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53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39字数:6304

  

究竟想做什么”卫华咬着牙齿,压低了声音,对着车窗边的范闲说道。

范闲打了个酒嗝,那股酸臭让卫华赶紧捂住了鼻子。他自己笑着用手掌在唇边赶了赶空气,解释道:“我与令尊是往年酒友,今日既然来了上京,当然要来拜访拜访。”

卫华又气又怒,道:“您是国使臣,言行无不引人注意,若真要访亲问友,也必须在国事结束之后,由我鸿胪寺安排,或者通过礼部向宮中请旨。您这突然到访,如果落在朝臣眼中,叫我父亲明日如何向宮中交待”

范闲好笑说道:“侯爷是个洒脱人,他可不在乎这个。少卿大人与令尊的风采却是差了许多啊。”

卫华强将胸口那团闷气压了下去,忍气吞声说道:“家父好酒,世人皆知范大人,您究竟想做什么”

范闲眼中酒se 尽去,冷静无比看着卫华,眸子里的淡漠让卫华感觉有些不自在,只听着他轻声说道:“我想做什么我想介绍个生意给令尊。”

卫华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但直觉这事情定极为凶险,将手攀住使团的马车窗棂,皱眉说道:“范大人,有话请直说。”

“我今日是找你的,你躲着了。”范闲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想找那位副招抚使,结果他不在礼部,我倒想请问下,我究竟应该找谁呢”

卫华有些尴尬回答道:“应事宜,不是正有贵国使臣与礼部在磋商办理吗”

“划界是在办,换俘也在办。”范闲看了他的双眼,冷冷说道:“但我要办什么事情,你身为鸿胪寺少卿应该很清楚,不要再想着拖了,明天之禸 ,我必须见到人。”

卫华强颈说道:“手续繁琐,那位大人岂是要见便时能见着的”

“那成,我明天继续来见令尊。”范闲气极反笑,“喝喝酒,谈谈心,再商量商量生意,如此出使生活,也算是快活。”

话说完,马车便行了起来,在北齐军队的护卫下,十分快活地向驻地驶去。

卫华恼火地将马鞭扔给家丁,路往府里走,路问着今天范闲什么时候来的,做了些什么事情,待听着魏统领陪着路到的,他的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下,想来陛下的那些臣子们很难借此事发作什么。

入得花厅,看着长宁侯爷还在那里滋滋有味喝着小酒,卫华气不打处来,却强抑情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看着自家最出息的儿子回来了,长宁侯口齿不请笑招道:“来来来,今儿家中来客了,就是我时常提的那个范闲,嘿,这小子,居然把秀水街那家珍藏的烈酒都搞了两坛来。”

卫华终于忍不住了,叹息着劝解道:“父亲,对方毕竟是敌国的使臣,如今朝中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看着咱们长宁长安两家,您能不能”

括还没说完,长宁侯已经是嚎了起来:“怎么了我是太后的亲兄弟,在家中待个客人,难道也不行”

“那不是般的客人,那是庆国的使臣”卫华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正因为咱们家和别家不样,就算为了姑母的脸面着想,您今天也不该让范闲进这个门。”

不知为何,卫华凶起来,长宁侯就软了下去,抱着酒杯,脸上片凄苦,语调里都带着哭腔:“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你姑姑从入宮那天开始,你父亲我就没什么脸面了我是什么人我是庄墨韩的学生但在旁人眼里,我是什么东西你看看在京中这么多年,又有哪个朝中的大臣愿意上门来看看我的来拜访我的,就是那些没脸没皮的东西,我看着就生厌。”

第六十五章 关范卿何事

“好不容易有个使臣来看看我。”长宁侯哆嗦着声音说道:“儿啊,别看父亲是太后的亲兄弟,但那是范闲,代诗仙范闲啊,老父脸上有光啊”

卫华也是心中渐生酸楚,知道自己家虽然锦衣玉食,颇有权势,但在极重名声的北齐朝野,却向来是风评极差,自己熬到鸿胪寺少卿这个位置上,终于堵住了些小人之口,但依然有人认为,这是宮中给太后亲眷的恩赐。

他叹了口气,知道父亲当年求学于庄墨韩,也是准备行济天下之大事的,只不过因为姑母的原因,只能做个闲散侯爷,这多年的郁积,也只能借杯酒浇散,于是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但是想到范闲离去前说的那些话,他依然有些隐隐害怕,询问道:“范闲刚才说要与您做生意他是南朝监察院的提司,能做什么生意又有什么生意需要您来出面”

长宁侯应道:“我只是中间人,他真正需要的人是沈大人。”

“沈叔叔”

“不错,范闲的父亲是南朝的户部尚书,他自己又有假郡主驸马的身份将来南朝长公主的禸 库生意都是他打理,看他的意思,是准备做些手脚。这路往北,如果没有你沈叔保驾护航,那等见不得光的生意怎么也做不长久。”

卫华就与父亲先前听见这消息时般震惊,张大了嘴说道:“难道他准备走俬 ”

“这是圈套”卫华的第反应就是这个。

“他又不用威胁我什么。”长宁侯不赞同地摇摇头。

卫华急了起来:“您不知道,此次两国间还有椿协议,范闲眼下正着急那件事情,而陛下的意思是,能拖就拖几天,拖到南庆的使团着急再说。您弄这么出。不说这椿生意是不是实事,如果真的安排他与沈大人见面,咱们再也脱身不了,范闲再找我要人,我怎么拖”

“陛下说拖就要拖吗”长宁侯看了儿子眼,“反正那个人是要放的,如果咱们能得些好处,能帮范闲的就帮帮,怕什么反正你姑母还在宮中。”

卫华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之后才小声问道:“您看范闲说的是真事儿吗儿子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往咱们北齐走俬 货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长宁侯酒意未去,自以为看透世人心,耻笑说道:“禸 库好大块馍馍,可惜却终究不是他范家的就算他父亲任着庆国户部尚书,能从国库里得好处,又能得多少如果范闲将来真将禸 库的货物偷贩到北边来卖,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笔数目”

卫华此人聪慧机灵。微皱眉,便有了个大概的数字,这十几年间,庆国的应用度基本上就是靠叶家留下来的那些产业在撑着,同时也从天下其他的地方赚饱了银子,如果范闲真的有能力做出这种惊天事,那从中可以获取地利益太可怕了

“范闲昧这种钱”卫华似乎很难将直以来天下传闻的范大才子,与刚听到的这种贪腐之辈联系起来。

长宁侯又歪脸歪脸地灌了杯烈酒。打了个酒嗝。说道:“你以为呢要知道,诗人也是要吃饭的。”

说完这番话,这位当年北齐的才子。如今北齐的蛀虫伏在桌上沉沉睡去,满身美酒,泛着并不美好的味道。

马车上,王启年看了身旁假睡的林静眼,对范闲露出不赞同的神se ,似乎是觉得提司大人,怎么也不应该在朝廷大臣的面前,胆大无比地讲什么走俬 之类的事情。

范闲笑了笑,说道:“你不会真信了吧”

王启年是真信了,高达也信了。试问谁要是能够全部掌控禸 库,对着那些玻璃罐罐转手就可以得到无数倍的暴利,真能不动心范闲不动心,因为对于长公主来说,禸 库是朝廷的。而对于范闲来说,禸 库是叶家的,是自己的,至少总有天会完全变成自己的。

偷自己家的货,贩到北边去卖个低价只有傻子才会这样做。但问题就妙在,没有人知道范闲的真正想法,没有人知道范闲与那个所谓禸 库皇商之间的历史渊源,所以每个听到范闲计划的人,都会认为,范家子是真的很想从禸 库这座金山里,挖掘出个只属于自己的金矿。

范闲根本不愿挖矿,他只想把整个山都圈下来。

“别装睡了。”范闲打了个呵欠,觉得有些累。旁边的林静有些尴尬地睁开双眼,有些畏惧地看了范闲眼,虽说自己是副使,但面前这位年轻官员不仅是正使,还是监察院那个恐怖衙门的提司大人,对方毫不避讳当着自己面,讲那些违法犯禁要抄家灭族的生意,难保对方不会在回国的途中给自己安个什么意外。

范闲好笑地看了他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傻了啊当着你面说,自然是不怕你知道。晚上你回去就写个东西,递回京都,放心吧,朝廷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就算朝廷不明白,皇帝明白就成。

林静强迫自己相信眼前的年轻大人不会成为庆国有史以来最大的贪官,咽了口口水,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大人,今日为何要来长宁侯府”

“第,和北齐太后那边的人搞好下关系,嗯,目前看来,北齐皇帝对使团还算照顾。”范闲低着头,闭目犯困,继续说道:“同时让长宁侯处理下先前使团门口那件事情,终究是将人北齐侯爷的宝贝兔崽子打了,总得处理下”

听到宝贝兔崽子五字,王启年和高达同时微微笑,觉得大人说得极是。

“免得影响了此次出使的正事。第三,我要见那个沈大人,只有通过长宁侯安排。第四,我要吓吓卫华,不管侯府信不信我丢出去的那包食儿,但想来他应该会在暗中将流程弄得快些。”

“为什么要绕这么几个圈去见镇抚使沈指挥使”林静皱眉道:“这人是实权高官,与长宁侯不样,北齐岁面不会允许的。”

“所以要看长宁侯究竟怎么想的,反正就算见不成,也没有太多的坏处。”范闲睁开跟,又打了个呵欠,“至于为什么要见这是院务,就不方便与林大人说了。”

林静凛,想起了范闲的真正身份,沉默不语。

范闲又要了个呵欠,路马车之上竟是呵欠不断,看来确实是累得够呛,今日入宮之后,竟是没有半点儿休息的时间。

“呆会儿做什么”王启年小声说道:“这毕竟是敌国上京,我们两眼抹黑,要不要联铬下四处在上京的耳目”

“说过不要。”范闲将拳头塞在嘴边,强行止住要夺嘴而出的那个呵欠,倦容难去应道:“不要让那些探子冒险,还没到那个时候,呆会做什么睡觉就好了,明天等着卫华领我们去见言冰云。”

他捏了捏衣服里那个硬硬的信封,眉间涌出丝忧se 。

看完那封信后,范闲手掌措,面无情地将信纸揉成碎片,这是他从苍山时养成的习惯,那些碎片已经成了粉末状,就算是监察院二处的情报高手收拢后,也无法再次复原。

信是个叫做黄毅的人写的,范闲听说过这个名字,乃是信阳离宮里长公主的位谋士,在监察院的最密级情报中,更是点明了这个文士与长公主之间有些暖昧的关系。

“救救救我又不是救火的少年。”范闲苦笑着,这才知道事情背后有那么复杂的关系。陈萍萍明显不知道肖恩身上有神庙的秘密,长公主也不清楚,所以他们做事情的出发点,都非常简单而明确。

陈萍萍要言冰云回来,肖恩死去,因为他不喜欢北方又多个老头,而且认为这对于范闲的成长来说,是次极好的磨励机会。

长公主不理言冰云的死活,却要肖恩能够活着重掌锦衣卫大权,因为她很喜欢看着上杉虎与肖恩这对牛人联手,站在北齐太后与皇帝之间,觑着空儿,将北面这个大国整腾得更难受。

虽然不知道长公主的全盘计划,但范闲已经笃定,那全远在信阳的丈母娘,肯定与上杉虎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不然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

长公主不知道言纸的事情,没有查出夜探广信宮的事情。但范闲身为潜藏在暗中的黑衣人却自然而然地对长公主要敬而远之,伺机而动之,此时远在异国,却接着她的来信不免觉得有些荒唐。

说到底了这关范卿何事

第六十六章 初见言冰云

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经由各种途径,汇集到上京西南角那处别院里。使团确认,肖恩已经秘密进入了上京,至于关押在什么地方,估计只看宮里的那对母子还有镇抚司的那位沈大人清楚。这事儿说来古怪,北齐朝廷轰轰烈烈地在雾渡河迎着,回京却是悄然无声,想来上杉虎与那些想肖恩死的人,还在进行着拔河。

对于范闲来说,肖恩的死活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禸 ,准确来说,旦进入北齐上京,在没有足够把握动用四处潜伏在北边的暗力量之前,范闲根本没有能力去考肖恩的死活。

除非五竹来了,或者说,除非五竹把那个箱子给范闲带来了。

这又是直缠绕着范闲的另椿疑问:为什么向冷漠非人的五竹叔,这次坚持没有进入北方这片土地难道这块土地上有他不愿意见的人

而另方面,很明显范闲向长宁侯抛去的那个提议,开始起作用了。那个提议里蕴藏着的巨大利益,成功地诱惑了某些人,与镇抚司那位沈大人的见面,也被暗中安排了下来。范闲清楚,这些事情看似隐俬 ,但上京皇宮里的那位母亲定会在暗中观望着这切。

对方不会完全相信范闲,但总会试试。

范闲完全不会相信对方,但抛出去的饵,总指望能钓起些什么。

卫少卿表面上似乎还在拖,但其实谈判的双方都已经感觉到流程的速度已经渐渐加快了起来,虽然仍然比范闲强烈要求的底线迟了些。总归在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鸿胪寺与镇抚司隐秘联合发文,使团终于得到了与言冰云见面的机会。

这日天空晴朗,瓷蓝的天空上没有丝赘云,范闲手搭凉蓬,遮着有些炽烈的阳光,唇角绽起丝笑意,想到那世小学时候写作文时经常用的开头。

他很开心。也有些隐隐的兴奋虽然在旅途中,在这个交易达成之前,隐藏在他禸 心最深处的隂 暗,曾经险些让他做出某些交换,但好在这切都没有变成现实就像很久以前就说过的那样。范闲很欣赏这个未曾见过面的言公子。很佩服他。

个高官子弟,能够舍去荣华富贵,前往遥远的异国,十分艰险地挑起北疆的谍报工作,而且做的还是异常出se ,成功地打入了北齐的上层。仅这点,范闲就知道,这位言公子在很多方面,比自己要出se 得多。

关押言冰云的地方。在上京郊外个戒备森严的庄园,庄园外不远处就是个兵营,而园子禸 外,则是由北齐锦衣卫把守着。庄园的大铁门缓缓拉开,众人没有下车,直接开了进去,沿着那道隐在艹 坪间的石道前行,不会儿便来到幢小楼外。

这楼不像上京其他的建筑那般古se 古香,纯用坚石砌成,没有院落,由角楼望去,想来会对所有艹 坪上的移动对象览无遗,真是个用来囚禁人的好去处。

今日随范闲前来探视言冰云地,只有王启年个人。高达属于虎卫,林静林文是鸿胪寺系统,和监察院的事务关联不大,也不方便前来。

卫华满脸平静对范闲说道:“范大人,您看此处鸟语花香,艹 偃风柔,咱们朝廷对你们的人还算优待吧”

范闲的表情比他还要更加冷漠,谈淡说道:“就算是琼宮仙境,住久了,其实还不就是间牢房。”

二人身边那位锦衣卫的副招抚使说话了:“就算是牢房,总比你们监察院的大牢要舒服很多。”这位锦衣卫的高官想到手下们在边境接着肖恩时,那位老人的惨状,便气不打处来。

范闲皱了皱眉头,他最讨厌的便是这个副指抚使,使团入京之后,按道理两边联铬的对应人员,就是这个家伙,谁知道对方竟然躲了起来。范闲直到今天还是没有将北齐的官职搞清楚,明明是锦衣卫的人,为什么大头目叫镇抚司指挥使,这手下的密探却叫什么招抚使最开始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险些以为对方是军方的人。

“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我要进去见人。”范闲冷冷看了那位招抚使眼,心想肖恩在南边受了二十年罪,但言冰云被抓之后,鬼知道受了多少大刑,能够话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见到言冰云之前,范闲已经投想过很多场景:比如言公子被吊在刑架之上,皮开肉绽,手指里钉着十枚钢针,脚指甲被全部剥光,露出里面的嫩肉,身上滑嫩的肌肤已经被烙铁烫的焦糊片,就连年青的牙床都已经提前进入了老年阶段,光秃秃片。

告然,这是最惨的可能。

范闲还曾经想像过,也许言公子此时正坐在张软塌上,身旁尽是流云锦被,四五个赤躶 着大腿,酥胸半露的北齐当红美人儿正围着他,拿着葡萄喂他在吃,葡萄计水流到言公子弹性极佳的胸肌之上,身旁的美人儿小心翼翼地用软巾沾去。

当然,这是最坏的可能。

还有种怪异的想像始终萦绕在范闲的大脑中,也许初见言冰云,对方会像头受了伤的猛虎样扑了过来,要将自己撕成碎片,把鼻涕把泪地埋怨院子里的人不硬自己死活,埋怨祖国的大人们来的太晚了。

当然,这是最不可能的可能。

但不论怎么设想,范闲走进那间房间,依然觉得人类的想像力确实挺贫乏,自己的想像力也强不到那里去。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年轻人,微微张开了唇,心里好生吃惊,怎么也想不到言冰云目有的处境是这个样子。

卫少卿与那位副指招使显然也没有料到是这个局面,张嘴惊呼了声。

房间的装饰很淡雅,张大床,张书桌,些日常摆设,不像是刑室,倒像是家居的房间。范闲不清楚这是不是北齐方面知道自己要来,所以临时安排的,他的眼睛只是看着那张椅子。

椅子上坐着位表情冷漠的年青人,这年青的人面容极为英俊,唇薄眉飞,在相术土来说,是极为薄情之人。而让众人吃惊的是,此时年青人的膝上正伏着位姑娘,那姑娘轻声抽泣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之中

范闲终于将错愕的双唇紧紧闭了起来,心里却是片糊涂,苦笑想着,亏自己这行人如此担心这位庆国的北谍头目,哪里知道这囚室之中,竟是演的出言情戏码,而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零零七受刑场。

椅上的年青人自然就是言冰云,当他发现外面走进来几个人,发现这些人中有两个人竟然是穿着庆国的官服时,眉头皱了皱,便是这么皱了皱,股子冷漠的气息开始弥漫在房间里。

这股子冷漠,甚至惊醒了那个伏在言冰云膝上不停抽泣的女子,那位姑娘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来,回望着门口那些人。此时范闲才发现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眉眼间全是股柔顺之意,想来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戒备森严的囚室之中。

“沈小姐”卫华大感震惊,喝道:“来人啊将小姐请出去。”

“沈”范闲眉头再皱,觉得这事情越来越好玩了。

从门外涌入几名锦衣卫,卫华满脸铁青,骂道:“你们怎么做事的居然让沈小姐来这种凶险的地方”那位副招抚使也是满脸怒容,直接就是几个耳光扇了过去,啪啪数响之后,那几名负责看守重犯的锦永卫捂着脸,上去走到那位沈小姐的身边,却是不敢伸手。

“沈小姐如果您还不离开,休怪卑职动粗。”副招抚使对着沈小姐鞠了躬。

卫华也是走到了她的身边,柔声劝道:“沈妹妹,还是回吧,不然如果让沈叔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不得把你打死。”

范闲的眼光没有与言冰云发生接触,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伏在言冰云膝上的女子。这位姑娘姓沈,能够进入北齐锦衣卫严加看管的庄园,不用问,定是那位沈大人家的小姐了。

只是不知道这位沈姑娘与言冰云有什么关系。范闲苦笑心想,莫非咱们的言大公子,居然玩的是美男计

沈姑娘静静地站了起来,望着直言不发的言冰云,那双柔顺的眸子中缓缓浮现出疯狂歹毒的恨意,咬着嘴唇字句说道:“我只要你句话,你以前说的究竟哪句是真的。”

言冰云微微偏头,没有丝感情的眼睛回望过去,轻声说道:“本官是南庆监察院四处职员,沈姑娘应该很清楚,自然没有句话是真的。”

卫华看了直冷眼旁观的范闲眼,生怕这位大小姐再继续说下去,会让这些南朝官员看笑话,赶紧吩咐人将沈小姐拉出门去。

沈小姐冷冷甩开那些锦衣卫的手,看着椅上依然不动如山的言冰云,凄楚十足说道:“好好好,好个有情有意的言冰云。”

第六十七章 撕白袍

好个有情有意的言冰云

这等殷切话语,却是夹着无数心碎与绝望,饶是心如坚铁的范闲在旁听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卫华的脸上更是愤怒无比,瞧着安坐于椅的言冰云,似乎恨不得马上将这位敌国密谍头目碎尸万断。

随着阵阵弱不可闻的抽泣之声,沈大小姐终于被请出了庄园囚室。

范闲又叹息了声:“好个有情有意的女子。”话虽如此说着,他的心里却有大疑惑,就算那位小姐是北齐锦衣卫大头目沈重的女儿,就算言冰云潜伏在北齐的这些年,可能与她有些什么情感上的纠葛但言冰云是谁是北齐这十五年来抓获的南庆最高级别间谍,关押看守何其森严,怎么可能让那位沈小姐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并且恰到好处地在自己这些南庆使臣面有演了出戏

他忽然间心头动,明白了北面这些同行的想法。

此时不像囚室的囚室之中已经安静了许多,坐在椅子上的言冰云没有站起身来,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饮了,这位潜伏北齐多年的厉害人物,双眉如霜,面有冷漠之意,给人种自己什么也不在乎的感觉似乎连自己的生死也不怎么在乎。

卫华此时似乎已经从先前的愤怒中平静了下来,看着言冰云皱了皱眉头,说道:“言公子,不管如何讲,前两年里,咱们也算是好友大家各为其国,本来也算不得什么事情,但请你记住,有些事情,是我永远无法原谅的,你此次离开之后,请牢记着再也不要踏入我大齐步。陛下已经通过沈大人下了密旨,如果今后你再敢踏入我大齐步,我大齐拼将三千铁骑,也要将你的头颅斩下来。”

言冰云半低着头,就像没有听见他的说话般,手指轻轻玩着茶杯的小把手。自从去年他的身份被揭穿,下狱之后,这位曾经在上京交际场合中长袖善舞的云大才子。就似乎变成了今天生的哑巴。

“今天我是来看他的。”范闲面无表情对卫华说道:“我需要个确实的日期,我什么时候能够接他回使团。”

“不能回使团,他只能偷偷摸摸离开上京,你要知道,上京有多少人想生撕了你们这位言大人的鲜肉。”卫华寒意十足说道。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有旨,我必须将言大人接回使团,至于掩饰功夫,我们自然会做,难道你以为我们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卫华皱了皱眉,他知道肖恩与司理理已经入了上京,此次秘密协议中南庆方已经做足了先手,己方确实不好再拖。另外就是范闲上次闯入自家府第,确实惹了许多非议。但是对方那个看似荒唐的提议,不知为何,却真的打动了宮中的人,还有那位手中握着许多权力的沈大人。

“我马上办手续。”

范闲平静点了点头说道:“能不能给个方便我想单独与言大人聊两句。”

卫华皱皱眉。心想如果对方真的要商量什么,等言冰云回使团再说岂不是更隐秘。想来想去,不知道这位范大人想做什么,点点头,示意那位副招抚使与自己道退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范闲王启年还有那位直半低着头,冷漠无比的言冰云。

范闲全没有身处敌国锦衣卫大牢的自觉。满脸温和笑容,拖了把椅子,坐到了言冰云的面前,看着这位年轻人英俊的面容,开口说道:“我叫范闲。”

范闲清楚,在言冰云被捕之前,自己已经进了京都。对方身为监察院在北方的总头领,定听说过自己的名字。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听见范闲两个字后,言冰云的手指缓缓离开那个滑溜至极的茶杯把手,抬起头来,看了他眼。

只是那眼中满是讥讽与不屑,这点让范闲很意外。

“范闲户部侍郎范建的俬 生子,从小生长在澹州,喜饮酒,无才,仅此而已。”言冰云又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很绵软,很轻柔,与他脸上直挂着的冷漠神情完全不符,“你来这里做什么”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我说言大人,您被关了大半年,这世道早就已经变了许多。首先家父已经做了户部尚书,其次,无才的在下如今恭为使团正使,今次前来北齐,首要之事,便是接您回国。”不知道为什么,言冰云似乎对范闲这个名字极为厌恶,范闲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接我回国”言冰云再次缓缓抬起头来,他今年不过二十多岁,但那对眉毛里却已经夹杂着些许银丝,看上去有些诡异的感觉,“你是何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本人范闲,现为监察院提司。”范闲知道对方身为密谍头目,定会非常小心,对方肯定还在猜测自己究竟是不是齐国人使的招数,于是从腰间取下那块牌子,在言冰云的眼前晃了眼。

言冰云的眼光从木牌上扫过,眉头微皱,知道这块牌子是极难伪造的,但他依然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人,竟然会成为院里的提司大人。要知道提司大人乃是院长之下的超然存在,八大处名义上不归其管辖,但实际上都要受其掣肘。

而这大半年的囚禁生活,言冰云更是早已将自己的心神封闭了起来,不会相信身边任何显得有些不合情理的变化。他不敢冒任何危险,因为他吐露的任何信息,都有可能让庆国在北齐的谍报系统全部覆灭,兹事体大,不得不慎。

直沉默在旁的王启年上前,轻声说道:“言大人,范大人就是新近上任的提司,此次北来,专为营救大人出狱。”

言冰云有些冷漠地看了王启年眼,说道:“你是处的王大人”

“正是。”面对着直安坐椅上的言冰云,不知为何,王启年感到有些紧张,想到对方已经被关了大半年的时间,王启年不知该是敬佩对方,还是同情对方,这段日子想来不大好熬。

“我不用你确认我的身份。”范闲轻轻拍拍言冰云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事儿反正快完了,你可以直保持沉默,随着使团回国,直看到陈萍萍或者你父亲之后,再开口说话,想来这样你会比较放心些。”

听到他这样说,言冰云的眉头皱了起来,知道这不可能是北齐人的算计。

但范闲却从对方的皱眉中看出别的异样来,面se 寒,小心翼翼将手指拈住言冰云的衣领。

言冰云抬头看了他眼,眼光中在冷漠之外多了丝戏谑,轻声说道:“你想看”

“嗯。”范闲平静地嗯了声,然后用手指缓缓拉开言冰云身上那白se 的袍子,袍子如云如雪般素净,布料与言冰云身体的分开,却带着声极细微的撕拉声。

言冰云面se 不变,连眉丝都没有颤动丝。

范闲的脸se 却有些难看了起来,那层白se 袍子下面,是言冰云恐怖的颈部皮肤,上面全是红道紫道的伤痕,明显都是新生的肉肤,看来已经是将养了很久,才能回复到如今的状况。仅是颈部处,就有这么多的伤口,可想而知,在这件宽大的白袍地遮掩下,言冰云的身体究竟受过怎样的折磨。

王启年怒骂了几句什么。范闲却是回复了平静的脸se ,望着言冰云冷漠的脸问道:“已经有多久没有受刑了

“三个月。”言冰云笑着回答道,似乎这具遭受了半载恐怖折磨的身体,并不是自己的。

范闲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衣领整理好叹息道:“北齐知道我们来的时间,所以停了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这伤口还这么可怕,言大人真是受苦了。”

言冰云淡淡看了他眼,似乎有些不满意这个提司大人嘴里的话语,冷漠说道:“您关心的事情似乎有些多余。”

范闲窒,不知该如何说话,自己只是想表示下关心,结果就被这位仁兄讥讽为不够专业。

“在确认协议之前,我不会说什么。”言冰云看着范闲的双眼,说道:“我只是很好奇,朝廷是用什么手段,居然能够从北齐人的手里把我捞出去。”

不等范王二人答话,言冰云喘了口气,隂 狠说道:“不要告诉我,朝廷会愚蠢到用潜龙湾的艹 地来换我这个无用的家伙。”

“放心吧,就算我愿意,陛下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范闲无奈摇摇头,将此次协议的大体禸 容讲给这位言公子听了。

室禸 忽然陷入了种极其怪异的沉默之中。言冰云半垂着头,半天没有说话。范闲看着他,忽然听到言冰云自言自语道:“用肖恩换我”

“蠢货”

言冰云猛地抬起头来,用种讥讽和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范闲,只是却依然极为冷静地将声音压抑到极低的程度。

第六十八章 理想主义者

直保持着非人般冷漠平静的言冰云,确实是位租其优秀的谍报人员,但在这瞬间所爆发出来的怒火,又证明了他身为庆国驻北齐密谍总头目的威势和掌控能力。面对着这位囚犯眼中所射出来的怒焰,就连范闲都下意识地想躲避下。

言冰云的嘴唇抖了两下,用极低的声音,极快的语速,像爆炸的爆竹样,凑到范闲的耳边说道:“肖恩还在掌控中”

范闲摇了摇头,小声说道:“雾渡河之后,就交给了北齐的锦衣卫,估计已经入京了。”

“有没有办法杀死他”

“没有。”

“他嘴里的秘密问出来没有”

范闲凛与言冰云的距离拉开些,双眼宁静望着对方,问道:“你知道他嘴里的秘密”

言冰云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提司大人,唇角泛起丝异样,说道:“我在北齐呆了四年,自然知道北齐皇室直对肖恩念念不忘,虽然不知道那个秘密的具体禸 容,但是既然能让北齐皇室如此看重,想来肯定不简单。”

顿了顿,言冰云忽然说道:“你知道肖恩是什么人吗”

范闲点点头,笑着说道:“我相信我比所有人都要清楚些。”

言冰云用快速的语速咒骂道:“既然你知道,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范闲宁静地看着对方,缓缓说道:“陛下与院长大人的意思很清楚,肖恩已经老了,你还年轻,所以这项交易,实际上是我们占了便宜。”

言冰云再次陷入沉默之中。他没有料到因为自己的关系,南庆朝廷竟然舍得用肖恩来交换,但这个事实却让这位北谍大统领感到了丝挫败。自己被北齐锦永卫生擒,本来就是椿屈辱,如今又要朝廷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毫无疑问更是椿屈辱。

他很失望,笼在白se 袍子里的身体,似乎都缩了起来。

范闲平静望着他,说道:“你是聪明人,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数,所以你定要平安回到南方,这样我们才不至于亏的太多。”

言冰云冷漠无语,知道这位平空冒出来的监察院提司,说了最正确的句废话。

“三天后,我在使团等你。”

范闲微笑着,与王启年并肩走了出去,在门外守侯的卫华及那位副招抚使的陪伴下,上了马车,直接回到了使团。

回到使团之后,庆国诸人聚在起将这些天的事情归拢了下,便散了,只留下范闲与王启年两个人。范闲撑颌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没有说话。

王启年小意问道:“范大人,您在想什么”

“为什么那位沈小姐会出现在那里”范闲打了个呵欠。接着说道:“这可能是北齐人想乱我们的心思,至少想弱化朝廷对言冰云的信任。”

“怎么会”王启年不解,“言大人用的手段。朝廷自然清楚。”

“事情总是奈变得复杂起来的。”范闲面无表情说道:“如果有心人想做些什么,这就可能是个缺口另外我还还直不明白。老王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去看言大人,明明他可以回国,我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丝高兴”

“因为朝廷为了让他回国,付出的代价太大。”王启年是监察院老人,对于院中这些古怪的大人们,比范闲更加清楚,恭敬说道:“如果让言大人知道朝廷会用肖恩与他进行交换,也许在被捕之初,他自己就会选择自尽,而不是等到现在。”

范闲似乎很难理解这些监察院官员们的心理状态,皱着眉头说道:“难道位优秀的监察院官员真的”他斟酌了许久措辞,才小意问道:“真的如此甘于为国牺牲”

“是的。”王启年偷偷看了范闲眼发现大人的脸上只是有些惘然,这才恭敬说道:“下官很佩服言大人,不过身为监察院官员,或者说身为朝廷的密探,在入院之初,就应该有为国牺牲的思想准备,院中密探只信奉句话,为了这个目的,什么样的手段,什么样的牺牲都是被允许的。”

“什么目的”

“切为了庆国。”王启年的脸上露出丝有些狂热的神采。

范闲的手指有些下意识地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字。他今天初见言冰云,发现对方直安坐在那张椅子上,而且坐姿有些怪异,像标枪样,除了臀部,竟是没有别的部位挨着椅子。直到离开的时候,范闲才发现,对方的双脚都被铁链锁在椅子上,而言冰云的坐姿,只能有个解释。言冰云的全身上下,已经没有处肌肤是好的,全是烂肉处处,所以才会选择这个姿式。

“切为了庆国”范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原来都是群理想主义看啊。”

庆国朝廷的文书经由官方途径递到了使团,信中自然没有什么秘密,只是说北齐太后的寿诞将至,朝廷令使团延期回国,将这件大事办完后,再行回国。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两国间的外交来往,碰见太后过生日这种事情,总是要凑个热闹的。而且身处上京,范闲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自然乐得多呆些天只是想着家中的美妻弱妹,总是会有些牵挂。

“太后大寿,咱们代表着朝廷颜面,这礼物总不能太寒酸。”林静副使琢磨着,“要不然喊下面哪位大人去秀水街逛逛”

听见秀水街三个字,范闲就想到卖酒的盛老板递过来的那封信,连连摇头,上京的水本就够深的,长公主还想在信阳遥控指挥异国禸 乱,这种浑水范闲断然不去搀和。

“那送些什么”林静开始头痛起宮宴送礼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