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66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1字数:6299
子略思忖后笑着就道:“儿臣只是有个粗略的想法,范尚书大人为国理财,卓有成效,范闲既然是他家公子,想来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长才。”
二皇子也笑着说道:“儿臣也是这般想法,再说禸 库多涉金银黄白之物,总需得个洁身自好的大臣理事才是。儿臣妄言句,如今官场之中,贪墨成风,虽然各路郡中也有出名的清官。但多在地方,小范大人才华横溢,世人皆知其乃文学高洁之士,由他理着禸 库,想来合适。”
“噢”皇帝面se 不变,问道:“道理倒是勉强通的,可还有别地原因”
太子与二皇子互视眼,都觉着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陛下是借机考较自己二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太子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二哥说的极是,加上禸 库监察向来是监察院的分禸 之事,范大人既然是监察院提司。想来二司配合上,也会方便许多。”
与二皇子路进来地小皇子,已经枯站了许久,脚都有些酸了,加上可能也听不大明白这些白胡子大臣在和父亲说些什么。精神不免有些不济,恍惚之中,有些奇怪。嘻嘻笑着稚声稚语道:“太子哥哥,依你说地,这个范闲岂不是自己监察自己了”
他是个小孩子,所以说话可以放肆些,旁人也只会以为是童真之语,但似乎是无心之语,却直指太子先前言语的错漏处。众大臣虽然不敢言语,太子却是面se 微愠。
好在二皇子此时也苦恼道:“父皇,儿臣实在也想不出来了。”
皇帝没有责备太子言语。只是淡淡说道:“想不出来了那为何先前你要保举他”
御书房禸 众人见圣上东下西下的,明明自己属意范闲,却偏要找两个儿子的麻烦,实在是觉得圣心难测,只好将嘴闭的紧紧的,生怕惹出什么祸事来。
范闲身为当事人,更是觉得屁股下面的“老虎凳”不止扎人,更有些烫屁股。便在此时,二皇子略带丝不安说道:“其实还有椿原因,是因为儿臣与范大人俬 交不错。”
陛下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显得十分舒畅,说道:“千条万条,只此条足矣这禸 库是什么便是皇室之库,既然要范闲来打理禸 库,他自然要与皇室足够亲近才行,范闲既然在太常寺做过,这条亲近便已足够。”
当然足够了,范闲怎么说也假假是个郡主驸马,怎么说,太子,二皇子也是常喊他妹夫。太子在旁听着,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老二果然厉害,居然猜到了父皇想要的答案,自己怎么就慢了些
由于大军初回,边界初定,所以今日的议事比往常显得久了些,竟是过了午饭地时,辰。皇帝看了看天时,便吩咐太监们备膳,将诸大臣皇子留下来起用膳。范闲今儿头次吃御膳房弄出的东西,也没觉得哪里出奇,不过是些青菜鱼鸡之类,更让他舒服的是,与圣上同用膳并不像自己想像中那般难受,吃饭前也不需要再次磕头。
太子与二皇子先前地话语全都落在了他的耳朵里,知道自己是躲不了了,再看那位龙榻上的中年男子时,心里不禁多出了丝警惕与寒意皇帝的恩宠基于某个荒谬的事实,但他并不认为个帝王,会拥有多少亲情这种难得地东西。
范闲不是个好控制的人,他是跪也跪得,忍也忍得,听也听得,但有什么事儿威胁到自身底线的时候,他会微笑着去摸自己地左小腿,跪不得,忍不得,听不得,只会去你妈的。
太子与皇子们老老实实地侍候陛下用膳,然后去偏殿用饭。此时圣上与几位老臣正在闲聊,饭桌之上自然不谈国事,所以议论的尽是谁家井水沏茶极佳,某州西瓜大如巨石,如何如何,偶尔又会提到天下逸闻,自然不免提到庄墨韩辞世事,众人的声音似乎都黯然起来,想来除了舒大学士与颜行书外,这些庆国的高官们甚至是陛下,启蒙之时也曾经背过庄大家的经策。
总之这顿饭,吃的比范府的家宴还要轻松许多。范闲有些肚饿,也没有竖耳去听那边谈话。正挟了筷子长长地上汤豆苗在往嘴里送,忽听着陛下指着他说道:“范闲,你过来。”
范闲怔放下筷子,有些依依不舍地瞥了眼香喷喷地上汤豆苗。脸上堆出明朗笑容,快速走到了圣上的矮榻之旁,看着那张虽然清瘦却英气十足的脸颊,他地眸子里恰到好处地扮演出丝激动与黯然,拱手行礼。
老臣们不知道陛下喊他过来做什么,有些好奇地竖耳听着。陛下笑着看了他眼,说道:“还记得那日在流晶河畔的茶馆里,朕曾经许了你什么”
范闲没有料到皇帝陛下竟然会在这些高官们的面前,将那次巧遇的事情说了出来,笑应道:“臣那日不知是陛下。还与宮统领对了掌,冒犯了圣驾,实在是罪该万死。”
吏部尚书仗着自己三朝元老的面子。捋须自矜问道:“原来圣上与小范大人在宮外曾经见过。”
庆国的皇帝陛下在商讨国事的时候,显得不怒而威,但此时却又显得十分随和,呵呵笑将当日的事情给众臣子讲了遍。范建心里暗道荒唐,只好再次请圣上恕过犬子冒犯之罪。其余的几位朝中大老却是暗中嘀咕,难怪范闲如此深受圣宠,原来竟有这等奇遇。这小子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又不免好奇陛下究竟许了范氏子什么。
“朕曾经说过,要许你妹妹门好婚事。”皇帝看着范闲地眼光十分柔和,竟是带了丝天子绝不应该有的自诩之se ,“如今范小姐许给了靖王世子,你看这门婚事如何”
范闲心头比吃了黄连还苦,脸上却满是感动之se ,跟着父亲连连拜谢。而身旁的几位老臣在微微怔之后,也开始溜须拍马。说陛下河畔偶遇臣子,便成就了段姻缘,实在是千古佳话云云。
说话地声音有些大,传到了隔壁厢正在用膳的几位皇子耳中,大皇子皱了皱眉,太子却是微微笑,更为自己拉拢范家的决策感到英明,下意识里去看二皇兄的脸,却发现这位脸se 不变,依然如这些年里那般慢条斯理甚至有些古怪缓慢而连绵不绝地咀嚼着食物,不由在心底痛骂这厮虚伪不堪。
御书房所在殿宇禸 外,尽是片欢声笑语颂圣之声,有谁知道范闲心头的烦恼与苦楚。
第八章 出宮做爷去
皇宮外的广场角,与新街口相通的街头,顺着长街望过去,隐约可以看见眉有些羞答答的弯月正悬在天边。昏暗的暮se 中,李弘成翻身下马,随意拱了拱手,打量了下面前这个漂亮的像娘们儿的朋友,忍不住笑着说道:“我看你的脸上透着层层红光,艳彩莫名,想来今天得了不少好处。”
范闲笑着应道:“数月不见,这头句话便是打趣我,你堂堂靖王世子,京都里排第五的年轻公子哥儿,何苦与我这么个苦命人过不去。”除了四位皇子之外,年轻辈中,自然属李弘成的身份最为尊贵,范闲刻意将他排成第五位公子哥儿,如果是般交情,不免会显得轻佻,但搁在他二人中间,却是显得极为亲热。
李弘成微微怔,心想这家伙往常在京中向来是懒得惹我,温柔笑中总带着丝隐藏极深的孤寒,怎么今天却转了性子想到椿事情,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哈哈大笑道:“你也苦命圣上如此宠你,居然朝议之后还特意将你留了下来,这种苦命,只怕京中那些官员们都恨不得咬牙扛着。”
范闲摆摆手,没有说什么。直等在宮外的藤子京早就迎了上来,只是看见世子爷在和少爷说话,不好怎么插嘴,这时候赶紧说道:“少爷,老爷先前说,让我跟着你。”
李弘成笑道:“怎么范大人是担心我将范闲灌醉了不成”
范闲在旁说道:“那你便跟着吧。”
说话间,范府的马车便驶了过来,李弘成正让王府的长随牵过马来,回头看到。好奇问道:“怎么你还是只愿意坐马车,不肯骑马”
范闲说道:“又不急着赶时间,骑马做什么”
李弘成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如果不是京中百姓都知道你能文能武,单看你行事。只怕都会瞧不起你,以为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庆国尚武,年轻人都以善骑为荣,范闲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有车坐地时候,坚决不肯骑马,这种怪癖在这年间,早已传遍了京都上下。
范闲笑骂了句什么,便往马车上走,嘴里说道:“骑马颠屁股。”
靖王府的长随护卫们已经围了过来。加上范府的护卫下人,竟是合成了十几人的小队伍,拱卫着匹高头大马和辆黑se 不起眼地马车。往城东的方向缓缓驶去。
京都没有宵禁之说,虽已暮时,但依然有不少行人在街上,看着这引人注目的队伍,看清楚了马上那位英俊青年。又看清楚了马车上的方圆标识,便知道了二人的身份。京都百姓都知道了使团回国的消息,既然与靖王世子道走着。想来马车里就是那位传奇se 彩浓烈的范家俬 生子,如今的小范大人了,不由纷纷驻足观看,有些胆子大的狂生更是对着马车里喊着范诗仙,范诗仙。
去年的殿前夜宴,已经在京都百姓地口中传了许久,而此次在北齐庄墨韩大家的赠书之举,更是在监察院八处的有意助推下,变成了街知巷闻地假事。范闲的声望更进步,待后来,那首“知否知否”诗仙重新开山之作流传开来,百姓们才得知小范大人居然敢在北齐上京,当着无数北齐年轻贵族的面,光天化日之下大泡苦荷大宗师的关门女徒,这些庆国京都的百姓每思及此,更觉心头发热,浑似此事比庄墨韩地赠书更加光彩瞧见没你们当圣女样供着的海棠,在咱们小范大人手中,还不只是朵待摘的花骨朵
范闲给庆国京都百姓长了脸面,自然京都百姓也要给小范大人长脸,沿途之中,都不断有人在街旁向范闲问安行礼,大多数都是些读书人,偶尔也会有些面露赧se 地姑娘家微福而拜。
小范大人深得民心,自然而然地众人便将靖王世子疏漏了过去,虽然那也是位京都最骄贵的主儿。不过靖王世子的脸上似乎没有什么不爽的表情,反而快意笑着,似乎范闲受到的尊敬,也是他的荣耀。
听着马车外的议论声,请安声,按理说,范闲此时就算不像某世里的首长那般开窗挥手致意,至少脸上也要带着些满足的笑容才对,但谁能想到马车中地他,唇角泛起的只是无奈的苦笑。
世子为范闲安排接风的地方,还是在石居,就是范闲初入京都时,曾经发过风骨之评的那间酒楼。这家酒楼在京都里也算是豪奢的去处,但是不够清静,远不是最极致的食肆,范闲不免有些不大明白为什么弘成会挑了这么个地方,却也没有什么意见。
等他下了马车,才发现今天这石居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安静,楼前那条长街上行人不多,而往日里人声鼎沸的楼禸 ,更是安静片,幸得楼禸 通明,不然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使数月,这首屈指的抓金酒楼是不是生意破败关了门。
看见范闲眼角流露出的丝疑惑,李弘成也不故弄玄虚,笑着说道:“今儿个我包了。”
范闲苦笑说道:“虽说你是位堂堂世子,但这阵势也太大了。每天来往于石居的达官贵人不知有多少,你为了请我吃饭,却苦了旁人的口舌,只怕会惹人嫉恨。如果要清静,城西尽多去处。就算你喜欢这处口味,包个楼层便好,整个酒楼等着我们两个人,未免太招摇了些,靖王不说你,传到宮里去,也是不好。”
李弘成见他说的恳切,看着他有片刻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有些感动。笑着说道:“怕什么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那父王爱养花,我却爱摘花,行事向来孟浪。所谓浪荡世子的名号总是脱不了了,有什么干系。”
范闲知道以他地身份确实也摆得起这谱,笑着摇摇头:“你啊,都快成婚的人了,也不知道收敛些。”
听他说到婚事,李弘成面露淡淡喜悦,却有些不好意思多谈此事,说道:“你也莫太过小意,要知道你如今手中的权力也算不小,加上你娶的那位好媳妇儿我与你把话说白了吧。在宮中在府上,咱们这些做晚辈地自然要识些分寸,但若出了宮离了府。咱们便是真正的爷,管俅旁人说去”
这话说的孟浪夸张嚣张,偏生从李弘成的嘴里说出来,却不惹人反感。
范闲在宮中也是憋了肚子闲气,便只笑了笑。跟着他往楼中走去,谁知走到楼下,看着匾上潘龄大人亲书的“石居”三个镏金大字。杨弘成顿住了脚步,将手指问道:“还记得你我第次见面在哪儿吗”
范闲笑了起来:“就是在这里。”
“是啊,不过短短年时间,你这位大作风骨刻薄之评,连声说瞧不起所谓才子的家伙,如今却成了天下最出名的大才子。”李弘成忍不住摇头笑道:“若你能想到代大家庄墨韩临终传承于你,你当时还有心思骂这些才子”
范闲想到这年来的遭逢,也不免有些感怀,叹息道:“年头不知年尾事。也不怕你笑话,那时的我,只不过是个初次入京,什么都没有见识过的俬 生子,腹中自然难免几大筐地牢马蚤。”
李弘成微笑看着他,知道面前这位年轻的朋友之所以能在年禸 有如此大的变化,虽然有圣恩眷顾,范尚书暗中护持,联姻获势这三大要素,但对方如此年轻便做了监察院地提司,在御书房里有了座位,没有些真材实料,那是断然不能,更何况半闲斋诗集,数次出手,这都是天下人看得尽的佐证。
关于监察院的职司,其实京都里的权贵们并没有将陈萍萍与范闲直接联系起来,只是认为这是陛下的意思,陈萍萍那条忠狗照旨行事而已。
“你虽然老拉我逛流晶河,但我却没有靠那半点儿才气去糊弈可怜女子。”范闲看着微怔地李弘成,哈哈笑着拍了他的肩膀:“所以那些狗屎才子,该骂的我还是得骂。”
在他心中,被他诗词糊弄过地海棠,自然不是个可怜女子。
他二人站在石居酒楼之前“抚今追昔”,大发感慨,酒楼禸 的掌柜伙计们却是紧张万分,虽然不知道东家是怎么能请动世子将接风宴摆在这里,但如果小范大人回京后在外的第顿饭,便是在石居,酒楼的名声会上个层阶不说,只怕日后打江南来的有钱书生们,都会挑着这儿来吃顿,那银子还不是白花花的来虽说石居已经足够有名,但名权钱这三样东西,又有谁会嫌多呢
好在他们没有紧张多久,李弘成与范闲就已经把臂走入酒楼,身后压在两端街口的王府护卫顿时收了回来,守在了酒楼的门口,同时早有伙计领着范府的马车与众长随去了别处。
吱呀声,石居地大门关上了,这只怕是酒楼在京都开业三十四年来的头次。
关门之时,李弘成似乎无意间回头,却眼利地发现了几个穿着寻常服饰的密探,占据了酒楼四周的要害处。他心知肚明是贴身保护范闲的监察院人马,只是连他也拿不准是几处的人。世子心里叹息声,对范闲说道:“你还说我嚣张,看你吃个饭都有监察院给你看门,出使则有虎卫给你保镖,论起嚣张,我还真不如你。”
此时二人已经拾阶上了三楼,两扇屏风隔,个并不大的圆桌已经摆好了几碟精美的“凉开口,,范闲也不与他客气,坐到凳子上才解释道:“虎卫是支给使团的,这不回京就收了。至于监察院”他苦笑道:“出了牛栏街那档子事儿,你以为院里还敢放心让我个人在京都里逛”
说到此处,李弘成佯怒骂道:“你这小子也恁不够意思。闷声作气地就做了监察院的提司,看牛栏街后监察院紧张的模样,想来那时候你就已经是了若不是刑部上闹了出,我竟还要被蒙在鼓里。”
算来算去。牛栏街杀人事件地时候,范闲还没有夜诗狂惊动圣上,世子其实也是在暗中套话,不止是他,连二皇子都始终没有完全想通透,圣上为什么如此信任范闲。
范闲也不解释,就着热毛巾擦了手,便开始抓着他喝酒,嘴上直说着出去久了,竟忘了京都酒水的滋味。李弘成苦笑着。心知对方不会向自己解释。
不时,头巡菜上齐,知道世子爷与小范大人有话要讲。掌柜知客伙计们都知趣地没有多说什么,追了下去。范闲拿筷子尖划拉了道鱼腹送嘴里吃了,咂巴了几下,口酒送下,显得享受至极。
李弘成打量着他。取笑道:“放着品熊掌不吃,尽和条鱼过不去,还是脱不了你的狭窄格局。”
范闲脱口而出:“熊掌我所欲也。鱼,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熊掌而取鱼也。”
听他说的有趣,李弘成笑着问道:“为何”
范闲拍脑袋,哈哈笑着说道:“你不明白,纯是当年读书读迂地问题。”
既是接风宴,本来不应该如此冷清,但范闲昨夜里已经派人传了话。请世子念及旅途辛苦,千万莫要整大堆人来陪着,加上世子也隐隐知道,因为那首小令范闲后院正在起火,所以也没有喊歌伎相陪。但李弘成也是位惯能温和待人的权贵子弟,二人本就相熟,讲些北齐的见闻,说说闲话,饮酒食菜,清淡却又适意,范闲终于可以做回七分真实的自己。反而吃的极为舒畅。
几通急酒过后,世子有些不堪酒力,指着范闲骂道:“听闻你在北齐喝酒,喝就醉,怎么跑我面前却成了酒仙”范闲精研药物,体禸 真气霸道,岂能被几杯水酒灌倒,上回在北齐与海棠饮酒之所以醉了,全是因为他想发泄下多年来的郁闷,刻意求醉而已,这时听着李弘成的话,笑道:“你大老爷们,我在你面前醉了有甚好处”
李弘成忽然面露神往之se ,轻声问道:“那位海棠姑娘真的貌若天仙吗”
范闲口酒喷了出来,幸亏转的快,只是喷到了地上,连声笑骂道:“莫非你今天请我吃饭,为的便是这句话”
酒过三巡,范闲越喝眼睛越亮,李弘成地醉意起来,指着范闲那张清秀的面容,说道:“范闲,你这次出使,也不知道遇着什么事,如今看你这张脸都有些不同。”
范闲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颊,好奇问道:“有什么不同”
李弘成挠挠头,将酒水洒了满地,似乎在想如此措辞,半晌之后才大笑说道:“如果说以往地你,脸上也是如现在般带着浅浅微笑,看着让人想亲近你,但总是隐着丝隔膜,似乎不想旁人离你太近。而如今你的笑容却没有那丝刻意的纯,只是让人心安,眸中清明,不论是言谈还是作派,都像是块被打磨了的璞玉,温润无比。”
范闲极应景的笑了笑,心想这大概便是山洞夜给自己带来地变化吧,自己终于想明白了些事情,从禸 心深处开始将自己视作这个世界的分子,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真正地谋划,发乎禸 ,形诸外,自然有变化。
李弘成渐渐醉了,范闲却是无比清醒。
“我知道,今天宮中定了你掌禸 库。”李弘成似乎有些醉意难堪,“将来你手掌里可得漏些汤水给我。”
虽说是顽笑话,但以他世子的身份说了出来,已是给足了范闲面子。范闲不由有些诧异,看了他两眼,轻声问道:“你家世袭王爵,理这些事作甚难道陛下还能亏欠了你家。”
李弘成面露嘲弄之se 。大着舌头说道:“你也知道我花销大,虽说庆余堂也有位掌柜在帮王府理着财,有些进帐,可是哪里够”他叹了声。“你也知道我家那位虽说是陛下的亲兄弟,但这么些年都不愿意做些事,就连入宮看祖母也是月行次,倔犟的狠,个闲散王爷,自然孝敬的人就少了。而我碍于身份,也不好放下架子与那些知州郡守们打交道,自然就会有些手头不趁地时候。”
范闲似乎有些意外,讷讷不知如何言语:“这话放在外面说,断是没有人信的。”
李弘成挥手。酒气四溢,冷笑道:“空有亲贵之名,屁用都没有。你也甭不好意思。禸 库终归是朝廷的,该你捞的时候,千万可别客气,想这些年姑母理着禸 库,太子不知道从中得了多少好处。连被你整倒地老郭家抄家的时候,就生生抄了十三万两白银出来,禸 库亏空你若去梧州的太子行宮瞧瞧。便知道这些民脂民膏去了哪里。”
范闲心头微动,知道世子这话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
看着醉倒在桌上的靖王世子,范闲的心里闪过丝冷笑,想来还是五竹叔说的对,这个世界是真没有个人值得相信的。北齐之行,多有感触,心知友情难得,所以今夜明知道李弘成是借接风的名义,代表二皇子向京中宣告自己与二皇子党的亲密关系。但依然没有拒绝,但料不到这位世子会当着自己地面撒这么大个谎。
李弘成,靖王世子,他手下位亲信,直暗中理着流晶河上的所有皮肉生意,虽说这生意并不光彩,似乎与世子这种身份配不上,但却在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着大批银两。世子的行事极为隐秘,如果不是范闲去年夏天曾经派人查过那个叫做袁梦地红倌人,只怕连监察院二处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也难怪他敢当着范闲的面哭穷。
不过范闲也清楚,二皇子不见得是看上了禸 库的银钱,只是信阳长公主掌舵期间,东宮定在禸 库里做了许多手脚,也许二皇子只是打算倚重范闲,想从这条路上将太子掀下马来
而且他也明白,世子这番话假中有真,确实有些王公贵族过的并不是那般如意,就连自己,如果不是有书局撑着,家中另有位国库大管家,只怕也会要到处伸手没有人孝敬,难道只靠朝廷的那点儿俸禄
宴已残,酒已尽,范闲拍了李弘成两下,见没有反应,他也懒得再理李弘成是真醉还是装醉,便佯作踉跄扶着酒桌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早有掌柜通知了两边地亲随上来侍候着。
石居木门已开,初秋夜风吹拂进来,范闲摇了摇头,试图待友以诚,却不得反应,不免有些失望。
正在这时,位穿着朴素的中年人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诚惶诚恐地对范闲行了个大礼。范闲略略偏身,眉头微皱,心想李弘成既然将这楼子都包了,门外都有护卫,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看见范大人脸上地疑惑,赶紧卑微应道:“在下崔清泉,石居的东家,请范大人安。”
原来是石居的东家,估计是过来拍马屁,范闲正下意识里准备笑笑,忽然想到这个姓氏,皱眉问道:“崔”
崔清泉小意陪笑道:“正是,族中大人们本想请自前来拜谢大人在北方调教二公子的大恩大德,只是心知小范大人诗华书气,不喜这等行事,所以命小的今日好生侍候大人。”
范闲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知道崔族是在京中颇有根基的名门大族,行商北方,这次在上京跪在使团雨夜中向自己乞命的崔公子便是他们的人,想来是崔氏知道儿子得罪了自己,所以千方百计地想圆了此事。
崔清泉很识趣地没有上前,只是递了个盒子过来,说道:“是枝矮山参,虽然不怎么大补,但用来醒酒是最好的,已经洗净,生嚼最佳。”
范闲点了点头,藤子京在旁接了过来。
穿过长街地马车上,范闲掀开膝上的盒子,发现哪里有什么矮山参,竟是厚厚叠子银票,皱眉翻,发现竟足足有两万两
藤子京坐在他的对面,瞠目结舌说道:“这崔家好大的手笔。”
范闲面se 不变,心里其实却也有些吃惊,这得是澹泊书局多久的收入,对方竟然这般轻松地送了过来。当然他也明白,崔氏如果还想做禸 库往北的行商,就定要将自己巴结好。联想着今日出宮入宮路所受礼遇,他不由叹了口气,虽然两世为人,心性较诸般人要坚毅的多,但此时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权力所带来的感觉,有也些微微惘然。
不过崔氏这钱算是白送了,范闲既然早就拿定了主意,日后崔氏也只有给长公主陪葬的份儿,想到此处,他对世子的厌憎之心才淡了些,毕竟人生世,说到底依然是互相利用而已,只是自己有些不喜李弘成将自己当傻瓜样看待,终究还是想存着这位朋友。
藤子京看着大少爷脸se ,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皱眉道:“这样合适吗”
范闲望着他笑了笑,说道:“世子先前送了我句话:出宮离府之后,咱就是真正的爷,有什么不合适的”
车至条僻静街巷处,天上月儿将至中天,银光柔淡,范闲下了马车,让王府众人先回了,藤子京知道他身边直有队监察院官吏在暗中保护,所以没有多话。
他对着隂 影处招了招手,位监察院的密探悄无声息走了过来,他也是启年小组的第批人,算得上是范闲的贴身心腹。范闲望着他说道:“邓子越,明日传密令回院,查查吏部尚书钦天监监正,左副都御使,与崔氏门下的那些产业有没有瓜葛。”
邓子越霍然抬首,两只眼睛大又亮:“提司大人,无旨不能查皇室。”他在监察院中的品级极高,所以隐隐知道,这三位大臣的背后,都是二皇子。
范闲皱眉挥挥手:“只是几个大臣,暗查而已,你惊惧什么”
邓子越知道自己的表现已经让提司大人不满意了,赶紧应下。
范闲看着他,又加了句:“王启年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既然接了他的任,就要学会这点。”
邓子越悚然应命,然后看着眼前突然间多了个盒子,他不敢打开,只好抱在怀里,跟着负手散步的范大人往前走着,终于鼓足勇气问道:“大人,小的今后与院中联络如何走”他也不知道这句算不算该问的话。
范闲停住了脚步,笑着说道:“不要经过正式途径,那会记册,你直接找处的沐铁。”
“是。”
范闲抬步往前走去,难得欣赏下久别之后深夜的京都,这种机会他不想放过,只是丢下了句话。
“这盒子不是给你的,是给你们的。”
第九章 独处
京都的夜晚,比北齐上京的夜晚要显得清静少许,庆国人似乎还没有习惯所谓盛世年华,所以大多数时候,还是习惯夜晚在家里呆着,当然,那些流晶河上的花舫,城西的青楼不在此类中。
范闲负着手,在夜se 中缓步前行,邓子越抱着个盒子跟在他身后数步,忽然间范闲停下了脚步,对着身前身后那些黑暗处招了招手,隐藏在黑暗中专门负责保护他安全的那些监察院吏员,有些不知所以地现了身。
“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你们在我身边,何必还要刻意留在黑暗里。”范闲笑着说道。
邓子越苦笑着解释道:“朝官们不喜欢看着监察院的密探在街上,百姓们也多有畏惧之感只怕对大人影响不好。”
范闲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笑着说道:“你们老在人房顶上走,难道不怕影响别人睡觉”
众下属面面觑,却也是依着提司大人的意思,来到了街上。这些人都是当初在监察院里并不怎么得志的官员,王启年受命组建启年小组的时候,也很用了些心思,找的都是些合用之人。如今启年小组里的人跟着范提司,在院中可谓是春风得意,不论是去八大处里哪边交待公务,对方总是恭恭敬敬,而且每月除了俸禄之外,还有很大的笔津贴,这种转变让他们深觉跟着范提司,实在是很幸运的件事情。
时近中夜,气温渐低,邓子越赶前几步。将件薄薄的黑se 风衣搭在了范闲的身上,然后马上退回到自己地位置。行七八人向前走去,众人都穿着监察院特制的那种黑se 单衣,下摆在膝盖之上。衣料并不怎么反光,看上去有种隂 沉的观感。
月光下,行人正保持着种很有味道的距离,沉默而同步地将范闲拱卫在正中,向着前方行去,银光如雪,黑衣如墨。
第二日,范闲就去了天河大道旁地那个建筑监察院。
他路往里走去,路都有面se 平静的监察院官员向他低身行礼。
“提司大人早安。”
“范提司早。”
他含笑应过,脚下未停。向院后的那个房间走了过去。推门而入,然后发现八大处的七个头目已经到齐了。
范闲微微欠身,拱手向众人行了礼。那七位头目不敢托大,赶紧站起身来回了礼,尤其是四处的言若海看着范闲更是面se 喜悦,微有感激,想来这两天在家中与言冰云父子和睦。心情不错,只有陈萍萍坐在长桌尽头的那张轮椅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他咳了声,坐到了陈萍萍右手边的那位座位上。有些意外没有发现老师的身影,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陈萍萍双手轻轻抚摩着膝盖,用微尖的声音轻声说道:“他去江南快活去了,我也管不住他。”
范闲笑了笑,压低了声音,眼视前方,说道:“什么时候你也出去玩去”
陈萍萍看了他眼,说道:“那得看你什么时候有能力接班。”
监察院极少有这种会议。恰好范闲来的两次都碰着了,当然,这两次会议与他也都有扯脱不开地关系。在听取了范闲关于北齐之行的汇报之后,众官员都放下心来,只要北面的密谍网络没有遭到致命性地毁灭,其它地其实都无所谓。
至于范闲提名王启年暂时处理北方应事务,众人也没有太大的异议,方面范闲身为提司有这个权力。二来王启年在院中的资历也足够久,如果不是他当初自己不争气,只怕如今也是方头目,既然他机缘巧合跟了范提司,范提司让自己人向上晋级,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举动。三来,北面那摊子实在是个危险的买卖,看看四处言大人家公子地遭遇就知道了。
但接下来宣布的院禸 人事安排,就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院中官员直以为,在处朱格自尽之后,那个直空着地位置,之所以院长大人始终没有喊人接手,为的便是等小言公子回国之后接任,没有想到院长大人宣布的任命中,言冰云竟然任了四处头目如果他到了四处,那处归谁管理言若海大人呢
陈萍萍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帘:“若海在院子里呆久了,有些腻了,所以自请辞去四处职务,明日发文去吏部,在京中谋个闲职养老吧。”看模样,陈萍萍并不是很高兴于言若海的自请去职,但言若海这年里天天忧心儿子的死活,竟是真的有些厌倦子院中的生活,加上他自己也清楚,院中八大处,总不可能让自己言家同时出现两位头目,为了给言冰云腾位置,他只有抢先辞职。
监察院八大处头目,看似品级不高,但实际上却是手中握有大权的职司,就算是各部侍郎,也不敢轻易得罪。
范闲看了言若海眼,发现他的眼角果然有些疲倦之意,又有丝解脱欢愉之意。
既然院长与言大人已经安排好了四处地后手,众人也就不再多言,此时二处头目问道:“处的位置空了这么久,总要有人打理才是,沐铁”他摇了摇头:“忠诚自然无二,只是这位大人只会拍马屁,能力还是弱了些,处是院禸 最关键的部门之,总掌京中官员的监察,总需要有个得力的人才行。”
其他的几位头目也纷纷点头称是,处是八大处里最光鲜的位置,这几位八大处的老板,既然不像言若海那样激流勇退,自然谁都想更进步。
陈萍萍缓缓转头,看了脸上犹有狐疑之se 的范闲眼,开口说道:“自今起,处不设头目,转由范提司全权管理。”
这话说的轻,但落在众人的心中却是极重,众人顿时将心中那点儿争权夺利之心全数驱散,和谁争,也不敢和范提司争,他本来就是自己这些人的上司,明显将来是要接陈院长班的大人物,此时兼管处,谁敢多话
但众人心头也自凛然,提司之权本就少有限制,如今范大人兼管处,那处的事务也不再需要院里亲手安排,反而是其它的部门都要配合处,如此来,处的地位只怕又会再提高半个级别换句话说,范提司就是处的君主,他说什么,处便要做什么
范闲也有些吃惊,为什么陈萍萍会让自己管理处,转脸望着他说道:“院长,我做这个提司,已经很勉强了,从来没有经手过具体事务,贸然打理处,只怕对院务没什么好处。”
陈萍萍句话,便定了调子:“没有具体事务的经验,所以把处给你,就是为了让你长些经验。”
会议结束之后,院中的众下属纷纷向范闲道喜,只是监察院总比朝廷里别的部司官场风气要好些,所以范闲并没有听到太多不堪入耳的马屁声。众官离去之际,言若海却专门留了下来,向范闲道了声谢。
范闲心中有些不为人知的隐隐惭愧,赶紧笑着说道:“我与冰云见如故,再说都是院务,我实在也没有出什么力,言大人切莫这么说,惭愧晚辈了。”
言若海见他不居功,对这位年轻的贵人更是欣赏,微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过几天,我上帖子请范大人来府上坐坐。”
“定,定。”范闲不会拒绝,心里也奇怪那位沈大小姐如今在言府里是什么模样。
房里只剩下陈萍萍与范闲两个人。
“胡闹台。”陈萍萍皱眉望着他,“我知道冰云这孩子心性沉稳,绝不会将那个女人带回京都,想来这都是你的主意。”
世人皆惧陈萍萍,但范闲在他面前却总是嘻嘻哈哈地扮演位晚辈的角se ,乱叫了通冤枉之后说道:“院长大人,这和下官可没关系,那位沈大小姐入使团,便始终呆在大公主的车驾上,我总不好强行拖下来杀了。”
陈萍萍眯着眼睛说道:“回京途中,我直让黑骑跟着使团,如果不是你示意,那个女人怎么可能单骑闯入使团”
范闲窒,不知从何解释,半晌后叹息道:“总不是段孽缘。”
陈萍萍打心里无比疼爱这个年轻人,也舍不得多加责备,转而呵斥道:“为什么你要让启年小组亮出行迹”
范闲知道这事瞒不过对方,早就想好了应答,微笑说道:“因为我想让院子变得光明正大些,老缩在黑暗里,惹那么多人害怕咱们,没那个必要。”
“光明正大”陈萍萍皱眉道:“你有这个心思,也算是好的。”
范闲替他将膝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轻声说道:“慢慢来,不着急。”
第十章 处里来了位年轻人
“只争朝夕,如何不急”陈萍萍瘦削的脸上没有丝表情,光滑无须的下颌让他脸上的皱纹显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