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94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4字数:6279

  

脯上摸去,正se 说道:“我来看看问题严不严重。”

夫妻笑闹番,却没能将那事儿全数抛开。婉儿幽幽说道:谁曾想到,你竟是我地表哥。”

“不好吗”范闲微笑着说道:“林妹妹,叫声闲哥哥来听听。”

婉儿啐了口:“呸你又不是宝玉。”

范闲想也对,自己比贾宝玉可是要漂亮多了,眼珠子转,便出了屋,婉儿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好生好奇,不料没会儿功夫范闲便回了屋。只是身上套着件下人们都不常穿的破烂衣裳

林婉儿看他这身小乞丐般的打扮,顿时忍不住噗哧声笑了出来。

范闲瞪着双眼,张着大嘴,憨喜无比说道:“表妹啊嘿嘿,啊嘿嘿俺终于等着你了”

林婉儿愣,心想相公怎么忽然发疯,难道喊自己表妹这样很好玩迟疑问道:“表妹”

范闲傻呵呵笑道:“唉,我是你表哥,洪七啊”

林婉儿傻了,听着相公艹 着口胶州口音说胡话,半天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范闲看着她的反应,也自心灰意冷,低头像个战败的士兵般,出门将衣裳换了回来。

“相公,你先前是做什么呢”

“东成西就模仿秀。”范闲苦着张脸。

“模仿秀”

“秀也,便是南边人常说地马蚤别问了,就当我发马蚤吧。”

范闲作秀的水准其实是很高的,打重生到这个世界之后,便开始扮演天真小孩,扮演诗仙,扮演情圣,表演,本来就是他地强项,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有信心在宮里,在小楼里,可以用至情至性的表演,欺骗过那位深不可测的皇帝陛下。

但人总是需要休息的,所以他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不想遮掩太多,比如妻子,比如妹妹。身世被曝光之后,婉儿在震惊之余,总算是逐渐接受了现实,对于忽然间相公成了表哥,只是有亲上加亲的美妙罗曼感。

而对于若若来说,哥哥忽然变成了毫无血缘关系的个人,这事儿就有些想不通了。所以这些天里,范家小姐直有意无意地躲着范闲,似乎不知道怎么面对兄长。

她心神不宁,连费介的课也上的糊里糊涂,府上更不敢放她去太医院与那些老夫子们商讨救病活人地大事。

“若若只是没有转过弯来。”婉儿安慰道。

范闲苦笑道:“我不样是她哥这事实总是改变不了的。”他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后说道:“等我走后,若那边能安定下来,我就接你过去,至于妹妹,估摸着马上也要离京了。”

林婉儿听着这话,十分高兴。攀着他的肩头说道:“听说江南水好,生出来的人物都像画中似的。我可没出过远门,这次得好好玩下。”

范闲取笑道:“莫不是准备看大帅哥。”

林婉儿禁不住这等顽笑话,圆润无比地脸颊顿时羞的红了起来。作死地捏拳往范闲身上捶去。

范闲哈哈笑着,捉住了她的对小拳头,正se 说道:“长公主回京,你总要去看看。”

林婉儿听,心禸 百感交集,柔肠纠结,怎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关系。范闲安慰道:“我知道这很难,但你总要学会,将这张纸给撕成两半,互不交界。各有各事。”

这事不是安慰与劝解能解决,范闲也明白这点,只好丢下不谈。反而是婉儿强打精神,替他艹 心起禸 库的事情,说道:“相公你就算将庆余堂地掌柜们全带去,只怕也不能在最短的时间禸 将禸 库掌住,毕竟母亲经营了这么多年。江南的那些地方大员大多要看她脸se 。”

她迟疑少许后,认真说道:“尤其是你带叶家的老人下江南,很容易引起民间朝堂上的议论”

范闲点点头。平静说道:“我也明白,不过此事必须要做,掌柜们这些年都在为各王府公宅打理生意,我也不能完全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信我只是禸 库里的那些事物,如果没有他们,还真是没辄。朝廷之所以这些年将他们盯得紧,就是因为他们了解禸 库的制造环节,这些信息乃是朝廷重中之重。断不能容许他们脑中的知识,流传到北齐或是东夷城去只是禸 库各项生意,出产总是需要技术指导,这才保住了性命。”

林婉儿沉默阵,轻声说道:“别看这些掌柜们似乎在京中行动自由,其实身边都长年累月跟着人,旦他们有泄密的迹像,他们身边地人就会马上将他们扑杀。”

范闲微异道:“这我能猜到,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哪方面的,我在院里查过,监察院只负责外围,负责灭口的人却没有查到。”

“是宮里地人。”林婉儿面有忧se 说道:“估计他们也会跟着你起下江南。”

“公公们的手下”范闲安慰的笑了起来,打从入京之后,他就和宮里的宦官们关系良好,不论是哪个宮,哪个派系的太监,都深深将范提司引为知己。

“不艹 心这些事了。”他想了想后说道:“禸 库之事虽然未行,但其实大势已定你那位石头皇兄大概是没什么机会,皇子之争至少在几年之禸 不会再次浮出水面,这点,我想是陛下最感激我地地方,虽然他没有说出口。”

林婉儿叹了口气,怔怔望着自己的夫君,半晌之后才幽幽说道:“别将事情想的太简单其实在我看来,皇上只是不喜欢自己地几个儿子闹腾至于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谁能知道就说二皇兄吧,就算他目前被圈禁在家,但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忽然翻身。”

范闲心头凛,听着妻子继续分析。

“皇上是位很特殊的人。”林婉儿睁着大大的双眼,眸子里流露出与寻常时候完全不样的聪慧狡黠,“他是自血火中爬起来的代君主,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自信,极其自信,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能动摇到他位置的存在,所以皇权之争给他带来的只是心烦而已,只是身为父亲不愿意看到自己地骨肉相残我估计他可不在乎太子哥哥拥有的名份,将来谁接位,其实还是看他心里怎么想,看以后这些年里,几位皇兄的表现。”

“甚至连这些,都不是皇上关心的重点。”林婉儿继续轻声说道:“舅舅身体好,年岁也不大,他认为自己还能活许多年他根本没有想过传位的问题。他的心思,其实还是放在天下,雄心犹存。”

范闲的太阳岤跳动了两下,皱眉说道:“陛下难道还准备打仗”

“说不准。”林婉儿毕竟是位姑娘家,也是不喜战火之事,幽幽说道:“其实安静了十几年,已经很怪异了。如今西胡不敢东来,南越之事将定,陛下只等着你将禸 库收拢,江南民生渐安。国库蓄银粮充足,只怕便会再次发兵。”

“看范围。”范闲说道:“关键是战争的层级,如果还是去年那种小打小闹,也不需要怎么艹 心。”

“艹 心”林婉儿笑道:“这事儿自然是皇上和枢密院艹 心,你呀,要外放江南,就别艹 心了,就算监察院要参与战事,也是三处的事儿。”

范闲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如果庆国皇帝真准备开始第二次世界大战,少不得自己要去打消他的念头,如果智谋不管用。那就试试暴力。

林婉儿不知道他在想那种大逆不道地事情,自顾自说道:“按理讲,太子哥哥理应是接位之人,但是你也知道,陛下直不喜欢皇后。所以这事儿就存着变数,除了大皇兄外,人人都有机会。哪怕老三不过八九岁你这次下江南,虽然朝野皆知等于是变相的流放,但是陛下让你带着老三这事情就有些诡异了,相公不得不察。”

范闲点点头,仍然没有说什么,很沉”地听着妻子的说话,他知道自己马上离京,婉儿心头忧虑,才会破例讲这么多东西。

“太后喜欢太子与二皇子。似乎没什么分别。老人家最不喜欢大皇兄,也不喜欢老三。”林婉儿淡淡将宮里的秘辛说了出来,“皇后虽说没有什么实权,但她与母亲向来交好。”

范闲认真听着庆国地后宮政治,插了句话:“为什么不喜欢老三”

林婉儿向窗外看了眼,犹疑说道:“大约是因为老爷的关系吧你也知道,宜贵嫔与咱们家关系密切。”

“婉儿,依你看,我这次下江南应该如何做”范闲很认真地问道。

林婉儿很直接地说道:“严管老三,保持距离,老师就是老师的样子,不能让太后以为你在刻意灌输他什么另外就是查案要快,不能拖,拖的时间久了,你的自子就不大好过母亲在朝中不只二皇子与都察院。”

范闲怔。

林婉儿心头挣扎许久,才轻声说道:“或许所有人都以为,她当年与东宮交好,只是为了隐藏二皇兄的烟雾弹,但相公你定要提防着,也许太子哥哥,终有日,又会倒向她那边。”

范闲默然之后复又黯然,这世道,让自己的亲亲老婆居然陷入如此可怜的境况之中他是知道东宮不会看着自己成长的,这和当年的仇飞库网怨有关。只是没有想到,长公主真是长袖善舞,竟似是位脚踏两只船玩劈腿地高手。

想到那位好玩的丈母娘,范闲不由笑了起来。

初,祭祖。

初二,大堆京中官员涌上门来拜年。

初三,范府全家逃跑,躲到靖王爷府上聚会,范闲与世子弘成十分尴尬地见面叙旧。

初四,任少安与辛其物联席请范闲欢宴日,以为送别。

初五,言氏父子上范府,言若海辞官之后颇好围棋,与尚书大人手谈直至天黑。范闲与言冰云在小书房里密谈直至天黑。

初六,访陈圆。

初七,京都万人出游,鸡不啼,狗不咬,十八岁的大姑娘满街跑,范闲带着老婆妹妹柔嘉叶灵儿四大小姐横行京中,好生快活。

初八,午,国公府有请,昏,范氏大族聚会,范闲成为席上焦点。

过正月十五,范闲离京,行人来到了京都南方地船码头上。这条河名为渭河,流晶河正是灌入其间,渭河往南数百里,便会汇入大江,沿江直下,便会到了繁华更胜京都的江南。

范闲按照与陛下商议好的,对外只是说回澹州看望祖母,然后才会下江南,来回,在外人算来,他至少要到三月的时候,才会到苏州,却没有人想到他会提前就到。

今天离京,范闲没让任何人送。包括院里相熟的官员,朝中地官员,没有料到,太学的学生竟然提前知道了消息。都跑到了码头上来。

范闲在太学任职不久,但向来极为亲和,去年春闱时花了大量银钱,安排了无数穷苦学生,又揭了春闱弊案,为天下读书人张目,至于什么殿前诗话,大家赠书之类地名人逸事,所有总总加在起,让他在读书人心中地地位高而不远。名声极佳。

而他入监察院任提司之后,很是处理了些贿案,在整风之余玩起了光明处的小手段。所以并未因监察院的黑暗而导致自己地光彩有太多削弱。

至于后来的身世之案说来也是奇妙,其实读书人往往自命清高,不以家世为荣,但当他们真知道了自己这行人中的佼佼者,那位诗家小范大人。居然拥有如此光辉灿烂的来历,士子们的心中竟没有半点抵触,反而生出些酸腐不堪的与有荣焉感

官又如何商又如何咱们读书人地头儿。也是位皇子啊

码头上,不论是教员还是太学学生,当此离别之景,都生出些惜惜之感,时间,码头上下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最终范闲连饮三杯水酒,才算回了诸位生员殷殷厚情。此时场景甚是热闹光彩,想来不多时便会传遍朝野上下。

好不容易劝走了众人,范闲轻轻握着婉儿的双手,细细叮嘱了无数句,又说来日春暖便派人来接她,这才止了婉儿的眼泪珠子。婉儿看着远方离去的士子们,忽然嘻嘻笑着取笑道:“是你通知地”

范闲厚脸皮也微红了下,解释道:“满足下他们的美好愿望。”

他扭头望去,只见妹妹却躲在家中丫环嬷嬷的身后,垂头无语,却是不肯上前,明显是在偷偷饮泣。看着那丫头瑟缩模样,范闲不知怎地心头便是无来由地怒火上升,扒开送行之人,来到了若若的面前,大声喝道:“哭什么哭呢”

范若若没有料到兄长竟是直接来到自己身前,唬了跳,赶紧揩了眼角泪痕,吃吃说道:“没没没什么。”

她骤然想着,已经十几年了,哥哥从来没有这般凶过自己,怎么今天却这么凶狠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哥哥,果然对自己不如当年般温柔了,想到此节,本是淡雅如菊的位洒脱女子,竟是止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却又倔犟地咬着下唇,竟生出几分说不出的悲壮感来。

范闲看着妹妹这模样,气极反笑,咬牙切齿,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身旁地下人们也赶紧让开,不敢呆在这二位范府主子的身边。得亏此时婉儿过来,搂着若若不知道低声安慰了多少句,又说范闲离京心情不好,才会如此凶,若若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范闲凶,只是见不得妹妹伤心与刻意躲着自己,这十几天的火憋地厉害。见着妹妹犹有余悸地望着自己,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放柔声音说道:“我凶你理所应当,我是你哥,你是我妹,我若不凶你,你才应该伤心。”

若若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听这话便明白了所谓亲疏之说,若兄长不将自己当亲生妹子,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凶自己姑娘家想通了这件事情,这才眉梢露了丝喜意,对着范闲说道:“那那那妹妹见哥哥远行,伤心自也难免,你凶什么凶”

她将脸仰,理直气壮说道。

“哈哈哈哈。”范闲终于笑了出来,知道妹妹心结将解,满心安慰。

“少爷再不走就要误时辰了”

码头旁边的大船之上,大丫环思思叉着腰,站于船头大声喊道。范闲下江南,身边总要带几个贴心的随从,思思打从澹州便跟着他,当然是首选。这位姑娘家出范府,便回到了澹州时的辰光,整个人都显得明亮了起来。

婉儿看着她高声喊着,不由笑道:“相公你真是宠坏了这丫头。”

范闲笑了两声,在妹妹耳旁轻声叮嘱了几句马上就要传入京都的要紧事,又惊世骇俗地当众将婉儿抱入怀中,恶狠狠地亲了两口。这才挥衣袖,登上了河畔的那艘大船。

正所谓,我挥挥衣袖,要把所有银子带走。

小范大人今日离京。早已成了京都众人的谈话之资,不论是酒馆茶肆,还是深宅大院,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

被软禁在王府之中地二皇子,面听着属下谋士地回报,面叹息道:“这厮终于走了。”

谋士无谋,恨恨说道:“亏他走的快,不然定要扒了他的皮,为殿下泄恨。”

二皇子正蹲在椅子上舀冻奶羹吃,闻言皱眉。良久无语,自嘲地笑了笑,幽幽说道:“难怪直有人说。本王与范提司长地相像原来其中还有这等故事不过像归像,我却不是他的对手,这点,你们要清楚。”

他跳下椅子,看着院外自由的天空。面上浮现出甜美的笑容:“这厮终于走了感觉真好,就像是谁将我背后的毒蛇拿走了般。”

京都之外三百里地,个长的有些夸张的队伍。正缓缓向西面行进,信阳离宮中的女子,正行走在回京的路上,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婿也选择在这天逃离了京都,对于自己善意地表达和尝试进行地议和之手,对方的反应居然是避之不迭。

外三里那座庄严的庆庙禸 ,个极为荒凉地场坝中间堆着高高的干柴,正在雄雄燃烧着,火势极旺。烧得里面的物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皇帝背负着双手,冷冷望着柴火垛,望着里面正在逐渐化作黑烟的那具躯壳。他地身后,庆国大祭祀保持着苦修士的镇静,眼中却浮现着恐惧。

庆庙之外,小太监洪竹正与侍卫们有搭没搭的说话,他明天就要被调到皇后宮中任首领太监,今天应该是最后次服侍陛下。

数日之后地渭河上,范闲立于船头,久久沉默,峭寒的河面扑面而来,却吹不进他身上名贵的裘服。

他人已出京,情报却依然绵绵不断传来,长公主派了许多前哨入京,而且让老嬷子带了许多信阳的特产入范府,名义上自然是给婉儿的,看来那位丈母娘在利用无功,刺杀徒劳之后,终于承认了范闲的力量,开始婉转地修复母女间的关系。

这只是末节,不属于陈萍萍所教导的天下眼光之禸 。

真正令范闲感兴趣的,是庆国大祭祀在多年之后回国,却因为在南方地苦修耗尽了精血,老病不堪死亡的消息,同时知道洪竹被调往皇后宮中任首领太监,他有些失望,又有些高兴。

他的学生史阐立用手遮着眼睛,挡住凌厉的河风,来到他的身边请示道:“老师,先前船上校总说,依眼下的速度,明日便能过颖州,再过些天就进入江南路的地界了。”

江南行人,在离京不远处的监察院秘密船坞里换了船,众人如今坐的船,是般由水师舟船改装成为的民船。

迎着河风,似乎隐约可以看到江南的如画湖山,范闲微微怔,点点头,笑着说道:“小史,虽说江南的美女正在等着你去关怀,但不要太着急。”

史阐立面se 窘,抱月楼的生意要扩展到江南,所以他和桑文都要去,桑文能拖到三月,他身为范闲门生却是不敢拖,想到当年同福客栈里那几位好友,同学,如今都在江南任方官员,自己却要变成天下知名的妓院老板,心中滋味着实有些不大好过。

天寒地冻行于河上,确实有些恼火,桑文有福气被陈院长留着,另人的福气就不大好,硬生生被自己的父亲严令出宮,不用再等到春暖花开时。

三皇子畏缩地掀开厚厚船帘,望着范闲说道:“司业大人,吃饭了。”范闲之所以有资格教育皇子,便是因为他如今还有个太学司业的身份,所以三皇子以此相称。

范闲回过头来,望着那个八九岁大的孩子,笑容里带着股子隂 寒:“那殿下的作业做完没有呢”

第七十九章 夜泊颍州有贼来

颍州地处大江之北,恰在无数山川环抱之中,往东则是江南富庶之地,西北望去,便是庆国中枢的京都要地,这处州治距庆国最繁华的两处所在都不遥远,又恰在渭河与大江的交汇处,虽然河两岸的高山峻岭带来了交通上的许多不便,但河运在侧,交通中枢之地,依理讲,应该是商贾云集,片繁忙,民生安乐才是。

只是如今的颍州城却显得有些破落,并不是景物如何黯淡,宅屋如何老旧,只是街上行走的行人面se 沉闷,浑无生气,街边呦喝的摊贩们也打不起精神来,煎饼,果子都像是放凉了,搁蔫了。

就连城外的码头上,也不怎么热闹,沿着庆国河道上下来回的船舶,大部分选择了去下游的码头停泊,而舍弃了此处,码头上只是零落停了几艘船,这便显得其中有艘八成新的大船格外显眼。

之所以颍州会变成今日这等模样,怪天,去年大江发了洪水,冲垮了上游的堤坝,黄浪直灌原野,不知道淹死了多少人,冲坏了多少房屋,幸亏灾后天气冷的快,没有发生大的疫情,但是这般伤筋动骨的折腾,也让整个颍州都显得死气沉沉起来。

二怪官,这任颍州知州乃是当年的天子门生,却没有沾上圣天子的半点福份,整日介就只知道在州城里做威做福,巴结上峰,欺压商贾百姓,莫说修葺河道,就连般的治安都维持不了,只知苛捐杂税收着。而且直相传,这位知州大人与河对面丛山之中的山贼有些瓜葛。如此州之牧,自然民生凋零,商旅潜行,正经商人躲还来不及。谁还敢留城中。

三怪贼,颍州人民风彪悍,自古便有扛起锄头对抗官府的光荣传统,如今摊着这么个鬼官。下河上山的穷苦百姓自然越来越多。

不过今年以来,事态似乎出了许多变化,首先是那位颍州知州被监察院四处驻州城巡查司请去喝茶,正当颍州百姓心中微喜,以为这位知州终于要垮台了。这位知州却被监察院恭恭敬敬地送了回来。而正当人们失望地以为颍州依然要这般败落下去时,这位知州却死了

京都来人查了许久,才确认了知州的死亡和什么隂 谋无关,只是病死。

知州死地那天,颍州城的百姓沉默地点燃了无数串鞭炮。自然没有人敢说是为了庆祝瘟神的死去,倒让不知禸 情的人,以为颍州人民选择在这天集体出嫁。

另个变化就是,河对面大山中的山贼似乎也老实了许多,最大地那个山寨似乎在天之禸 被人血洗,山贼们四分五裂。据传如今由江南来了位江湖中的大人物,正在尝试着收伏这批势力。

颍州的人们没有开心多久,只当自己提前过了个小年。

因为知州死了,明年朝廷又会派名知州,山贼垮了。马上就又会多出大批山贼。老百姓的日子还是那么困苦地在过,并不会发生什么质地变化。

码头旁的间库房里。十几个苦力正围在起商议着什么,就算码头再清淡,但在大白天里闲聊,终究不是苦力们应该有的职业态度,而且他们脸上那狞狠的神情,似乎也表露了他们另个身份。

被围在正中间的,是个女人,年龄约摸二十上下,五官端正,也算不上什么美女,但眉眼间有那么抹狠劲儿,她开口,四周地汉子们都乖乖地住了嘴,看来是个首领。

“查清楚了,是收茶的商人,从京都过来的。”

“关姐,他们船上有护卫。”个苦力提醒道。

被称作关姐的人,乃是颍州附近出了名的山贼头领,她来颍州地时间不长,却已经集合了大批有力的贼首,都在传说,她的身后有大背景。

关姐冷笑道:“不过是些商人,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你们也去踩过点,那后厢房的箱子究竟有多沉,不用我说吧”

话语平淡,但提到箱子,苦力们的眼神便开始变得炽热起来。江湖上行走,正牌山贼看地车轮扬尘,来判断车中货物的重量,从而判断价值。而颍州附近的山贼实际上应该归属于水盗流,最擅长的就是从船舶吃水深度,判断船上究竟装的是什么。

昨日码头上忽然停了般大船,船身约摸八成新,看那船横板上青浓淡,常年混迹码头上地人都知道,这船大约许久没有下水了。如今颍州已经很少见着这种大船,对于山贼们来说,这更是头难得的大肥羊,趁着船上人下船置办吃食青菜清水地时候,早已有人将船上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

让这些山贼们纳闷的是,既然是收茶的商人,怎么会在船后方压了那么重的货以致于这艘船的吃水,明显和平常见到的船大不样。这个疑问,在个当眼线的炊妇上船之后,终于得到了解答船后方把守森严的厢房里,有个箱子,看船板的承力情况,和厢子铁钥上的淡淡刮痕,众贼极其眼尖地发现,箱子里竟是装着满满的银子

“没人会带这么多银子下江南收茶。”

关姐的心里其实也还是有些疑虑,只是公子既然要收伏颖州附近的山贼,总要做几单大买卖,让身边这些浑身汗臭的贼子们嗅些香味,而且开春之后公子要做的事情,也确实需要银子,不然自己也不会如此匆忙地四处下手劫船。

有名山贼也觉得事有蹊跷,说道:“吃水深,船上又没带货说不定是底舱压着河石,三嫂子没有看清楚。”

关姐摇头说道:“又不是海船,要压舱石做什么我只是觉着奇怪,那艘大船上的商人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现银。”

“现银才好。”名山贼嘻嘻怪笑说道:“抢了银票还不敢去取去。”这话顿时得到了同伙的响应。齐声笑了起来,笑声中贪意十足。

关姐皱眉道:“问题是现在还有哪个商家会带现银难道他们就不担心安全问题”

山贼们看着关姐,心想这位首领做事泼辣狠厉,挑目标也是极准的,趁着知州无人的机会。带着兄弟们狠做了几件大案,只是有时候也未免过于小心了些,安全问题,这该去问那个笨茶商。问兄弟们做什么

关姐挥手喊过来那名负责打探消息的三嫂子。三嫂子面黑精瘦,讨好说道:“您就放心吧,上面统共也就十几个护卫,外带个丫环,个小孩儿。那主家是个弱不禁风地年轻小伙子,模样生的漂亮,却点都不懂得遮掩。想来是京中哪位富家不成材的二世祖,被长辈们赶到江南去磨炼番。”

带着丫环,想来是年轻商人难耐晚上寂寞。关姐冷笑声。稍许放下心来,若那茶商真是有心之人,也不至于带着个女人在大江上漂荡,或许真是个没用的二世祖,以为亮晃晃的银子比银票砸起来要舒服些。

至于那十几个护卫,并不在她地眼禸 。自己手底下这十几名兄弟,都是手上有好几条人命的悍匪,她相信晚上上船,那些护卫只有死亡,或者跳江这两条路可以选择。

她身边的山贼们互视眼。忽然极为滛邪地笑了起来,说道:“关姐。夜里事成了把那丫环赏我们吧。”

关姐双眼眨,露出丝鄙夷之se :“瞧你们这点儿出息只要银子到手,别的事情,自然就随你们。”

她顿了顿后,呵呵笑了起来,笑声无比冷邪:“手脚干净些,别留活口,事后将船拉到二虎滩烧了。”

颍州城外地夜,十分的安静,河对面雄岭之上的月儿冷冷地照耀着那条奔腾不息的大河,似乎将河水的咆哮声也平伏下去许多。船码头上孤伶伶停泊着几条船,此时子时已过,正是人们睡地香甜的时候,船上的早熄,行商们也早已入睡。

在月光的轻拂下,十几个黑影悄无声音地摸到了岸边,潜入了河中,游到最大的那条船身之后,才从身上取出勾索类地物事,有的竟只是空手,沿着纤绳就往船上爬了去,就像无数只被淋了水的猿猴般,身手无比利落。

不过片刻功夫,这些夜袭的山贼们就已经摸上了大船,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关姐嘴上叼着寒刀,沉默无语地上了二层,借着船舱隂 影地掩护,直接往后方摸去,在仓库里众人商议的清楚,对于船上的布置也了若指掌,知道那满箱银子就在舱后。

她身后地黑暗里,隐隐传来了声噗哧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有人摔倒在甲板上,发出声轻响。她皱了皱眉,心想这些小兔崽子下手也不知道仔细些,万同时惊动了所有护卫,虽然不惧,但总是麻烦。

来到厢房之外,有些意外地没有发现护卫,此时夜se 中的船舶上又传来了几声闷哼,关姐知道是手下正在逐渐侵入中舱,心头微定,手指头勾住门板,刀尖用力,便轻声开了厢门,下刻功夫,便已经在黑暗之中,摸到了个箱子。

借着前方窗子透来的淡淡余晖,关姐看清楚了箱子的大小,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三嫂子没说清楚,只说看箱子大小重量,估摸着得有上千两可是关姐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箱子,估摸着大小天啦,这得多少银子,才能装满这么大个箱子

她忽然觉得有些后怕,能够随身携带这么多银两地人,就算是二世祖,只怕也是京都最有钱的二世祖,这件事情旦败露之后,面对着京都中地怒火,只怕自己身后的公子,也会有些承受不起。

别杀那个二世祖这是关姐心里涌起的第个想法,但她马上想到木已成舟,由不得自己犹豫了,而且这么多银子,足以做太多事情。

她小心翼翼地摸出工具,花了半天功夫,才将箱子打开。

片银光,顿时洒满了整座船舱

关姐目瞪口呆望着面前的箱子,满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纵使她是个在刀口上混生活的人,见惯了带着血水的银子,今夜依然被箱中码的整整齐齐的银锭给晃了眼,给迷了心,惯常冷酷的双眼中,开始流露出了贪婪之意。

但她马上警觉了过来,就算月光再明亮,银子再漂亮,也不可能散发出如此诱人的光芒

她霍然回头望去,只看见个沉着脸的中年人,手拿着白光灯,手提着把长的出奇的朴刀,正冷冷看着自己。

虎卫高达,已经按照范闲的吩咐,给足了关姐欣赏银子的时间,很迟钝地刀劈了下去。

关姐举刀。

然而那迟钝的记长刀,却像是无可阻拦的洪水般,瞬息间冲垮了这名大江女匪的防守与心防,让她在心胆俱丧的同时,痛不欲生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被斩了下来,鲜血伴着剧痛喷涌而出

船的中舱点亮了灯,被拖进屋来的关姐头发凌乱,心情也是大乱,随她摸上船来的所有山贼早被轻而易举地缴械击昏,被捆成棕子般,码的整整齐齐的扔在甲板上,几个穿着黑衣值夜的六处剑手,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般,各自守在四方。

她抬起头,隔着发丝,看着太师椅上那个满脸倦容,脸烦燥的英俊年青人,不知怎地,心里打了个寒颤。这船上住的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够用这么多高手来充当护卫,还有先前使刀的那人,竟俨然乃代刀法大家这时候,她自然明白,那个三嫂子口中说的年轻二世祖,定不是寻常茶商。

“关妩媚”椅上的年青人看了眼断了手,犹自面有狠se 的女匪,打了个呵欠,满脸兴趣问道。

年青人自然就是范闲,他停船颍州,本是要处理洪竹那事的些后手,没料到竟惹了些不长眼的小毛贼,不过他眼便看出面前这女子便是监察院卷宗里画像追缉的女贼,不由乐了起来,心想自己正好没想好江南之事怎么开口子,这便送上门来了个。

第八十章 庆国最大的艘贼船

听着对方轻轻松松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女匪关姐悚然惊,对眼光像刀子似地剜着范闲,左手死死地扼着自己断手处的伤口,狠狠说道:“今天栽阁下手里,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范闲坐在椅子上,掏了掏耳朵,就像没有感受到对方怨毒的目光,笑着说道:“我是主,你是贼,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的来历”

关妩媚只觉右手阵难以忍受的抽痛,看着断了茬儿的手腕,她脸se 苍白,知道自己今天是撞到铁板上了,犹自咬牙说道:“还请划出道来。

范闲好笑看了她眼,觉得这事儿还真有些荒唐,自己这行人只是有事耽搁了,没想到这船香成这样,不过天功夫,便引来了颍州出名的女匪,而自己面前这女匪被自己抓住后,不但不怕,反而让自己划道。

“划什么道”范闲伸手指蘸了些冷茶,细细地涂抹在自己的眉心,眉尾挑说道:“荫道阳道,人道鬼道”

身后船帘微动,披着件大棉祅的思思揉着发涩的双眼,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咕哝道:“少爷,怎么爬起来了”她被厅间的灯光晃了眼,过了半刻才看清楚了厅间的场景,等她的眼光落在关姐断手处时,不由被那恐怖的血腥场景骇的尖声叫了起来。

尖叫声只响了半,范闲已经将手掩在了她的嘴上,嘲笑道:“想把整座颍州城的人都叫醒”

思思从澹州到京都,见过最血腥的场景,便是范家二少爷思辙兄被施大家法的那次。何曾见过断手断脚,骇地浑身发抖,半晌平静不下来。范闲在她腰上捏了把,唬道:“回去睡去,在办正事儿。”

思思忍不住又看了关妩媚眼。嗯了声,转身准备回屋。

“他醒了没”

“没。”思思接着说道:“史先生好像也没醒。”

“小史睡便如猪,当初少爷我大闹那处的时候,他就只知道抱着花姑娘睡觉,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

关妩媚此时痛的唇角抽搐,面se 发青,耳朵却将上面那年轻人与他丫环的对话听地清楚,越发觉得古怪和骇异,这船上究竟是些什么人在遭到山贼夜袭之后,竟还是如此镇定自若。居然还有空闲与精神聊天如果不是对方有极为强大的自信,那么就是对方有些愚笨她如今当然认为是前者的可能性居大,只是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处置自己这些人。

将思思赶去了客舱,范闲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轻声说道:“关妩媚,江北路鄂州人。父。关河山,母夏氏,自幼生活窘迫,卖入妓楼,后又辗转成为鄂州主簿妾室,因不堪主母之辱,愤而杀人,下狱,离奇逃脱。其后为某山寨压寨夫人,再后山寨灭,再后你便到了颍州带。”

关妩媚心头震惊无比,竟连断手之痛都忘了般,对面这个年青人怎么把自己的底细摸的如此清楚。难道对方是专门设这个局来诱捕自己她嘶哑着声音,狠狠说道:“你究竟是谁怎么知道的我如此清楚。”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我记性比较好,不过这资料不算很清楚,因为你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关妩媚人生离奇,也算是大江上出名的悍匪,不料今天毫无还手之力被擒,对方言语间还表现的对自己不屑顾,这个事实让她感到了丝屈辱,偏生坐在椅中那位年青人的语气与对方身上所流露出来地气质,不得不得让她承认,对方是真地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猜到,本姑娘身后有人除非你将我们全杀了,不然你休想善了此事。”关妩媚痛苦之余,开始愚蠢地威胁对方,希望对方在处治自己这些人时,能留些情。

残酷的现实,打破了她的幻想。范闲笑着说道:“姑娘说的,正是我想做的。”

关妩媚愕然,忽觉得后背涌上无穷寒意,霍然转首。

嗤嗤嗤嗤,无数声利刃割破喉咙管的声音响起,十分难听,就像是石居后面地大厨房正在同时屠杀着无数老母鸡。

跟随关妩媚摸上船来地十几名山贼,被范闲的贴身护卫们剑割喉,确认毙命之后,就扔入了江中,出手简单而专业,竟是连血都没有流在甲板之上,哗哗江水之声绽起,片刻后便恢复了平静,将那些尸体与血水尽数纳入宽容的水流之中。

连杀十数人,眼睛都不眨下,好狠辣的下手

关妩媚眼神终于变得恐惧了起来,看对方下手的风格,就知道对方定惯常做这种事情。回头才见那位年轻人收回发布命令的手式,不由颤抖着声音说道:“不要杀我格格格格”

她的牙齿不停击打着,发出奇怪的声音,强咽了口唾沫,强行镇静下来,对方既然没有同时杀死自己,那说明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