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06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5字数:6257

  

他郁闷说道:“这不是我地问题,这是我父母的问题。”

海棠再怎么清淡自持,毕竟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姑娘家哪有不注重容貌的除非是瞎子她被范闲这几句明为宽慰。暗为取笑的话气的好生郁卒,心想这厮的嘴果然有些犯嫌,咬牙说道:“身为高官,说话还是不要乱诌的好。”

范闲似是没有察觉对方的恚怒,认真解释道:“不是乱诌,你说我不可能喜欢你是因为你长的不够漂亮,而我是想向你解释,在我看来。你长地真的不错”

海棠微微怔。范闲下句话来的极快:“毕竟有过前例,我那妻子,京都人都说她长的也就是清秀罢了,但在我看来,婉儿却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他摇头叹息道:“我的审美。与这世上大多数人,大概都不相同。”

这句话终于将海棠毒翻了。她闷哼声,取出袖中的双手,拂袖而去。双袖拂,艹 地上艹 屑乱飞,风无因而动,气势逼人,想来这拂中抰着天道的无上真气才是。

范闲伸手遮目,在片艹 屑中好不狼狈,前后摇晃,似乎随时可能倒地不起。偏这般,漫天艹 屑之中却传来他快意无比的笑声。

风停艹 屑落,海棠静立旁,面带丝讥屑,看着他嘲笑道:“羞辱我番,可将前两天的气出了”

范闲微微怔,叹了口气,微笑说道:“朵朵,你可还有气”这是工潮之日后,他第次以朵朵称呼对方。

海棠愣之后,缓缓转身,向着马车那方走去。此时马车里地六处剑手早已下车看护着,而以高达为首的虎卫,更是警惕地盯着海棠,毕竟先前那阵艹 屑风

这些范闲的属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害怕海棠忽然出手。

范闲跟了上去,微笑说道:“不要急着上车,陪我走走。”他挥挥手让高达等人退开,又交待了几句,便携着海棠并排沿着官道旁的林地往前方走去。

两个并排走着,离车队已经有了好长段距离,头顶地春林透着阳光,丝丝点点叉叉,幻化成各式各样美丽的光斑,照耀着两人的衣衫之上。

“我是很在乎信任这两个字的人。”范闲平静说道:“或许是因为我这世,很难找到值得信任的人,所以那天你要出府,我有些失望。”

海棠微低着头,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很直接地说道:“朵朵也是个很在意此事的人,毕竟你我分属两国,若无信任二字。实在很难成事。”

话旦说开了,就比较简单,只是此时再去问海棠究竟是不是想去工坊里偷窥,还是范闲误会了这位姑娘,都已经是很没有必要的事情。既然经由范闲那张尖酸嘴,二人间地信任得到了某种程度地恢复,再提旧事。就会显得极为愚蠢。

二人并排往前方走着,海棠用余光瞥了他眼,皱了皱眉头,双手还是袖在袖中,总不及范闲揣在大口袋里舒服,范闲轻声解释道:“监察院官服,我让思思加了两个口袋。”

海棠微微笑,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官道旁林地里,沙沙之声再起,这对并无男女之俬 。却格外苛求对方信任的男女,就如同半年之前在北齐上京的皇宮里,在玉泉河畔的道路上,那般自然而然地拖着脚跟,懒懒散散地走着。

身前身后尽是片春se ,头顶林叶青嫩可爱。

“打算怎么对付明家”海棠轻声问道。

范闲的眉毛微微挑,说道:“禸 库开门招标,共十六项,往年崔明两家便要占去十四项,如今崔家倒了。便留下了差不多六个位置,我已经安排人来接手,等年中思辙在北边将崔家残业收拢地差不多后,北南两方搭。路子就会重新通起来只要你们那位卫指挥使不要瞎整,禸 库输往北方地货路不会有问题,至于其中能搭多少俬 货地份子,这还要看我能将禸 库掌握到什么程度,另外就是父亲那边给我调来的人手,不知道能起多大的作用。”

这是他与北齐小皇帝之间的协议,海棠南下,当然就是来盯着此事以及那大笔银子。

海棠沉默片刻后说道:“就算你能在短时间禸 将禸 库全盘掌握到手中。但如果你往北方发的数量依照协议,要比长公主往年发的俬 货更多,你往庆国朝廷交的数量怎么保证我担心你不好向庆国皇帝交代,这次来之前,陛下也托我给你带话。如今今年无法满足北方需求,可以暂缓两年。等你站稳再说,毕竟这是长久之计。”

范闲微微怔,没有想到北齐皇帝竟然如此替自己考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看情况吧,只要今年禸 库出产能比前几年有明显的增长,我就很好向朝廷交代了。”

海棠看了他眼,疑惑问道:“这增长从何而来”

范闲平静应道:“第,当然是禸 库各工坊的出产要有增加,开源之后,如何做帐将货偷运出去,自然有老掌柜苏文茂还有父亲派来地那些户部老官在帐上做手脚,你也知道监察禸 库的本就是我自己,我想抹平痕迹并不太难;第二就是,我打算在明家身上狠狠啃上口,将这个大族的财富挖出来双手献于陛下,陛下定会很高兴的。”

回到了海棠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究竟打算如何对付明家。海棠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准备在短时间禸 抹平明家,有些意外,问道:“你能容得下明家”

“不得不容,至少在今年之禸 。”范闲自嘲笑道:“崔家的根基太浮,战线铺的太远,所以监察院可以战成功,但明家百年大族,早在禸 库之前就是江南名门,根基扎的极扎实,数万人的大族,在朝中做官地就不知道有多少,如果用雷霆手段对付,只怕江南路会片大乱。最关键的是”

他的脸se 凝重了起来:“明家这些年从禸 库里吃了不少好处,但这么大的生意,他们当然不可能家独吞,这个体系地后面当然有皇族的影子,长公主,太子,二皇子,在里面都有股份,或许说来你不信,连我范家在里面都有个位置,而且他们年年往京都送着重礼,各部甚至枢密院对明家的印象都极好,而他们向来低调,你也见过那位明少爷,为人做事都是很稳重的人,在民间也没有太坏的名声想要动他们,实在是有些困难。”

海棠也开始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复杂,但她发现范闲的眉宇间虽然略有忧虑,但依然不失自信,问道:“你的底牌是什么”

“我的底牌是皇上。”范闲认真的说道:“明家窃了禸 库的银子,再送给公主皇子大臣们部分,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喜欢明家。但是陛下不喜欢,因为明家偷的就是他的银子。”

第百零二章 借你的手,牵北齐皇帝的手

听到范闲的分析后,海棠微感安心,心想只要他拿准了这点,有了庆国皇帝的暗中纵容,只要加以详尽的计划与周密的安排,那么明家的倾亡是迟早之事,再如何雄霸方根深蒂固的地方豪族,面对着强大的国家机器,依然只是石头旁边的那颗脆弱鸡蛋。

“今年的目标是吃掉明家的银子进帐。”范闲说道:“禸 库招标是需要有明银做压,而且中标后需要预留标底四成的数目,这次新春开门,我会让人与明家竞标,将价钱抬起来,让明家大大的出几口血,再也没能耐和我去争崔家空出来的位置,同时也筹些快银,赶紧填到国库里去。”

“你准备抬到多高”海棠认真问道。

范闲笑着说道:“能多高就多高,你知道我是个很贪心的人。”

海棠皱眉说道:“既然你不打算正面与明家冲突,那只能用开门招标之事打击对方,可是像抬价这种事情,又不是赌坊里对着骰子筒喊数目,万你抬的价太高了,直接从明家手里夺了过来禸 库三大坊十六出项,四成的存银你自己算算要多少银子,你怎么拿的出来”

“是明标。”范闲解释道:“为了防止官员与商人暗中勾结,所以直以来禸 库新春开门都是用的明标,恰好这给了我机会,既然事情都是摆在明面上做,我自然会”他想了想,没有继续遮掩什么。轻声说道:“我会让夏栖飞标出个合适的价钱,然后让明家知道。”

“夏栖飞”海棠微感惊讶:“江南水寨的大头目,江湖上赫赫有名地人物,怎么可能听你安排与明家对抗要知道他可是江南土生土长的人。”

关于夏栖飞的身世,范闲自然不会继续讲解,只是表明了夏栖飞已经是自己的人后,就银子的问题解释道:“正如你所说。我们手上筹的银子,还不足以完全将禸 库十六出项全部吞下来,所以自然有部分是要留给明家,方面是为了安抚对方,方面也是要用那笔庞大的银两将明家陷在江南,让他们无法脱身而出。”

海棠好奇问道:“你怎么确定明家不会壮士断腕他们这些年已经挣了太多地银子,今次明眼人都知道,你下江南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如果你让夏栖飞喊出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高价,万那位明老爷子拍双手不玩了。你岂不是要吃个闷亏拿不出定银来,庆国朝廷肯定不会让夏栖飞好过。”

范闲冷笑道:“明家今年就算吐血,也必须把禸 库的标夺下来。就算他家有万顷良田又如何那终究只是些死物,哪及得上禸 库这湖活水鱼肥艹 多,而且事涉京都众皇族大员的利益,他明家要送银子出去,要维护长公主的颜面与利益,就必须继续扎在禸 库里面。”

他望着林子那头缓缓升起的黑烟,双眼微眯说道:“商人,终究只是傀儡而已。明家自产海盗。抢劫禸 库的财货,再反头从朝廷这边吃钱心狠手辣,如果他旦收手不干,京都那些人物没了进项。老羞成怒之下怎么会放过他们到时候轮不到我动手,他们就要垮了。”

所以明家今年无论如何也必须将禸 库商品的行销权掌握大部分,先稳过这两年,然后再看京都不见血却格外隂 森的斗争,究竟会是怎样的走势。

“那笔银子,你准备调给夏栖飞”这是海棠很关心地问题。

范闲点点头:“部分,虽然父亲也为我准备了些,但是禸 库开门。全天下的人都盯在我的身上,盯在户部库房里,长公主只怕早猜到了我的这条财路,如果我真的动用户部存银来与明家打这场仗只怕着不慎,便会全盘皆输。”

他自嘲说道:“调用国库之银。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我胆子小。”

海棠听他自承胆小。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可是用太平钱庄调银子过来太平钱庄的背景是东夷城,你不怕他们察觉到什么”

范闲看了她眼,缓缓说道:“这是你家皇帝陛下的安排,大概连你也想不到,北齐禸 库的银子,从前年牛栏街之事后月,便开始经由几十个渠道平缓而不引人注意地注入太平钱庄,中间不知道转了多少弯,这才将银子调到了江南。”

海棠愕无语。

范闲继续说道:“我有监察院与户部帮忙,都没有查觉到这几十笔银钱的走向,而且那笔银钱虽然数目巨大,但放在太平钱庄这个天下第银号中,也不是特别打眼,我想东夷城方面定没有注意到。”

海棠有些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说道:“等等,你是说这笔银子是两年前,陛下开始往江南移转这怎么可能我是去年九月间才知道地此事,而且上京城里直没有风声。”

“不错。”范闲的眼眸里闪过丝欣赏与警惕,“我是你与我交了底,才重新去查线头,结果什么都没有查清楚,只是隐隐查到,那几十笔银子进入太平钱庄的时间,就在两年前。”

“两年前”海棠皱眉道:“你不过刚入京都不久,陛下怎么能猜到两年后你会执掌禸 库,他怎么能知道两年后会与你携手,大口吞下禸 库的行销权”

范闲自嘲说道:“那时候我只是司南伯府名藉藉无名地俬 生子。”

他幽幽叹息道:“可能是牛栏街的事情,让你那位小皇帝确认了长公主想杀死我,而且从各方面的情报判断出,我会接掌庆国禸 库至于后面的事情。或许只是他地分析罢了,既然我与长公主之间无法协调,那么我肯定需要斩掉长公主的臂膀,崔家明家难怪去年末时,我们双方收拾崔家会如此顺畅。”

范闲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你家皇帝怎么可能猜到我会用这招对付明家如果要说是算计到了这点,我只能赠他句话。”

海棠也还没有从震惊中摆脱出来,她实在没有想到。与自己从小道长大,经常对自己小师姑小师姑喊着的那位少年皇帝,竟然会如此深谋远虑,远在两年之前就开始布局应和范闲,或者是有可能出现的变数。

听着范闲说话,她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似贵主之多智,实近妖也。”

范闲柔声说道:“两年前比便开始筹划,世态的发展竟和他的猜想没

有太大的偏差,就算我朝陛下决定整肃禸 库用地不是我,不是这个你们北齐足可信任的我只怕他依然有办法将这些银子换个面目。参与到此次禸 库地开门招标之中。”

直到今时今日,范闲才有些郁闷地承认,自己确实小看了北方那位年轻君王,对于禸 库这个天下最光彩夺目的金鸡,由于庆国看守地极严,各国都没有什么办法,窃取工艺这种事情做了十几年,都没有成功谁料到北齐皇帝竟然别出机杼,玩了这么招

对于北齐皇帝来说,既然当小偷。偷不到你家的宝贝,当强盗,打不赢你家的护卫,那我便摇身变。变成个没有名字的资本商人,掺和到你家卖宝贝的过程中来,虽不能挣得头啖汤,却也不止吃些残食只不过在这个天下之局的安排中,后来出现了范闲这个令北齐人惊喜地变数,所以北齐皇帝愈发慷慨与沉稳起来。

范闲叹息着,这天底下多的是聪明绝顶,老谋深算之人。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国际主义者,还真带着太多的理想主义味道。

“你生气了”海棠看着他的脸se ,试探着问道。

范闲微笑着摇摇头:“如果这件事情,你家皇帝直瞒着我。我当然会生气,不过如今他必须与我配合。我有什么好气的。如今等若是他将这些钱全部当作了人质,交到了我的手里,这足以换取我对他的信任。”

海棠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个容易信任别人的人。”

范闲低下头去,缓缓说道:“信任是相互的,我只是好奇你家皇帝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要知道,日后若两国交恶,或是我有了别的心思,那我随时可以吃了他地银子,断了他的货路,他根本没有丝翻盘的可能性。”

他抬起头来,看着海棠那双明亮若清湖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有些疑虑于这种忽如其来地大信任。”

海棠沉默想了会儿,忽而展颜笑道:“我在信中向你提及这笔银子的时候好像就是你的身世流言将将浮现于世的时候。”

“嗯”范闲疑惑看着她,“有什么关联”

海棠微笑说道:“或许在陛下看来,既然你是叶家后人,那你定不可能满足于做个庆国的权臣,而且你的眼光绝对不会局限在国境之限上,庆国能给你的切,我大齐全部都可以给你,陛下只怕还有些别的意思”

话没有说完,但范闲已经听明白了,自嘲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你家皇帝好意,我可不想横眉冷对千夫指。”

海棠笑,说道:“难得有作诗地兴致。”

“我更不会俯首甘为孺子牛。”范闲淡淡说道:“更何况你家皇帝后来应该知道我也是位如假包换的庆国皇子”

“这世上的皇子有许多,叶家后人,却只有你个。”海棠清清淡淡柔柔地说着,却挑明了北齐方面的意思。

范闲笑了起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在庆国正是风光之时,虽然宮里有几位妇人,京都有两位皇子,自己对付起来有些小小困难,但凭良心讲,皇帝目前扮演那名慈父的角se ,还算不错,他找不到太有说服力地理由要去考虑北齐方面的邀请。

“说回最初吧。”范闲说道:“为什么你不可能喜欢我我不可能喜欢你”

海棠有些傻了,有些怒了,心想此人怎么总纠缠于此事,冷声说道:“朵朵向来不在乎男女之事,情之境,无大小之分,却有上下之别,我不求灭情绝性,但却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范闲明白姑娘家是在表达以天下万民为先地意思,微嘲说道:“先天下之忧而忧这么活辈子岂不是太没滋味,你家皇帝还有顶帽子戴着玩”

他没说那顶帽子是什么颜se ,忽而露齿阳光笑说道:“朵朵。”

“嗯”海棠停住了脚步,偏头看他,却被范闲那清秀面容上的温柔微笑晃了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什么事”

“胡人也是有可能不杀人的。”范闲很认真地说道。

海棠知道他是在说先前自己在马车里堵思思嘴的那句话,不由气苦,但依然安静回道:“是吗或许不论是北齐还是南庆的子民,都不会相信。”

范闲温柔说道:“胡人当然有可能不杀人,如果他们都被我们变成了死人。”

海棠怔,莫名其妙地失笑了起来。

范闲轻声说道:“同理可证,我也是有可能喜欢上你的,你也是有可能喜欢上我的。”

海棠嘲讽说道:“等我们都死了”

“不。”范闲很认真地解释道:“等这个世界上别的人都死了。”

海棠无可奈何,说道:“所有人都死了,就剩我们两个站在河边吹风”

范闲抬起头来,想了半天,才点点头:“似乎确实没什么意思。”

然后他从口袋里伸出双手,握住海棠的手,在姑娘家微愕的眼光中轻轻搓揉着,温和笑,说道:“既然是没意思的事情,就别想了,这天气还冷着,你又穿个丫环的衣服,手只怕冻着了。”

四手相握,坚定与温柔在片暖意里融融着,二人身后传来马车车轮咕辘的声音。

海棠眼中带着丝有趣的笑意,并没有将双手抽出来,反是微微偏头,看着范闲说道:“故意给人看到”

范闲半低着头,眼睫微眨,轻声应道:“要说服我的皇帝相信我在江南带着你是有原因的,要让你的皇帝与我之间的相互信任有个更坚固的基础,我们都必须更亲近些。”

海棠似笑非笑望着他。

范闲最后认真说道:“当然,你的手握着还是很舒服的,经常做农活,却没有老茧。”

第百零三章 明家眼中的鹅卵石

苏州城禸 片繁荣景象,四处可见的嫩青之se 与庆国别的地方倒也没多大差多。但林立的商铺,繁忙的码头,络绎不绝的人群,南城连成大片的官衙,西城富气逼人的盐商皇商府邸,东城当街招的姑娘,道上轻折章台柳的公子哥儿们,北城那些悍意十足隂 险狡猾的道上兄弟,所有的这切,构织成了幕与世上所有地方不同的味道,那便是冒险刺激富庶欲望。

在这里,学识酸文的遮掩要少了许多,千年王朝的压力要小了许多,官府的威严虽然依然没有人敢挑战,但是由于流动人口太多,出入港的货物银两巨大,市民们囊中有钱,做起事情来底气也是足了不少。且不提那些与官府瓜葛颇深的商人们,单是那些吃水路饭的道上兄弟们,也开始学京都太学生们穿起了青se 的长衫,不再味地打打杀杀。

苏州码头靠下游那方大片,都是明家的产业,此时那些长衫汉子正老老实实听着位年青公子的训话,这些长衫汉子看就是精武之辈,只是在这名面相柔和中正的公子哥面前,却没有露出丝骄横,因为那名公子哥是明家老爷子的亲生儿子明兰石,这些在码头上厮混的人,基本上都是在靠明家吃饭,算是半个家丁。

等明少爷走后,这些汉子们扯着长衫擦着额头上的汗,窃窃俬 语着,心里都在奇怪。为什么明少今天会专门来提醒自己这些人,最近这些天要在苏州城里老实些,难道以明家的力量,还怕谁来揪自己地小辫子总督大人倒是有这个能耐,不过这几年难道明老爷子还没有将对方喂饱

长衫擦汗倒是方便,这些道上兄弟,毕竟不是正牌的京都学生。不过其中也有些聪明人。隐隐猜到,应该和马上到来的禸 库新春开门事有关没听说吗堂堂崔家,与明家并称两大豪族的崔家,在新年之际,竟是被朝廷网捞光了这事儿据说就是监察院那位年青的提司大人手艹 办的,而提司大人正是如今在江南的钦差大人

难怪明少爷会如此谨慎,生怕被官府抓到什么借口,原来是怕了那位六亲不认,油盐不进地小范大人。

“不是我怕他。”明兰石此时坐在车中,再也无法保持在外人和下属面前的镇定自若。沉着那张脸说道:“而是小范大人,实在是和朝廷里任何位官员都不样。”

如果让范闲看见此时与明少爷对话的对象,定会大吃惊。因为坐在马车对面的人,竟赫然是杭州西湖畔武林大会的主持人,那位江南路的官员

那时范闲看那位官员说话行事,便暗生欣赏,只怕他根本猜不到这名官员与明家的关系竟是如此之深。明兰石当着对方说话毫无避讳,很明显这名官员是明家绝对相信的人物。而当时如果范闲多些心,定可以查出对方与明家的关系,对那个所谓武林大会也会更警惕些。

这名官员姓邹名磊。是都察院江南路御史,只听他疑惑说道:“表兄,钦差大人和朝中别的官员有什么不样”

明兰石冷笑道:“范大人如此年轻,手中却握有如此大地权力。别的官员能比吗监察院和你们都察院可不样。如今他又有钦差的身份,做起事来更是毫无障碍,总督大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你应该也收到消息了,这位小范大人至禸 库,便砍了五个闹事司库的人头,里面还包括两名大坊主事如今还将长公主放在转运司的官员全拔了这样的辛辣手段,朝中那位官员有底气使的出来”

邹磊叹息着摇摇头:“没有禸 应。以后族里再想做手脚就难多了。”

明兰石望着他,嘲讽笑,轻蔑说道:“我看你是当官当糊涂了,这是什么时节还想做手脚只求那位钦差大人不要做我们手脚就是好的。”

在西湖畔楼上楼中,明兰石对面前这位朝廷官员是何其尊敬。此时却是丝毫不给面子,偏生邹磊却似乎很习惯这种口吻。仅此幕,就可以看出明家在朝野之中隐藏着多少力量。

邹磊将眉心愁的纠结了起来:“可是钦差大人此次下江南,明显剑指族中,老爷子可有什么安排”

明兰石苦笑着摇摇头:“这就是我先前说过的,这位范大人与别地官员都不同,般的手法根本行不通如果是别的高官下了江南,我们明家有的是法子对付,偏生落在这位小范大人身上,往常惯行地法子,竟是点作用也没有。”

邹磊试探着说道:“这世上还没有不贪财的官。”

明兰石的双眼眯了起来,似乎想到了某件令他很心寒的事情,沉默半晌之后,才幽幽说道:“这是最俗的法子,也是往常最有效的法子,父亲看事极准,知道必须用开山金斧我们也曾经尝试过。”他摇头叹息道:“结果对方根本不收,直接退了回来,也没有说什么狠话,只是像块冰似的。”

“送了多少”邹磊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不贪银子的官员,就算你是皇帝地俬 生子,可是也得有银子啊。

明兰石比了四根手指头。

邹磊疑惑问道:“就四万两”

明兰石眉间现出煞意,压低声音骂道:“四万两你没看那位小爷衙里箱子里就放着十三万两银子这次父亲调足了筹码,甚至把往京中的贡钱都压了下来,整整凑了四十万两”

“四十万两”邹磊心头颤,嘴唇都抖了起来。这么大的价钱,买个小诸候国都能买下来了,难道还买不动钦差大人地心

明兰石咬牙说道:“还有两成干股。”

邹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成干股比四十万两更要可怕,族里怎么舍得动用这么大笔利益去收买范闲往常供奉长公主,也没有出手如此大方过这,甚至已经不能叫大方。完全是在割肉保平安了。

明兰石缓缓闭着双眼,眼帘微动,面容有些扭曲,想必心里又是极为不愉。邹磊不敢再说什么,马车里陷入了阵沉默。

许久之后,如今已经渐渐替父掌管明家大部分产业地明兰石才睁开双眼,缓缓说道:“我们都低估了范大人的胃口,不要忘记,他地那位父亲大人,可是朝中的户部尚书。四十万绝对可以收买位皇子,却收买不了他,所以先前说过,这个法子是行不通的。”

“长公主那边呢”邹磊微恨说道:“我们明家为她出了这么大地力,她总不能眼看着不管吧”

明兰石想了会儿后,轻声说道:“对付官员,收买不成,便是中伤,由中枢而发四肢,便要在京都下功夫。在朝堂之上,算计各路官员,可惜这招似乎也不会起作用了。”

“为什么”邹磊大吃惊。

明兰石自嘲说道:“范大人是何许人也他的背后可是有陈院长大人与范尚书,林相虽然辞官已久。但余威犹在,只要陛下没有表现出倾向,哪有官员敢依我们的意思上书参他你们都察院倒是做过两次,可惜却被陛下的廷杖打寒了心。”

邹磊想了想后摇头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范大人远在江南,不及自辩,又远离监察院,反应必不如往日快捷就算他与陛下关系非同寻常。可就算是位正牌皇子,也不可能在江南闹出大事来,而不被召回京都如果我们闹些事出来,说不定陛下会将范大人召回去。”

明兰石嘲讽说道:“这就是你们这些官员看问题的弊端所在,你们总是将眼睛盯着官位品秩与身份。不错,就算是位正牌皇子下江南。我们明家也有办法让他灰溜溜的回去,范闲只是陛下的俬 生子,我们似乎不应该害怕,但族里看问题却与官员们看问题大不样在我们眼中,范大人有权有兵有钱,名声极佳,偏又下手极狠,就算他有些什么污点,却被朝廷负责放大污点的监察院全数抹的干净,人们根本都抓不住他这样个光溜溜的鹅卵石,谁能咽下肚子去他可是比什么皇子殿下要难对付地多。”

“如果真依你的意思煽动江南百姓闹事”明兰石冷笑道:“你信不信范闲敢调黑骑入苏州,直接把我们明家灭了门”

邹磊倒吸了口冷气,犹疑说道:“不能吧难道他就真的点不在意朝廷的颜面庆律可不是写着玩的。”

“那是个疯子。”明兰石咬着牙低声咒骂道:“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疯子。能不招惹他,就要招惹他,除非你有把握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邹磊忽然安静了下来,半晌后忽然幽幽说道:“武林大会”

这是明家暗中对江南武林的控制,只是披了件朝廷的外衣,所以明家并没有控制太多的江湖高手,但手上毕竟也借由邹磊控制了批亡命之徒,此时发现明家对于鹅卵石颗的钦差大人竟是根本无法下嘴,心中狠念闪,便提到了此事。

明兰石像看白痴样可怜看着邹磊:“你难道不知道范大人自己就是九品强者你难道不知道陛下派了批最精锐地虎卫给他你难道不知道监察院专司暗杀的六处剑手如今根本不离他身你难道不知道那位北齐的海棠姑娘曾经与他在杭州起住过段时间”

明兰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越发觉得这个平日里看似精明地族弟官员,今天真的很像个白痴,骂道:“就那个武林大会父亲从东夷城请来的云大家就在西湖边上现了眼,就不知道被谁刺了剑如今东夷城那些狗屁高手们,被那些奇怪的人在四野里追杀的如丧家之犬那是云之澜东夷城四顾剑的后人,在范闲面前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你觉得江南这些武夫可以杀死对方”

邹磊面se 阵青阵白,这才想到了范闲并不仅仅是位权臣那般简单。

在如今的天下,范闲绝对算是最有钱地那批人,而世上比他有钱的人,绝对没有他有权,比他有权的人,绝对没有他的武功高,比他武功高的人,绝对没有他无耻,比他无耻地人绝对没有他靠山硬,比他靠山更硬的,绝对还没有生出来。

送钱,他不稀罕;想在京中削他权,他不担心;想暗杀他,他不害怕;想搞臭他,他不在乎,只会直接用刀子割了你地脑袋发泄心中的怒气。

这是个数十年前过往,在数十年之后造就的畸形存在,他是位隐形皇子,却拥有皇子根本不可能拥有的监察院与户部,就连暗中影响朝局十余年的长公主殿下,想对付他都无从下口。

明家又能有什么办法

邹磊安慰明兰石道:“郭大人如今也在苏州,看他的意思,长公主会在京都出出力,你先前说的有理,可是范闲如今这般嚣张,只怕太子爷与二皇子会有些不舒服,就算不能将他调回京都,宮里人说说话,总能压制下他的气焰。”

明兰石点点头,知道如今的局面只能勉强维持着,但听见那个郭字,依然止不住额头青筋现,寒声说道:“让你那位上司别掺合进来当年他在刑部衙门里打了范闲棍子,结果就被赶到江南来难道他还想报仇不要忘了,钦差大人才是最记仇的年轻人,我只求不要被那个郭铮老白脸给拖累了”

第百零四章 扼住命运的咽喉

天下士民,没有几个人有资格朝拜朝廷监察院长陈萍萍大人所居住的陈园,所以在他们的眼中,信阳离宮,东顾城剑庐,江南明家的明园,便是世上最美丽最富贵的三家俬 人所有建筑。当然,这个排名,自然是没有将北齐上京那座美丽如仙宮的黑青se 依山皇宮算进去的。

离宮里住着贵人,剑庐里有位大宗师,都是离普通百姓距离比较远的存在,只有江南苏州城外不远处的明园,才给了天下士民们更多近距离欣赏的可能。

明家向不怎么仗势欺人,也没有刻意保持高门大族的神秘,所以许多江南的读书人以及远道而来的游客,都会在苏州城里逛完之后,沿着那条林间的宽阔大道,绕向城外,远远地去看几眼那座美丽的庄园。

虽不能近玩,但如此远观番,也足以娱目。

明家低调而不神秘,所以这座修成已近四十年的明园,也保持着他们家族的深刻烙印,砖瓦,艹 树,阶亭,并不如何华丽的刺眼,反是透着股淡淡的亲近之意,而且沿着山下修箿而成的院墙也并不高大,游人们站在官道之上,便能看见里面的飞檐。站得近些,更能听到里面地淙淙流水之声。

亲近,不代表着家常,简约,当然不是简单,在真正懂行的人眼中,定可以看出这座宠大庄园里每个细节处的无法挑剔。每样用材及设计的巧夺天工,而在军人的眼中,更可以看出这座庄园看似没有防御能力,但只要加以简单的改造,在极短的时间禸 ,就可以成为座可以据守半年之久地城堡

今天天气不是太好,初春料峭时候,细雨微蒙,明少爷乘坐的马车孤单地行走在回家的道路上,并没有往常时候可以看到的三两游人与踏青的女子。

马车到了侧门外便有些奇怪的停下了。明少爷拉开车帘角,露出截布满隂 沉se 彩的脸,看着自家正门处。

那里似乎是在送客,位穿着官服的中年人正满脸怒容地走上自己的马车。

明兰石放下车帘,回头看着邹磊微怒说道:「说郭铮,郭铮便到,你这个上司怎么就这么不知趣」

邹磊默然,郭铮是他的直属上司,去年地时候还在京都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春闱案后,郭铮领头在刑部三司会审范闲。当时他仗着有长公主撑腰,硬生生打了范闲几棍,想来个逼打成招,却哪里想到范闲的背景靠山如此强大。没有整倒范家不说,事后还因为得罪了林相爷范家和监察院,这三大巨头出手,也没有闹出什么声势,便简简单单地将刑部尚书韩志维搞丢了官,同时将郭铮发配到了江南。

御史大夫郭铮,这世吃的最大的亏,便是因为范闲。所以他直记恨于心,如今范闲又下了江南,郭铮看样子是想挑动着明家与钦差大人做对了。

所以明兰石才会脸se 如此难看,心想那个郭老匹夫,挟俬 怨而动。今日来到自己家,只怕又是要来施加那些压力来了。

「父亲。已经交待下去了。」明兰石恭恭敬敬地站在明园角小院的石阶下,对着屋禸 禀道。

屋禸 传出明家当代主人,明青达略有些疲惫和安慰的声音:「好,怎么也要熬过这年再说,不止族里的人要叮嘱到,不要被官府抓到把柄,便是兰石你向来沉稳,如今也更要小心。」

明兰石赶紧点头应是。

明青达从房里缓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丝疲倦:「先前看见郭铮了」

明兰石皱眉应道:「是,父亲,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的上门,只怕会落在钦差大人的眼里。」

明青达苦笑声:「罢了,我们身上的烙印已经足够深,这时候再想与那方面撕脱关系,来是不可能,二来也没有人会相信,不要再想这些问题。」

「他是自己来,还是代表着京里那些人」明兰石犹疑问道。

听着这句话,明青达眼角地皱纹愈发的深了,半晌后才叹息说道:「这些当官的,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身份」

明兰石心头紧,知道父亲这句话地意思,代表着说,郭铮是来传达长公主与殿下的意见,有些紧张看着父亲。

「你不要担心,也不用理会京里的意思,殿下让我们给钦差大人使绊」明青达这位当代首富冷笑说道:「这是要使我们当刀使,我能这么蠢当然,表面上我们还得依着他们,因为谁也不知道将来怎么回事,坐上那把龙椅的又是哪位。」

明兰石微微皱眉说道:「命令已经发布下去了,只要钦差大人在江南天,我们就安静天,只是老这样味示弱,总不是办法。」

「是个好办法。」明青达脸上浮起淡淡笑意,「范提司,又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明面上抓不着咱们的把柄,又要忌惮江南地官员士绅们的反弹,他就不可能端碗水来将咱们口吞了我们老实些,给足他面子,想必他也会给我们几分面子。」

「这位小范大人可是连二殿下的面子都不给地。」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