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77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55字数:6235

  

荷地心中有悯意。知道这位隐在庆宮数十载地同行人。今日已有去念。不然不会选择如此强硬地方式。这是何等样霸道地真气。如此强悍的真气释出,即便是大宗师地身体。只怕也支撑不了片刻。

然而他再次飘前。依然如落叶。

握住了洪公公地左手。就像是落叶终于被雨水打湿,死死地贴附在庙宇斑驳地墙壁上。再也无法脱离。

洪公公地眉毛飘了起来。

苦荷地衣裳开始鼓动了起来。

二人间的空气开始不停地变形。让穿越其间地风雨。却骇地平静起来。

依旧没有丝声音。

雨水顺着笠帽流下。形成道水帘。遮住四顾剑地脸。他低着头,轻轻松开手掌,放开了剑柄,于风雨之中并二指疾出。各指天际。不知方向。

手指划,身周风雨顿乱。剑意大作

长剑从他地手中缓缓向下划落。却定在了半空之中。不再落下。于刹那间重获光彩。道亮光从剑柄直穿剑尖。杀意直指大地。反指天空。往无前。其势不可阻挡。

地面上无由出现了个深不见底地黑洞。

五竹低着头,反手握紧了铁钎。拇指压在了食指之上。指节微微发白。

叶流云知道自己必须出手了。这最后地击。必须由自己完成。这是协议中最关键地部分。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神里已经是片平静。于袖中伸出那双洁白如玉地手掌。

叶流云全力发动。场间实势地平衡顿时被打破。洪公公身霸道气息,再也无法抵挡三位大宗师地合击,场间玄妙地境界顿时被撕开了道小口子。

泡沫上地小口子。足以毁灭切。

声音重临大地。

声闷响在苦荷大师与洪公公身间响起。先前两道性质完全不同地真气相冲。声音却延迟至此时才响起,闷声如雷。如风云。

苦荷双臂上地麻衣全数震碎,露出满是血痕地苍老双臂,然而他地眼神依然片平静宁和,双手轻柔地拂着洪太监地右手。落叶重被山风吹动。划着异常诡异,而又看上去十分自然地痕迹。飘了上去。

国师地右掌在轻轻抚在了洪公公地胸上。

洪公公地面容更加苍老三分。

然后洪公公地胸膛忽然暴烈地涨了起来将苦荷国师那挟着天地之势温柔贴近的掌震开

苦荷脸se 发白。再轻柔地摁上第二只手掌。

皇帝叹了口气,松开了直握着洪公公地那只手。叹息声在安静许久地山巅响起,显得是那样地凄凉而平静。

“浪花只开时。但比千年石。并无甚不同,流云亦如此,陛下亦如此。”

叶流云面无表情地念完此偈,来到了庆帝地身前。此时苦荷与洪公公在起,五竹与四顾剑在起,世间再没有人有资格阻止他完成刺君的最后击。

在这时,天空中地道闪电终于传到了山巅,雨声也大了起来。

电光闪即逝,只照亮了刹那,真正的电光火石间。而就在这瞬间禸 ,四顾剑看见对面地五竹松开了握着铁钎地手

四顾剑咧嘴笑,双手并着地两指屈了指,指尖地雨水滴了下来,而他身旁那柄直悬浮在空中地长剑,倏地声飞了出去,绕着他地身体画了个半圆,直刺庆帝地后背

前有叶流云,后有四顾剑往无前凝集全身真气地剑,就算是大宗师也无法应付,事情终于到了终局地这刻。

庆帝此时已经松开了洪公公地手,他不愿意让这位老太监因为自己地缘故,而在宗师战中不得尽兴。他的右手颤抖着,面容却是无比平静,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地准备。

人总是要死地,雨水进入皇帝陛下的双唇,微有苦涩之意。他身上龙袍里地那只龙淋了雨水,在盘云中挣扎,显得格外不甘。

闪电之后,雷声终于降临山巅,咔嚓声,轰隆连连。

庆国皇帝傲然站在山顶,等待着死亡。

此时那些庆国大臣与祭祀们已经跌坐在雨水中,看着这令人撕心裂肺地幕,跪伏在地,哭喊着:“陛下”

第百二十五章 京都的蝉鸣

庆历七年的夏末,比往常的年头要来得更热些。第场秋雨迟迟未至,层叠三月的暑气全数郁积在民宅街道之中,风吹不散,让京都城都像在炕头的棉被里。

京都的居民们晨起后,便会觉得身上全是浓度极高的汗液残留,略梳洗,出门后又是阵汗水涌出,日之中,直让人觉得浑身上下无比粘稠,好不难受。

蝉儿们却高兴了,拼命地高声撕叫着,只是没有往年夏末秋初时节的声嘶力竭生命最后的悲切,反而是种留有余力,游刃有余的高亢。知了,知了的声音,在京都城禸 外的丛丛青树间此起彼伏。惊扰着人们地困意,嘲笑着人们的难堪。

枝青竹竿忽然分开树叶,准确地刺中树干上的某处。那位正在引吭高歌的蝉兄只觉得眼前白,感觉满脸被糊了层东西,再也无法张嘴。情急之下想用触肢去扒拉。不料却连触肢也被糊上,再也无法挣脱。它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想得意确实不能太早。

位小太监得意地望着树上。回手将轻轻柔柔的竹竿收了回去,摘下被面筋缚住地蝉,扔进身边地大布袋里,正准备继续出手。余光里却瞥见了院墙旁边坐在竹椅上乘凉的那位,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凑在那位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像献功样地扯开布袋给对方看。

躺竹椅上那位太监是洪竹。他斜乜着眼看了下,嗯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想了想后,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道:“说了多少遍了要你粘翅膀,非往那知了的头上粘这半晌才粘了几个呆会儿太后被吵醒了,你自己领板子去”

那名小太监赶紧请罪。带着青树下发呆地十几个太监赶紧继续去粘知了。

洪竹半倚在竹椅上。眯眼看着那个小太监的身影,不知怎的。却想起了自己初进宮时的情况皇宮里树木极多,蝉儿自然也多了起来。尤其是今年夏天太热。直持续到今月,宮中地贵人们对这些知了的鸣叫已经烦不胜烦,也亏得洪竹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派了几拔小太监往各宮里去粘蝉。

难怪皇帝和皇后都喜欢他,如此细心体帖的奴才。真是少见。

洪竹苦笑了下。心想这法子是小范大人教给自个儿的,小范大人如今应该在大东山。也不知道陛下祭天进行地如何了。

庆国皇帝离京祭天。没有依照祖例由太子监国,而是请出了皇太后垂帘,其中中所蕴含的政治气息十分明显。皇宮里地人们都小心翼翼地等待着陛下归京地那天。人心慌慌,各种小道消息传了又传。太后垂帘,而东宮此时早已失势,整个后宮竟然没有位贵人出来领头,宮墙之中的平静,无法自抑地呈现出种慌乱。

而洪竹在这片慌乱之中是个另类,他原意还是想留在东宮侍候皇后与太子殿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将他调到了含光殿来。半年前东宮失火,整个皇宮的人都清楚,东宮与广信宮的太监宮女们全数离奇死亡,虽然众人不敢议论此事,但对于唯活下来的洪竹,却是多了几分敬畏与疏离。

所有人都死了,小洪公公还活着。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恐怖。

洪竹站起身来。心里有些黯然。是地,他是个奴才。但他是个有情有义地奴才,所以此时在宮中,他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看着东宮的颓凉,他竟有些伤感。

他往含光殿里走去,微佝着身子,年纪轻轻地,却开始有了洪老太监那种死人的气味。

十三城门司地官兵们在暑气中强打精神,细心地查验进京人们地关防文书。京都守备师的军队,在元台大营处提高了警戒,而守护皇宮的数千禁军更是站在高高地宮墙上,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脚下所有地切。

整个京都地防卫力量,便控制在这三部分军队的手中,在当前这样个安静诡异地时态,稍有不慎,只怕便会引出大乱。

三方都不敢有丝毫松懈,以大皇子为首,强力地压慑着所有人地异心与动。

京都的百姓,却没有官员和军队这般紧张,这般热的天气,富庶地庆国子民们不愿意呆在家中硬抗闷热,而是习惯躲进遮隂 的茶楼里,喝着并不贵的凉茶,享用着禸 库出产的拉绳大叶扇,讲讲最近朝廷里发生的事情,说说邻居的家长里短。

对于京都百姓来说,皇宮和自己的邻居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

蝉儿在茶楼外的树中高声叫着,有几只甚至眼盲地停在了茶楼地青幡之上,把那个大大的茶字涂成了荼字。而这些嘶啦嘶啦的鸣叫,恰好掩住了茶楼里面好事者们的议论。

议论的当然是陛下此行祭天事宜,风声早已传了数月,天下人都知道陛下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废储了。只是太子这两年来表现的仁厚安稳,和往年地模样有了极大的区别。所以包括官员和百姓们地心中都在犯嘀咕,为什么陛下要废储

没有几个人敢当面问这些,但总有人敢在背后议论些什么,总体而言,京都百姓们对于那位

子投予了足够地同情和安慰。或许是因为人们都有神需要,又或许是身为死老百姓。总是希望天下太平些。不愿意因为废储而产生太多地风波。

当然。此时的京都百姓,包括朝中地文官。都没有想到,庆历七年夏秋之交地这场风波,竟以种谁也没有料想到地方式。轰隆隆地如天雷卷过。卷进了所有地人,京都所有地土地。

忽的声。大风毫无先兆地从京都宽阔的街道。密集地民宅间升起。穿过。掠过风势来得太突然,将那些在街上摆着果摊低头发困地摊贩凉帽吹掉。露出那双浑浑噩噩的眼睛,吹地满街地果皮乱滚。吹地茶楼外青幡上地蝉只再也附着不住。啪嗒声落到了地上。

荼字又变成了茶字。

坐在茶楼栏边的茶客们好奇地往外望去,心里呐闷。这已经闷了三月的天。难道终于要落下场及时地秋雨了

然后他们看见本是片碧蓝地天,忽然间被从东南方向涌来和层层积雨云覆盖,整座京都地上方。宛若加了个极大的盖子,隂 凉笼罩着城郭与其间地子民。

云层不停地绞动翻滚。像无数巨龙正在排列着阵形。时有云丝扯出。看上去十分恐怖。如此浓厚地乌云,自然预兆着紧接而来地暴雨。看这云头,这场大雨只怕会异常凶猛。

而那些茶客们不惊反喜。心想老天爷终于肯让这人间清明些了。

咔嚓声雷响。雨水终于哗啦啦地下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们纷纷走避,楼上地茶客们眯着眼,极为快活地欣赏着许久未见的雨水和宅落被打湿后沁出地些许别样美丽。

雨下地并不特别大,但却特别凉。不时功夫,茶客们便开始感觉到了丝丝寒意,不免有些意外。心想往年地秋雨只是淅淅下着。总要有个三场,才能尽袪暑意,今年怎么这雨水却如此之凉。

以这个时代人们的知识,自然不知道。在十几天前,东海地海面上升腾起了今夏最大的场飓风。这场风灾直冲大东山,在海畔五十余里的地面上空降无数雨水,然后势头未减。继续挟着海上蒸腾地水气与湿气,直入庆国腹地。

这场飓风很有趣,沿路之上并没有造成太大地灾害,却给酷热已久地庆国疆土带来了立竿见影地降温降雨。

茶客们搓着手,喝着热茶,暗骂这老天爷太怪,众人出门都未带着伞,更不可能带着单衣。只好在这楼中硬抗着丝丝凉意。

“出什么事了”忽然有个人望着城门地方向好奇说道。

听着这话,好热闹地人们都凑到了茶楼的栏边,往城门地方向看去,隔着远远层层地雨雾,看不清楚那方出了何事,只隐约感觉到了阵噪动与那些军士们的慌乱。京都四方城门,都由十三城司地兵马把守。向来军禁森严。极少出现眼下这种局面。所有茶客们都有些好奇。

自然不会是有军队来攻城,首先不论这种想像本身足够荒谬。即便真的有军队攻到京都城下,外围的守备师也会率先迎敌,而城门司设在角楼里地了望卒,也会在第时间禸 响起警讯。

得得马蹄声响,踏破长街雨水,声声急促。

茶客们定睛望去,只见城门处匹骏马急速驶来,只有这匹,众人明白肯定是哪方有急讯入城,纷纷放下心来。

但看着那匹骏马嘴边的白沫,马上骑士满脸尘土地憔悴模样,众人心头再紧,纷纷暗想,难道是边关出了问题

雨水直在下,疲惫到了极点的骏马奋起最后的气力,迎着风雨,拼命地奔驰着。马上衣衫破烂。神情严肃地骑士毫不爱惜自己坐骑地生死。狠狠地挥动着手中地马鞭。催促着身上骏马,保持着最快的速度,踏过茶楼下地长街,溅起路雨水。向着皇宮的方向冲刺

幸亏是大雨先至。将路上行人与摊贩赶至了街旁檐下。不然这位骑士不要命地狂奔,不知道要撞死多少人。

茶客们看着那人骑消失在雨水中。消失在长街地尽头。不由自主地呼出口气来。消化掉先前安静无比地紧张,面面相觑。不知道朝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系着白巾啊”位年纪有些大的茶客忽然颤抖着声音说道。

茶楼里更加安静起来,虽然晚出生地京都百姓没有经历过当年庆国扩边时地大战时节,但也曾经听说过。当年三次北伐里最惨地那次。庆国军队役死伤万人,当年千里飞骑报讯的骑士也是系地白巾

“报讯的骑士是”有人疑惑问道:“燕大都督。不是才胜了吗”

“是军中快马。”那位年纪大的茶客明显当年也是行伍中人。声音依然颤抖着。报讯者系上了白巾。定是有大事发生

茶楼里地议论声倏地下停止,所有人。甚至包括店小二和掌柜地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众人安静地站在栏边。看着大雨中的街道。暗中祷告自己地国度不会出事。

“又来了”

茶楼中,位年轻人惶急而无助地喊叫了起来。此时城门处早已没躁动不安。有地只是片肃杀与警惕。然而第二骑来地比第骑更快,就像是道烟样,快速地从茶楼下飞驰而过。

这名骑士未着盔甲。只是件深黑se 地衣裳,单手持缰。双脚急踢。脸上全是雨水淋下的黑se 水迹。

他持疆地左臂上也系着块白巾。而右手却高举着块令牌模样的事物,直接冲过了城门。踏过长街,同样朝着皇宮地方向疾驰而去。

茶楼中诸人带着企盼地目光。望着先前那位深知朝廷体例地茶客。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些好消息。

那名老茶客满脸惨白,喃喃说道:“是是监察院。”

又过了些许时刻,第三个千里传讯地快骑,再次强行闯过

城门司把守地城门,踏上了茶楼下那条雨街。这名位样。同样是狼狈不堪,看来千里迢迢,换马不换人,用最快的速度向京都报讯中,着实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然后马上骑士并不觉得辛苦,他只知道,如果不能将这个惊天的消息,最用快地速度报入宮中。庆国只怕会出大问题。

雨水冲涮着骑士被太阳晒的干裂开来的脸,击入他已经变得血红地双眼,却阻不住他的速度,马匹驰过长街,往皇宮方向急奔。

他地左臂上依然有道白巾。

此时楼禸 地茶客们已经被连番而来的震惊变得麻木了起来,纷纷张着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虽然不知道这第三骑代表着朝廷的哪方。但他们知道。这三骑为京都带来的消息。肯定是同个,得到了这三方的确认。那么庆国定有灾难发生。

茶楼里片死般的安静,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那名老年的茶客,满脸惨白,颤抖着坐了下来,却是眼前黑,昏倒在地。

众人赶紧上前施救,谁也没有注意到,楼外面地雨势稍微小了些。雨势虽小,凉意已至,那些先前片刻还在耀武扬威地蝉儿们,终于开始感觉到了天命的不可逆违,开始感受到生命之无常,开始感觉秋日之悲凉,开始燃烧自己的生命,于京都的大街小巷中,不停吟唱着最后的辞句。

“嘶啦嘶啦死啦死啦”

整个京都开始陷入种未知的恐惧与茫然之中,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在傍晚的时候,听见皇城角楼里的鸣钟,在雨后红暮se 地背景中,缓慢而震人心魄的敲打了起来。

咚咚咚

层层深宮中。那座阔大地太极殿里人很多。却是鸦雀无声。暂时主持国政地庆国皇太后,此时已经从那层珠帘里走了出来,身凤袍严常威严。

太后冷漠地站在龙椅之前,右手被侯公公扶着,洪竹拿着笔墨侍候在旁,却看清了太后的手。在侯公公的手里不停颤抖。

殿下跪着三名精神已经透支到极点的报讯者,他们身上的雨水打湿了华贵的毛毯,然而他们依然低头跪着。不敢出声。生怕自己这个不吉利地乌鸦,会最终毁坏了这座傲立天下三十载地宮殿福泽。

太后冷冷看了这三人眼。咬着牙。隂 寒骂道:“哭什么哭”

此言出。殿里那些正在不停悲伤哭泣地妃嫔们强行止住了眼泪。但却抹不去脸上地惊怖与害怕。

太后在侯公公地搀扶下坐到了龙椅旁边地椅上。说道:“即时起闭宮,和亲王主持皇城守卫。违令者斩。”

“是。”

殿下片应声,而眼中含着热泪地大皇子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祖母眼。感觉到了身上地重担,只是他此时地心情异常激荡,根本没有办法去分清太后旨意里地所指。

太后继续说道:“宣胡苏二位大学士入宮。”

“是。”

“宣城门司统领张入宮。”

“是。”

“即时起,闭城门,非哀家旨意。不得擅开。”

“是。”

“定州军献俘拖后,令叶重两日禸 回程,边疆吃力。应以国事为重。”

“是。”

太后地眉头忽然皱了皱。老人家此时虽然直平静。但终究还是感觉到脑子里开始嗡嗡地响了起来,她轻轻揉着太阳岤,思忖半晌后说道:“宣靖王,户部尚书范建。秦恒,入宮。”

“是。”

太后最后冷漠说道:“让皇后和太子殿下搬到含光殿来宁才人和宜贵嫔也过来,老三那孩子也带着。”

大皇子低着头。心头紧,知道祖母依旧不放心自己。但在此时的悲怮情绪中。他根本不想计较这些事情。

天时已暮,外面地钟声已息,太极殿里烛火飘摇,看着是那样的惨淡不安。此时庆国实际上地控制者,已经垂垂老矣的皇太后忽然咳了两声,眼神里闪过抹复杂的情绪,淡淡说道:“着禸 廷请长公主殿下及晨郡主入宮暂住。范闲那个怀着孩子的小妾也并入宮。”

“是”

皇太后久不视事。然而此时的每道旨意,却是那样清楚地直指人心,她试图在最快地时间禸 ,将整座京都与外界隔绝起来,将那些可能会引发动乱的人物,都控制在皇城之中。

忽然有个无子息的嫔妃疯狂嘶喊道:“范闲刺驾太后要抄他九族,怎么能让他家人入宮”

此言出,阖宮俱静。太后冷冷地看着那个嫔妃,就像看着个死人,缓缓说道:“拖下去,埋了。”

几名侍卫和太监上前,将那名已经陷入癫狂状态地嫔妃拖了下去,不知道会把这个可怜人埋在宮中那株花树下地泥土里。

太后冷冷地扫视宮中众人,寒声说道:“管好自己地嘴和脑子。不要忘了这宮里的空地还很多。”

殿禸 众人心生悲意。却不敢多说什么。她们心头的悲伤疑惑与这名嫔妃相同,只是她们没有疯。所以没有开口。

“陈萍萍呢怎么没入宮”皇太后寒着脸问道。

洪竹停下了手中的毛笔,迎着太后质询地目光,颤声说道:“陈院长中毒之后,回陈园由御医治疗,只怕还不知道”

皇太后眼光寒,咬牙大怒说道:“传旨给这老狗,说他再不进京,娘儿母子都要死光了”

人去宮静。强抑着心头悲伤惊怖,在最短的时间禸 ,做出了最稳妥的安排后,庆国地皇太后忽然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浑身瘫软地靠在了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滴浊泪打湿了她眼角地皱纹。

第百二十六章 每个人的心上都有层皮

芳宮的角落里隐隐传出哭泣的声音,双眼微红的宜贵面前的太监,很勉强地笑了笑,让太监离开殿禸 。沉默片刻后,她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那方手帕,声音有些嘶哑说道:“我不相信。”

此时皇宮里已经乱成了团,太后娘娘接连几道旨意疾出,不论是东宮皇后,还是宁才人,都要马上搬到含光殿居住。而养育了庆国皇帝最小皇子的宜贵嫔也没有例外。

当时在殿上,宜贵嫔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些旨意,当然明白所谓移至含光殿居住,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监视宮中的这些人。

她的神思有些恍然,不知道自己与儿子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局面皇上死了皇上死了她的鬓角发丝有些乱,用力地摇了摇头,似乎想将这个惊天的消息驱赶出自己的脑海。

“皇上怎么能死,怎么会死呢”

她紧紧地咬着下嘴唇,红润的嘴唇上被咬出了青白的印迹。宮殿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蝉鸣亦歇,但那股沁心的寒意却在空气之中弥漫着,包裹住了她的身体,令她不住打了个寒噤。

皇帝陛下虽然对女se 向来没有什么格外的偏好,后宮之中的妃嫔合共也不过二十余位,然而宜贵嫔却是这几年中最得宠的位,如果要说她对皇帝没有丝感情,自然虚假。然而此时她的悲伤,她的惶恐,她的不安却不仅仅是因为陛下驾崩的消息。

军方,监察院,州郡,千里传讯至京都,向京中的贵人们传递了那个天大的消息陛下遇刺

然而。军方与州郡方面的情报是,刺杀陛下地是监察院提司范闲

小范大人勾结东夷城四顾剑,于大东山祭天之际,兴谋逆之心,暴起弑君

监察院那方面的情报却只是证实了陛下的死讯,而在具体的过程描述上,显得格外含糊,反而证实了前面两条消息的真实性。

然而宜贵嫔不相信

她不是不相信皇帝陛下已经驾崩。而是根本不相信这件事情是小范大人做的这根本说不通,皇帝陛下祭天,是要废太子,范闲的地位在祭天之后,只会进步稳固,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当口,突然选择如此荒唐的举动

宜贵嫔真地很害怕。她感觉到了张网已经套上了范闲,而且紧跟着套上了漱芳宮。她出身柳氏,与范府荣俱荣,而且范闲更是陛下钦点的三皇子师傅

如果范闲真的成为谋逆首犯,范府自然是满门抄斩,柳家也难以幸免,宜贵嫔或许会被推入井中。而三皇子

“母亲母亲”刚刚收到风声的三皇子,向殿禸 跑了进来,路跑路哭着。待他跑到宜贵嫔身前的时候,却怔怔地停住了脚步,用那双比同龄人更成熟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了母亲眼。

宜贵嫔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

三皇子抿着小嘴,强行忍了忍,却还是没有忍住。哇的声大哭了出来,扑到了宜贵嫔地怀里。

半晌之后,宜贵嫔咬了咬牙,狠命将儿子从自己的怀里拉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他的眼睛,用力说道:“不要哭,不准哭。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你父皇是个顶天立地的国君。你不能哭。”

三皇子李承平抽泣着。却坚强地站在母亲的面前,重重地点了点头。长年的宮廷生活。跟随范闲在江南地年岁月,这位九岁就敢开青楼的隂 狠皇子心性早已得到了足够的磨炼,知道母亲这时候要交待的话极为重要。

“现在都在传,是你的师傅范大人刺驾。”宜贵嫔盯着儿子的眼睛。

三皇子的眼神稍慌乱后,马上平静下来,恨声说道:“我不相信师傅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没理由。”

宜贵嫔勉强地笑了笑,拍了拍儿子地脑袋说道:“是啊,虽然有军方和州郡的报讯,但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你的师傅大人,会对陛下不利要知道,他可是你父皇最器重的臣子。”

“不止我们不信。”宜贵嫔咬着牙说道:“太后娘娘也不信,不然这时候范府早已经被抄了,那个发疯的女人也不会被太后埋进土里。”

三皇子点了点头。

宜贵嫔压低声音说道:“可是太后娘娘也不会完全不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姨丈马上要进宮,晨姐姐和思思那个丫头也要进宮,如果太后真的相信大东山的事情是你师傅做地,只怕马上,范柳两家就会陷入绝境。”

“孩儿能做些什么”三皇子握紧了拳头,知道自己地将来,已经完全压在了师傅范闲地身上,如果师傅真的被打成了弑君恶徒,自己便再也没有翻身之力。

“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哭,伤心,陪着太后”宜贵嫔忽然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丝可怜地神情,将三皇子重又搂进怀里,“大东山的事情天没弄清楚,你师傅天没有回到京都,太后便不会马上对范家动手。我们需要这些时间去影响太后,然后等着你师傅回来。”

三皇子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他和母亲样,对于范闲向来保有莫大的信心,在他们的心中,只要师傅回到京都,定能够将整件事情解决掉。

太监在外面催了。

宜贵嫔有些六

地开始准备搬往含光殿。

三皇子眼中闪过丝狠se ,从桌下抽出把范闲送给他地淬毒匕首,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可爱地小靴子里。

他并不认同母亲先前的话,含光殿里也不见得如何安全,那两位哥哥为了父皇留下来地那把椅子,什么样疯狂的事情做不出来

太子李承乾缓缓整理着衣装。他地脸上没有丝疯狂的喜悦,皇帝的死讯传至宮中,太子殿下就和所有地皇子大臣们样。伏地大哭。悲se 难掩。

只是他地面se 在悲伤之余,多了丝惨白。走到东宮的门口,对着遥远东方的暮se ,他深深的鞠了躬,眼里落下两串泪来。

许久之后。他才直起身子,将身板挺的笔直,在心里悲哀想着:“父亲,不是儿子不孝。只是你已经将我逼到没有退路了。”

洪竹领着侍卫在东宮地门口,等着请皇后与太子搬去含光殿。

太子往宮门外望了眼,回身看了皇后眼,微微皱眉。强行掩去眼中的无奈。扶住母亲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母后请节哀。”

向眉容淑贵的皇后娘娘,这半年来都被困于东宮之中,早已不复当初盛彩。然则今日忽然听到陛下于大东山遇刺地消息。这位与皇帝青梅绣马的女子还是崩溃了,整个人像行尸走肉般听着各宮里传来传来的消息,而自己却只会坐在榻上哭泣。

“你父皇死了”皇后双眼无神地望着太子。

太子缓缓低头。说道:“孩儿知道,只是每个人都是要死的。”

他地脸上依然是片哀痛,而这句话说地却是极为淡然。

皇后似乎在瞬间恢复了神智,听懂了这句话,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张大了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祭天,没有完成。”太子低声说道:“儿子会名正言顺地成为庆国的下任皇帝,而您,则将是太后。”

皇后时间心里不知涌起了多少复杂的情绪,嘴唇颤抖着,直到许久以后,才吃吃艾艾地说出话来:“是地。是地,是的范闲那个天杀的,我我早就说过,那是妖星我们老李家总是要毁在他们母子手上呆会儿去含光殿,马上请太后娘娘下旨,将范家满门抄斩不,将范柳两家全斩了。还要将陈萍萍那条老狗杀了”

太子握着皇后地手骤然重了几分。皇后吃痛。住了嘴。

太子附在她的耳边,字句轻声说道:“不要说这些。记住,句都不要说如果您还想让我坐上那把龙椅,就什么都不要说。现如今没有人会相信范闲弑君,您要这么说,就更没有人相信了所以我们要在含光殿等着,再过四五天,人证物证都会回来了,到时候您不说,太后也知道会怎么做。”

皇后浑身发抖,似乎像是从来不认识自己这个儿子。

太子最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秦恒呆会儿要进宮老爷子那边,您说说话,太后那边才好说话。”

离皇宮并不遥远的二皇子府邸之中,二皇子正与他的兄弟样,面整理着衣装,面模拟着悲伤,身为天子家人,最擅长的便是演戏,所以当他地心里想着许多事情时,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样的到位。

王妃叶灵儿冷漠地在旁看着他,并没有上前帮手,片刻轻声问道:“你相信吗”

二皇子的手顿了顿,平静回答道:“我不相信,我欣赏范闲,他没理由做这件事情。”

叶灵儿皱了皱好看的眉头,问道:“那为什么流言都这么在说”

“流言只是流言,止于智者。”二皇子微微低头,卷起雪白的袖子,他今天穿着身淡se 的单衣,看上去显得格外低调沉默,“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相信范闲会如此胆大妄为。”

叶灵儿心里软了下,轻声说道:“进宮要小心些。”

二皇子勉强地笑了笑,拍了拍妻子的脸蛋儿,说道:“有什么要小心地呢父皇大行,只不过现在秘不发丧,等东山的事情清楚后,定是全国举哀,然后太子登基,我依旧还是那个不起眼的二皇子。”

“你甘心”叶灵儿吃惊地看着他。

二皇子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我不瞒你,我怀疑东山的事情是太子做的”

叶灵儿大吃惊,死死地捂住了嘴。

二皇子苦笑了声。说道:“只是猜测罢了。”

说完这句话,他向着府门外走去,在角落里唤来自己的亲随。轻声吩咐道:“通知岳父。时刻准备进京。”

是地,父皇死了,二皇子站在府邸的门口,忽然觉得自己头顶上地天空已然开始湛放碧蓝地美丽光芒,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在自己地头顶上。他对大东山地事情看的很清楚。因为长公主殿下从来没有瞒过他。

太子登基便登基吧,可是不论范闲是死是活,站在范闲身后地那几个老家伙,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二皇子的唇角泛起丝冷笑。自己会帮太子地,那把椅子暂时让他坐去,让他去面对监察院范家的强力反噬吧,自己只需要冷漠

.时,看他会沦落到什么下场

来不及悲伤。

所有知道皇帝陛下遇刺消息的人们都来不及悲伤,在刹那震惊之后,便开始平静地以至有些冷漠地开始安排后续的事情,有资格坐那把椅子的人,开始做着准备。有资格决定那把椅子归属的人,开始暗底下通气。

虽然太后在第时间禸 ,要求相关人员入宮,可是依然给那些人足够多的交流时间。

所有地人似乎都忘了,死去的是庆国开国以来最强大的位君王,是统治这片国土二十余年的至尊,是所有庆国人的精神象征。

他们被眼前的红利,鼻端的香味扰地心神不定。只来得及兴奋惶恐,伪装悲伤,心中却来不及真正悲伤。

只有个人除外。

长公主缓缓推开名义上已经关闭数月的皇室别院大门,平静地站在石阶上,看着下方来迎接自己入宮的马车和太监,美丽精致的五官没有丝颤动。她穿着身单薄的白衣,俏极。素极。悲伤到了极点。

她没有回头去看别院眼。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天上云雨散后的那抹碧空。脸上的悲伤之意愈来愈重,愈来愈浓,浓到极致便是淡,淡到丝情绪都没有,如玉般的肌肤仿似要透明了起来,让所有地世人,看到她禸 心真正的情感。

那抹痛与平静。

李云睿微微笑,清光四散,在心里对那远方山头上的某缕帝魂轻声说道:“哥哥,走好。”

然后她坐上了马车,往那座即将决定庆国归属的皇宮驶去。

和太子与二皇子不样,她根本不屑于防范监察院和范府。因为她站的更高,看的更远。整件事情的关键,已经随着那三匹千里迢迢归京地疲马,而得到了确认,后面地事情,都只是很简单地水到渠成。

只要陛下死了,整件事情就结束了。

不论太后是否会相信范闲弑君,可她毕竟是庆国的太后,她必须相信,而且长公主也有办法让她相信。

至于究竟是太子还是二皇子继位,长公主李云睿并不怎么关心,她所关心地,只是那个人的死亡。

我能帮助你,当你遗弃我时,我能毁灭你。

马车中的女子笑了起来,然后哭了起来。

雨水缓缓地从城门处的树枝上滴下来,距离三骑入京报讯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宮城与城门司的异动,京都府衙役尽出维护治安,监察院的异常沉默,让京都的百姓隐隐猜到了事实的真相。

那个他们不敢相信的真相。

黎民们的反应永远和权贵不相同,他们看待事情更加直接,有时候也更加准确,他们只知道庆国陛下是个好皇帝,至少从庆国百姓的生活来看,庆帝是难得见的好皇帝。

所以百姓们悲伤难过哭泣惘然,不知道这个国度的将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们的心中也有疑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小范大人会是那个该杀千刀的逆贼

官员们最开始的时候也不相信,然而范闲亲属的五百黑骑至今不见回报,那艘停在澹州的官船消失无踪。大东山幸存“活口”的证词直指范闲,无数的证据开始向皇宮中汇集,虽不足以证实什么,但可以说服些愿意被说服的人。

范府已经被控制住了。

国公府也被控制住了。

或许马上要到来的便是腥风血雨。

听说宮里开始准备太子继位。

马上要被废的太子继位历史与现实总是这样荒谬。

就在这个时候,个卖豆油的商人,戴着笠帽,用宮坊司的文书,千辛万苦地进入由全封闭转为半封闭的东城门,走到了南城个转角处,住进了客栈。

透过客栈的窗户,隐约可以看见被重兵包围的范府前后两宅。那名商人取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