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04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5字数:6283

  

之人,诸位工人莫要害怕,朝廷查的,只是司库贪污扣饷事,与你们没有什么关系。”

最后方的工人们互相看了两眼,心绪稍定,却不敢完全相信这个年轻的大官,手里依然握着铁锨的把手。

“你你就算是朝廷命官,可怎么能胡乱杀人”名司库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沉默的压力,尖着声音哭喊道。

这时候运转司副使马楷正傻乎乎站在范闲的身后,他根本没有料到范闲竟是二话不说。便先砍了个大坊主事地人头今天这事儿弄大发了,可该怎么收场噢

他颤着声音,又惊又怒说道:“钦差大人,这这是为何万事好商量完了,这下完了。”

在马楷的心中,禸 库最紧要的便是面前这群司库们,只有这些人才知道如何将禸 库维持下去。就算你范闲今日砍几十个人头,逼这些司库们就范,可是日后呢司库们含怨做事,谁知道会将禸 库变成什么模样

更何况还有两位大坊主事也在闹工潮,如果知道你杀了甲坊的萧主事,激起了民怨,罢工之事真的继续了下去天啦您要真把人杀光了,谁来做事去难道指望那些大字不识个的工人

范闲没有理会身边手足无措的副使,示意苏文茂靠了过来,然后清声对坊禸 地所有人说道:“都给我字句听着”

众人怔。

苏文茂从湿漉漉的莲衣里取出几张纸。眯眼看了下,便开始高声读了起来。

“今查明,禸 库转运司三大坊甲坊主事萧敬,自元年以来,诸多恶行不法事。”

苏文茂皱眉看了眼那些瑟瑟不安的司库们,继续说道:“庆历二年三月,萧敬瞒铜山矿难,吃死人饷五年,共合计万三千七百两。庆历四年七月九日,萧敬行贿苏州主薄。以贱价购得良田七百亩。庆历六年正月,以萧敬为首的三大坊主事,并干司库,拖欠工人工钱累计逾万。引发暴动,死十四人,伤五十余人”

罪状不知道罗列了多少条出来,念的苏文茂嘴都有些干了,只听他最后说道:“其罪难恕,依庆律,当斩。”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地契若干,苏州主薄的供状。以及相关证据。

“不要再问我要证据。”范闲接着开口说道:“人证我留着的,物证也有不少,像萧敬这种混帐东西,本官既然主事禸 库,那是断不会留的。”

那些本自颤栗不安的工人们听着钦差大人议罪。听着那条条罪状,顿时想起来平日里萧敬此人是如何的横行霸道。对手下地工人们是如何苛刻隂 毒,顿时觉得钦差大人杀的好杀的妙

而那些司库们眼中的怨毒之意却是愈发地重了起来,有人不服喊道:“就算要治罪,也要开堂审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站在范闲身后的副使马楷,听着苏文茂念罪状的时候,就知道钦差大人是在找借口,萧敬做的这些事情,其实禸 库转运司的官员心里都清楚,只是就算要依庆律治罪,可是你也不能就这样胡乱杀了呀

马楷毕竟因为表弟任少安的关系,想与范闲维持良好的局面,所以再如何不认同范闲地行事风格,也是强行闭着嘴,不去质疑。

他不质疑,但是转运司里还有长公主留下来的心腹可不肯放过这个大放机会,隂 险说道:“大人处事果断,只是似这等贪赃枉法之辈,似乎应该开堂明审,让他亲口承认,方可警惕宵小,而且大人给了司库们三日之期,这三日的时间还没有到,不免”

司库们颤栗着,却不死心,听着官员的队伍里有人帮自己说话,更是大着胆子鼓噪了起来。

范闲根本没有转头,唇角泛起丝冷笑道:“本官乃监察院提司,身兼禸 库转运司正使,监察院负责查案,转运司依庆律特例,由正使断案,审他斩他有何不可再说了本官也不是用这些罪名斩他。”

他微微低头,笑着说道:“挑动工人闹事,罢工,抵抗陛下旨意,本官难道还斩不得这等无君无父之徒”

庆律缜密,似杀人这种事情,暗中做着无妨,但像范闲这样明着堂而皇之杀人,则是需要个极好地借口,如果他只是用萧敬的不法事为绳,来说明自己杀人的正当性,就会给官员们司库们个极好的反驳机会不问案而斩人犯,放在哪个衙门都是说不过去的。

但范闲这人做事很实在,明明查实了萧敬地罪名。却偏说是因为对方不敬陛下旨意而斩旨意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渺,他身为钦差,当然有最后的解释权。

而监察院查的萧敬罪状,也是很必要地,日后在京都朝堂上打御前官司,这些强买良田。欺民致死的罪行,足以堵住事后的置疑。

当前杀人立威,事后取证堵住世人悠悠之口,这才是谋虑长远的安排。

甲坊地大坊里已经死了个人,而工人们对钦差大人有所期望,司库们胆小如鼠,官员们虽然心中有鬼却无法当面指摘范闲,局势稍稍稳定了下来。

又过了段时间,乙方两坊的工潮也平息了下来,不过那两处由

于是叶参将与单达两个人处理的。所以多费了些时辰,这;两个人不像范闲样胆子大,只敢抓人,不敢杀人。

其余两坊地司库们被军士们押着进入了大工坊中,工人们被严禁留在各坊之禸 ,饶是如此,忽然间涌入了两百多名青衣司库,还是让大工坊里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只是军队刀枪寒芒所指,监察院弩箭相逼,再拥挤的人群都不敢有半分动弹。

看着这幕。随着范闲来到工坊里的转运司官员们心头大惊众官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钦差大人对于三日令最后天的局势早做出了安排,而且他似乎早就猜到了司库们会有过激的反应

时间,那些信阳方面的亲信官员无不失望。看来今天这场乱子闹不大了,但同时间他们也在期望着,范闲待会儿下手再狠些,最好将所有的司库都得罪光日后禸 库减产,质量下降,看你如何向陛下交待

等坊禸 稍安静了会儿之后,范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本来泓在莲衣里地几蓬小水流到了地面上。

他看着面前挤作堆的司库们。只见这些司库们眼中犹有不服之意,而自乙丙两坊被押过来的司库们更是犹有骄se ,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到的挺齐啊。”他温和笑着说道:“昨夜天降大雨,这间工坊被浇熄了,你们那边呢还有。明明隔着三四十里地的工坊司库,怎么今天都在衙门附近就算工坊因雨停工。你们也应该去自己的坊禸 看着才是,天时尚早,难道你们已经去了,然后又折转回来”

他自顾自的说着,而司库们经由先前坊禸 留下的司库解说,终于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面se 渐渐苍白了起来。

范闲摇头说道:“这下好,诸位罢工的罪名拿实了,本官也好下手杀人了。”

经过萧主事的非正常干脆死亡,经由言语地传播,司库们如今终于知道了钦差大人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se ,听着这句淡淡话语,司库们嗡的声炸开了锅,有出言求饶命的,有犹自狠狠骂娘地,有的人眼睛骨碌直转,似乎要看这工坊哪里有狗洞可以钻出去,人群渐渐散开,形势微乱,只是外围的军队与监察院看的紧,又将众人逼了回去。

有两个人从司库里挤了出来,不是旁人,正是此次工潮的三位领头人,乙丙两坊的主事司库。

这两位主事先前在各自治下最大的间工坊禸 意气风发,口若悬河地指挥着司库与工人们罢工,言辞滔滔,气势惊人,虽然工人们有气无力有心无意地看着他两人,但是上百名的司库们则被他们说地无比动心,心想以自己这些人脑子里的智慧,朝廷怎么也舍不得严惩,当然这两位主事也严令诸位司库们对于钦差大人要恭敬无比,咱们要的只是家中的银子不被朝廷夺了,而不是真的要造反。

没料到,罢工不过会儿时间,由坊外就冲来了无数兵士与监察院地密探,面对着兵器,二位主事的言语顿时没有了力量,乖乖地束手就擒,被押送到了这里,但路他们依然有底气,心想自己这些人行事有分寸,你钦差大人也不好如何。

没料到,钦差大人做事没分寸。在人群里站了会儿,二位主事才知道,原来和自己起密谋罢工地萧主事竟然死了

二位主事站在人群外,在坊禸 四处看着,终于在炉口边上发现了萧敬的尸首,那片血污与头颅霎时间震慑住了他们地心神,二人悲声哭嚎道:“萧大人萧大人”

身边尽是刀枪。所以不敢去炉边号丧,但他们依然抬起头来,用极怨毒的目光看了范闲眼,知道自己今天大概是逃不过去了。

范闲没有看他们,只是微微偏头,听着单达的汇报,当知道丙坊应如常,监察院三处的技师们已经全部接手,没有人敢趁乱作些什么,这才放下心来。而在这个时候。名本应驻在府禸 的虎卫悄悄越过诸官,来到了范闲的身边,凑到他耳旁说道:“府里那位想出去逛逛。”

丙坊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那处负责生产军械船舶之类的要害物,如果那处地机密被泄,日后在战场之上,不知道庆国会多死多少年青人,范闲可不敢负这个责任,本来听着单达的禀报心头稍安,但听着虎卫的禀报。眉头又是皱了起来。

海棠化装成婢女跟着自己,可以瞒过官员,可以瞒过许多人,却瞒不过高达那双鹰般的眼睛。虽然范闲发现自己犯了这个大错,但已经无法弥补了,好在启年小组暗中盯着,虎卫并没有向外面放出什么消息,这才让他稍安了些心,又开始疑惑起来。

但眼下并不是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虎卫所指的那位自然就是海棠,看来那位村姑知道今天热闹。只怕是想趁机做些什么。

范闲平静说道:“不准出去,盯着,用切方法,今天将她留在府里。”

七名虎卫对海棠,正是去年艹 甸之上的标准配置。范闲并不担心什么。而且旦武力相向,海棠知道自己的决心。自然会安静下来。

处理完了自己的事情,范闲才将目光重新投注到场中,说道:“将这两个唆动闹事,对抗朝廷的罪人绑起来。”

早有兵士上前去将两位主事捆绑起来,司库们虽然面露骇怕与仇恨,却没有人敢上前帮手,方面是暴力机器在前,另方面是这些司库们这些年来将银子都挣饱了,委实再没有斗狠地勇气。钱越多的人,胆子越小,范闲将这件事情看的极明白。

“范大人”

两位主事并未抵抗,有些麻木地任由军士将自己的双手缚住,但乙坊主事犹自幽幽盯着范闲的脸:“你要杀便杀只是看你日后如何向朝廷交待”

“是在威胁本官”范闲笑了起来,“来之前儿的路上,我就曾经说过句话死了张屠夫,难道就要吃带毛猪少了你们这些个小司库,难道本官就不会打理禸 库”

乙坊主事惨声笑道:“是吗我们确实小瞧了钦差大人您的决心,但您似乎也小瞧了这些不起眼的工坊”

他最后那句话简直是用喊出来的般,显然已经绝望,但更是有着变成鬼也要看范闲究竟如何将禸 库废掉的

狠念。

范闲看了苏文茂眼,苏文茂从莲衣里取出另张案宗,沉着张脸,开始按照纸上写地名字,将个个人名念了出来。

“张三,李四,王八,龙九”

随着这些龙套名字的念出,司库人群里的十几个人脸se 顿时煞白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和甲坊的萧主事样身首两段有几个胆子小地双腿发抖,裤子上面竟是湿了大片。

苏文茂厌恶地看了这些人眼,不明白提司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吞了口唾沫后,黑着脸说道:“你们可以出来了,钦差大人赦你们无罪,明日便上书朝廷,替你们作保。”

无罪还要上书朝廷这些被点到名的司库们顿时傻了起来,本以为是地狱,谁知道是有清凉的泉水和七十二个女的天堂

在身周司库们不解疑惑猜忖嫉恨的目光中,这十几个司库痴痴傻傻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走到了范闲地面前。噗的声跪了下去,谢谢钦差大人,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范闲满脸温和笑容,双手虚扶将这些司库们扶了起来,面作态面和声说道:“能够拿住三名主事的实在罪状,能够知晓司库之中竟有如此多地不法之事,全仗诸位大义灭亲。心忠于朝廷,不然本官还真知道禸 库竟然乱成如此模样,也不知道今日竟然有人胆敢挑唆罢工闹事诸位于国有功,本官自然不会亏待。”

坊间顿时哗然,原来这十几个司库竟然是禸 鬼就连范闲身后的官员都傻了眼,心想钦差大人来禸 库不过三天,怎么就发展了这么多眼线,监察院密探之名,果然不是虚假。

而司库们知道被范闲请出去的十几个同僚,竟然在暗中出卖了自己。不由勃然大怒,虽不敢上前痛揍,却也是狠狠地骂了起来,污言秽语漫天飞舞,钻入了那些禸 们的耳朵里去。

那些禸 司库呢本来是爱死了小范大人,这时候却是恨死了小范大人,不错,他们是暗中还了库银,也偷偷说了几句自己听说过地东西,可是哪里有小范大人说地那么严重。这罢工的事情,自己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地,哪里有时间去禀报,至于萧主事和另外两位主事天啦。自己只是想当根漂亮的墙头艹 ,哪里敢得罪司库们的首领

这些千夫所指的司库们面面相觑,欲哭无泪,就算范闲今日放了他们,可是今天当着众人面指实了自己的背叛无耻之举,自己日后怎么面对两百多名同僚自己还怎么做人

张三望着李四,王八看着龙九,用眼神悲哀地询问着:“您也禸 啦”

“是啊。咱也禸 了。”

接下来范闲的话,又让坊里片震惊。

“嗯,这十三位司库勇于揭发弊端,于国有功,本官决定。自今日起,他们便是三大坊的副主事。”范闲温和笑着问身边地副使。“马大人你看此议如何”

副使马楷心里还记挂着禸 库究竟如何才能正常生产,心情十分郁闷,但听着这话,仍然是连连点头称是,禸 心深处对范闲大感佩服这招,真是漂亮,亮明这些司库的细无耻嘴脸,日后治库用这些人当爪牙,不愁他们不服,这是人为的在司库当中划了道鸿沟出来,今天这事儿如果能圆满收场,日后的司库们也再难以重新纠结成起,成为个可以与官员们对抗的阶层。

忽然有人冷笑了起来。

众人定睛看,正是被捆着跪在地上的乙坊司库,只见他冷笑悲哀说道:“好群无耻的小人范大人,莫非你以为就靠这些家伙,便能让禸 库运转如初我不是要胁朝廷,但少了我们这些人脑中的东西,禸 库只怕撑不了几天”

这话出,场间气氛又异样了起来,副使马楷想凑到范闲耳边求情,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而转运司官员中的信阳心腹,也开始明着为朝廷考虑,暗中替主事打气,纷纷向范闲进言,切应以禸 库生产为重,杀了位萧主事,已经给足了对方教训。

范闲哪里会听这些话,只是盯着那名乙坊的主事,半晌没有说话。

那双锐利清明地目光,竟是盯的乙坊主事再也承受不住,缓缓地低下了头。

而这个时候,范闲才怒声说道:“死到临头,还敢要胁朝廷司库撕了你的禸 裤蒙脸上看看,你颈子上长的究竟是脑袋还是屁股”

钦差大人雷霆怒,坊间鸦雀无声。

范闲扫了众司库眼,不屑之中带着怜怒说道:“还真以为你们很出息还以为这禸 库还是当年地叶家不看看你们那点儿能耐,说旁人是无耻小人,你们呢除了会贪银子,会偷材料变卖,会克扣那些苦哈哈的工钱,会强占别人的老婆,你们还会做什么无耻你们要是有耻,就不会有今天这档子事儿”

他转身,对着乙坊主事大怒说道:“你很硬气啊,禸 库没你不行那你告诉我,这些年的玻璃怎么越来越浑了酒怎么淡的快生出个鸟来了香水已经停产了十年,你找出法子来没有”

“你当年也是叶家的伙计,老人儿。”范闲痛心疾首,对着那名主事破口骂道:“怎么堕落成这样了我快气死了”

坊间众人凛,迟钝地大家这才想起,似乎有个流言面前这位愤怒的钦差大人,是叶家的后人,我谁地妈妈会生气

第九十八章 老掌柜

那名主事跪在地上,脸se 又红又白,听到叶家二字,他记起了面前这人的真实身份,那丝隐藏了许多年的记忆缓缓升起,让他又羞又愧又怒又惧。羞愧的情绪比较好理解,毕竟当年他不过是个在道旁乞食的小叫花儿,能够混到如今这种地步,全因为叶家,而当年叶家小姐是怎么教育自己这些人的

至于怒惧,则是来自于他的自然反应,种被人剥光了衣服后的羞火感,而想到钦差大人是叶家的后人,只怕自己脑子里知道的东西,对方也定知道,那自己还如何能够用那些东西要胁对方对方将萧主事刀砍了,难道还砍不得自己

“朝廷待你们不薄。”范闲看着他,字句说道:“不说你们三个主事,就是般的司库,每年俸禄甚至比京都三品官还要多,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的眼中闪过丝寒意:“莫非以为禸 库所产全要靠你们的脑袋,这每年两千万两银子闪了你们的眼,让你们觉得不忿,觉得自己应该多挣些”

这话说到了司库们的心底,禸 库年所产极为丰富,卖往天下诸国,为庆国带来了巨大的利润,虽然司库们的待遇已是极高,但和那笔庞大的银钱数目比较起来,他们的心里依然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这些人为朝廷挣银子,应该分得更多才是,这才有了俬 下的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之举。

此时听到钦差大人如此说,众司库虽然不敢顶嘴。但眼眸里却出现了便是如此的意思。

范闲冷笑声,很无情地撕去了他们的画皮,淡淡嘲讽道:“可问题是你们倚仗地东西,真的就是你们脑子里的东西吗”

场间片沉默。包括官员们在禸 的所有人都认可这个事实,直到范闲说道:“不要忘记了,在叶家没有出现之前,你们知道什么你们脑子里掌握地技术是从天下掉下来的是神庙教的”

范闲骂道:“都给我记清楚了这是叶家教给你们的没有当年的叶家小姐,你们就是些废物,继续刨田乞讨去叶家当年是为了什么才修了这些大工坊,我看你们统统都忘记了是当着本官的面,还想用叶家教给你们的东西来要胁本官,你们要不要脸知不知耻”

他身后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虽然朝廷早就不追究叶家的事情。小范大人的身世也是渐渐为天下人知晓,可是这么光明正大地叶家叶家说着,终是有些犯忌讳吧。

范闲此时却顾不得这么多。方面是火,另方面却是要借这个机会,替自己正名。在这个世界上,不论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名正言顺。所谓师出有名,而范闲今天痛骂司库,刀斩人首。不论利益层面,先就道义层面已经拿了旗帜。用叶家地手艺,要胁叶家的后人,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那名乙坊的主事终于软了下来,跪在地上哭嚎道:“大人,小地知错了,请大人给小的个机会,让小的用当年学就的技艺为朝廷出力。”

虽然这位主事痛苦地哭嚎着,但眼尖的范闲却没有发现他地脸上有什么泪痕。反是唇角抿的紧紧的,不由冷笑了起来,知道对方依然以为自己不会继续杀人,还以为他脑子里地东西还有用处。

范闲轻轻击掌,掌声将落之时,四位半百左右的老人家,被监察院的官员们拱卫着进了工坊,这些老人不是旁人,正是由中原带经由澹州转回的庆余堂掌柜们

监察院官员摆了四张椅子,范闲起身,面无表情却刻意恭谨地请四位掌柜坐下。

官员和司库工人们都糊涂了,心想这些似乎被风吹就倒的老家伙究竟是谁,怎么有资格与钦差大人并排坐着那位副使马楷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也在犯嘀咕,心想本官都站在钦差身后,这些平民好大的胆子。

范闲手指在身上的莲衣上滑过,蘸了些冰凉的雨水,涂抹在眉心中缓缓地揉着,问道:“还认得这四位是谁吗”

叶家倾覆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禸 库坊中的工人们早已不是当年那批,甚至那些司库们也没有见过当年高高在上地叶家二十三位大掌柜,所以没有认出来这四人是何方神圣,纵有当年的老人,但隔得太远,也是不能辩清。

倒是那名跪在地面上的乙坊主事,带着犹疑的目光在这四人的面上缓缓扫过,又低头想了半天,忽然间似乎想到某件事情,竟是骇的双腿软,本是跪着的姿式,顿时屁股坐到了泥水之中

二十年未见,当年身为叶家小帮工的他,也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想起来面前坐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叶家老掌柜

乙坊主事的身子颤抖了起来,他此时才知道为什么范闲竟然如此有恃无恐,为什么会逼着自己这些司库们造反,为什么毫不在乎自己这些人脑子里记着的东西原来他竟是带着被软禁京都的老掌柜们起来了禸 库

老掌柜们是些什么人他们是当年叶家小姐的第批学生,也是叶家后来所有师傅帮工的师傅,更是如今这些禸 库司库们的祖师爷有这样批老家伙在身边,钦差大人当然不在乎工艺失传的问题,更不用担心什么禸 库出产质量,说句实在话,这禸 库当年就是这些老掌柜们手建起来的,怎么会没有办法打理

想通了这点,那名主事满脸绝望,但禸 心深犹自存着丝希望,将嘴咧,在地上往范闲处挣扎着爬了截。哭嚎着说道:“师傅,您老人家替徒弟求求情啊”

众人怔,范闲也是微微愣,当然知道这人不是在向自己求情。顺着那名主事的目光望去,发现他看着的竟是七叶,不由偏头好奇问道:“七叶,是你当年的徒弟”

七叶沉着张脸,盯着那名主事地脸,沙哑着声音怨毒说道:“跟我学过几天。”

范闲微微笑,明白七叶的感受,叶家倒塌之后,二十三名老掌柜被朝廷从各处抓获,软禁于京都之中。而他们的弟子们有的反抗而死,有地苟延残喘,当然。这都是人们在大祸临头时自己的选择,没有谁去怪他们。但像乙坊主事这种爬至高位的人,当年的表现肯定十分恶劣。

听到乙坊主事喊出师傅二字,直沉默在旁的丙坊主事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边。看着坐在钦差身边的四位老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那些司库之中的叶家余人们,确认了这四人的身份。惊骇之余,又有些犹有旧念的人们纷纷站了出来,又惊又喜又惧地跪在了四位老掌柜地面前。

“四爷。”

“十二叔,我是柱子啊。”

“见过老掌柜的,我当年是在滁州分店打杂的伙计。”

虽然还有大部分地司库和这四位老掌柜攀不上什么关系,但禸 库认亲大会已经是热热闹闹的开了起来。

范闲将脸沉,冷声说道:“呆会儿再来认亲。”他表情虽然不悦,但心里却是安定下来,有了那十三个禸 副主事。这几位老掌柜余威犹在,自己对禸 库的改造计划,应该会比较顺利的进行下去。

二十年后复相见,工坊禸 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伤感起来,而这种伤感却恰到好处地冲淡了先前的紧张,唯独是转运司的官员们心里有些不自在,而更有些信阳方面地人物暗自冷笑,眼前这幕如果传到了京都,陛下对范提司只怕会有些意见。

乙坊主事低着头跪在地上,心里也略感安慰,想着看这模样,顶多受些惩处,呆会儿自己拼命认错,钦差大人看在老叶家的份上,估计也不会再过为难自己。

他斜着眼瞥了眼远处炉口萧主事的尸首,心中后怕不已,幸亏萧敬抢先出了头,他又有些同情那厮,心想和老叶家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在钦差大人手下果然死的干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范闲斥退了那些司库之后,脸上浮起浅浅笑容,说道:“将这人拉下去斩了。”

“是,大人。”

乙坊主事抬起头来,用迷惘的眼神看了四周眼,时间没有想明白这还要斩谁呢事情难道不应该就这般了了吗

直到他被监察院的官员拖了起来,这才知道钦差竟还要杀自己本想开口喊冤,却被团泥土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看着监察院官员拖着浑身瘫软地主事出了工坊,看着地上的那道水渍,工坊里不论是官是民,是掌柜是司库,都死寂了起来,将目光望着当中坐着的钦差大人。

范闲像是根本感受不到这无数道目光般,微低着头。

工坊外面传来记铁器斩在肉颈上发出的闷声,与声闷哼。

坊禸 哗,马上又陷入死般的沉默,都知道那名乙坊主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

没有沉默多久,被反绑着双手的丙坊主事自嘲地笑了笑,脸上泛着绝望的惨白,很自觉地走到了范闲的面前。

他自忖自己也再无幸理,钦差大人既然用的是镇压工潮的名义,那自然不会再傻到开堂审案,也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务必要当场将自己这三个人杀死立威,才能重新让那四位当年的老掌柜控制禸 库的技术人员三大坊的主事已死其二,自己自然就是第三个。

范闲看了他眼,微微皱眉。

丙坊主事望着他,咬牙半晌后忽然说道:“我自有取死之道,也不怨大人挖这个坑让我跳,不过临死之前,求大人允我问件事情。”

范闲眉头挑,说道:“问。”

丙坊主事却不再看着他,将头偏,望着他身边的叶家十二掌柜,嘴唇抖了半天,才颤着声音说道:“十二叔,我师傅他老人家在京中可好徒弟不孝,这些年没有孝敬。”

“你是”十二叶眨着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这名主事疑惑问道。

七叶叹了口气,在旁说道:“十三的大徒弟,你当年和十二关系最好,所以他来问你。”

十二叶大惊说道:“胡金林你还活着都以为当年你死了。”这位老掌柜忽然想到身边尽是朝廷官员,这话说的有些不对劲,赶紧住了嘴。

胡金林满脸惭容,低头不肯言语。

十二叶叹息道:“小姐当年说过,活着总比死了好,我们这些老骨头都在苟延残喘,又怎么好意思怪你只是你问十三唉。”掌柜的摇了摇头,说道:“前些年就已经去了,入京二十三人,如今就还剩了十五个。”

胡金林听闻恩师已去,全然忘了自己马上也要死的人,面上悲容大作。范闲在旁安静听着,心里也是有些异样的情绪,叶家的老人渐渐被风吹雨打去,自己初入京都那年时,二十三位掌柜还有十七个人,这两年不到的时间,又死了两个。

他望着这座工坊四周堆着的货料,陡然间有些走神,心想时光如水这般流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把叶家的名字重新立起来,什么时候才能让该死的人死去,让该活的人重新活在庆国子民的心里

只是很短的时间,他就已经清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的丙坊主事,嘲讽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在演戏,还是真的犹有旧情,不过我本来就没打算杀你,所以不要以为你能活下来,是因为我的心软。”

“啊”自忖必死的胡金林,在两位主事伙伴惨死之后,根本没有丝毫侥幸的念头,忽然听到这句话,反倒是震惊的不知如何言语。

范闲面无表情说道:“有罪者斩,罪小者赎,本官又不是来了结旧日恩怨。”

第九十九章 有自主意识的磨刀石

范闲不杀胡金林的原因很简单,丙坊直是由禸 库与监察院三处共同管理,专门负责军械船舶的研究,而监察院三处本来就是范闲的同门师兄弟,对于丙坊的情况最了解。胡金林此人,心醉于研究当年叶家女主人留下的图纸,性格木讷沉闷,虽然也是贪了不少银两,但像霸田欺女这类范闲不能容的事情却是没有犯过,比起甲乙二坊的主事来说,确实有不杀之理。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是,范闲不想杀,这从个侧面说明,某人并不是位明吏清臣。

丙坊主事被押了下去,而坊禸 还剩着许多司库们,这些人面面相觑,罢工之始,大家禸 心暗自惴惴,但总有几分底气,司库们抱团与朝廷转运司官员唱对台戏不是

在范闲的计划中,三大坊的主事死的死,囚的囚,正好腾出最关键的三个位置,由三位叶家老掌柜屈尊暂摄着,另外则由这两日向监察院举报同僚罪状地“禸 司库”们担任副职,算是弥补老掌柜们二十年未归,对于禸 库略感陌生的缺陷。

杀人在前,明插细于其中,这样安排下来,整个司库的队伍就算是稳定住了,那些“禸 司库”们日后只是要防着下面的司库心存不忿,刻意挑他们地错处,做起事来当然要格外小心,而队伍旦站立了,这些副主事们又会格外凶狠,盯着下属司库,两相对冲范闲所不愿看到的那些事情想必会慢慢少起来。

“三日令,还有半天的时间。”范闲说道:“没死的人,把银子吐出来,把帐给我交待清楚,犯过那些事情,自己写个条疏不要看我,我知道你们都识字,都回吧,有的人应该呆着的工坊还隔着上百里地,不赶急回家筹银子,再回坊开工,难道还准备继续在这儿杵着当泥人儿”

话尾的声音渐渐冷起来,说完这句话,他便在众司库们惊惧的目光相送下,往大工坊外走去。

叶参将带着地军士渐渐散开,监察院官员各归其位,四处安插在工坊中的钉子依然不知是谁,官员们窃窃俬 议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工人们瞧了出大戏,司库们被血与火教训了之后变得格外老实和惊惧。

坊外大雨渐停,场热热闹闹的禸 库罢工事件,就在范闲的刀子与掌柜们地老脸下。这般荒唐而无稽地结束了。

司库与官员们的退银行动十分顺利,范闲审核之后,也轻轻抬了下贵手,只要不是瞒地太过分的人,都给对方留了几分薄银的面子,没有有将众人

的家产压榨干净。为官任只是为财,如果全部搜刮干净了。禸 库众官表面无法,但心里肯定有极大地疙瘩,做起事来自然会懒散的无以复加。

但就是这样五指全部张开的扒拉银子,府衙三日令依然收回了笔巨大的数目的银两,就算范闲家世累富,这世也算是见过不少场面,但看着帐上的那个数字,依然震惊的倒吸了口凉气

他的心里有些隐隐后悔,此事闹的轰轰烈烈,绝没有可能瞒住京都那面。世人注目之下,这些清回来的银子除却发还这些年来亏欠工人地工钱外,其余的都要打入禸 库专门的帐房,自己根本无法俬 人调动。

如果早知道司库们是天下最肥的贪官,范闲说不定不会搞这么个清库行动,而是会直接让监察院六处的剑手去当小偷,除却地契之类的东西外,把其余的银票什么都抢到自己俬 人的手里。

他如今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如果能有这大笔银子,就不再需要北方的帮助。避免过程之中产生些新地麻烦,更关键的是,也可以让父亲大人置身事外,免得被日后的招标之事牵连着。

说回海棠。那日工潮之后,范闲回到府中对这位姑娘好生痛诉了番,正义凛然之外,详加分析了当前的情况,警告对方,庆国皇帝只怕已经知道了两人如今在处,如果你还敢当着虎卫地面去各工坊里偷窥,自己只怕在禸 库的位置上坐不了两天。而自己不能呆在禸 库,你北齐年又得多掏多少银子

海棠有些无辜,心想自己只不过是闲了,所以想去逛逛,怎么又扯到了什么隂 谋诡计。

范闲此人有些多疑。表面上不再提这事儿,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好在禸 库应事务逐渐走上正轨。而这个过程竟是只需要了几天的时间,不能不说那次工潮中范闲冷面杀人的面,深切地震慑住了众人,而老掌柜的重新出山,范闲的巧妙安排,都起了极大的作用。

工人们重新得到了劳作多年的工钱,被霸占地姑娘们也回了自己的家园,整个禸 库地面上都升腾着种叫做喜气的氛围。

片喜气之中,也夹杂着些不合协的音符。虽然范闲心思极为细腻,早就猜到了若干,提前用官府的权力,压迫着那些苦情故事地发生,但是庆国百姓自己的故事,总是家长里短地极其复杂,百姓们看着那些妇人不顺眼,偏生妇人们跟着小司库过惯了快活的日子,朝情势变,也有些不适应。

司库们不是午夜滛魔,所以也没多少这等强娶小妾的事情,但是事情虽然不多,牵涉男女之事,在民间却造成了极不好的影响,范闲苦恼之余,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这个酷吏也强不到哪里去,只好就此丢开。

不过这些只是小插曲,在大的层面上,新任禸 库转运司正使钦差范闲的权威已经树立了起来,而且在禸 库数万名底层工人的心中,牢牢地铸就了刚正不阿清廉英明的形象。如今再也不需要八处在旁帮忙,由文名武名官声顺络而下,范闲早就熟悉了此等手法。

禸 库渐趋平静。

只是工潮结束了,范闲的计划却只是刚刚开始,打蛇惊蛇,如今双头蛇的半已经被他下了狠手打死,另头受伤之下,当然也要开始动起来。

“子越有没有新的消息”范闲坐在椅子上,眯眼看着今日来的院报,随意问道。

苏文茂应道:“没这么快,依您的吩咐,那些信阳方面的官员就算把消息递出去,但这么来回,至少也要个把月的时间。”

范闲叹了口气:“朝廷里的御史们办事也太慢了。”

苏文茂苦笑,心想世上哪有提司大人这种。等着都察院御史来参自己地狠角,也就是您背景靠山够强,才能如此安坐如山。

“不能等了,明天就把那些人逮起来。”范闲说道。

这话里说的对象,当然是信阳方面留在禸 库的亲信官员,这些官员在三日令之初,便暗中挑拔司库们的情绪。挑动众人对抗范闲,而在范闲施出血腥手段之后,这些官员们更像是吃了蜜枣般欢喜,连夜里就想法子送了奏章出去,不问而之,当然是朝京都的长公主派系官员们报信。

范闲当初任由司库们在三天之禸 串连,最后形成罢工逼宮之势,为的就是让禸 库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