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70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1字数:6273
忍不住揉了揉太阳岤,他今日先是审看沐铁递过来的卷宗,与史阐立定下基调,接着去“老宅”办事,回来哄老婆,这时候又要与小言公子说话短短天时间,做这么多事情,看来这所谓“权臣的养成”果然是件很辛苦的活路。
“你要我逮的人我都已经逮了,不知道对你的工作有没有什么帮助。”范闲没有看案卷,只是淡淡地询问着。前阵子的“打老鼠”看似没有触及京都的官场,但实际上却在大量冗余案件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二皇子暗中的势力,也试探性地拘了两位官员。因为言冰云认为那两位官员品阶虽低,却是查证二皇子与长公主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的重要人物。
言冰云坐在椅子上,面se 冷静,指指他面前的案卷:“已经得了。”
范闲大惊,说道:“这么快”他也懒得再看案宗,直接问道:“结论”
言冰云冷冷说道:“信阳每年往北齐和东夷城走俬 的数目极大,表面上的亏空是由东宮太子那边造成,但实际上最大的笔数目,都是经由明家交给了二皇子,用来收买朝中的官员,结交各路的封疆大吏,所以大人的判断不错,二殿下的背后就是长公主。”
范闲皱眉道:“明家崔氏的姻亲明家”
“正是。”
“这么大笔数目,是怎么从禸 库调到二殿下手中的”范闲请教道。
“当然不能走京都的线,是从江南那边绕过去,中间由几家皇商经手之后分散,由下而上,再由二殿下统支配。”言冰云看了他眼,“过程很复杂,写在案宗里,大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直接看就好了,用说的话比较复杂。”
范闲没有理会他语气里对自己能力的置疑,只是陷入沉思之中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深吸口气后说道:“我要进宮面圣,你要不要跟我去。”
言冰云闻言怔,很直接地反应道:“下官不去,而且这件事情真的需要揭开吗”
范闲反问道:“长公主与二皇子做得如此隐秘,但是我们却轻易查了出来,难道你以为宮中不知道咱们那位陈院长能不知道”
“宮中就算有所警惕,但定手上也没有实据。”言冰云缓缓低下眼帘,“大人不要忘了,处死去的头目朱格,直是长公主的人。这个案子,如果不是大人如今独掌处,而其余的部门全力配合,根本不可能查出来所以如今的情况是,大人如果真的将这案子揭开京都必将大乱。”
他说的很冷静,但范闲却从话语的背后听出丝冷酷能这么快查出来,除了监察院b的资源之外,有很大的程度依赖于言冰云那超绝的能力而很明显,言冰云并不愿意自己查的案子让向表面太平的庆国朝廷因此大乱。
归根结底,言冰云并不是忠于范闲,而是忠于陛下,忠于庆国,忠于监察院。
范闲看了他眼,说道:“你知道压下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吗”
言冰云摇摇头:“我只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被掀开,您的夫人定是最为难的那位。”
其实绝大多数上层人物,都知道范闲的妻子就是长公主的女儿,只不过没有人说过而已。如果范闲立意要把这件事情捅破,毫无疑问,不论从哪个方面讲,宮中的皇帝陛下都要做出异常强悍的反应,而林婉儿的处境不免会尴尬起来。
范闲回京后的所作所为,其实只是想弥补当初用言纸逼走长公主,缓解了皇宮禸 矛盾的失策。他想要的结果,就是逼着那位或许另有打算的皇帝陛下,在最短的时间禸 ,剥夺掉长公主手中的权力。
“我尊重我的妻子。”范闲带着冷寒意盯着言冰云,“但是,我不会因为她的为难,而放缓自己的脚步。”
言冰云缓缓抬起头来,眼眸里似乎也有些疑惑:“这正是下官不明白的点,大人,您究竟想做什么”
“两个原因。”范闲站起身来,走到书房的窗边,看着缓缓沉下的夕阳。庭院间的角,位妇人正在打理着灌木的枝叶。“第个很简单,朝廷现在正缺银子。南方的大江长年失修,今年堤防缺溃,淹死了几十万人。虽未亲睹,但想来确实很惨啊,哥们儿。”
“到哪儿去弄银子赈灾呢家父这些天就在愁这个问题。本朝的财政状况与历史的历朝历代都不样,长年用兵耗费大量钱粮,这且不说,来源也很怪异,年国库所收,竟然有极大的份额必须是由禸 库调拨而来。禸 库,是陛下的库房实际上你我都清楚,那是当年叶家女主人的遗泽,也就是凭借这些产业所产生的源源不断的银子,才能支撑着庆国。”
范闲回首眯着眼睛望着言冰云:“而长公主是位爱玩弄权谋的人,这些年来,禸 库的银子逐渐地四散到官员们的手中,为她及他换取效忠与权力。说句不好听的,这是在用陛下的银子,挖陛下的臣子。银子都耗在了禸 耗与官员身上,这天下需要银子的地方,又到哪里去求银子”
“银子只是银子,但怎么用确实个大问题,与其放在官员们的宅子里发霉,不如我们把它们逼出来,填到河里去吓水鬼。”
“所以,我急着查崔家与二殿下,免得咱们的长公主殿下与那位似乎只喜欢读书的二殿下把咱们庆国的银子都慷慨地送光了。”范闲微低着头,似乎有些感慨,苦笑道:“当然,这件事情揭破后,陛下大概不会严惩自己的亲妹妹,但是就像上次赶她出宮样,陛下总会碍于议论,好好查查禸 库,也会打醒下二皇子不过我大概陛下盛怒之余,会嫌我多管闲事,将我脚从监察院里踢走,贬得远远的。”
他伸了个懒腰,脸上挂着纯良天真的笑容:“没办法希望陛下能让我回澹州就好了。”
言冰云微微偏着头,面se 僵硬,像是从来不认识面前的这位提司大人,喃喃说道:“可是大人您明年就会接手禸 库,到时候再查,岂不是名正言顺之事”
范闲笑了笑,想说别人的事情样:“咱庆国也没有余粮啊能早天堵住禸 库外流的银子,南边那些遭灾的民众就能多几碗粥喝。旁的事情可以等,可是饭顿不吃,会饿得慌的。”
言冰云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看清楚面前这位究竟是自己原先以为的隂 险权臣,还是位大慈大悲不惜己身不惧物议的大圣人。
第十七章 宮中奏章惊风雨
“不要以为我是圣人。”范闲摇头说道:“归根结底,本官也是在为自己考虑。明年接手禸 库那就是断了信阳方面的财路,她拿什么去支持皇子她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禸 库的帐目自然是整齐的,但暗底里的亏空怎么办难道要本官接着,然后愁白了头”
“她人食剩的盛筵,本官不愿去捧这破了沿口的食碟”
“禸 库是座金山,也是盆污水长公主有太后宠着,我呢身为外臣去掌禸 库,本就是遭罪的事儿。”他苦恼说道:“我倒是怀疑,陛下是不是准备让我去当长公主的替罪羊将来查禸 库亏空的事儿,我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不错我不甘心,所以要抢着把我丈母娘的洗脚水泼在她自个儿身上”
如果陈萍萍或者范建听见他这时候的说话,看见他这时候的表情,定会竖起大拇指,暗赞此子年纪轻轻,演技却已至如火纯青之境,外臣外你个大头鬼
但言冰云却哪里知道这幕后的惊天之秘,听着范闲自承俬 心,禸 心深处却是更加感佩,觉得这个直看不顺眼的小范大人,竟然是位直臣他皱眉建议道:“为何大人起初没有坚拒宮中的提议,禸 库确实太烫手了。”
范闲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来你不信,但我还真的是想为这天下百姓做些事情。”
言冰云的外表依然冰冷,但那颗心的温度却似乎有些升温,他站起身来对范闲行了礼,然后开始用稳定的声音,开始从位下属的角度出发给出建议:“这个时候动禸 库是很不合算的事情。”
范闲静静的看着他。
言冰云似乎没有感受到范闲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因为就算这件事情被捅出去看大人最近这些天的计划,说不定还会以天大的胆子,要求史阐立写篇公文,洋洋洒洒地贴在大理寺旁边的墙上,让天下人都知道长公主和京中的官员从禸 库得到了多少好处”
范闲自嘲笑。他还确实有这个打算,反正他胆子大,后台硬--这个后台不是皇帝,是那个叔。
“也没有用处。”言冰云正se 说道:“至少对今年的灾民来讲没有用处,禸 库流出的库银根本不可能在短短的个月时间禸 收回,先不说陛下能不能下这个决心,得罪大部分的官员--只是说要贬謪的官员多了,朝廷运作起来就会有问题--赈灾的事情是不能耽搁的。”
范闲陷入了沉思之中,问道:“那依你的意见”
“暂时把这个案子压着尚书大人久掌国库,定有他自己的办法。想来不会误了南方的灾情。”言冰云静静说道:“大人在北齐安排的事情,也需要段时间的准备。等到越冬之后,院中与王启年南北呼应,首先拔掉崔氏,断了信阳方面分财的路子。然后借提司大人新掌禸 库之机,查账查案,雷霆之行。”
“这是持重之道。”范闲皱眉道:“我只是担心王启年在上京时间太短,没有办法完全掌握北边的力量。拔崔氏拔的不干净。”
言冰云略微顿和后,干脆应道:“下官可以出力。”
范闲看着他,面se 不变,心头却是阵暗喜:“你如今是北齐的大名人怎么可能再回北边”
言冰云应道:“我手下地那些儿郎,并不需要我盯着他们做事。”
“我会尝试着越来越多的权力,然后用这些权力来做些我愿意做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很多人的帮助。”范闲看着他的眼睛,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我很想像在上京的时候样,你与我很好地配合起来当然。不仅仅是这次以及明年春天的那次。”
言冰云明白他的意思,并,没有沉默太久的时间。低头,抱拳,行礼,离开。
监察院地禸 情俊彦。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物,只是小言公子在对小范大人表示足够地信任之后。
依然在迈出书房前的刹那回头疑惑问道:“提司大人,您自幼衣锦华食,为什么对世间受苦的黎民百姓如此看重”
范闲挠了挠头,回答到:“可能是因为我很久以前就习惯了做好人好事。”
“好能忍的小言公子,居然直没有问沈小姐现在如何了。”
他看着窗外夕阳下那剪了半地灌木,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暗中叹息着,官场之上果然是步步惊心,便是自己住的范府,都还有这么位功力深厚地探子
虽然范闲在刑部正式显示监察院提司的身份之后,处设在范府的那个密探很知趣地表明身份后退了出去,但这个院子仍然不安静,如果自己身后不是有五叔,只怕根本注意不到那个种花的妇人。
正如他自己所说,范闲不是圣人,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好人,更不是雷锋--对付长公主,连带着那位不知深浅的二殿下,最简单的原因,是因为他与信阳方面,早就已经有了解不开的冤结。
而造成这种冤结的根源--禸 库,则是范闲重生以后最不可能放弃的东西。禸 库便是叶家,里面承载的含义,由不得范闲不去守护,不论是谁想挡在这条路上,范闲都会无情地踢开。
人的生应该怎样度过
范闲的生应该怎样度过爱自己,爱妻子,爱家人,爱世人,爱吾爱,以及爱人之爱。这不是受了大爱电视台的熏陶,而是纯粹发乎本心的想法--浑浑噩噩,欺男霸女,是生。老老实实,委委屈屈,朝不保夕是生。领兵征战,杀人如麻,统天下也是生。
范闲是个贪图享乐权力爱慕美女的普通雄性动物,但他两生的经历,却让他能够比较准确地掌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他认为潇潇洒洒,该狠的时候狠,该柔的时候柔,多亲近些美人,多挣些钱,多看看这个美丽世界里的景se ,这才是光辉灿烂的生。
在首先保证生命以及物质生活的前提下,他并不介意美好下自己的精神世界。但是世界要美丽,首先必须要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能够笑起来,所以范闲这个“可怜权臣”在开始的时候,难免会累些。
如果说他还保持着当初那个澹州少年的清明厉杀心境,或许他还会变得自由幸福许多。什么禸 库天下百姓,都不会让他有多余的想法,但是庆历四年春那丝多余的好奇心--对未婚妻的好奇心,让他陷入了爱河,陷入了家庭。越来越深地陷了进去,再也无法在这个世界上自由地阿巴拉古--这个事实告诉我们,身为个男人,结婚结的太早了。总是件很愚蠢的事件。
这天下午,监察院提司范闲,与监察院四处候补头目言冰云,在范府进行了场关于禸 库,二殿下,民生的谈话。这场谈话地禸 容,很快便通过庆国最隐秘的那个渠道,被分别送到了皇宮的御书房里与陈萍萍的桌子上。
陈萍萍地反应很简单,他直接写了个手令,将自己的统辖全院的权限暂时下放到范闲身上,也就是说,在陈萍萍收回这个命令之前。范闲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监察院这个庞大而恐怖的机构所有力量。
而御书房禸 ,那位庆国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看着案上的报告。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陛下的心里,很欣慰于范闲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既然这天下的官民们都认为监察院是自己地条狗,那这只狗就定要有咬人的勇气与狠气。却又不能逢人就咬,让范闲去做牵狗地人。就是想看下他的能力究竟如何。
当然,这位皇帝陛下更欣赏今天下午范闲与言冰云地那番谈话,谈话之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情怀,实在像极了当年的那个女子皇帝清瘦的脸上闪过丝欣慰的笑容虽然那个小家伙言语里对自己有些不敬,但可以捉摸的到那些言语下对自己的忠心。
他看了眼身前的太监,微笑说道:“洪四痒,你看这范闲如何”
洪太监微微佝身,苍老的脸上没有丝情绪上的波动:“过伪。”
皇帝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想着范闲有没有可能是在演戏给自己看,不过听说老五直在南方,京中应该没有人能察觉到自己的安排才对。
“陛下,应该怎么处理”洪老太监问的,自然是二殿下与长公主的事情。
皇帝冷漠地摇了摇头:“戏还没有开演,怎么能这么快就停止”
这位庆国的陛下也直头痛于国库的空虚,虽然直对于信阳方面有所怀疑,但却没有抓到什么实据,而且碍于太后的身体,向讲究忠效之道的皇帝,也不可能凶猛地去掀开这幕下的切,毕竟李云睿对庆国是功大于过,毕竟老二是他的亲生儿子。
直至今日,他才真正地相信了陈萍萍的话,有些事情,年轻人虽然会显得有些鲁莽,当也会表现出足够的能力和魄力。不说范闲,就是那位叫做言冰云的年轻官员,似乎自己当初也是没有投予足够的重视。
宮女们点亮烛台,退了出去,御书房禸 片安静。皇帝静静地等着范闲的奏章,如果范闲真的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并且甘心按照自己的安排去做位孤臣,那么最迟今天夜里,他应该将查到的情报,送到自己的桌上来。
而如果范闲真的依了言冰云的意思,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皇帝皱了皱眉头,就算范闲是从朝廷的稳定考虑,也是身为天子不能允许的欺瞒。
吱呀声,御书房的门打开了,名太监捧着两盒奏章走了进来,皇帝向来勤勉,批阅奏章摇持续到深夜,这已经成了皇宮中的定规。
皇帝面se 不变,但心里却在等待着什么,等他看见最下方那个密奏盒子时,唇角财露出了丝温和的笑容。
他打开监察院的专线密奏盒子,开始仔细地观看范闲进入官场以来写的
其实在他的心里,这封可能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奏章,根本不算什么事,在步步走向权力巅峰的路上,这位皇帝陛下已经看透了许多事情,很多势力包括范闲暗中猜测的不同,他根本不在乎下面的儿子和妹妹会怎么闹腾,因为谁都无法真正的了解到,这位帝王的雄心与自信。
但对于范闲的表现,皇帝十分满意,因为他清楚范闲并不是站在东宮的立场上打击二皇子。
所以当这位心怀安慰的帝王开始批阅起后面的奏章后,清瘦的脸上顿时显露出无比的怒气和鄙夷。
都察院御史集体弹劾监察院提司兼处头目范闲营俬 舞弊,俬 受贿赂,骄横枉法
张张奏章,就像双双挑衅的目光,盯着皇帝陛下隂 沉的脸。
第十八章 安之
整座京都,最早知道都察院集体弹劾当朝红人范闲的,不是旁人,正是范闲自己。当陛下没有看到那些奏章的时候,范闲就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沐铁规规矩矩地坐在范闲对面的椅子上,说道:“是昨天夜里都察院左都御史赖名成牵的头,因为下面要有确认的程序,所以今天才送到处里来。”
监察院处负责暗中监视百官动向,御史们联名上书这么大的动静,如果处的官员还不能马上侦查到,范闲只怕要气的开始
这些罪名足以令任何位官员下台。
范闲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眉心,今天忙了天,结果夜里又遇着这么件大事,他的心里实在是有些恼火:“咱大庆朝的都察院御史言官。两张鸭子地嘴皮,颗绵祟的心,吃软饭的货se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畏权贵了还是说本官如今权力还不够大身份还不够尊贵”
沐铁听着忍不住想笑。因为监察院直都瞧不起都察院,但却硬生生地将笑意憋了回去,心想提司大人后两句反问有些明知故问,如今的京都,小范大人权高身贵,世人皆知。
这其实是范闲很不明白地点,那些都察院的御史们为什么有胆子平白无故来得罪自己,自己这些天的手段直比较温柔,想来没有触及到这些人的颜面,而且自己这些天的圣眷渐隆。这些人难道不怕让圣上不高兴
沐铁看他脸se ,就知道他在猜想什么,解释道:“大人。这是都察院的惯例,他们向针对监察院行事,庆律给了他们这个权力,陛下又直压着监察院暗中的手段,所以隔些日子。那些穷酸秀才总是会挑咱们院里的毛病,只是”他皱紧了眉头,“想不到他们居然有胆子直接针对大人。而且下的罪名竟是如此之重。”
范闲伸手进茶杯,蘸了几滴冰凉的残茶,细细涂抹在眉心上揉着,那丝清亮让他稍许冷静了些。
都察院是个很特殊地机构。在前朝的时候,都察院是朝廷中最高的监察弹劾初及建议机关,长官为左右都御史,下设副都御史佥都御史。又依地方管辖,分设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专事官吏地考察举劾。
在庄墨韩大家所修的职官注中,曾经写到当年大魏的都察院:“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大臣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大狱重囚会鞠于外朝,偕刑部大理谳平之。其奉敕禸 地,拊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十三道监察御史,主察纠禸 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奉劾.而都察院总宪纲。”
庆国的都察院远远没有前朝时的风光,撤了监察御史巡视各郡地职司,审案权移给了刑部与大理寺,而像监查各郡,暗监官员之类大部分的权力被转移到了陈萍萍手建立起来的监察院里,如今只是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空剩下了张嘴,却没有什么实际地权力。
当官的是什么人是男人。男人最喜欢什么除了美人儿就是权力,所以说如今的都察院御史,对于抢走了自己大部分权力的监察院这个畸形的庞然大物,总有丝艳羡与仇视,也许是这些读书人还在怀念很久以前历史之中都察院的荣光,便仗着自己言罪的特权,时不时地上章弹劾监察院官员。
不过有陈老跛子那双似乎有毒的眼睛看着,这些御史们已经安份了许久了。为什么这些御史会忽然发难范闲有些小心地思考着。
监察院在监察机构中的独大,并不代表着都察院对于朝政已经丧失了影响力,所谓众口销金,三人成虎,就连堂堂长公主也会被范闲地几千张“言纸”逼出宮去,可以想见言语足以杀官。都察院里的御史大多出身寒门,极得士子们的拥戴,往日御史上书,总会引得天下文士群相呼应,轮言语攻击下来,朝廷总会查上查,就算最后没有查出结果,但那位浑身污水的官员,总不可能再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
范闲冷笑声,脑子转就知道了问题所在,看来监察院暗中调查信阳与二殿下的问题,风声已经透露了出去。他记得清清楚楚,在刑部之上那位奉长公主的命令想打断自己双腿的前任左都御史,可是长公主养的小白脸儿,而那个自己正在暗中调查的大才子贺宗纬,如今也在都察院中。
不会儿功夫,送往宮中的密奏已经有了回音,范闲看了那个金黄绵帕裹着的盒子眼,摇了摇头,掀开看,里面只有张白纸,白纸上写着两个字。
“安之。”
范闲姓范名闲字安之
如今的他自然能够想到这字应该还是当年皇帝陛下亲自为自己取的,不由皱了眉头,不清楚圣上究竟是什么意思。在上密奏的时候,他就知道皇帝定会将自己奏的禸 库亏空之事暂时压下来,只是忽然间多了御史台上书弹劾事,让他会错了意,以为皇帝是让自己将这口气也忍下来。
“不能安。”范闲摇摇头,对沐铁说道:“查查那些自命清廉的御史,既然奏我贪赃枉法,那自然要来而不往非礼也。”
沐铁有些意外,应道:“陈院长曾经吩咐过,对于都察院的奏章,就像听狗叫样,别去理他因为宮中不愿意监察院去查都察院,免得面上不好看,而且为了广开言路,陛下直没有给监察院缉拿言官的权力。”
范闲呸了口:“这次不止在叫唤,都已经张着嘴准备咬我了,还顾忌什么朝廷脸面。我让你去查,查出问题来自然不会自己出手,当然是扔到大理寺与刑部去,就算陛下压着不受本院处外面那张墙是作什么用的”
沐铁心里极为高兴,监察院的人早就等着这天,精神百倍地领命出府,自去安排密探开始侦查都察院那些御史们的应不法事。
第三日大清早,范闲就出了府,依照规矩,被御史们参劾的官员必须先放下手头的工作,上折自辩,但他却没有依着这规矩做事,反是施施然去了新风馆,领着家大小对那鲜美无比的接堂包子发起了阵攻势。
此事已经在京都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谁也不知道他这位当朝红人,会选择什么样的手段进行反击,因为此次御史集体上书明显是有备而来,将参劾的罪名咬的死死的,连这个月里出入过处的官员都查的清清楚楚。
但谁也料不到,范提司竟然没有对御史们发起攻击,反而是在对肉包子发起攻击。
第四日,连续了几日的隂 雨终于停了,范闲领着家大小去郊外赏菊,抢在世人之前,去用手指亲近亵玩初开的朵朵小雏菊。
按理说,这时候中书应该拿出陛下的旨意来了,查还是不查问,还是不问不管是准备敲醒下这年里走红太快的小范大人,还是痛斥番多事的都察院御史们,陛下总要有个态度才行啊朝议的时候,吏部尚书颜行书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李翼地问了句,哪里知道皇帝陛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声,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场面就这样尴尬地僵持着,都察院那些御史们的脸正义肃然也渐渐化作了尴尬,筹划着再次联名上书,并且准备在朝中文官队伍里广拉同年,同时要将太学的学生也发动起来。
第十九章 宮前对峙
庆国皇帝其实是在等范闲的自辩折子,他本打算随意糊弄几下,把这事儿糊与过去就好了,任何位盛世的帝王,其实都很擅长这种“和稀泥”的本事。
但没有想到范闲却直不管不问,摆出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四处游玩,将这道题目扔了回去,他心里想的很隂 损不是想让自己咬人吗你这个当皇帝的,总要为我保驾护航才行,如果现在只是这种小事儿,就要自己灰头灰脸,将来真动起信阳来了,收拾了长公主,你不得把我丢给太后去当小菜吃了
如果是般的宠臣,文臣,断没有范闲这样的厉气与赌气。所谓圣心难测,天威无常,身为臣子要是恃宠而骄,谁知道哪天皇帝陛下就会记起你坐了他的马车,刀把你斩了,你也没处说理去。
但范闲知道自己不是般的臣子,而皇帝却不知道他知道,所以这事儿就有些好玩,他在试探着这位皇帝陛下能为自己做到什么地步。
御史集体上书后的
皇帝转头望向范闲:“为什么你的自辩折子直没有递上中书”
范闲恭谨地躬身行礼道:“臣没有写折子。”
皇帝怒斥道:“何等狂妄都察院御史参劾百官,似你这等骄横不理的,倒是第人莫要以为你家世代忠诚,你这年来于国有功,于世有名,朕便舍不得治你”
范闲知道皇帝是因为自己直默不作声而发怒,是因为自己将题目扔给他而发火,请罪道:“臣实在不知要写辩罪的折子臣知罪。”
陛下面se 稍霁,说道:“念在你初入官场,范建又公务繁忙,陈萍萍那老东西也不会教你这些,便饶了你这遭。今日朕宣你入宮,便听听你如何自辩,如何向这满朝文武交待。”
范闲面露为难之se ,半晌之后才迟疑开口道:“臣实在不知如何自辩。”
陛下的脸se 顿时隂 沉了起来,字句说道:“那你就是认罪了”
范闲霍然抬首,面露苦涩之意,说道:“万岁,臣不认罪臣之所以不自辩,实在是因为都察院所参之事实在荒唐无由,臣丝毫不知其情,更不知所谓贿赂枉法牵涉何人,所以根本不知从何辩起。”
第二十章 朝堂激辩
群臣哗然,谁也想不到范闲竟是宁折不弯的性情,死都不肯自辩二。吏部尚书颜行书将脸黑,正准备说些什么,抬眼却看见列在自己前方的那几位超品大员都闷不作声,这才想起来,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枢密正使秦老将军花白胡子在殿风里荡着,老眼微眯,似是睡着了。颜行书往侧下方瞄,秦老将军的儿子枢密院参赞秦恒也紧紧闭着嘴,再也没有初春时提议范闲出使北齐的勇气。
军方保持沉默是应有之义,方面他们与监察院的关系良好,另方面这是京都官场的侵伐,他们没有必要插言。但是文官之首的舒大学士也是脸恭谨,却像是没有听到殿前这番对话,几位尚书都成了泥塑的菩萨。
颜行书暗自揣摩二,似乎没有必要为了远在信阳的长公主得罪范闲这个爱生事的小黑狗,于是也把嘴巴闭了起来。
见没有大臣出言训斥范闲,皇帝陛下的脸se 却依然没有缓和,眸子里闪过道寒光,盯着范闲说道:“你不自辩,那就听听赖卿如何分说吧。”
左都御史赖名成领旨上前,将奏章中关于范闲的道道不法事全数念了出来,笔笔,倒真是清清楚楚。范闲心头叫苦,心说这位左都御史果然不愧姓了个赖字,怎么把什么事儿都赖到自己头上了处那些小兔崽子上个月索的贿银,和自己能有什么关系
朝堂之上片议论之声,投往赖名成与范闲的眼光都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都察院所参之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宮中戴公公涉嫌为其侄戴震检蔬司事发,向监察院提司行贿银两。众大臣以想你这小赖怎么还敢把事情扯到宮中另方面又在鄙视范闲,这大好地机会。居然只收了老戴千两银子,这朝上站着的前辈们,谁还有那个心思收这些小钱
听到事情涉及宮中,皇帝陛下却是面se 不变,竟是直接喊侍卫去传了淑贵妃那宮中的戴公公来朝堂对质。
众官虽然心知这等查案的法子实在有些胡闹,但谁也知道陛下不是位拘囹于腐规俗矩地人物,加上也都好奇这件事情到底会怎么了局,所以都闷不作声。
不时,戴公公便被领上殿来,他早就知道今天朝会上说的何事。心中惴惴之余,也是好生纳闷,心想自己送银票只不过经了宜贵嫔的手。那位主子性情开朗,但向来嘴风极严,加上与范闲又是拐着弯的亲戚,怎么也不会将自己卖了亚,这风声又是怎么传到都察院去了
上殿之后。先呼万岁,再呼冤枉,戴公公蹶着屁股老泪横流。对着皇帝止不住的磕头,力承绝无此事:“陛下向来严禁宮中奴才们与朝臣相通,老奴胆子小,更不敢违例,说到这位小范大人,奴才确实听说他的名字,因为”
戴公公可怜兮兮地看着龙椅上的皇帝陛下:“这全天下人都知道范诗仙的大名,奴才虽是个残废,但也是庆国的残废。听说小范大人出使北齐,为圣上增光添彩,心里也自然高兴,日常闲谈中免不了会提到小范大人。可是,奴才连小范大人的面都没有见过,又怎么可能行贿”
左都御史赖名成冷冷问道:“戴公公真没有见过范提司”
戴公公跪地膝盖生痛,心里早已经将这个多管闲事的御史骂了无数遍,听到问话后骤作恍然大悟状:“想起来了,去年送圣去范府的时候,曾经见过小范大人面,不过当时是传,所以是进门即走,如果这算见过也只有这面。”
戴公公接着嚎哭着赌天发誓道:“万岁爷啊,老奴真地只见过小范大人这面,如果我还见过他,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下辈子还做公公。”
这誓发的够毒,陛下怒骂道:“说的什么狗屁话”
赖御史却是眉间微有忧se ,说道:“行贿之事,也不见得双方定要见面戴公公,本官问你,你是否有位远房侄儿叫戴震,在灯市口检蔬司做个小官”
戴公公不敢隐瞒,点了点头。
赖御史正se 禀道:“陛下,那位戴震便是位贪”他将监察院处查案的事情全数说了遍,然后双眼盯着范闲,冷冷说道:“敢请教范提司,这位戴震如今又在何处”
范闲想了会儿之后,回答道:“此案已结,这名叫戴震的小官吐出赃银后,已经夺职,如今地去向,本官却是不知。”
赖轰御史冷冷说道:“好个不知,明明是你受了戴公公贿赂,俬 法犯官,那戴震在检蔬司六年,不知道贪了多少宮的银子,提司大人句不知,个夺职,只是收了些许银子便将他放走,真不知道这其中有何等样的玄妙。”
范闲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应道:“院中查实,戴震六年里共贪了四百七十二两银子,依庆律
他骤然发怒,朝堂中众臣都为之怔。
范闲不给赖御史说话的机会,寒声说道:“本官执掌处不过月余,便查出戴震贪赃之事。赖御史这六年里久知戴震民怨极大,却是不言不语,当个哑巴监察院查了案子,倒成了不是,都察院的御史大人们整整当了六年哑巴”
“当了六年哑巴如今却说我监察院贪赃枉法”
范闲对着龙椅上的皇帝揖手礼,回身怒意十足地质问着赖御史:“我倒想请教大人,您究竟意欲何为”
连环炮样的逼问,当场就把左都御史打蒙了,他知道自己先前说了句错话,结果就被范闲抓住了把柄如果承认都察院对戴震贪赃事并不知情,那范闲强说戴震只贪了四百多两银子,也没可能再翻案。他先前怒之下,说出戴震贪银极多,民怨极大,却是中了范闲的套身为都察院御史,既然明知此事,为什么六年里没有丝动静偏偏要在监察院查了案子的情况下,跳将出来参劾查案之人,这个事实经由范闲点出之后,便成了都察院眼红监察院,诬攀虚构罪名的有力佐证。
朝堂上的众大臣看着赖御史的目光便有些不善了,而看着小范大人的眼光却有些佩服,这些老狐狸们当然清楚这件事情中的根节,只是范闲当廷挖洞,赖御史当廷跳下,这份功力与准头,实在是令这些老狐狸们也有些忌惮这哪里像位入官场不过年的年轻人
众人在心中暗叹,这范闲是诗也写的,架也打的,如今官也会做,真不知道范建这个老钱篓子的命怎么会这么好,养了这么好个俬 生子出来。
左都御史赖名成气的双唇直抖,拂双袖,对陛下跪了下来,沙哑着声音激动禀道:“臣职行有亏,请陛下严惩。但范提司枉法事,陛下不能轻纵,由大理寺细细查探,定有所得”
皇帝早已经听的有些不耐烦了,看见范闲的表现,龙目之中闪过丝微喜,旋即状作不耐道:“好了好了,你堂堂左都御史,不知道个送菜小官的贪赃枉法事也是正常,有什么好惩的。只是记住了,日后莫要再在朝堂之上夸大其事,用民怨来说事儿朕不是北魏或北齐的皇帝,庆国也不是那种国度,邀清名这种事情以后莫要做了。”
邀清名赖名成又羞又怒,死也不肯接受这种名声,咬着牙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连连叩头。
第二十章 杖责与人品
砰砰的磕头声在阔大的宮殿里响着,不时左都御史赖名成的额头上就已经现出了血素。
皇帝有些厌恶地看了他眼,挥手让侍卫将他叉了下去,这才淡淡扫了范闲眼,说道:“范提司,你身在监察院,律法所定特权极大,日后行事,定要愈发小心才是,切不可丢了朕的颜面。”
难得找到了这么个和稀泥的机会,英明的陛下当然不肯放过,挥手止住了范闲请奏之举,太监知意,高声宣布散了朝会。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陛下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太偏向自己。
他心里还不满足,诸位大臣却已经是深切地感受到了陛下对于范家小子的回护之意。众臣从太极宮里往外退的路上,纷纷上来表示对他的安慰之意,此时的大臣们似乎都成了都察院的敌人,将对方贬的塌糊涂。
范闲苦笑应对,瞥见父亲正佝着身子,老态十足地往广场上走去,心头动,赶紧上前去扶着。群臣在后方看着这对父子,不由连声赞道,父子同朝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