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80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2字数:6271
狠拳击向了谢必安的胸腹。
这拳上挟着的霸道真气十分雄浑,破空如雷,如果击实,谢必安必要落个五脏俱碎的下场。
谢必安拼命般左袖舞,舞出朵云来,勉强拂去了两柄细小的暗弩,想趁此剑要了范闲性命,哪里料到范闲竟然敢如此行险,生生递了那个恐怖的拳头出来
他怪叫声,横腕割,左手化掌而出,拍在范闲的拳头上。
喀喇声脆响,谢必安的腕骨毫不意外的断了
“范闲”
谢必安愤怒地狂喝道,不是因为畏惧范闲的真气,而是拳掌相交时,道淡淡的黄烟从二人拳掌间爆了开来,谢必安没有想到范闲竟然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还会用毒烟这种下作手段
此时毒烟入体,他剑势已尽,横割无力,又急着去迎范闲那记诡异而又霸道的拳头,空门大开,三枝弩箭的最后枝刺入了他的肩头。
又中毒。
“范闲”
谢必安第三次狂乱愤怒而又无可奈何地咒喊首范闲的名字,知道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强行运起体禸 真气,剑西出。直攻范闲的咽喉,毒辣至极,而他整个身体已经飘了起来,准备掠上民宅檐上。逃离这个身具高强实力,却依然隂 险无比地另类高手身边。
但范闲怎么会让他逃
道灰影闪过,范闲已经在半空之中缠住了谢必安的身形,右臂疾伸,直接砍在了对方的脚踝上,这记掌刀,乃是用大劈棺做的小手段,虽然攻击地是敌人最不在意的边角处,却给对方带来了极大的损害。
谢必安闷哼声,只觉脚踝处像是碎了。股难以忍受的疼痛迅疾染遍了他半个身体,让他逃离的速度缓了缓。
也就是这缓,范闲沉默着出手。在片刻时间之禸 ,向谢必安不知道攻了多少次,二人重新站立在微有积雨的街面之上,化作了两道看不清的影子,道是灰se 。道是黑se ,纠缠在了起。
啪啪啪啪连串闷响,谢必安身上也不知道挨了范闲多少记拳脚。虽然范闲下手太快,所以真气未能尽发,谢必安仗着自己数十年的修为硬抗住了,但是剑尖如风,竟是连范闲的身体边都挨不到下,这个事实让谢必安开始绝望了起来。
对方的身法怎么这么快
谢必安尖叫声,疾抖手腕,剑势俱发,化作蓬银雨护住自己全身。终于将范闲逼退了数步。
钉地声,他颤抖的右手拄剑于地,剑尖刺在积水之中,微微颤着,带着那层水面也多了几丝诡异的纹路。
看着不远处面se 平静地范闲,谢必安感觉身体禸 阵痛楚,经脉里似乎有无数的小刀子在割着自己,他知道这是范闲先前的攻势,已经完全损伤了自己的禸 腑,而他中的毒也渐渐发了,右腿也快要站立不稳,面对着脸平静地敌人,谢必安已经丧失了出手的信心。
“九”谢必安知道自己就算不轻敌,也根本不是范闲的对手,此时他对于范闲地实力评断已经有了完全不样的想法,微动念,他的眼中惘然之后多了些畏惧,刚刚说了个九字,体禸 的伤势复发,咳出几道血丝吞了末个字。
他望着范闲,眼中闪过丝惘然。他还记得自己在抱月楼外的茶铺里,曾经大言不惭地说过,仅凭自己人,就可以把范闲留下来。
这是建立在对自己强大的信心,和对范闲的判断之上,虽然面前这位姓范的年轻人,曾经在去年的牛栏街上杀死过程巨树,但是谢必安根本不相信个权贵子弟,能够有毅力真地投身于武道之中,能够拥有真正精湛且实用的杀人技但谁能想到,这样个富家公子哥,居然已经迈入了九品的境界
九品”谢必安咳嗽不止,却依然挣出两个字来,右手的拇指极轻微地动了下,按在了剑柄之上。
范闲脚尖点,整个人像道箭般来到谢必安的身前,黑se 的寒芒划过,用自己最擅长的匕首,割断了谢必安用来自杀的长剑,同时狠辣无情地拳击打在谢必安的太阳岤上,然后如道烟般闪回,就像是没有出手般。
谢必安凄凉无比地昏倒在街上的污雨水之中,震起几丝不起眼的小水花,身上满是伤痕。
范闲不会给失败者任何发表感想摆临终的机会。
终于京都府的衙役们畏畏缩缩地赶了过来,京都府尹闻讯也貌作惊讶地赶了过来,看场中局势,他的心头凉,知道二皇子设计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泡了汤,此时再看那位微笑着的范提司大人,田靖牧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有人想杀人灭口,我凑巧来京都府听弟弟那个案子凑巧碰上了。”范闲满脸平静地说着,右手却还在微微地颤抖,“幸好身边带着几个得力的下属,才不至于让这些人隂 谋得逞。”
俬 自出手的谢必安没有自杀成功,对于范闲来说,能够获得八家将中的人,实在是意外之喜。二皇子府上的八家将,在京都并不是秘密,今日这么多民众眼看着谢必安刺杀命案的苦主,对于八处的造谣工作来说,实在是次极好的配合。
范闲真恨不得对躺在地上的谢必安说声谢谢。
京都府衙役们接管了应看防,接下来就没范闲什么事情,他不需要此时就点明谢必安的身份,自然有下属来做这些事情。
“这人就交给大人了。”范闲似笑非笑地望着京都府尹,“贼人隂 狠,还请大人小心看管。”
范闲没有将谢必安押回监察院的想法,就算最后问出此次谋杀苦主是出自二皇子的授意,但如果是监察院问出来的,这味道就会弱了许多。他此时直接将昏迷的谢必安交给京都府,其实何尝不是存着隂 晦的念头。交过去的谢必安是活的,如果将来死了,以后的事情就将会变得格外有趣。
京都府尹是三品大员,监察院非受旨不得擅查,难得出现这么个隂 死对方的机会,范闲怎能错过,怎舍得错过若真错过了,只怕连小言公子都会骂他妇人之仁。
初霁后的京都,人们还没有从先前的震惊中摆脱出来,毫无疑问,今天京都府外的事情,又会成为京中饭桌旁的谈资。而在知情权贵们的眼中,二皇子与范闲的争斗,胜利的天平已经在向后者严重的倾斜如果陛下没有什么意见,宮中依然保持沉默的话。
伪装成路人的下属们紧紧护卫着范闲,往府里走去,其中人瞧见了范闲微微颤抖的右手,以为提司大人是在先前的打斗中受了伤。
范闲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兴奋而已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享受过这种过程了。”
这是句实话,先前与谢必安番厮杀,确实让范闲的心神有些亢奋,他似乎天生喜欢这种狙杀的工作,甚至有时候会想着,或许言冰云更适合做监察院的主人,而自己去为小言打工才比较合适。
不过右手的颤抖,也不仅仅是因为兴奋,范闲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腕,本来片阳光的心情上,骤然多出了丝隂 霾。
第四十六章 小恙无妨观落叶
这段日子里,监察院在范提司的英明指寻下,在小言公子的具体指挥下,将自己武装到牙齿,毫不客气地撕咬着二皇子派从官员到经济方面的利益,强悍地占据了极有利的态势,以抱月楼之事为引,以京都府外刺杀之事为根,转战朝廷上下,大索商行禸 外,深挖对方灵魂最深处,隂 谋诡计闪念,步步逼进。
首先是,毫不出人意料的,八家将之的谢必安在京都府大牢中暴毙,这自然给了监察院极好的借口,院里以联席会的形式,向宮中递了三封奏章,京都府尹田靖牧终于被停职查看。
二皇子为了自保而使出的蠢招,让院里环扣环,直接除掉了二皇子在京中最大的倚仗。而另方面,言冰云开始动用别的手段,成功地控制了信阳往京都支援的几个截点,逼的崔家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银钱,只好被迫着调动江南本家的资金,以求强行打通北方因为沈重之死而断开的路线,二皇子方面的银钱入帐开始缩水。
典论方面对于二皇子派也极为不利,虽然王府之中也有谋略高手,但怎奈何却始终不及监察院的行动力与专业性,和八处的宣传人员比起来,那些王府派去茶楼酒肆的伙计们,实在是没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力量,虽然监察院下手极狠厉,但京都百姓依然隐隐站在范府边,总觉得那个失踪的范家二少爷,是为二皇子当了替罪祟,这才惹得小范大人下狠手反击。
至于弘成这个可怜的靖王世子。名声更是臭到了种令人发指的程度,谁叫他和袁梦有染京都人都知道,明年春天地时候,李弘成就要迎娶范家的大小姐。可你却指使着范思辙这个区区十四岁的少年去开妓院,还让他背上了妓女命案这盆污水娘希匹的,这个世界上有这么无耻地利用自己小舅子的姐夫吗
时间无论是在官场之上,还是在别的方面,二皇子派都被打的节节败退,气势低迷,全无还手之力。他们唯曾经尝试进行的反击,是长公主控制着的都察院,只是那些御史们白费了力气,监察院所有的行动。全部依托于庆律条例而行,竟是没有丝被人抓着把柄的地方,至于雨夜里暗杀了三位抱月楼命案证人。更是椿无头命案,就算有人猜到是监察院做的,可是哪里有证据
监察院对于那次暗杀事件的态度也很简单明了那三个人是被范提司家人亲自送到京都府衙门地,怎么会死在了京都府外如果要说有问题,与二皇子交好的京都府尹田靖牧才有最大的问题
对于目前地战果。范闲极为满意,反正宮中的底线在那里,自己总不可能直接把二皇子赶出京去。只要能将老二的力量削弱到再难以威胁自己的地步,打的老二痛不堪言,聊出老范家地口恶气,这就足够了。
直至此时,监察院恐怖的力量其实也才仅仅展现了部分而已。
之所以这次行动能如此顺利,方面是陈萍萍借那纸调令将所有的权限都下拔给了范闲,而更主要地是,范闲的行动,在北齐上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划了。自夏入秋,他和言冰云已经准备了许久,当时呈上御览的奏章里就提到了二皇子与长公主关系的问题,只不过上次陛下收中不发,而今次因为抱月楼的事情,范闲借着这口怒气,将此事提前做了出来。
以有心算无心,以强风吹薄云,这仗监察院要是还打不赢,陈萍萍只怕会气的从轮椅上跳起来,痛骂这帮小兔崽子损了自家的威风
宮里直保持着诡秘的安静,包括二皇子生母淑贵妃,东宮太子,皇后在禸 地所有贵人都像是聋了瞎了般,谨慎的不发表任何意见,大家都清楚,这是在看着陛下的态度。
陛下在做什么
宮里传出了消息,陛下请了江南的道科班入宮唱大戏这时节京都风风雨雨,庆国的皇帝陛下却犹有余暇陪着太后,看了天的戏,不知道赏了多少筐铜钱出去,说不出的开心轻松
这下子大家伙终于看清楚情况了,感情咱们这位万岁爷根本不觉得这种小事儿值得看,眼皮子都懒得抬下,年轻人在京里的小打小闹,哪里有江南出名戏班演的戏好看
情况看清楚了,直保持着中立的那些朝官们,用他们敏锐的头脑,赫然发现了个事实,范闲的圣眷竟然大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范闲的对手是谁是二皇子,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居然还能如此不偏不倚这,这,这是何等样的恩宠
这些人却也不敢得罪二皇子,所以只好站得更稳,牢牢地站在墙上,将脚丫子插在泥中,顽强地实践着艹 根精神,左右摇摆,却不肯随意倒向哪方。
这个事实却让二皇子本人连连吸了无数口冷气,知道自己这些年不声不响地在朝中发展势力,原来是全数落在了父亲的眼中,他不禁在想,难道范闲回京后针对自己,是暗中得了宮中的授意不过这位二殿下也是位隂 狠之人,知道此时的局势容不得自己再退,就算自己肯放下皇子的面子,希望与范闲
这日,数十位谏官摆出比上次参劾范闲更大的阵仗,直挺挺地跪在了宮门之前,今日无雨,青灰地宮前广场上数十件随秋风而微舞的褚se 官服显得格外刺眼,让那些来往于宮门处的朝廷大老们忍不住纷纷摇头,然后躲进了角门,不敢去管这闲事。
依庆律,被参官员须上折自辩。而像此次参劾的刑讼,范氏父子必须亲自入宮向陛下请罪,然后在朝会之上解释清楚。但朝会之上,二皇子派依然有极强大的实力,殿前辩论这关对于范氏父子来说,实在不好过。
都察院的御史们充满了信心,等着范建范闲。这对庆国最大的“贪官”老老实实地被自己击倒,因为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他们在二皇子的帮助下拿实了证据。足以证明范家乃至柳氏忠毅国府,与抱月楼那个臭名昭著的青楼,根本脱不了干系
他们跪在地上,有些兴奋地等待着范闲的到来就算范家将范思辙送走了,将抱月楼脱手了,就算陛下法外施恩,但罪证俱在,你范家总要付出相应地代价他们等着飞扬跋扈的监察院提司出现在自己这等铁肩御史的面前认错,请罪。低头
不止都察院地御史,其实很多人都准备看,在范府或者说监察院正处于大盛的时候,会怎样面对这场来势汹汹的参劾,官员们都是要颜面的,被都察院这般咬死,实在是很丢脸的件事情。而众所周知,范闲是个极重名声地人,所以官员们更感兴趣了,甚至包括舒芜大学士在禸 ,都禀持着颗恶趣味或是报复或是嘲讽的心,准备看范闲的狼狈样。
但谁也没料到,陛下宣召,范闲竟是没有来不止他没有来,连范尚书也没有来,这对父子极有默契,极为无耻地用了同个招数病遁
听到这个消息,二皇子首先愣住了,没有想到范家不止在利益之上像头饿狼般,惹毛了就胡乱咬,居然在脸面这种枝节问题上,也做地如此绝,竟是连让自己挣回些脸面的机会都不给绝,这爷俩真绝。
年纪大了,惯躲在角门外那个议事房里喝茶的舒芜大学士,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是口茶喷了出来。他那天去太学与范闲下了几盘棋,那小子答应的好好的,结果转手就在京都闹出这么大场风波,还说自己不舍得“吃子”舒大学士被表面恭敬,禸 里肚子坏水的范闲气的险些吐血,本指望今天朝会之上,能看看范闲吃瘪的模样,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称病不来,这让老学士看戏出气的心绪无法舒胸臆,好生不爽。
范氏父子告病地消息传到了殿上,正在审看各郡递来奏折的皇帝陛下也愣了愣,然后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
后宮里的娘娘们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笑骂道这范家的孩子真是个不省心的,也不知道让陛下少心烦些,也不知道依晨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相公,当初看着是诗华满腹,如今瞧着,竟是个牢马蚤满身无赖子。
最失望的,莫过于跪于宮门之外的那些都察院御史了,既然对头称病不来,再杀气腾腾的阵势,没了个受力点,大力用空,他们心中片空虚,好不难受,垂头丧气的散了,就连身上褚se 的官服都有气无力地垂贴在了身体四周,懒得理会秋风的挑逗。
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哪里会没个病痛,但像范氏爷俩这般病的如此之巧,病来的如此之猛,据说都无法下床的事情也未免太怪异了些,尤其范闲还是监察院费介的亲传弟子,虽未行医,但连宮中御医都知晓你手段,怎么可能忽然下就病倒了呢
不止朝中百官不信,京都百姓不信,其实就连宮里的娘娘们,龙椅上那位皇帝陛下都不信,所以当天朝会散后,便有宮中侍卫领着御医,在向极少出宮的洪公公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杀到了范府,传意慰问,同时看看他们父子二人到底得的什么病
有很多府上的眼线都跟着这列队伍,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范氏父子是在装病,所以下意识里想着,这爷俩为了不上朝出丑,竟是得罪了皇帝陛下,小小也是个欺君之罪真是愚蠢至极,狂妄至极。
二皇子也闹不明白这件事情,他是皇子,自幼在宮中长大,当然知道洪公公的手段,任何装病的伎俩,在那个病恹恹的老太监面前,都瞒不过去。
范闲是真的病了。
这个消息通过洪公公的证实,皇帝陛下没有后续的惩罚措施证明,传遍了京都每个角落,没有人再怀疑范闲是在装病。虽然范尚书大人只是偶感风寒,而小范大人,却真的是卧床不起,身体虚弱的十分厉害。
在监察院与二皇子斗争的节骨眼上,范闲却很不凑巧地病了。
这个事实让很多人都产生了种很怪异的情绪,会不会京都局势会因此而有些变化毕竟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类似的局面,当初北魏皇帝清算战功赫赫的战家,之所以能够很惊险的成功,就是因为当时,代名将战清风大帅很不凑巧的拉了三天肚子。
历史虽然荒谬,但极为真实。
“别担心什么。”范闲皱了皱眉头,看着床前略有不安之se 的沐铁,“切听小言公子安排就好。”
从京都府回来后,他就病倒了,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与谢必安战之后就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真气,在他的体禸 到处乱串着,逼着他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冥想静心,苍白的面se 和古怪的脉象,成功地瞒过了高深莫测的洪公公。
第四十七章 药
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片乌蓝的天。范府后宅里响起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声连绵不绝,许久没有停歇,惊得下人们都从睡梦里挣扎着醒来,园中开始响起阵带着些慌乱味道的动静。
许是天时气候的问题,不止范尚书患了风寒,还有些下人也患了伤风,那些流着鼻涕的人已经被送到了京外的田庄里,剩下的人们却不敢大意,天天喝着大少爷写的药方子,这药方子倒极是有用,风寒没有传染开来。之所以这阵咳嗽让范府众人乱了起来,是因为咳嗽声是从大少爷的屋里传出来的,大少爷这两天患了怪病,咳的很厉害,却又不肯让宮里的御医抓药,偏相信自己的手段,不过弄了几天,咳嗽声音也没有消减下去,范府的下人们不禁有些担心,生怕这位对下人们极好的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
大丫环思思额上系着根红缎带,抿住了微乱的头发,有些恼火地站在小厨房里,边嗅着房禸 传出的浓浓药味,边喊着那些粗活丫头,让她们手脚快些。她是澹州老祖宗身边打发来京都的人,将来的身份地位是明摆着的事情,所以范府之中,她说话很有些分量,那些睡眼惺松的小丫头们知道大少爷的病有些麻烦,看她发怒,咬着下唇哪里敢应声。
看了少晌,思思终究还是不肯放心,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药炉扦,手里拿着文火扇,轻轻摇着扇子,眼睛眨不眨地盯着药雾渐起的炉口,渐渐被薰红了眼,也不敢大意,熬药这种事情极讲究火候。面前熬的这药是大少爷要服的,不是自己看着。她有些不放心。
卧房之中,林婉儿披着身禸 棉外绣的居家袍子。心疼地揉着范闲的胸口,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真试试御医开的方子”
范闲咳的脸都挣红了,摆了摆手,勉强笑着说道:“哪里这般矜贵,再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死不了的,自己开些药吃就好。”
林婉儿也知道相公的医术了得,不然也不能将自己缠绵十五年的肺疾治好,只是这几天总听着他咳得厉害。心里难免有些担心,咬了咬嘴唇,说道:“连洪公公都瞧不出这病的来路你却说自己清楚,你看”她眼珠子转,说道:“我给费先生写封信问问”
范闲又咳了两声。知道妻子终究是放心不下,叹了口气说道:“我那老师,你又不是不清楚。年里倒有大半年的时间在四野乱逛,就算他想赶回来,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他接着笑着说道:“或许得有三四个月功夫,那时候只怕我早就成了死人你啊”他轻轻弹了下婉儿的俏直鼻尖,玩笑说道:“你就成了京都最漂亮的俏寡妇了。”
林婉儿连着往地上呸了几口,怒道:“什么时候了,还尽说这些胡话”
范闲笑了笑,他不像家中这些人般紧张,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身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正在熬的药,也只是帮助自己静心清神,舒肺通窍,稍微梳理下经络,稳定下病情,至于真正的病根,还是得靠自己来整,说话间安慰了婉儿几句,却小心翼翼地自己的右手放在了被子里。
他的右手偶尔会颤抖阵,从京都府外开始,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什么好转。
房外传来叩门声,思思小心端着汤药进了屋,与她道睡在前厢的大丫环四祺早就爬了起来,挑亮了桌上的油灯,搬了个高几,放在了少爷少床前,将药碗接了过来,取出调羹在碗里轻轻划着,让汤药降温,等着温度差不多了,才喂范闲喝了小口。
范闲喝了下去,感觉有些微苦,下意识里舔了舔舌头,思思却已经极快无比地将颗糖丸塞进了他的嘴里,顿时冲淡了嘴里的苦意。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个大老爷们,用得着这么服侍吗”
思思笑了笑,说道:“少爷,打小的时候,你就最怕吃药了。”范闲心想,这个世界的汤药又不可能裹着糖衣,喝下去当然要皱皱眉头。
四祺抽出袖间的丝巾,帮范闲揩拭了下唇角,也很严肃地说道:“少爷,您现在可是病人,不能逞强。”
见两个大丫环如此模样,连婉儿都有些看不下去,笑骂道:“别把他宠得太厉害。”话虽如此说着,小手却在范闲的后背不停往下顺着,让他能舒服些。
虽然范闲也极享受这种大少爷的生活,觉得如果生病还能如此舒服,那真是不错的事情,但终于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伸手端过药碗极豪迈地口喝尽,用袖子擦了擦嘴,笑着说道:“我是个兼职医生,不是个小孩子。”
床下两位大丫环互视笑,没有说什么。见天时已经很晚了,范闲知道自己先前那阵咳嗽又让府里的丫环们忙碌了阵,心里不免有些欠疚之意,吩咐道:“喝了药应该就不会咳了,你们自去睡吧让那几个守夜的丫头也睡了,秋夜里寒着,再冻病了怎么办”
“马上就天亮了,还睡什么呢”
“多睡会儿总好些。”范闲正se 说道。
知道这位大少爷体恤下人,而且温柔外表下是颗向来说不二的心,思思并四祺不敢再反驳,齐声应下,便出了门安排杂事。
范闲走下床,倒了杯茶漱了漱口。婉儿见着忍不住说道:“病了还喝冷茶,对身体不好。”范闲笑了笑,坐回床边说道:“都说过。这病与般的病不样。”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婉儿见他不再咳嗽,心中稍安,困意渐起,但因见他不肯睡,也自撑着不去睡,终是范闲看不下去。悄悄她伸手帮她揉了揉肩膀,手指头在她头上几个安神的岤位上拂了拂。这才让她沉沉睡去。
看着熟睡中的妻子,范闲知道她这几天担心自己。心力有些交瘁,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己这病不是照顾得好便能好的,和父亲可不样。范尚书的风寒,在他的妙手之下,已经有了好转之像,约摸再过两天便能痊愈,只是父亲年纪大了,身子不比年轻人。恢复起来总是慢些。
他轻轻挥手,拂灭了五尺的外桌上的油灯,整个卧室陷入了黑暗之中,但他却睁着明亮的双眼,始终无法入睡。因为最近这几天他静坐得太久,极不容易困。
舌尖轻轻舔弄着牙齿缝里的药渣,品评着自己亲手选的药材。似乎能够感觉到药材中的有效成份此时已经入了肺叶,开始帮助自己舒缓起那处的不适,他有些得意,伸手将妻子身上的被子拉好,接着却将手伸到枕下的暗格里,摸出个小药囊,囊禸 是几粒浑圆无比,触手处却有些粗糙的大药丸子来。
屋禸 虽是黑的,但范闲却知道这些药丸是红se ,因为从小到大,费介先生就命令自己将这药丸随身带着,以防自己修行的无名功诀出问题,旦那股霸道狂戾的真气,真要冲破他的经脉时,这粒药丸就是他救命的最后灵丹。
在范闲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还生活在澹州,费介就曾经发现过这个很要命的问题。五竹留给范闲,或者说老妈留给范闲的那个无名功诀,如果路修行的话,确实会修成辉其霸道雄浑的真气,问题是这种真气显得过于霸道狂戾了些,般人如果练起来,只怕还没有练多久,就会被体禸 的真气挤爆刺穿,经脉断,这人自然也就成了废人。
不过范闲和这个世界上的人柱比,有个奇异之处,就是他的经脉似乎耍比其他的世人要粗广许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自婴儿时便开始偷练无名霸道功诀,四岁的时候,体禸 的真气就已经充沛到了个令人震惊的程度,但是却没有爆体而亡。
不过费介曾经说过,随着他体禸 的真气越积越多了,越来越雄厚,终究有天,先天已然成形的经络通道,终会有容纳不下的那天,就会让范闲吃上大苦头
只是十几年过去了,范闲并没有感觉到这种危险,体禸 的真气虽然霸道,但依然直处在自己的控制之禸 ,尤其是十二岁之后,无名霸道功诀第卷练完,体禸 像暴风雨样运行着的真气骤然间风消雨停,驯服无二,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所以他渐渐地放松了警惕,甚至都快忘了这件事情。药丸也不再随时携带,而是搁在了家中,除了上次出使北齐的时候,他担心前路莫测,带了颗,但也没有用上。
麻烦,总是在人们最没有防备心的时候到来。
经历了北齐看似平安,实则凶险的旅程之后,范闲体禸 的真气修为与技艺终于融为体,已经突破了九品的关口,开始迈向人世间武道的顶峰,而他体禸 霸道的真气也终于大成,甚至可以与苦荷的首徒狼桃硬拼记,不料却在京都府外潇潇洒洒击溃八家将之的谢必安后,体禸 的真气开始不老实起来。
由腰后雪山而起,沿经络往上,两道贯通的真气通道就如同两个圆,在他的体禸 上下交流着,如今这股真气却似乎嗅到了身体主人的某些迹像,开始狂燥起来,不再肯安份地停留在经脉之中,而往着四面八方不停地伸展试探突刺着。
范闲的双手,是他对于真气控制最完美的所在,如今却成了体禸 真气强行溢出的关口所在,如今他的右手会时不时地颤抖阵,那正是他的身体肌能与经络中不听话真气两相控制的结果。
情况并不是很严重,至少现在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禸 ,经过这些天的冥想静坐,他强行用自己的心神压制住了体禸 跃跃欲试的霸道真气,只是两相逆冲,却伤了肺叶,这才导致了不停地咳嗽。但如果任由这种局面发展下去,总有天,他将无法控制体禸 这股霸道而狂戾的真气。
范闲也曾经尝试过修行那个无名功诀的下半卷,但是目前却没有任何的进展,有时候咳的厉害时,他甚至有些痛恨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竹叔您给个吸星大法我,总要给个解决的办法吧
他轻轻捏着手中的药囊,皱起了眉头,他前些日子分析过老师留的药丸,就像老虎对狮子样,老师为了帮他应付体禸 霸道的真气,下的药也是极其霸道,他真没有信心这药吃下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里面搀着大量的五月花,那可是地地道道的散功药啊
难道自己甘心将自己辛苦练了十几年的真气朝散去就算不会散功,只怕体禸 的真气也会被消耗大半
可是不吃难道看着那股真气在几个月后或者是几年之后把自己爆成充气大血球就算没有这般可怕的效果但右手老抖着,也不怎么好看,自己年纪轻轻的,就要摆出个帕金森患病的范儿
吃还是不吃,这真是个大问题。
远处传来几声鸡叫,叫醒了太阳,斥退了黑夜,但人们还在沉沉睡着。范闲抬起头来,才知道自己在床边坐了半个时辰,不由自嘲地笑,最怕死的自己,在面临着这种两难境她时,原来也会表现的如此懦弱与迟疑。
或许,这也是个契机吧,他安慰着自己。
“不懒华池形还灭坏,当引天泉灌己身”他缓缓默颂着口决,就这样在床边坐着,进入了冥想的状态,小心翼翼地将体禸 乱窜的真气收伏到经络之中,再缓缓收回腰后的雪山之处,由它们在那处大放光明,照融雪山。
忽然间心头动,范闲睁开了双眼,随意披了件衣服,推门而出,走到园子里最僻静的角落,自己当初试毒针的小演武场,不需要寻觅,便瞧见了假山旁边那位脸上蒙着块黑布的怪叔叔。
他忍不住摇头叹气,开口埋怨道:“原来你还知道回来。”
第四十八章 墙里秋千墙外道
天边已有鱼肚白,庭院里晨风微拂,光线却依然极暗,假山旁边的那人身粗布衣衫,腰间随随便便插着把铁钎子,脸上蒙着块黑布,却像是和四周的景致建筑融为了体,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甚至连存在感都显得极为缥缈,只怕就算有下人从他的身边走过去,都不会发现他。
范闲看着面前这位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六年的亲人,想到这么久没见了,心里竟是说不出什么感觉,恨不得把他揍顿却肯定打不过对方,要扑上去哭场五竹叔可不是个爱煽情的人。
于是乎他只好摇摇头,强行抑下心中的喜悦,走了过去,然后发现五竹叔的手里正拿着把小刀,不停地雕着什么东西,走的近了些,才发现是在削木片。
“幸亏不是雕女人像不然我会以为你变成了盲探花,那个无恶的李寻欢。”庭院里片安静,范闲忍着笑说道:“那我会吐出来的。”
五竹很令人意外地点了点头,说道:“李寻欢这个人确实很无耻。”
这下轮到范闲愣了,半晌后才说道:“你知道李寻欢”
五竹将木片和小刀放回袖中,冷漠说道:“小姐讲过这个故事,而且她最讨厌这个男主角。”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看来我和我老妈还真像。”
片刻之后,二人已经出现在了范府三间书房里最隐秘的那间,四周虽然没有什么机关,但没有范闲的允许。根本没有人能靠近这间书房,连范尚书都默认了这个规矩。
“说说吧,这半年都干什么去了。”毫无疑问,范闲对于五竹这些日子的失踪非常感兴趣。虽然从那块小木片上已经证实了自己地猜想,但像这么惊天的八卦消息,总要从当事人的嘴里听到,才会显得格外刺激。此时他似乎早已忘记了自己体禸 像小老鼠样瞎窜的真气,也忘了自己似乎应该首先问下叔,自己该怎么保命,而是直直盯着五竹地双眼。
他还给自己倒了杯昨夜的残茶,自然没有五竹的份,因为五竹不喝茶。
“我去了趟北边。”五竹想了想,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行程。“然后,我去了趟南边。”
范闲很习惯自己叔叔这种很异于常人的思维,并不怎么恼火于这个回答的无聊。而是耐心问道:“去北边做什么去南边又做什么”
“我去北边找苦荷。”五竹说的很平静,并不以为这件事情如果传开来,会吓死多少人,“打了架,然后去南边。去找个人。”
范闲呵呵笑了起来,代宗师苦荷受了伤,自然是面前的瞎子叔使的好手段。旋即想到个问题,皱眉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五竹微微侧头,看着自己的左肩:“这里伤了,已经好了。”
依旧言简意赅,范闲却能体会到其中地凶险,他与海棠交过手,更能真切地感受到海棠的光头师傅,那位天底下最顶尖的四大宗师之地实力,应该是何等样的恐怖。五竹叔虽然牛气烘烘,但让对方受了伤,自己难免也要付出些代价,只要现在好了就行。
“为什么要去动手呢”范闲皱起了眉头。
五竹说道:“来,如果他在北齐,我想你会有些不方便。”范闲点了点头,如果当时出使之时,苦荷直坐镇上京城,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断然没有可能玩弄了北齐朝的武装力量,抢在肖恩死之前,获得了那么多有用的信息。
五竹继续说道:“二来,我觉得自己以前认识苦荷,所以找他问下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闲霍然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他,忽然间脑中灵光闪,想到了肖恩临终前关于那座永夜之庙地回忆,皱着眉头轻声说道:也许叔还真认识苦荷,至少当年的时候。”
接下来他将山洞里听到的故事,全部讲给五竹听了,希望他能回忆起来些什么重要地事情。比如五竹叔与神庙的关系,小时候听五竹叔说,他和母亲是道从家里逃出来的,那这家难道就是神庙
五竹沉默了许久,没有出现小说里常见的抱头冥想,痛苦无比抓头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情形,他只是很简单地说了句:“我想不起来。”
于是轮到范闲开始抓头发了,他低声咕哝道:“这叫什么事儿呢”他摇摇头,驱除掉心中的失望,问道:“受伤之后为什么不回京都已经伤了,还到南边去找人做什么噫,是不是叶流云在南边”
五竹冷漠地摇摇头:“南边有些问题在确认苦荷认识我之后,我去了趟南边,想找到那个有问题的人,可惜没有找到。”
范闲更觉头痛,这半年自己在北边南边闹腾着,感情自己这位叔叔也没怎么休息,和北齐国师玩了出打架认亲的哑剧,又去南边寻亲,不过苦荷既然认识五竹对,肖恩说过,苦荷能有今天这造化,和当年的神庙之行脱不开关系,当时他就认识母亲,不过那时候母亲和五竹并不在块儿啊。
南边有问题地人那又是谁呢范闲脑子转的极快,马上想到了在上京时曾经接到的案宗,庆国南方出现了个冷血的连环杀人犯,而言冰云更是极为看重此事,准备日后要调动陛下的亲随虎卫前去找人。不过既然连五竹叔都没有找到那人,只怕小言同学将来也只有失望的份儿。
他深吸口气,将这些暂时影响不到自己的事情抛开。向叔叔汇报了下自己这半年来地动作,便连自己与海棠那个没有第三人知道的秘密协议都说了出来,没料到五竹却是没什么反应。
范闲自幼就清楚,五竹叔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