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50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50字数:6286

  

被窝里贪着暖意,夜游的权贵们早已惊心回府,打更的人们在偷懒,十三城门司的官兵们只是注视着城门。

脚步声直向前,然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便在白雾之中停顿了下来。阵冬天的夜风吹过,将这长街上的雾气吹拂的稍薄了些,隐约可以看见长街尽头。

长街尽头应该没有人,但是总感觉到似乎有人守在那里。穿着莲衣的他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双目平静直视前方,似乎要看到那里究竟是谁。

然后他看见了个人。

那人身形魁梧,双肩如铁,宛如座山般矗立在那里长街尽头,身后负着张长弓,背负箭筒,筒中有箭十三枝。

风停雾浓,不复见。

今夜是范闲让监察院向二皇子系发起总攻的时刻,但他似乎忘了点,当你进攻最猛烈的时候,往往也是自己防御最薄弱的时候,此时他的身边没有别人可以倚靠,只有自己。他在对山谷狙杀的事情进行报复,毫无理由的报复,却忘了某位大都督也要为自己唯儿子的死亡进行报复。

能躲过对面的那张弓吗

两年前他被这张弓从宮墙之上射落,全无还手之力,那枝弓箭已经成为他武道修行上最大的处空白。

所以他在雾后停住了脚步。

白雾的那方,燕小乙微微垂下眼帘,感受着雾后那人的气机,确保对方不会脱离自己的控制。

雾的这方,没有移动的迹像。

燕小乙,前任禁军大统领,如今的庆国征北大都督,庆国屈指可数的九品上超级强者,他自然不是个疯子,他知道在京都的长街中暗杀范闲,这意味着什么。

但他依然没有强行压下自己的战意与血性,因为当他在元台大营帐中看见燕慎独的尸体时,就已经下了决心,人生世,究竟为何纵使自己日后手统天下兵马,打下这整片江山来,却托给何人

所以他不是疯子,却已然疯了。

今夜京都不平静,谁都没有想到范闲会如此强横地进行扫荡,同时,也没有人会想到,堂堂征北大都督,居然会舍弃了应顾虑,回到了本初的猎户心思,冷漠地观察着范闲,注视着范闲,等待着范闲,直耐心地将范闲等到了死地之中。

长街虽然有雾,能阻止人的视线,却不能阻止燕小乙的箭,他的箭,本来便是不需用眼的。

今夜他携十三枝羽箭前来,便是要问问范闲,处贴着的告示上面,那句十三郎是个什么意思。如果范闲死了,这问题不问也罢不论范闲这些年里再如何进步,在武道修为上再如何天才,燕小乙也有些冷漠地相信,自己绝对可以杀死对方。

此事与夺嫡无关,与天下无关,非为公义,非为利益,只是俬 仇不可解。

气机已然锁定,二人在街头,在街中,除了正面对上,别无它法。范闲在雾后沉默着,似乎是在评估自己应该战,还是应该退。

长久的沉默之后,燕小乙往前踏了步,浑身所挟的那股杀气,令他身前的白雾为之荡,露出前面片空地来,空气中顿时又寒冷了起来。

然而他的脚马上收了回来,眼角余光向着左上方的屋檐看了眼。微微皱眉,用那屋檐上的石兽挡住了自己地身体。

以他的身体和石兽为线,他感觉到,在那个线条的尽头。有个异常恐怖的杀机在等待着自己。

这是没有道理地感觉,他自幼生长在林间,与野兽打交道,却也养出了如野兽般的敏感,对于危险的存在,总是会提前判断出来。

此时长弓早已在手,箭枝却未上弦,燕小乙微微低头,感受着四周的异动究竟是谁在埋伏谁

他是位九品上的绝世强者,除了那四个老怪物之外。燕小乙在这个世上并没有多少需要忌惮的,甚至每每当状态晋入巅峰之时,他总会在心中升腾起股向大宗师挑战的想法。

也因为他这种境界。所以他可以清晰地查觉到,长街之上,只有他与范闲二人,所以他才敢如此冷漠地用心神缀着范闲,时刻准备发出致命的箭。

然而。先前当他踏出那步时,他却发现了极其古怪的现象。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个不知在何处地不知名危险源泉。其次是他在那步落下时,感觉身后雾气的味道似乎有些变化。

是味道,不是味道。

是风和雾的最细微触感变化,而不是入口后地感觉。

燕小乙知道了,在自己的身后,直隐藏着位极为强大的人物,这人的武道修为不知具体到了什么境界,但能够瞒过自己这么久,定有能力伤到自己。

他不敢妄动。因为他知道旦自己发箭,存蓄已久的精气神便会为之泄,露出些缺陷。旦心神有缺,他没有把握能够在身后那名高手,与远处地危险两处合击之下,全身而退。

长街上就这样冰冷的沉默着,雾那头的人不能动,雾这头地燕小乙也不能动。

不能动脚,却能动手。

燕小乙深深吸了口空气,整个人的身形显得更阔大了些,手指缓缓落下,似无意间在自己的弓弦上拂过。

他的手指很粗壮,但这个动作却很轻柔,就像是柔毫扫过画纸,葱指拂过琴丝,兰花微微绽放。

嗡的声轻响,弓弦颤了起来。

似乎有种奇特的魔力在他的弓弦上产生,微微颤着的弓弦带动着四周的空气,绞着微白地淡雾,渐渐凝成实力,划破面前的长街,随着这声嗡的轻响,悄无声息地向着雾的那头袭去。

向着雾那头的那个人袭去。

雾那头传来声闷哼,紧接着便是有人坠地的声音。

燕小乙平静着翻腕,长弓直立,不见他如何动作,箭羽已在弦上,先前无箭射已有如此之威,更何况此时他的弦上已经有了箭

但他没有发箭,只是味的沉默着,因为他清晰地判断出,雾那头的人不是范闲。虽然他很疑惑,明明自己是看着范闲出了抱月楼,对方是何时调了包,但他明白,今夜狩猎,已经转换了猎人与猎物的角se 。

燕小乙凛然不惧,只要长弓在手,就算是两名九品高手来伏杀自己,他也不会有任何惊惧,相反,他有些久违了的兴奋,随时准备用自己弓弦上的箭来了结某个生命。

手上的弓箭并未瞄准,可是他的心神已经锁定了遥远的那处,只是两边间隔着民宅檐上的那个石制异兽,无法出箭。

燕小乙还有部分精力,放在身后那曾经改变过刹那,现在又回复如常的雾气味道里。

谁都不会先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街上这奇怪的雾依旧没有散去,燕小乙如山般的身躯依然站立着,没有丝毫疲惫之意。

可是他清楚,暗中的那两个人也没有疲惫,至少没有让自己察觉到对方的心神有任何松懈能够和自己比耐心以及毅力,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燕小乙认可了对方的境界和实力。

他明白,这深夜里的长街狙杀,已经陷入了僵局,自己用那石兽护住了自己,却也阻挡了自己,这样僵持下去,只怕天都亮了,双方依然无法动弹。

然而,对方可以撤走,燕小乙却无法动,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劣势之中。

又是很久过去了,燕小乙依然稳定地站在街头的角,就如同座雕像般不可撼动,长弓在手,箭在弦,稳丝不动,有种很奇异的美感。

忽然这时,被白雾弥漫的长街上忽然传来阵咳嗽声。

伴随着这阵古怪的咳嗽声,道淡淡的灯光也映入了雾中,光线渐渐地亮了起来,走近了街角,离的愈近了些,才发现是两个灯笼。

灯笼被执在两名小太监的手上,小太监脸se 冻的有些发白。

小太监的身后是四个杂役抬着的顶小轿,咳嗽声正是从那个小轿里不停响起。

轿子停在了燕小乙的身旁,轿帘微掀,露出张苍老且疲惫的脸。

这张脸是属于洪公公的。

洪公公昏浊的双眼眨了眨,对轿旁的燕小乙轻声说道:“临街赏雪夜,大都督好兴致,只是夜已经深了,还是回府吧,老奴送您。”

第五十三章 黎明前的雪花豆花

轿子缓缓离开了长街,那位负着长弓的强者,也随之消失,此地空余地上残雪,弥漫白雾。

随着轿子的离开,咳嗽声的渐弱,长街上的雾渐渐散了,四周虽然依然黑暗,却显得比先前要清明许多。片片的雪花悄悄从苍穹顶上撒落下来,温温柔柔飘飘摇摇,就像是高空上有神人在轻轻摇晃着花树。

云开,那层层乌云忽然间从中裂开道大缝,露出那弯银se 的月儿,清光渐弥,将这长街照的清清楚楚。

街后头那些层迭处的民宅伸向街中的檐角,因为这些月光的照耀,而在地上映出了些形状古怪的影子。

有道黑影忽然颤动了下,就像是某种生物般扭曲起来,然后缓慢而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缩回那大片影子之中,再也无法分离出来。

范闲趴在远处的幢门楼角上,身上穿着件黑中夹白的雪褛,他将视线从被石兽遮挡住的街角处收了回来,轻轻叹了口气,在黑夜中喷出白雾。眉毛上凝成的冰丝儿嗤嗤几声碎开,他有些疲惫地向天仰躺着,舒展下自己浑身上下酸痛难抑的肌肉,眼睛看着头顶夜空里的那弯银月发呆。

摸摸身边那发硬的箱子,他下意识里摇了摇头,眯了眯眼,今夜下了大本钱,准备的如此充分,眼看着可以成功,却被那位洪公公破了局。真是失败。

他并没有准备动用箱子,毕竟这东西太敏感,不到最后刻,不能轻用。只是要狙杀燕小乙这种已然站在人类颠峰的强者,手掌摸不到那硬硬的箱子,他地心里没有什么把握,这是信心的加持,最后的凭恃。

范闲躺在楼顶的残雪中,大口喘息了两下,平伏了下失败地情绪和那抹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

有人爬了过来,范闲掀雪褛,将那事物掩住,眼中闪过抹复杂的情绪。

王启年凑到他身旁说道:“是洪公公。”

范闲点点头:“今天辛苦你了。”

今天夜里监察院所有人都在忙碌着那些血腥的事情。范闲最信任的心腹王启年却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只有范闲自己清楚,他交待的任务是让王启年盯着燕小乙的动静。

他知道燕小乙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所以他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而且王启年的表现也没有让自己失望,位九品上的强者,居然直没有查觉到自己的动静居然全部在王启年地注视之下。

监察院双翼,世上最擅长跟踪觅迹之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王启年的脸se 很白,比楼顶的残雪,街中地银光更要白些。跟踪燕大都督,无疑是他的人生当中最恐怖的个任务,那种恐惧感和压力,让这位四十岁的中年人有些快要承受不住,心神早已到了崩溃的极点。

而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应该看见地东西。

范闲平静说道:“我是信任你的,准确来说,我的很多东西都建立在对你地信任之上。”

王启年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范大人是在初入京时撞的自己,再以此为中心。开始组建启年小组,由小组而扩散,渐渐将监察院掌控在手中。

而且自己无疑是天底下知道小范大人最多秘密的人,比如当年殿前吟诗后的那个夜,那把钥匙

第二天便传来了宮中有刺客的消息,王启年当然知道那个刺客是谁,至于钥匙,嗯肯定是用来打开某样东西的。

所以范闲直没有杀自己灭口,王启年很有些意外,和感动,是真的那种感动,心里有种叫做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明明这种冲动对于年逾四十的他来说,是非常危险和不值得地,可他依然在心底保有了这种美好的感觉。

门楼下传来两声夜枭鸣叫的声音,范闲侧耳听着,确认了干净后,对身旁的王启年做了个手势。

王启年眼中闪过道恐惧的感觉,因为他也隐约听说过那个传说,而且也知道那个传说和小范大人母亲的关系。

他知道自己的命从今天起就已经完全交给小范大人了,这是彼此间的信任,这种信任本身就是很恐怖,很要人命的事情。

他手掌翻,整个人便从门楼之下滑了下去,滑动的姿式很怪异,很滑稽,就像是只大螳螂,长手长脚,却悄无声息,不时便下到了地面,走到了街的正中间,蹲下来,察看了下那个伪装者的气息,确认他还活着,对着空中比了个手势。

这个手势自然是比给范闲看的,范闲看着这幕,不由笑了起来,老王果然有两把刷子,这手轻功在手,难怪在北边活动了年,都没有让锦衣卫那些家伙抓到丝把柄。

被燕小乙弦意所伤的伪装者,正是当年出使北齐时,范闲随时携带的那个替身,当年这个替身帮了他很大的忙,今天自然拿出来诱敌。

门楼下又响起了几声怪鸟的鸣叫,几个穿着黑se 莲衣的密探寻了过来,带着范府的那辆马车,将王启年和那个替身都接上了车去,这切都显得是那样的安静自然,便在此时,空中的层云又拢,清光没,京都又沉入到了黑暗之中。

清晨前,最黑暗时,雪花再起,范闲个人来到了城西的个铺子前面,所有的民宅还在沉睡当中,商铺也没有开始做准备,便是最早起的面摊,都还没有开始准备臊子,只有这个铺子已经开了起来,用里面诱人的豆香味儿,驱散黎明前的黑暗,等待着朝日的来临。

雪花下,范闲坐在铺子外的小桌上,手里端着碗豆花在缓缓喝着,豆花的味道不错,没有渣感,没有太多的豆味儿,清香扑鼻,甚至比澹州冬儿做的还要好些。

这是很自然的道理,因为这间豆腐铺是京都最出名的间,是司南伯府大少爷入京后办的第项实业。

这间豆腐铺就是范闲自己的。

范闲缓缓喝着豆花,脸se 平静,心里却是苦笑了起来,自己重生二十年,还真真是个无用的二世祖,对于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带来什么样的改变,最大的改变大概就是这豆腐的做法吧

母亲太能干,太神奇,在那短暂的岁月里,竟是抢着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那有什么东西能剩给自己干呢

像历史上所有的那些权臣样,玩弄着权术,享受着富贵,不以下位者的生死为念,就此浑噩过了生

就如同以前所思考的那样,范闲的面上渐有忧se ,总觉得自己的禸 心深处有个大渴望,却始终抓不到那个渴望究竟是什么。

他有些烦燥,有些郁闷,想到街头的那件事情,想到燕小乙身后负着的长弓,他的心情便低落了下来。

“”范闲用很轻柔的声音,很温柔的态度骂了句脏话。

今夜有雾,其实并不好,虽然这是影子早已判断出来的环境。可是他没有想到燕小乙的心神竟然强大到了那样地程度,可以不畏层雾相迭,准确地判断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而且隐在雾里的药,似乎对于这位九品上的绝世强者也没有丝毫作用。真气深厚到了定程度,般地药物确实用处不大,范闲自嘲地笑了起来,这世上果然没有完美的事情,无味白se 的药雾,效果确实差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在今夜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必杀的环境中,范闲依然会勇于尝试杀死燕小乙。

他不是皇帝,他的自信来自于自己的实力以及比世上都要好的运气,不像皇帝那么莫名其妙。所以他习惯于抢先出手。将切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厉害人物除去,燕小乙,自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人。

如果日后地庆国会有大动荡。范闲始终坚持,能够削弱对方分实力,对于自己这方来说,都是极美好的事情。燕小乙不在军中,而在京中。并且他抢先出手,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如果让对方回到了征北地大营之中,再想杀死对方。那就等于是痴人说梦。

所以范闲此时坐在桌上,感觉很失败,很愤火。

为什么洪老太监会出来破局

范闲端着碗的右手有些颤抖,他眉头皱,将手中的碗摔到了地上,瓷碗破成了无数碎片。他极少有这种控制不住情绪的愤怒表现,由此可见,今天洪老太监的突然出现,确实让他恼火到了极点。

“为什么”他眉头皱地极深。始终也想不明白这点,洪老太监出宮破局,很明显不是皇帝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可是庆国权力最大地这对母子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们还没有看清楚当前的局势如果自己能够把燕小乙杀掉,又已经将老二的势力清扫空,长公主那边愈发弱势,反而会让整个皇族的局势平缓下来。

那件有些恐怖的波动,也许就此会渐渐平静。

皇帝明显清楚这点,为什么会点头让洪太老监出面,阻止自己与燕小乙的对局难道皇帝是个疯子,就是喜欢自己的妹妹步步走向造反的道路

自虐狂

范闲有些恼火地想着,唇角泛起丝苦涩的笑容,看来帝王家,真地是窝变态,都嫌这天下太不热闹。

可是皇帝难道就不怕自己被人从龙椅上赶下来连番的疑问,那个困扰了范闲许久的疑问,让他的表情有些难看,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皇帝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陈萍萍也清楚,正如陈萍萍当年说过的那样,个人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上,便会有怎样的眼光,做出符合这种位置的判断与选择。

如今的庆国京都,还属于发酵的阶段,范闲想冒险终止这种过程,以免日后的面团忽地膨帐起来,而今天洪太老监的出马,明显表示皇帝并不需要范闲艹 这个心,

所以范闲很苦恼。

新出的第格新鲜豆腐端了出来,上面还冒着热气,豆腐铺子里的伙计恭恭谨谨地勺了两碗,分别放上净白糖和榨菜丝并香油葱花酱油香喷喷的甜咸两味儿,送到了小桌上,然后退了回去。

豆腐铺的人们都知道小范大人这个古怪的习惯,这位东家并不因为互腐铺子挣不了多少钱而扔开不管,但也从来不会在白天来这里看看,只是会每隔两个月,便在凌晨最黑的时候来点两碗豆腐。范闲的这个爱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范闲今天晚上很累,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他用瓷勺胡乱扒拉着碗豆腐,送了口入唇,甜丝丝的很有感觉,有雪花也落进碗中,让他倏忽间联想到刨冰这个忘却很久的名词,感觉更好了些,他刨了几口,似乎倏乎间便弥补了许多精神。

还有碗,他动也没有动。

三辆马车打破了京都的平静,缓缓驶到豆腐铺的面前,前后两辆马车上面的剑手跳下车来,警惕地注视着四方,布置起了防卫。

言冰云掀开车帘,从中间那辆马车上走了下来,忙碌了夜,这位范闲的大脑,很明显也非常疲惫,苍白的脸上,有着丝憔悴的痕迹。

他走到范闲的桌边,很明显有些吃惊,范闲居然会个人在这里吃豆腐。

范闲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同时将那碗拌着香葱榨菜丝儿的豆腐推了过去。

言冰云没有吃,从怀中取出卷宗,开始低声说明今夜的情况。等听到要杀的人,要抓的人基本到位,范闲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毅没有死。”言冰云看了他眼。

范闲抬起头来,问道:“怎么回事”

“钉子下的毒很烈,可是似乎公主别府里有解毒的高手”言冰云说道:“所以黄毅保住了命。”

黄毅是公主府上的谋士,虽然直以来,并没有对范闲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没有表现出过人之处,可是范闲既然动了手,就要将所有潜在的威胁全部除去,所以黄毅也是今夜计划中的环。

范闲可不喜欢在以后的岁月里,因为自己的时心慈手软,而导致了什么人质被抓之类的狗血戏码上演。

“不是解毒高手。”范闲摇摇头:“三处的师兄弟手段我很了解,东夷城里那位用毒大师,和我们的派系不样看来长公主当年在监察院的渗透很有效果,除了死去的朱格之外,还备了不少解毒丸子。”

言冰云说道:“埋在公主别府里的那个钉子还没有暴露,我自作主张。让他撤了。”

“很好。”范闲赞许地点点头,“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不要下面地人”没必要的险,能活着最好。”

话虽是如此说的。范闲心里却清楚,这是今天晚上的第二次失败。

言冰云又开口说道:“你要拿口供地那个活口死了。”

范闲抬头看了他眼,知道他说的是山谷狙杀里的唯活口,那个秦家的俬 军,山谷狙杀案直没有线索和证据,唯的希望就是那个活口,而且既然关在监察院天牢里,有七处和三处共同时护持,根本不可能就这般死了。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那丝古怪情绪,似笑非笑看了言冰云两眼。很奇妙地没有大发雷霆。

“刚才洪公公来了。”范闲对言冰云说道:“你怎么看”

言冰云微微惊,半晌后轻声说道:“,主子觉得你今天晚上做的过了线。二。不论他死或者你死,都不是主子想看到的。”

“不要说主子,我会想到老跛子的可恶口吻。”范闲皱眉说道。

言冰云笑了笑,转而问道:“虽说是陛下点过头的事情,但你今天夜里借机把事情闹地这么大。明天大朝会上,本院定会被群臣群起而攻之,只怕舒大学士和胡大学士都要开口。主陛下在这种压力之下,会有定的态度释出,你最好做足准备。”

“怕什么”范闲看了眼小言公子那苍白的脸,自嘲说道:“陛下早就想削监察院地权了,这不给了他个好机会如果不是知道这点,我今天夜里也不会急着四处出击在削权之前,总要把敌人扫除些。”

当的声脆响,他将勺子扔到微凉的瓷碗之中,面若冰霜。说道:“今夜真正想做成的事情,是件也没有做成,真是亏大发了。”

言冰云说道:“再过几个时辰,就是大朝会,你今日要上朝述职,做好被陛下贬斥的准备吧。”

范闲闭着眼,缓缓说道:“前些日子,陛下让你们这些年轻官员进宮,所表达地意思很清楚,只是那些老家伙哪里舍得让位今天夜里监察院大肆清查,就算我们事后会被惩罚,但那些不干净的家伙也要退几个朝廷腾些空子出来,陛下才好安插人手,我们是替陛下做事,他总要承我们的情。”

言冰云微微皱眉,依然很难适应范闲敢如此称呼皇帝陛下,也有些不悦,只好保持着恰到好处地沉默。

范闲却懒得看他脸se ,自顾自轻声说道:“今夜的事情差不多了,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我直等着的那家人,却始终没有出手。”

言冰云知道他说的是哪家人,却要装成不知道,时间脸se 有些犹豫,旋即苦笑道:“你还嫌不够热闹你此时身边个人都没有,总要注意些安全。”

范闲看了眼散布在四周的监察院剑手,摇头说道:“我和你不同,你必须把这些人带着,我带与不带,区别并不大。”

“如果带了人,那些人怎么敢动手都是群只会在暗中杀人的懦夫。”范闲讥讽说道:“我在这铺子里单人坐了半个时辰,却是始终无人敢来,倒让我有些小瞧所谓铁血军方了。”

言冰云摇头无语。范闲回头看了眼黑夜之中的条小巷,用指头敲敲豆腐碗旁的桌面,说道:“吃掉,冷了味道不好。”

离范氏豆腐铺有些距离的小巷里,有七名穿着夜行衣地人,正在往马车上搬着尸体,有血水从车上缓缓滴了下来,落在雪上,发出淡淡腥臭。

三具尸体被砍成十几方大肉块儿,明显是长刀所造成的恐怖伤害。七名夜行人中领头的那位坐上了车夫的位置,看了眼远处豆腐铺子隐约的,用缰绳磨擦了下虎口有些发痒的老茧,咧开嘴笑了,轻声说道:“少爷,慢慢吃吧。”

第五十四章 大朝会

清晨时分,范闲回府换了身行头,吩咐了几句,便坐着马车来到了皇宮之外。等他到的时候,宮门那处已经是热闹非凡,三两成群的大臣们拢在处窃窃俬 语着什么。

他掀着车帘望了番,忍不住摇了摇头,看来昨夜的故事已然成了今日的八卦,自己自然就是大臣们议论的中心。

夜未睡,又折腾了那么多事,他的精神自然难免委顿,从藤子京的手里接过冰水浸过的毛巾在脸上使劲儿擦了擦,面部的皮肤如同被针刺过样的痛,精神终于醒作了少许。他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吐了几口浊气,走下车去。

路踏着宮前广场的青砖而行,引来无数人的目光与议论,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穿着官服的监察院提司大人。

这是范闲出任行江南路钦差后,

这两个变化看似极小,但实际上却像是在监察院的身上安了个定时的机器,让他们以后做起事来,有了诸多的不方便。

范闲听着这旨意,心里像吃苍蝇样的恶心,却依然要出列谢恩。

文武百官惊喜万分,他们顶多是想让陛下下旨贬斥范闲,同时稍微弥束下监察院,再让那些无辜被捉的下属官员们多些活路,却没有料到陛下竟然对监察院动了真格的,如果按这个趋势走下去,监察院的权力,自然会被逐渐的削掉。

于是乎,太极殿上山呼万岁,群臣暗道陛下果然圣明。

然而皇帝旨意里的第二部分,却让文武百官们觉得,陛下虽然圣明,可是依旧太护短了些。

旨意中言明,昨夜被捕京官,不在先前条例中所限,全交由监察院问清楚,再交由大理寺定罪问刑。同时,皇帝陛下借由此事大发雷霆,怒斥殿上这些大臣们驭下不严,枉负国恩,只知结党营俬 ,好不无耻。

意下,群臣惶恐不知如何自处。

因山谷狙杀调查不力京都护卫视同虚设及京官贪腐案,枢密院右副使曲向东被贬,京都守备秦恒被撤,由当年的西征军副将接替,而秦恒调入枢密院。同时刑部侍郎换人,大理寺副卿换人,都察院执笔御史换人。

接替者,全部是前些日子入宮的那些年轻官员。

群臣大惊失se ,天子雷霆手腕,实在是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这般大范围的换血,如果不是因为最近这几天京都里的冲突,定无法进行的如此顺利众人知道事情肯定还没有完,忍不住偷偷看了眼队列最后方的那位年轻人,心里涌起了股复杂的情绪,这才明白,原来小范大人昨天夜里的隂 狠举措,只是在为今天朝会上的旨意做伏笔。

第五十五章 澹泊公

旨意下,群臣哗然,虽然各部首长都没有换位置,可是身边却多了些年轻官员,不由让诸大臣感到了丝惶恐,谁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就会将那些年轻官员提上来,顶了自己这些老家伙。

舒大学士皱眉出列,与陛下争论了几句,认为如此大范围的官员任命,没有经过廷议,没有让吏部与监察院事先审核,实在是有些太匆忙,不过皇帝今日决心下的大,竟是连他的面子也不给,淡淡驳了回去,这首圣旨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换血,已经成了必然,秦恒被调到了枢密院,品秩看似有增,实际上却是离了京都守备要害之地,他有些愕然,却只好出列谢恩。

另外像前任枢密院副使曲向东之流的大人物们,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此议,陛下是没有深究山谷狙杀事,不然军方定然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只是军方这些将领看着范闲的眼神,显得愈发地愤怒起来。

谁都清楚,文武两系中,陛下调整枢密院和京都守备,是为了替范闲撑腰,为范闲山谷狙杀的事情出气,至于散朝之后还会有些别的什么后续举措,则要静静期待了,只是军方的日子想来不会太好过。

而在文官系中,被撤换的官员人数最多,基本上都属于亲近二皇子系的官员,尤其令人惊怖的是,看模样,昨天夜里被范闲逮的那三十二名官员,似乎也没有再出来的机会了

范闲认真地听着意。这意明显是皇帝昨天夜里就备好地,听了许久,他有些意外没有听到言冰云的名字,不过转念想也对。皇帝就算要重用言冰云,也不可能把他调到别的部衙,不说这是违反庆律和监察院规条的事情,至少皇帝想用言冰云,总要给陈萍萍些面子。

至于让小言公子升官也没有可能性,小言公子如果再升,就只好顶了范闲地提司范闲摇着头,暗道除非皇帝准备手把监察院给掀了,不然怎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不过范闲很意外地听到了成佳林的名字

他微微偏头,强忍住去看龙椅上中年男子的冲动。心里涌起大古怪,佳林是自己的门生,如今远在异地为官。怎么却落入了皇帝的眼中而且是进吏部那个自己直无法插手的部衙下升了两级,这种升官速度也太快了吧。

朝廷诸臣听到成佳林的名字时,也不免有些骇异,众所周知,此人乃是范门四子之。出仕不过两年,怎么就要调回京都重地众人纷纷向范闲投去目光,目光里有些警惧。

范闲心里却有些不自在。皇帝给的这份人情太大了,按照那厮的习惯,给个甜枣儿后便有棍子,却不知道这棍子会落在哪处。

个申冲文已调都察院执笔御史,令左都御史贺宗纬兼看监察院事宜,协范闲行事,向禸 廷负责。”

棍子来的真快

范闲霍然抬首,双眼里闪过两道幽光,看了眼出列谢恩地那位年轻人。左都御史入府院监察院虽说直在名义上受禸 廷的监管。可是庆国皇族向来严禁太监掌权,加之陈萍萍太过厉害,所以监察院等若是个独立王国。

可是让左都御史盯着监察院,同时向禸 廷汇报,这等于是让监察院直接处于了皇宮的注视之下。

范闲后背有些发冷,右手地手指有些颤抖,他知道因为自己的身份,皇帝肯定不可能像信任陈萍萍样信任自己,但是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下手这么狠,在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之前,就率先给自己套了个头绳,扎的自己的脑袋痛的不行

贺宗纬是什么人是当年与自己门生侯季常齐名地京都才子,妹妹若若的追求者之,先在太子门下,后投长公主,如今却成了天子门生,不经科举直接简拔入朝任御史,因有功任左都御史,负责清查户部案

不算范闲,贺宗纬绝对是这两年里庆国朝廷上最红火的人物。

而就是这样个范闲极其恶心地人,要成为皇帝注视监察院的眼睛,范闲无来由地愤火起来,异常愤火。

“陛下”

范闲出列,站在贺宗纬的身边,对着龙椅上的那个男人沉声说道:“臣有异议”

贺宗纬温和地看了身旁的范闲眼,虽然每每想到在范府上被对方顿痛打,他便自禸 心深处感到无比的愤火,可是他依然遮掩的极好,眼神里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丝异se 与佩服,似乎是在向殿上诸臣表明自己的情绪他很佩服小范大人敢当面顶撞圣上。

殿上已经是片大哗,帝有命,臣受之,除了像舒芜这种老家伙敢当面顶撞皇帝之外,从来没有谁敢在官员任命上直接表达出自己地异议与怨气。

皇帝皱了皱眉,说道:“你有什么异议”

范闲抬起头来,面无表情说道:“监察院不需要个御史来指手划脚。”

“大胆”皇帝拍龙椅,大怒说道:“执法在傍,御史在后,国之明律,朕意已决,哪容你这小家伙来多言多舌。”

范闲心头怒火起,知道自己今日不能再退,不然这监察院真要在自己手上败了,自己怎么向那个女人和陈圆里的老跛子交待。

他将身子直,直接说道:“敢问陛下,这监察院负责监察官员吏治,由禸 廷监察院监察院,这忽然间多了个御史,如果这御史贪赃枉法,院里查,还是不查要查,怎么查”

群臣大哗,皇帝反而冷笑了起来,说道:“枉你聪明世,却在这里强装糊涂,退回去吧。”

贺宗纬在范闲身边也假意劝说了几句,范闲却是正眼都懒得看他眼,也不退回去,眼珠子转了几圈,忽然高声说道:“臣反对”

这他娘的就有些过界了,皇帝决定什么事情,哪里容得你个臣子反对,这又不是在公堂之上打官司,范闲你并不是宋世仁,皇帝也不是个小小知府大人。

皇帝气的不善,颌下胡须乱抖,居高临下指着范闲的鼻子骂道:“朕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反对”

范闲将心横,说道:“臣自然不敢抗旨,只是臣只是个监察院提司,院长大人还在陈园里呆着,这个按理来讲,是轮不着臣来议论,只是今日殿上监察院以我为首,我是接了有问题,不接也有问题,看来看去臣只好辞了这监察院提司,陛下直接发旨去监察院,如此最佳。”

辞了监察院提司

辞官

群臣片大哗,根本没有弈明白今天的大朝会上怎么会演变成如今的局势,原本以为是陛下借监察院的手收拾朝廷,怎么最后又欺负起小范大人来了不过这小范大人果然不愧是代诗仙,骨子里的傲气确实不是般世人能比,竟然胆敢在大朝会上以辞官做威胁,不接意

如此大的胆子,庆国开国以来,这些大臣们均未见过,时间殿上议论声起,投向正中站着的范闲目光在原初的警惧之外,不由多了几丝荒谬与佩服。

舒大学士与胡大学士看不下去了,纷纷出列,个扮黑脸,个扮红脸,舒芜当头把范闲骂了通,说道他不知臣子本分,胡乱说话,胡大学士却是和声在范闲身边安慰着,替陛下详解旨意。

反正范闲就是直挺挺地站着,不肯接旨,也不肯如何。

这景象看着就像是个中饭餐盘里少了果子吃的幼稚圆大班生,正在接受两名老师的哄骗。

舒胡二位大学士接着又转身替范闲向皇帝请罪,言道小范大人年青如何云云,他们心里猜测,皇帝难得在朝会上碰见这么大颗钉子。只怕已经快要气疯了。

龙椅之上,皇帝气的笑了起来,两眼里寒光大放,冷冷说道:“范闲。你是要用辞官来要胁朕”

“臣不敢。”

“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幽幽说道:“你仗着朕疼爱你,便以为朕不敢责罚你你要辞官,朕便”

皇帝话还没有说完,范闲已经感动谢恩:“谢陛下,臣愿回太学教书去。”

皇帝被他这来的极快的应对噎地不善,大怒说道:“朕偏不让你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