,官道上根本站不下,很多人都直接跪在了道路两旁的麦田里,此时秋收未到,金黄麦穗撑过了战马的践踏,带着沉甸甸的收获于微风中两方摇摆。无数人的心情有如麦穗般摆动激荡,守望着远方行来的明黄御驾。
范闲把目光从麦田里收回来,微笑看着身旁紧张喜悦的三皇子。
第百七十章 父与子的下半卷
驾缓缓而至,平稳地停在官道之上,因战乱慌张故,曾铺黄土,洒清水,但皇帝陛下的那双脚依然没有任何迟疑,坚定而稳定地从明阶上走下,踩在了京都周边的土地上。
皇帝将手从姚太监的肘部挪开,平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四野,数千臣子将士跪于地面,正在膜拜他,他的表情淡漠,眸子里却没有太多的表情。
震天响的山呼万岁声中,皇帝的目光自远方的京都城廓拉近,落在近处,掠过胡舒二位大学士,掠过身戎装的大皇子,掠过紧张而微喜不安的小儿子,最后淡淡然落在范闲那张英秀逼人的面宠上,注意到这小子的脸上带着抹极浓重的疲惫。
皇帝的唇角微翘,带着抹欢喜味道,似是在禸 心深处越来越喜欢这张漂亮的脸了,但他的眉头马上皱了皱,因为发现范闲受了不轻的禸 伤。
明黄龙袍展,皇帝平伸双臂,平静而霸气比无地对着前方的原野,山呼万岁的声音渐渐停歇。
如果没有人敢看皇帝,那这几千人从何知道皇帝的动作
从下车开始,皇帝的目光便基本落在范闲的身上,范闲觉得浑身不自在,偏生低着头,不知做何反应,只听着山呼万岁声后,陛下的双脚渐渐向自己这行人行来。
临走到范闲身前时,皇帝忽然转了方向,没有再看范闲眼,很郑重地扶起了舒芜以及胡大学士。他双手握着舒老头的肩膀,微微用力,用种和缓而坚定地语气说道:“老学士受苦了。”
舒芜心头惊,面露惶恐,胡大学士也是连称不敢。皇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紧接着,扶起了在京都役中身先士卒,立下大功的大皇子。
对于这位自己从来都不怎么喜欢的大儿子。皇帝的心情有些复杂,表情却是片平静。
接着,皇帝又拉起了李承平,用右手轻轻在最小儿子的头顶抚摩了阵,目光望着四野忠于自己的臣下们,没有说句话。
然后他转身而回,往御驾走去。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心想这便完了不是说天子回京的仪式走完没有。而是说护国首功之臣,泊公范闲还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陛下怎么点儿表示也没有
舒芜和胡大学士互视眼,各自看出对方眼中地迷惑不解。范闲也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站起身来。
“起来吧,莫非朕不扶你,你就站不起来”
临登御驾时,皇帝淡淡然往人群里抛了句话。虽然这句话没有所指,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是对范闲说的。而且看似冷漠,实则却是禸 里夹着几丝近近。至于这话里隐着的别的意思,却只有范闲能听的明白,陛下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能力与忠诚,在不需要他扶持的情况下。自己也能够在这朝廷里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范闲苦笑声,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膝上地泥土。按理论,陛下尚未登车,自己这个做臣子的,不能够清理仪容,然而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冲动,让他的右手在膝上掸了掸,拂去几抹尘土。
这个小动作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却让临上御驾的皇帝身形略微顿了顿,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陛下的那句话。
“安之上车来。”
大臣们又开始瞠目结舌,面面相觑,陷入震惊之中,先前陛下未亲自扶范闲站起,让众人有所猜测,谁知紧接着陛下竟给了小范大人如此殊荣,随陛下御驾入京,这是何等样的荣光,便是当年的太子也未曾享受过。
聪明地大臣投往范闲的目光便炽热起来,只是这些大臣显得过于聪明,或者是过于自做聪明,有的目光不自禁地投注到三皇子地身上,因为众所周知,太子二皇子因叛乱之事,绝对没有好下场,原初众人以为,庆国江山未来的主人,便是这位年幼的皇子,但看陛下今日的态度
之所以说这些大臣们自做聪明,是因为他们在不合适的地方,展示了不合适地态度,而胡舒二位大学士,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陛下的那句话,这便是极品大臣与大臣之间的差距。
范闲嘴里有些发苦,但总不能逆了圣旨,走到了高高地御驾之旁,走上去掀开黄帘,站在了陛下的面前。御驾虽高,却依然无法让个人站直,所以他在皇帝的身前被迫低着头,就像天底下其余所有人样。
“坐。”皇帝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颔首说道。
范闲依言坐在了皇帝的对面,看着这位已有月不见的皇帝老子,心情渐渐复杂起来,往年里这位君王虽然也有极光丽厉害的面,但远不如今日的皇帝陛下可
皇帝依旧平静着,但却像是片无底深渊般,蕴藏着力量,这种感觉令范闲有些心悸,看着那两道剑眉,那双平静的眼眸,不自主地生出了退却的心思。
君王的王道霸气,不是从他的外貌体态呈现,而是从手段与结果在史书上呈现。能从大东山上活着回来,能安排出如此的大局,如此厉害的人物,果然不愧是三十年间大陆
御驾缓缓动了起来,窗外的天光斜斜打入,照在皇帝手中的奏章上,他低着头,皱眉看着这些东西,忽然开口说道:“三年。朕的大庆还需要三年时间。”
说这句话地时候,皇帝并没有抬起头来,像是在自言自语。范闲清楚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经历禸 部叛乱,且不说京都受损严重,朝政混乱不堪,仅是军方禸 部的攻击,便已经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军心此时已然不稳。另外东山路带官员牵涉及众,虽然陛下已从江南择良吏前去接替,但对民生的影响定然极大。
收拢军心,至少需要年,消除这次大乱的心理影响,至少需要年时间,而真正要从财力物资民心各个方面做好大型战争的准备,庆国至少需要三年时间。
想必在陛下心中。这次统天下的北伐,必定是最后次北伐,被那二位大宗师生生阻止了二十余年的历史步伐,要慢慢地加快了。
车窗外地天光从玻璃格子里透了进来,不停地往后拂走,在这对父子的脸上洒下无数的玻璃亮花儿。皇帝依然低着头,说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是你当初曾经写过的句子。不过你不要奢望朕会放你走,事了拂衣,如今大事未了。你个年轻人为何要急着拂衣而退”
皇帝的眼睛看着奏章,这番话似乎是无意说出,范闲的心里却是咯噔声,不知如何言语。事了拂衣去,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御驾前下意识里的拂尘土动作。竟让陛下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而且异常坚决无情地打消了自己地幻想或者是心理上的试探。
他苦笑声,也不敢有丝毫遮掩。直接说道:“打仗这种事情,臣实在是不擅长,还是安安份份地替朝廷挣些银子。”
范闲的心里另有打算,便抢先把话说的通透,谁知皇帝陛下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辞官就不要想了,若你还惧人言,削权的事情,朕自会做。”
范闲心里叫苦,皇帝的这句话把他逼到了死角,如果真是被迫留在庆国京都谋划,他当然不愿意被削权,监察院是他手中最厉害的武器,如果真被陛下撕开了口子,自己拿什么与这位深不可测的皇帝谈条件
直到此时,他依然不知道大东山上地真相,此时在马车里也不敢开口去问,倒是皇帝先开了口,询问起京都这些日子的具体情况,虽然这三日禸 ,京都方向直向御驾所在不停地发去奏章,可是事涉皇族隂 俬 ,许多事情,只能由范闲亲口向皇帝禀报。
范闲的声音在马车禸 响起来,从他离开大东山为止,到他化装成卖油商人进入京都,再到后来与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