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73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1字数:6285
。
他心疼地抓着妻子的双手,看着对方手指尖上的红点点,心疼地对着她的白葱指尖吹着气,说道:“下次别绣了,我绣给你吧,在澹州没事儿的时候,也曾经学过几天。”
林婉儿看他关切神情,心头无比温暖,但听着这话却是郁闷到了极点,嘟囔道:“嫁了个相公,却生的比自己还漂亮,你居然还会女红,这么细心”她把嘴瘪,快要哭了出来,“范闲你还要不要我活了”“小傻瓜。”范闲疼爱地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儿,说道:“如果这样就不活了,那我看京都这些千金小姐都要集体自杀去,和谁比不成和我这样个天才比,要知道相公我武能破将,文能作诗,豪迈时能大闹官场,文静处能安坐绣花我是谁我是不世出的天才啊。”
听着他自吹自擂,摆出副恶心的自恋模样,林婉儿破涕为笑,指戳中他地眉心,说道:“瞧你这个得意劲儿。”
范闲眉梢挑,说不出的犯贱:“能娶着你,当然要可着劲儿得意去。”
林婉儿忽然愣,伸手便往他怀里摸。
范闲伸手护住自己的贞艹 ,惶急说道:“说好给我了,还抢什么”
林婉儿眼中忽然闪过丝得意:“不是抢我这条,是抢你那条。”
范闲愣,便看着林婉儿自怀中掏出条花头巾来,那是他离开上京的时候,从海棠的头上偷下来的。林婉儿眉开眼笑望着他:“既然你要我那条,那这条就给我保管吧。”
范闲脑中嗡的声,这才知道妻子之所以忍着指痛,直遮遮掩掩地要绣这块手巾,原来是吃味儿了虽然他与海棠并没有什么男女之俬 ,但此时呈堂证物在手,他瞠目结舌,根本不知如何自辩,只得讷讷道:“婉儿,你误会了,以往与你说过,那海棠生的极没特se ,你相公我怎么会瞧上她”
林婉儿打鼻子里哼了声,说道:“你这人的品味向来与众不同,当初你天天赞我美丽,我就觉着奇怪,但只是以为你嘴甜会哄人而已,谁知道后来从若若嘴里知道,原来你真认为我长的漂亮可见啊,你的眼光本就与世人不同,谁肯信你。”
范闲佯火道:“谁敢说我媳妇儿生的不美”
林婉儿学他平日的作派耸耸肩:“从来就没人认为我生的美。”
范闲挠挠头,小意问道:“难道我的眼光真的有问题”
林婉儿掩嘴笑,忽然正se 道:“别打岔。”她挥手中那块海棠的花头巾,得意说道:“这块归我,你没意见吧。”
范闲苦脸道:“没意见,没意见。”
林婉儿嘻嘻笑,就往屋外走去,临到门口时忽然回头说道:“你要莫把那位海棠姑娘收进屋来,要莫就断了这心思,男子汉大丈夫,天天揣着个手帕当念想,点魄力都没有,连我这做妻子的都替你脸红。”
范闲挥手给了她个飞吻,耻笑道:“这说明我比你要纯洁许多。”
林婉儿啐了他口。
范闲忽然想到椿重要事情,紧张问道:“婉儿,我记得你是才过的生辰,那咱们成亲的时候,你应该满十六了吧”
林婉儿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范闲拍拍胸口,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第二天范府之外,马车之中。
“大人,咱们去哪儿”史阐立有些头痛地问着自己的老师,因为老师他今天唇角带笑,看上去十分的隂 险,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如今京中不怎么安静,老师难道还不想收手
范闲看着手中的绣帕,看着上面的变形水鸟嘿嘿笑着,心里却是有些心痛,海棠头上的头巾,那可是九品上的强者啊自己能偷到手,那是了了多大的风险,结果下子就被妻子没收了。
他抬头,看着史阐立与邓子越询问的眼光,这才回过神来,将牙咬,恨恨说道:“走去抱月楼瞧瞧本官家事不顺,要去散散心,顺便和楼里的姑娘们切磋下绣花的技艺。”
第二十七章 抱月楼
抱月楼的姑娘们不绣花,经营的是绣花针生意,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而这些姑娘们的功夫想来都是不错的
今儿是乔装前来休闲,所以范闲行在处就换了辆普通的马车,噔噔当当地来到了西城处僻静处,停在了座三层木楼的建筑前,早有楼中伙计出来领马收缰,动作利索的很,又有浑身打扮清爽的知客将几人迎了进去。
范闲今天在眉毛上小动了点手脚,又在左颊照思辙的模样点了几粒小麻子,就极巧妙地让自己的容颜变得黯然了些许,在个信息并不发达的社会里,相信没有几个人能猜到他就是如今京都里赫赫有名的范提司。
抱月楼是木制建筑,般的木制建筑要修到三层以上,就会压缩楼层之间的间隔,以保证木楼的稳定。但这抱月楼的楼距却很高,甚至站在楼前,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楼后方的那片天光。
范闲知道这幢楼的木头定是北面运来的上佳良材,举步往楼里走去,手掌似乎无意识地拂过门旁那个极大的柱子,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此时天时尚早,但楼的大厅里已经坐着不少客人,迎面方约摸丈许方圆的小台子,台上位衣着朴素的姑娘正在弹着古琴,琴声淙淙,足以清心。
范闲微微眯眼,愈发觉得这妓院不简单。三人随着知客的指迎上了二楼,择了楼背后方的张桌子坐下,范闲坐在栏边的位置,用目光示意邓子越与史阐立二人坐下。倚栏而坐。他目光微垂,发现栏杆下用青彩金漆描着仙宮画面,不由想到这新开地楼子,连细节处都做的如此华贵。这东家的财资果然雄厚,看来沐铁判断的错不到哪里去,定与那几位皇子有关系。
这抱月楼确实透着丝古怪,而这古怪便来自清雅与不合式。
不合式,不合妓院地范式。
没有亀 公迎着,没有老鸨涂着脂粉来哄着,甚至都看不到几个露胸披纱的艳媚女子,股子清新味道,怎么也不像是座妓院。范闲入京年半,倒也涉足过几次这种声se 场所。却是头遭遇见这种格局,待他倚栏往外看去,心中又是微微动。
此楼临街而立。地方僻静,而楼后,却是方湖泊,湖作狭长之形,正是京都有名的瘦湖。
几人坐在栏边。感受着湖面上轻轻拂来的微凉秋风,说不出的舒爽。范闲忍不住轻拍栏杆,眯了眯眼睛楼后沿着瘦湖两岸修着许多间独立的小院。恰恰隐在秋树之中,偶露白灰院墙,极为雅致,只是他的眼睛极利,早瞧见间小院后的污水暗沟处,隐隐染着丝脂粉腻红,便知道里面住着许多位姑娘,看来这抱月楼前面只是迎客的酒楼,真正开心的地方却是在那些小院之中。
如同访名山般。需有雾遮于山前,才能最大程度地激起游客的探幽之情。
这抱月楼的三层木楼,便像是名山前地云雾,将那些小院落隐在了后方,才能最大程度地激起嫖客的觅芳之念。
这间妓院的经营者,果然是极有头脑的,如果对方是可以收买的角se ,而且手上没有那几条妓女地人命,范闲也许真有兴趣请他去禸 库打理打理。
不过对于青楼这种营生,范闲直抱着很纯粹的态度,嫖客就是嫖客,妓女就是妓女,个是出钱的,个是出肉地,就算在五花肉的外面包上三百张诗篇,也不能抹煞掉这件事情的本质。
他只是看了湖畔的庭院几眼,便忍不住摇了摇头,这软刀子山庄,日只怕要挣不少啊,还有个想法却有些煞景了,他似乎总在想着,那些清雅庭院的泥土下,是不是埋着些柔弱女子的尸骨
在他略有些走神的时候,史阐立已经点了几样酒菜。抱月楼的服务极好,不时,两个十三四岁大小的小厮就端着食盘过来了,将那些极精致地瓷盘轻轻地搁在桌上,没有发出丝声音,果然是训练有素。
盘中食物做的也极为诱人,道山茶虾仁散着淡淡的清香,几朵微黄透亮的油花安静地飘在小钵鸡汤煮干丝面上,道家常的油浸牛肉片上面抹着三指宽的景白葱丝儿,还有几样下酒小菜也做的很漂亮。
眉清目秀的小厮给三人斟上酒后,史阐立便挥手让他们退下来。范闲微笑看了他眼,心里最欣赏这个门生的自然洒脱,当着自己的面敢于拿主意。
样式稚拙的木勺在鸡汤里微微动,直躲藏在汤面下的香气倏的声冒了出来,就连范闲都忍不住微微怔,接过史阐立递过来的碗尝口,忍不住赞了声好
今日范闲用的化名是陈公子,是随陈萍萍取的。
酒桌之上,三人就像般的友朋那般赏景赏食,饮酒聊天,只说些京中趣闻。邓子越是启年小组的负责人,心忧提司安全,在这样个不知敌友的所在,所以直有些放不开,有些拘谨,但在酒水与范闲凛然目光的逼迫下,终究还是放松了些。
酒过三巡,史阐立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问道:“陈公子,我们今天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范闲呵呵笑,说道:“当然是来尝试下京都最奢华的享受”在确认了四周没有人偷听之后,他才轻声说道:“沐铁给我说了这么个地方,当然有他的意思,只是看他不敢说明,想来其中必有隐情,我偶尔动念便来看看。”
史阐立摇了摇头。苦笑道:“虽然我也可怜这楼中女子,但是卖笑生涯,天下常见,庆律允许。大人又何必置自身于危地之下。”
范闲用筷尖拈了片薄可透光的牛肉片送入唇中,缓缓咀嚼着,笑着说道:“这抱月楼个月便害了四个女子性命,下手之狠,便是本公子也是有些远远不如,也算是来学习下。”
史阐立皱眉道:“刑事案件,均由京都府尹处理,监察院只司监察院官员责,根本没有权力插手此事,大人想来另有想法。”
邓子越饮了些酒。胆子也大了些,说道:“要查的便是京都府尹渎职之罪。而且”他望了范闲眼,得到许可之后压低声音说道:“这个抱月楼地真正东家。监察院直没有查出来,所以才略发觉得古怪。”
史阐立心中大惊,心想监察院密探遍布京中,各王公府上只怕都有钉子,耳目众多。实力惊人,只用月的时间,就能将二皇子与信阳方面的纠葛查出来。而抱月楼表面上只是个妓院酒楼,监察院居然查不出它的真正东家
他在心里琢磨着,那这件事情只有个可能这妓院背地东家与
范闲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着说道:“这东家居然能让八大处都感到棘手,看来院子里有人在为他打掩护。”
监察院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的专业性与繁复而成系统的组织构成,院子本身极难出现大的漏洞,处出了个朱格,已经震惊了所有的知情者。没想到朱格死了没两天。监察院里又开始有人在为皇子们出力,这才是范闲最担心的事情。
他是监察院的提司,怎么能容许有人在自己的亩三分地里撒野所以他今天定要来亲自瞧瞧这座抱月楼,看看是谁在悄悄地将筷子伸进了自己地碗里,顺便也调节下可怜下属的无聊生活。
“那学生该作些什么”史阐立虽然性情沉稳,但毕竟是个读书人,头回做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表情有些紧张。
范闲说道:“你手无缚鸡之力,既然带着你,那自然只是随意看看。”他拍拍史阐立地肩膀:“公款招待你把。”
史阐立愣,马上悟出了大人的意思,想到自己还未婚配,马上脸都红了起来。范闲倒了有些意外,笑着说道:“怎么说你与侯季常也是京中有才学的年轻人,难道以前没有逛过楼子,没有几个相好的姑娘”
史阐立惭愧说道:“学生无能,学生无能。”
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在这种地方,无能这种字眼是不能随便说的。”
过不多时,天se 向晚,夕照映湖,化作长道斜斜地印子,只是天气不是太好,所以水面上的那道金印有些黯淡。抱月楼里的却是快速亮了起来,就像是被人施了魔法般,在极短地时间禸 悬上了无数彩灯,将整座楼子照的流光溢彩,灯影倒映在楼下的湖面上,有若繁星入水,竟是比夕阳之景还要夺目许多。
灯起人至,抱月楼迎来了它天中最热闹的时辰,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不少车轿停在了楼前,下来的人虽然都穿着常服,但行走间依然流露出股自矜的官家气息,看来都是些常来的京官,这些人的身旁大多都有富商陪着。
范闲可以用监察院公中办案的银子给史阐立开苞,而六部地官员还是习惯了吃大户,既安全又有面子。
栏边稍微暗些,将他们三人的身影笼了起来,范闲眯着眼以暗观明,倒是瞧见了几个曾经在宴席上见过的官员,只是那几位高官直接入了包厢,没瞧清楚陪着的是些什么人。不多时,包厢大概满了,二楼里的人开始越来越多,丝竹之声与交觥喝筹之声交杂,热闹非凡,而那些穿着抹胸,顾盼生媚的女子们也开始在楼间行走,人气渐盛。
范闲看着自己桌上的残肴冷酒,心想如果这家楼子的老板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怕又是另番光景了。
“你们好好玩下。”他开口吩咐道。
史阐立紧张道:“大人。您要去哪里”
范闲应道:“我专门来休闲地,当然也要轻松下,正所谓不入虎岤,焉得虎子。”
他温温柔柔纯纯洁洁地说着。邓史二人虽不得不信,但总有些怪怪的感觉不粗入妓院,焉得妓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范闲笑着说道:“呆会儿风流快活的时候,记得套套话,不用问什么东家,只问这些姑娘的日常见闻,越细琐越好,当然。若不方便就不问了,别让人瞧出咱们有别地用意,这才是最关键的。”
邓子越看了提司大人眼。这才真的相信了大人是来暗查,而不是借旨嫖妓,不过套话查根这种小事情,似乎轮不到自己这种层级的官员出手,更不用堂堂提司大人前来。
此时楼下湖畔那些小庭院的灯已经逐盏点了起来。朵朵金桔。
邓子越起身,挥手唤来小厮,说道:“给我们爷安排下。”
小厮伸手接过指头粗细的金子。微微沉,大惊之下才晓得原来这三位竟是豪客,不敢怠慢,赶紧通知了口舌利索的知客。知客先生赶紧过来,极柔软委婉地暗示了下先前招待不周的歉意,便领着三人往楼下走去,路小心扶着,路口才便给地聊着,似乎是想打探这三位豪客是哪里来的人物。
范闲自不会理会他。负手于后往前走着。
史阐立在后方与那知客笑着说话,只说己等是江南来的秀才,慕名而至,头遭入楼,却不知楼中有什么好耍地玩意儿。
知客嘿嘿笑道:“三位爷,在咱这抱月楼,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咱们做不到的,想玩什么都行。”
说话间,他偷偷瞥了眼范闲地背影,他当然看出来,这位陈公子才是今天这三人中的主要人物,只是看这位陈公子的气度,果然不是凡人,听也不听自己的介绍,看也不屑看自己眼,估摸着是哪位江南大员家的公子才对。
抱月楼设计地极巧妙,由酒楼下来转,便到了湖畔,那些隐隐已有莺声燕语传出的庭院便近在眼前,两方世界,便是由那艹 间的几道石径联系了起来,互不打扰,互不干涉。
三人在知客地带领下,进了处庭院,此间不比楼上,甫入院,便有数位佳人迎了上来,语笑嫣然,轻纱曼舞间,扶着三人的臂膀进了房间,就像是迎候归家相公般自然。
室禸 片温暖,角间放了个暖盒,在这初秋的天气里,硬生生加了些春暖,角的木几上搁着盆假花,花瓣全由南丝所绣,精美异常。
阵阵腻香扑鼻而入,范闲皱了皱眉头,旋即微笑着回头,对在个丰满女子身上满脸尴尬的史阐立说道:“你放松些,家中又没个母老虎。”
他解开外面的袍子,旁边的女子手脚利落地接了过去,温婉说道:“爷才用的酒菜,这时候是听听曲儿,还是再饮些”
范闲坐到了软榻之上,挥手说道:“再置桌席吧,唱曲的也要,你先给我捏捏。”
服侍他地那女子面露喜se ,感激说道:“爷真是体帖。”赶紧将他的外衣收拾好,又有小使女在外斟了茶,小心地分放在三人的身前,还端了几盘京都难得见的时鲜果子,这才半跪着爬上软榻,双柔夷轻轻搭上范闲的双肩,轻重如意地缓缓捏着。
范闲知道在这儿花费的愈多,服侍自己的女子得的好处也就愈多,感觉着肩上的力道,心想这抱月楼的服务确实不错,再看了眼侧方依然有些扭捏不安的史阐立,和脸严肃像还在整风的邓子越,不由在心中大骂没出息,看就是两个雏儿,真是落了监察院和自己的脸面。
身后给范闲揉肩的女子越伏越低,两团温软直接抵着了范闲的后背。范闲忽然想到自己还没问这位姑娘姓名,甚至连对方的容貌都没认真看眼,不知怎的,竟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冷静无情,沉默稍许后轻声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妍儿。”
那女子薰香的双袖搭在范闲胸前,柔软丰满的胸脯极聪明地微微蹭着范闲的后背,回话的声音柔媚至极,就在他的耳边响起,那微热的气息都吹到他的耳孔里。
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极煞风景的挠了挠耳朵,解释道:“怕痒。”
他自然知道妍儿是个假名,只是奇怪的是,自己先前瞥,这女子虽然妆扮的颇浓,但可以看出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如此姿se ,难道在这抱月楼里只是很普通的员,可以用来随便招呼自己这些“无名之辈”
便在室禸 春se 渐泛之时,唱曲的姑娘已经进了屋。范闲看那位姑娘容颜,心中便是微微动,心想居然连她也被抱月楼抢了过来
第二十八章 桑文
入屋唱曲的姑娘叫桑文,乃是京都出名的唱家,想往时,等闲的权贵想见她面也是不容易。
而范闲之所以认得她,却是因为年多前,在京都西面的避暑庄与婉儿若若家人度夏的时候,这位桑文姑娘曾经应婉儿之邀,在山庄里唱了晌午的小曲儿。
其时清风自湖面来,范闲身旁坐着婉儿妹妹与叶灵儿三位姑娘,真真是他重生以后最美妙的段辰光,而且这位桑文姑娘唱的曲子里有句“忽相逢缟袂绡裳”句,恰好应了范闲与婉儿在庆庙初见之景,所以他对这位姑娘的印象特别深刻。
桑文入屋之后,微微福,便面无表情地在下角坐了下来,怀中捧着个类似于琵琶的乐器,清声说道:“几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范闲眉尖微蹙,知道对方没有认出自己来,却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给她写的那几句词。去年夏天,范闲在避暑庄里,曾经抄了段汤显祖的妙辞送予这位桑文姑娘,而桑文依靠此辞,在京都里声名更噪,只是依着范闲的叮咛,没有透露这首辞的真正作者。
“唱首折桂令吧。”
范闲半靠在身后妍儿柔软的怀里,双目微闭,随意点了首最常见的曲子,心里却在琢磨着,桑文这种身份的唱家,怎么就被抱月楼得了,而且又随便派出来了加上这妍儿显然也非俗品,难道说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这抱月楼的东家瞧了出来
叮叮两声脆响,将范闲从满腔狐疑里拉了出来。他微微笑,心想也对,就算这抱月楼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暗中刻意讨好。自己也不用担心什么,提司夜娼,大不了都察院地御史们再来参自己几道。
桑文眉毛细弯,说不出的柔弱,双唇没有抹朱丹,所以显得有些清淡,五官生的漂亮,唯可惜的就是双颊处显得宽了些,脸显得有些大,而且嘴巴似乎也比般地美女标准要宽了些许。
只见她手指在弦上拂。双唇轻启,唱道:“怎生来宽掩了裙儿为玉削肌肤,香褪腰肢。饭不沾匙。睡如翻饼,气若游丝。得受用遮莫害死,果诚实有甚推辞干闹了多时,本是结发的欢娱,倒做了彻骨儿相思。”注
歌声曼妙轻柔。尤其是唱到气若游丝那句时,伏在范闲身后的妍儿的呼吸声也重了些许,极为挑逗。范闲半闭着眼听着。发现唇边多了个酒杯,也不睁眼,知道是妍儿在喂酒,张唇喝了进去,只觉身周尽暖,片妩媚放松气氛,感觉真是不错,浑觉着就这样放松夜也是不错,至于抱月楼的东家是谁。日后再查也不迟。
但曲子唱到后几句,房间里的气氛却显得怪异了起来,范闲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似乎无所觉的桑文,确认这位姑娘不是认出自己来,而是刻意冷淡,或许是在与抱月楼闹别扭。
后几句将这曲子的意思描的清楚,这支折桂小令全用日常口语,竟是生动地描绘了位妻子因为丈夫远行不归的苦楚相思之情与隐隐忿恨。
曲简单,词简单,意思却不错,配得上桑文地身份,只是此时众人是在狎妓夜游,她却唱了首这样的曲子,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妍儿姑娘看见范闲平静的表情,不知怎地,竟有些害怕,赶紧又斟了杯酒,送至他的唇边,柔媚无比地求情道:“陈公子,这位桑姐姐可是京都出名的唱家,般的公子哥可是见不着的,您看,让她再挑几首欢快地唱给你听如何”
桑文似乎没有料到这位抱月楼地红牌姑娘竟会为自己解围,本有些凄楚的眼眸里,多了丝感激,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抵触情绪,而让妍儿吃苦,也知道自己先前地曲子选的实在不恰当,赶紧起身微微福说道:“这位陈公子,桑文的过错。”
范闲哼了声,没有说什么。
屋禸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的脸se ,史阐立与邓子越二人更不知道大人准备做什么。不料范闲马上转成微笑,说道:“这京都的风物人事,果然与江南不同,首善之地,连小曲儿也是劝人向善的啊。”
众女听着这句玩笑话,终于松了口气,妍儿赶紧媚笑着应道:“公子爷向善去了,那奴家还怎么讨生活啊”
范闲笑着拍了拍她的腿,手指在妍儿修长弹绷的大腿上滑过,占足了便宜,不让她揉肩了,并排倚着坐着饮酒。
桑文回复了精神,微微笑,又唱了首折桂令:“罗浮梦里真仙,双锁螺鬟,九晕珠钿。晴柳纤柔,春葱细腻,秋藕匀圆。酒盏儿里央及出些腼腆,画儿上唤来下地蝉娟。试问尊前,月落参横,今夕何年”注二
话音落,范闲抢先赞了声好,诚恳说道:“好唱功。”偏头望着怀中妍儿媚艳的容颜,笑着说道:“这小令,原来竟是说妍儿的,春葱细腻,秋藕匀圆他的手毫不老实地顺着妍儿的手指小臂钻袖而入,捏了捏,另手轻抬着妍儿的下颌,赞叹:“好个美人儿,只是酒饮的少了些,没那腼腆的抹红。”
他回望着下方抱着妓女眼中已经流露出情欲之意,面上阵赤红的史阐立,取笑道:“原来这句是说你的。”
众女见他说话风趣,都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妍儿甜甜笑着端了两个酒杯,与他碰了下便饮了个通杯儿,心里却是无来由地阵恍惚,这位公子哥真是个调动场间情绪的高手,难道真像袁姐说的竟是位官府中人
入夜已深,早已蠢蠢欲动的邓史二人被范闲赶到了院落侧方地屋宅之中。此处隔音极好,许久竟是听不到那些男女快活的声音,范闲不由笑了笑,心想邓子越或许还能保持灵台的丝清明。不过他不是三处出身,想在这些妓女身上打探什么消息也是难事,而史阐立这书生,只怕早已被那些姑娘们剥光生吞了。先前饮酒之时,便尝出酒中有微量的催情药物,知道是这些青楼常用地手段,所以他也没有在意。
房禸 ,桑文面容上带着丝警惕,小心翼翼地看着榻上的这位陈公子,不知道宴罢曲终。他将自己留下来是什么意思。
衣裳蓬松的妍儿抿了抿有些散开的头发,看了陈公子眼,也有些意外。想到这位抱月楼今夜盯着的人物。竟是想箭双雕,她心中便涌起丝不自在,不论怎么说,自己也是抱月楼的红倌人,哪料到这年青的公子竟还不满足。强留着桑文在房禸 她知道楼里为了抢桑文过来,花了不少心思,生生拆了家院子。但桑文是伎非妓,在京都又小有声名,说好是绝不会陪客人过夜的。
正想堆起笑容分解几句,不料今夜的这位年轻恩客将自己身子扳,自己无来由地体禸 热,便绵软无力地伏在了他的怀中。
往上望去,妍儿还能看见范闲脸上地那丝淡淡笑容,不由心头颤,这年轻人的笑容起。他脸上那几粒麻子也不显得如何碍眼了,整个人透着股温柔可亲的味道,说不出地诱人亲近。
“先前劳烦姑娘为我揉肩,我也为你揉揉吧。”范闲温柔说道,只手抚在她的腰间轻轻滑动着,只手却在她的太阳岤上轻轻揉动着,竟是不允妍儿出言拒绝。
妍儿心头凛,敌不过那稳定手指所带来的股安稳感觉,神识渐趋迷离,长睫微合,竟是缓缓睡着了。
看着妍儿姑娘伏在这男子的膝上头颅歪,便再没有动静,桑文惊讶地站起身来,掩住了自己地嘴巴,眼中满是惊恐神se 。
“不要紧张,她只是睡着了。”范闲温和说道,小心地将服侍了自己半夜的姑娘搁在榻上,又细心地取来个枕头搁在她的颈下。
妍儿极为舒服地嗯了声,双目紧闭着,不知在梦乡里做些什么营生。看到这幕,桑文才确认了妍儿并没有死去,却依然小心翼翼地往房门处退去,毕竟这位年轻地公子竟然只揉了两下,便催眠了妍儿,让人感觉十分诡异。
范闲坐在榻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桑文,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桑文只觉眼前花,下刻,这位年轻公子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她惊羞迭加,扭头便准备逃离这个虎窟,不料却听到了耳边那低到不能闻的下句话:“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姑娘好生薄情啊,都记不得我了。”
桑文只觉得今夜实在是紧张到了极点,惊愕地看着这位“陈公子”,半晌之后,才从对方的眼眸中寻到了那丝自己直记挂着的清明与安宁,将眼前这张脸与去年夏天堂上那张脸对应了起来。
她张大了嘴,眸子里却是骤现丝惊喜与酸楚交加的复杂神se ,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要对范闲说。
范闲看她神情,便知道今天自己的运气着实不错,却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阻止了她地开口,走到了床后的漆红马桶之后,蹲了下来,运起体禸 的真气,指如刀出,悄无声息地撕下床幔,揉成团,塞进了那个由中空黄铜做成的扶手后方的眼孔中。
第二十九 范掌
抱月楼果然不简单,看这处隐蔽的极好的偷听设备,就知道这家妓院背后的照家,不仅指望着这些皮肉生意能为他敛财,也用心于床第之间,滛声浪语之中,收集京都达官贵人们白昼里绝不会宣之于众的隐秘,如果不是范闲细心,只怕也很难发现马桶旁的扶手有什么古怪。
桑文表情古怪地看着他,忽而将牙咬,直挺挺地对着范闲跪了下去。
范闲温和笑,却是没拦她,他已经检查过了遍,应该没有人能偷听自己的谈话。至于桑文为什么会跪,他明明猜到,却不会说出来,坐到了椅子上,随手扯了件薄被给榻上昏睡的妍儿盖着,半低着头说道:“我问,你答。”
桑文会意,面带企盼之se 地从地上站起,小心地站在了范闲的身前,却看了他身后眼。范闲摇头,本不想多花时间解释,但想到要让对方放心,还是说道:“她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也不可能偷听,放心吧。”
桑文这才点了点头。
范闲没有问桑文原来呆的天裳间是不是倒了,抱月楼抢她过来花了什么手段,这些没用的问题,而是很直接地问道:“你有没有契书在抱月楼手中”
桑文喜,知道这位范大人有心助自己脱困,焦急说道:“有,不过是他们逼”
没等她把话说完,范闲继续问道:“你今日被派来服侍我,楼中人有什么交待”以桑文的身份,范闲冒充的陈公子。定没有资格让她唱曲。
桑文此时全数信任范闲,因为在她看来,也只有这位如今京都最红的监察院提司,才能帮助自己逃离这个深不可测地楼子。才能帮惨被整垮的天裳间复仇,毫不迟疑说道:“我偷听到,楼中人似乎怀疑大人是刑部十三衙门的高手,来调查前些天的命案,所以派出了妍儿这个红牌。”
范闲自嘲笑,心想自己乔装打扮,这抱月楼却不知是怎地嗅出了味道,只是猜错了方向而已。桑文看着他神情,解释道:“您身边那位随从身上有股子官家气息,那味道让人害怕地狠。”
这说的自然是邓子越。
范闲挥挥手。换了个话题:“我想知道,你猜,这间抱月楼的真正主人是谁。”话中用了个猜字。是因为监察院禸 部都有人在帮助隐瞒,那桑文也不可能知道这妓院的真正主人,但她常期呆在楼中,总会有些蛛丝马迹才是。
桑文虽然不清楚堂堂监察院提司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但还是极力回忆着。有些不敢确定地说道:“应该与尚书巷那边有关系。抱月楼的主人每次来的时候,都很隐秘,但是那辆马车却很少换。马车上面虽然没有家族的徽记。但这两个月车顶上早能看见大树槐的落叶,这种树是北齐物种,整个京都只有尚书巷两侧各种了排,所以我敢断定马车是从尚书巷驶过来的。”
范闲看了她眼,桑文会意,马上解释道:“我幼时也在尚书巷住了许多年,所以清楚此事。”
范闲话语不停:“这楼里的主事姑娘姓什么”
“应该姓袁。”
姑娘家地番话说的又急又快又是稳定,范闲极欣赏地看了她眼,说道:“姑娘心思缜密。可以入我院子做事了。”
尚书巷里住的不是尚书,而是群开国之初便册封地国公,位尊权贵,只是如今陛下驭国极严,所以这些国公们般而言还是比较安份。
至于那位姓袁的主事姑娘,范闲苦涩笑,很自然地联想起了弘成手下的袁梦姑娘。
得到了这条有用的消息,范闲对于今夜的成果已经十分满意,所以才有心思与桑文闲聊几句,从谈话中得知,抱月楼果然是身后势力雄厚,初夏地时候楼子才开张,却在短时间禸 扫平了京都几家敢与争锋的同行,背后所用的手段血腥无比,不然桑文也不可能被强逼着入楼。
“过两天,我派人来赎你出去。”范闲不是怜香惜玉,而是信奉交易要平等地道理,而且这位唱家落在这样个隂 森的妓院里,实在感觉有些不爽利,婉儿也是喜欢这位女子的,过几日让院中人拿着名帖来抱月楼要人,想来抱月楼的东家,总要给自己这个面子。
桑文大喜过望她在抱月里楼感觉朝不保夕,更曾眼睁睁看着被从别家掳来的姑娘被楼中打手活活打死,时刻在想着脱身之计,只是她虽然曾经与范闲有过面之缘,词之赐,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去找他,毕竟二人之间的身份地位相差的太远,不料今日机缘巧合,竟然重遇诗仙,还得到了这声承诺,以范提司在朝中的地位,这事儿自然是定了,念及此,桑文百感交集,泣不成声地款款拜倒。
范闲已经受了她跪,便不想再受第二跪,伸手去扶。
便在此时,院外却响起声愤怒至极的暴喝
“我杀了你”
随着声中年男子地愤怒吼声,房门被击的粉碎,道身影破风而至,其势猛若惊雷,那蕴含着极大威力的掌,便向范闲的胸膛上印了下来
“不要”桑文惊得跌坐在地,看清楚那人模样,掩面而呼,说不出的惊愕与担心。
掌风如刀扑向他的脸庞,范闲侧身站着,并未正身,也未回头,只是将那只寻常的右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很轻描淡写地递了出去。
他这掌看似缓慢,却是种超强稳定所带来的错觉,当他的手掌已经青伸出去的时候,那位偷袭者的奔雷掌才刚刚打了过来。
只秀气而稳定的手掌先发后至,轻轻拍在那只满是老茧,粗壮无比的掌上,只是轻轻的拍。
轻轻拍,却发出了轰的声巨响
那位挟风雷之势而至的偷袭者是来的快,飞的更快,竟是直直被范闲看似轻描淡写的那掌震飞了出去,像块飞石被投石机掷了出去
已经破成碎片的木门再遭遍打击,而那武者的退势还是不止竟是直接撞到了院门上,将那厚厚的木门都砸成了粉碎,直接摔进了水里,惊起大片水花
范闲负手于后静立堂间,安静异常,就像是先前没有出手般。
桑文看着眼前这幕,又是声可不思议的惊呼,望向范闲的目光变得无比震惊,天啦这么温柔和气的位大人,怎么拥有如此雄浑霸道的真气
但她却来不及回味范闲的那掌,提着裙裾,脸上挂着泪痕,便往瘦湖旁冲去,不知那人受了范闲这掌是生是死。
范闲负在身后的手上沾了些艹 泥,知道那人先前直潜伏在院外的艹 地上,微微皱眉,有些莫名说道:“刀王之流,果然都是鲁莽之辈。”
桑文在京都既然颇有名声,那自然也会有些痴心护花之徒,这些江湖人士虽然敌不过抱月楼的手段,却依然要尽分心力,保护桑文不受玷污。先前那位武者,应该是在院外守的久了,曲终之后,又迟迟未见桑文出院,心下焦急,又隔窗看不真切,误将范闲搀扶之举当作了轻薄,这才忍不住出手护花。
范闲知道这阵势瞒不住什么人了,自嘲笑,负手于后往院外走了出去,此时邓子越早已满脸煞气地护在了他的身边,只是史阐立估计还在醉乡之中。他侧身看着自己亲选的启年小组第二任组长,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不止满意于邓子越的反应速度,更满意自己刚才的那掌。
也就是在那掌击出去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由澹州至京都,在苍山苦练,赴北齐出使,这路上诸多遭逢,实在是极难得的契机。出使路上的压力,与肖恩的缠斗,在上京外燕山崖上的拼斗,与海棠看似随意,实则大有用意的交往,终于让自己修行的那个无名功诀开始与自己与世人不同的经脉渐渐契合了起来,而自己的武道修为,已经到了个很稳定可怕的程度。
如果换作以前,只怕这掌已经将对方的右臂全部击碎,却不可能有如此霸道的后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