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41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32字数:6336
暴自弃,不温书,不事应对,殿上丢了脸面,我的脸上只怕也不好过。需知道那日考院之外,是有许多人看着我将你放进考院的,不妨明说,这事我是冒了些小险,不过倒也无妨。”
今日京中考官们皆自惶恐不安,偏生范闲倒说无妨,诸生不免有些诧异。
事已至此,这几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范闲此行的意义,互视眼,侯季常便当先拜了下去,口道:“学生谢过老师。”杨万里再拜,就连史阐立与成西林二人也不再坐着,对范闲行了门师之礼。
范闲看着比自己年纪还要大了几岁的四位读书人,心里的感觉难免还是有些怪异,笑了笑说道:“我不是相府里的岳丈大人,我也不是郭尚书,而且我有钱,日后会更有钱,所以你们且放心,我只是看重你们的才学德行,至于殿试之后,入朝为官,只要你们忠心勤政,为国谋利,我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自然心里高兴。”
这话极温柔,骨子里又极寒冷。四人悚,诚恳应下,又稍叙几句,范闲问清楚了此次贺宗纬之所以没市参加春闱,原来是因为家中长辈病逝的缘故,叹息了几声,,便告辞而去。
出门后上了马车,范闲皱着眉着对藤子京说道:“为什么我做这种事情还是很不习惯”
捧哏王启年适时地出现在马车中,柔声应道:“因为大人骨子里还是个读书人,不是大人。”
第十六章 皇榜
待范闲离开这家同福客栈之后,室中的四位读书人面面相觑,似乎想不到天下竟然会掉如此大的个烧饼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可如何是好”杨万里有些傻乎乎地坐在床上。成佳林与史阐立向他恭喜之后,笑道:“从此以后,杨兄等于是攀上了相爷与户部尚书,这仕途只怕会帆风顺了。”
杨万里憨厚的脸上却透着份苦闷:“我向来是极欣赏小范大人才学,此次春闱也多亏大人通融,想来幕后阅卷,这位小范大人也出了不少力,只是我更希望小范大人今天没有来这么趟。”
成史二人哑然无语,知道杨万里感觉范闲似乎有市恩之感。
向隐为众人首领的侯季常却微笑摇头道:“小范大人若是市恩,断不必亲自来此,万里你多虑了,我已决定,从个以后,在朝中便以小范大人为念,定要做出番事业来。”
史阐立愕然,心想向清高自谢的侯兄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杨万里摇头道:“我也知道,每科考试,门师学生这是惯例,只是侯兄知道,我向敬重小范大人才学,考院之中因为身上那件夹带的缘故,又极喜小范大人性情,所以总希望小范大人与这些朝廷官员能有些许不同才是。”
“求全了,求全了。”成佳林责备道:“小范大人虽有诗中仙材,但毕竟也是朝中官员,权贵子弟,能够亲身来此。已属不易。万里兄难道希望小范大人是个不食烟火的真仙人何况真仙人对这个穷苦凡世,并不见得会比位精于谋划的能吏要更好。”
史阐立拍掌赞叹道:“佳林兄话虽少,但今日这话说得透彻。”转向杨万里说道:“若说崇拜之情。万里你绝对不如我,半闲斋诗话我时常手捧诵读,里面那百余首诗可以倒背如流,但今日见着小范大人,我却没有丝毫失望。为何全因为诗乃心声,这位小范大人确实是我辈洒脱中人,与朝中那等腐朽官员,岂可道而论。”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先前我提着烧鸡过来时。巷中打伞之人不多,我这人就爱玩个乱劲儿,瞅着把伞下的年轻人面容清秀,气息清新可人。所发议论又有些新奇骇人。所以莽撞钻到了他的伞下,路走了过来,如果换作是般的权贵官员,岂能容我如此无礼偏那位小范大人却是满脸微笑,与我同行,面se 没有丝不自然。客栈中知道他便是范闲,说实话,愚兄真有些惊喜。范闲范闲,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众人此时才知道原来先前还有这么段事情,怪不得范闲刚才说与史阐立有半伞之缘,想到其中感觉。不由微笑了起来。杨万里有些尴尬地摸摸脑袋:“或许只是感觉有些幻想破灭的寂灭感总觉得小范大人应该是那种闲卧葡萄架,醒书万首诗,不理朝中龌龊事的清贵人物。”
侯季常不赞同地摇摇头,冷冷道:“那种人物看似清逸脱尘。却实在是于国无用于民无益,若范大人真是这种词臣模样,我反而会瞧不起他。”
“不见得,不见得。”杨万里叹气道。
侯季常淡淡笑说道:“说来不怕诸位笑话,读书人何以报国,只有入朝为官条,而朝政之艰深可怕,又岂是你我这种局外人所能了解所以小范大人今日前来,实际上不是他需要我们,而是他知道,我们需要他。”
他顿了顿,又道:“我虽有些傲骨却不是不知进退的酸腐之人,既然我们有这个机会,当然要把握住,如果在朝中我们定要跟随某个人物,那么我想,范大人应该是最好的对象,想来日后官场上作为,与我们平日里的理想才能最不冲突。”
众人齐声并道:“为何”大家本就有些奇怪侯季常坚决的态度,此时听他再次强调,更感好奇。
侯季常从桌上端起茶杯,看着旁边范闲饮剩的残茶,略有些出神,半晌后才说道:“个雨天行路的当朝红人,居然会留神自己伞面上的积水落下时,不要滴入路边躲雨小贩的锅中,宁肯自己的身上被打湿,还要往外面侧侧。如此细心仁厚的人物,如果不是大大恶,就是大圣大贤。”
他微笑道:“个十七岁的年轻人,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能掩饰得如此之好,所以我认定小范大人是位大圣大贤,我的判断就是如此简单,因为我被雨中那幕感动了。”
房中片沉默,许久之后,才传来阵唏嘘之声。
第二日,考院左侧的那面朱墙之上,终于贴出了考生们翘首以盼的那张黄纸。庆国春闱取士规矩倒不复杂,乡试之后是会试,会试后便要取出三甲人选,只是不定名次,依笔画排列在皇榜之上。
三甲的人数历年不等。因为庆历三年曾经加开过次恩科,所以后两年取士的人数都有些偏少。今年皇榜上的名字,共只有百零八个。正因为取得少,所以不论是京中太学的学生,还是各郡各路来京赶考的贡生,都有些紧张难安。
考院西向是座桥,若想去朱墙下看榜,得过桥而行,此时朱墙之下已经围满了穿着长衫的学生们,人头攒动,正紧张无比地在大黄纸上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而在桥的那头,心里已经吃了定心丸的侯季常与杨万里缓步走着,桥面上仍残留着昨日留下的雨渍,石砖间的青苔显得格外湿滑,四人往那边走着,成佳林险些滑倒了,惹得众人片笑声。成佳林自嘲笑,虽然他与史阐立二人的步子与两位友人般缓慢,但禸 心深处却是难免紧张。
来到朱墙之下,四人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从左手边开始看起,不知道看了多久,猛听着史阐立声喜呼:“侯兄,侯兄中了中了”
其余三人听着声音,赶到了史阐立身边,果然瞧见头顶第三排里赫然写着侯季常的名字,不由好生兴奋,杨万里轻轻捶了侯季常肩头拳,满脸笑容。
侯季常微微笑,想表现出丝自矜,但是这是何等样的大事他虽自号清高,但想到十年寒窗之苦,家中父毋殷切期望,诸多身旁士子艳羡目光,也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嘴唇不自禁地咧开,露出了极开心的笑容。
此时,皇榜上“侯季常”三个金粉写就的名字,似乎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显得金贵无比,前程无限。
四人这下不再分开,干脆往右仔细看去,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成功地在皇榜里找到了杨万里的名字,此时才真正相信了昨天小范大人的话。杨万里看见自己的名字果然上了皇榜,激动万分,双目有些赤红,讷讷自言自语道:“真的中了,真的中了。”
他忽然怪叫声,从人群里冲了出去,跑到桥边,对着桥下的水面大声吼叫了起来,声音回荡在桥洞之中,发出嗡嗡的声音。
三位友人微笑看着他,知道他为何如此激动杨万里八岁丧母,自幼在泉州孤苦长大,全亏父亲忍着饥寒为他购了不少卷藏书,又力劝他入族学忍着白眼学习,极其困难地过了乡试,这才来到了京都。
但是京都月,杨万里才发现,自己的才能应该是有的,自己的疏论道理比旁的士子还要更切实际些,但无奈何家山偏远,族学简陋,总是没有学到京中学子们的繁华辞藻,篇策论写出来总是干巴巴的毫不引人。
所以就连侯季常史阐立这些挚友也都认为他不可能取中,杨万里自己也没有存什么指望,所以花了最后的银子买了件学生间最流行的夹衫,将史阐立的文章夹在了里面,想赌上赌。
哪里料到,竟还没进考院就被居中郎范闲给揪了出来,当时杨万里心丧若死,本以为自己这十年寒窗算是荒废了光隂 ,没想到这位小范大人却给了自己第二次机会。
考完出院,他没敢动用夹衣里的小抄,自然做的策论诗赋毫无光采可言,所以也绝了录中的所有念头,只是饮酒作乐,只是听说郭尚书被捕入狱才多了丝欢颜。没想到昨天小范大人却亲自来同福客栈看自己,并且暗中点明,自己可能会入三甲。
悲后是喜,绝望后是希望,这种情绪的冲击直延续到了今天白天,杨万里过桥之后,站在朱墙之下,愈发觉着昨天小范大人的来访是场梦,自己是不可能中的。
却,真的中了
杨万里望着微荡河水里自己那张有些扭曲的面容,稍稍平静了下,自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短短数日间能得如此造化,心中对那位年轻的大人好生感激。
第十七章 权臣刚刚上路
没有士子会注意到杨万里的癫狂举动,就连河对岸经过的京都市民都没有投来好奇的目光。因为在京都里,这种场景实在是太常见了,尤其是每年春闱放榜之时,考院朱墙左近处,总会平空多出许多疯子来。
此时桥那头看榜的士子们脸se 都有些异样,有的亢奋,有的颓然,中了的仰天长呼,未中的以头抢地,各se 模样,真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更有惨者嚎淘不止,抱着朱墙旁的那株大槐树用脸蹭着,任由伙伴们如何拉也不肯放手,直到将自己的脸颊蹭出了鲜血,看着凄惨无比。
庆国以科举取士,非高族子弟不得授恩科,所以对于般庶民学子来说,春闱放榜,是他们能够改变自己人生的唯途径,这种压力与动力,足以将温文而雅的书生,变作癫狂不已的疯子。与那些在河畔碎碎念头叩首拜天,感谢上天让自己取中的士子们比较起来。杨万里只不过喊了两嗓子,确实显得有些平淡。
当然,这也更加突显了侯季常三人的沉稳。
等杨万里回复了平静,兴高采烈地走回朱墙下时,三位友人已经将整张皇榜仔仔细细看了个清楚,出乎意料的是史阐立居然没有上榜,而让大家在失望之余有些高兴的是,成佳林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最后排中。
成佳林满脸掩止不住的兴奋,但看着身边史阐立略有失望的脸se ,也不好表现的如何过分,安慰道:“今次不中,明年再来。”
这是很老套的句安慰话。但在这种情境下,似乎也只有这样老套番。史阐立苦笑了声,看着身边那些失魂落魄的落第考生,勉强打起精神,笑道:“今次我们四人中了三个,已经算是大喜了。比起往年的春闱来说,今年这榜单公允太多,至于我嘛。再作考虑也好。”
侯季常在旁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史阐立的肩膀,知道他虽然是四人中最洒脱的人物。但是今日受的打击依然不小,转开话题微笑说道:“也不知道小范大人是如何做的,竟能保了如此多人,我看榜单里比往年大不样,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名字多了起来,愚钝无能单靠家世之辈却少了不少。”
“应是监察院此次查科场弊有的关系。”他们几个人此时已经走拿了河堤处清静所在。坐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依然压得极低,怕给门师范闲惹什么麻烦。
侯季常摇摇头道:“虽然此次抓的官员不少,但是除了那几个江南士子外,并没有别的士子被曝光,由此可见,是在监察院动手之前,范闲大人已经做出了安排。”他摇头苦笑叹息。心想那位年轻的范大人果然背景雄厚,竟能在国之大典里做出这样的手段。不过看来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范闲,今次榜单要显得公允许多。
数人又闲谈了几句京中局势,这两天落马的官员着实不少,官场之上人人自危,倒是范闲看模样自信得厉害。此时直有些沉默的史阐立忽然开口轻声说道:“我看,此次弊案被揭,只怕也与范大人脱不开关系。”
其余三人震惊之余,喃喃说道:“若真是如此,范大人要比咱们想的更了不起了。”
科场弊案事当然与范闲扯脱不开干系,只是监察院下手极有分寸,虽然礼部尚书郭攸之倒了,但东宮并没有受到太深的伤害,所以时间太子那边对于范闲也只是怀疑罢了。而且此次榜单之中,东宮需要的几个人,依然是中了三个,比起大皇子和枢密院那边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
范闲坐在书房里,看着王启年抄来的皇榜,微微皱眉。这两日京里太不平静,总裁官郭攸之,位座师,位提调都已经被监察院请去喝茶了,而自己身为春闱居中郎,主理糊名这个关键步骤却点事也没有,不免会让有心人开始猜测。
不过他也有些欣喜,自己看好的那几个学生,除了性情最讨自己喜欢的史阐立之外,大部分都顺利地进入了榜单,至于殿试后的结果如何,那纯要看个人造化,自己确实无法帮上太多忙。
出了书房,迎面看见个青se 身影走了过来,范闲哎哟声,就准备躲回房里,心里直是喊苦,谁想到父亲大人今天居然会到自己的院子里来。
司南伯范建如今己经是名正言顺的户部尚书,但那张严整的面容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冷冷地推开儿子未来得及关上的房门,抬步走了进去,厉声喝道:“你昨天又出去了”
范闲苦笑着行了礼,应道:“父亲,昨夜京都有雨,所以想出去逛逛。”
“你以为你去同福客栈能瞒过几个人”
范建坐了下来,在侧房的林婉儿听着声音赶了过来,赶紧喊丫环给老爷端茶。范建温和看着儿媳笑了笑,挥手示意她回房歇息,转脸就寒若冰霜说道:“科场之事,其中关联何其繁复,你妄自做出那件事倒也罢了。我让你留在府里,便是要躲过这场风雨,你昨天又去同福客栈见那几个学生,今日皇榜出,众人都能看的清楚,那几个学生都在榜上,这让世人如何看你”
范闲笑着应道:“孩儿虽然年纪小,但假假也是个门师身份,去看看考生倒属寻常,至于这榜嘛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必在乎。”
“可是最近监察院正在查弊案,而这件事情的由头,就是你递过去的纸条。”范建冷冷道:“安之,如果你真是心为国朝谋划,那就不应该安插自己的人手入三甲,如果你只是想借春闱培植自己的势力,那就不应该反水将郭攸之拉了下来。”
司南伯看着面前这今年轻的儿子,半晌之后叹了口气:“不论什么地方,都有自己的套规矩。京都官场更是这样,官中有清官有贪官臣中有谗臣有诤臣,这是泾渭分明的两条路,如果你想做诤臣,就不要走谗道。”
听见父亲称自己的字,范闲知道老人家心里确实有些气,温和应道:“孩儿不想做诤臣,也不想做谗臣,想做权臣。”
此话出,书房里的空气顿时寒冷得似乎要凝结般,半晌之后,范建才轻声幽幽说道:“权臣怎样的臣子才能称得上是权臣”他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丝有些诡异的笑容:“宰相有权,为父有权,陈萍萍有权,但难道你以为做这样的臣子就能称得上是权臣吗”
范闲平静应道:“不能,因为权都在陛下手中。”
“那你要做怎样的权臣”
“手中有权,万事无忧。”范闲诚恳应道:“孩儿想做个连天子家都无法断我生死的权臣,因为我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却没有保护旁人的能力,所以孩儿需要权力。”
范建看着自己的儿子,眼光里透出丝担忧。范闲无奈笑,之所以他会选择这条异常艰险且无趣的道路走,自然是因为禸 心深处那抹极浓重的黑se 。
许久之后,范建的眼中透出丝寒光道:“以后不要这样胡闹了,陈萍萍能保得住你时,不能保你世,所以我警告你,和监察院方面不要走得太近。”
范闲低头受教:“孩儿知道,所以需要父亲不时提点。”他知道父亲向来很忌惮自己接手监察院的事情,只是范闲自己却不肯放弃。
范建缓缓闭上双眼,说道:“今次之事,你处理得非常差。就算郭保坤殿上发话,让你猜到郭家其实是长公主的人,但你也不该亲自出手,如果事先你对我说了,凭我与宰相的力量,可以天衣无缝地借科场弊案,将他除掉,而不置于落到目前进退两难的境地。”
范闲知道父亲说的话是对的,自己冒险与监察院联手处理郭尚书,只会造成种开放性的结尾,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主动权在院里。他想了想后说道:“其实,这次孩儿只是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或许只是很多人不屑顾的廉价的正义感,但范闲仍然保留了点点,他目前只是担心陈萍萍的后手究竟是如何安排的。
似乎猜到儿子在想什么,范建睁开双眼,目光里有丝安慰,有丝忧愁,“你可以放弃幻想了,陈萍萍定会让所有人知道,此次揭弊案,是范家长公子手做出的好事业。”
范闲苦笑,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陈萍萍才不怕什么东宮太子,只耍能让自己树立名声,只要能让自己距离掌握监察院更近些,他什么动作都敢做。
离开儿子的书房前,司南伯范建淡淡说道:“以后做事要成熟些,像权臣这种幼稚的宣言,你自己搁在心里无聊就好了,没必要对我说。”
第十八章 京官的反击
二月底的某天,京都官场里忽然开始流传种传言,此次春闱弊案之所以能够被如此快速准确地查破,全依赖于监察院掌握了个贿考学子的名单,而这份名单,却是今次科举居中郎,素有诗仙之称的小范大人提供给监察院。据说范闲大人对于科场之上的积弊深恶痛绝,对于天下勤学士子十年寒窗,却无法拥有个公平的晋身之阶感到异常愤怒,所以才会不顾官场中的层层罗网,奋勇上书陛下,更不惜将身卖与朝中贪官,以获取那份重要名单。
总之传闻很离奇,传闻中的范闲大智大勇,明明那份名单算不上什么秘辛,却被说成了庆国官场里最隂 森的纸条。这种手段,范闲眼便瞧了出来,定是监察院八处那些余伙弄的玄虚。
这个传闻出,范闲顿时成为礼部诸官的眼中锈钉,肉中倒刺,但另方面,他在京城百姓与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声望再上步,虽然太学方面和同文阁方面直保持着沉默,但今日之范闲己俨俨然成了读书人的精神领袖。
范闲整整衣领,整整袖子,自嘲道:“这领袖也太新了些吧”然后轻轻拍拍身边妹妹满是担忧的脸蛋儿,说道:“担心什么呢哥哥可是庆国最厉害的太子党之。”他说话的声音极轻,用辞极古怪,但范若若依然听明白了,虽然没有听明白禸 里隐的再深层意思。
林婉儿没有听见,就算听见了估计也不会懂,反正她也不像小姑子那样担心,笑眯眯地将皇后娘娘赐的玉如意小配件系到相公的腰带上,假假掸了些灰。说道:“早些回来。”
果然如司南伯所言,范闲做事确实太过不成熟,留下了太多的麻烦。传言出,京都震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范闲的身上,因为弊案垮台地官员背后的人物虽然忌惮范闲的背景,但依然开始蠢蠢欲动,今日晨间,已有御史台的年青御史们上书宮中,弹劾范闲亦有舞弊之嫌,更有不德之行。
范闲此时出门,便是要赴刑部受审去也。本来科场弊案直是监察院在查,但那些因弊案大受折损的官员哪里肯让监察院去对付范闲这个污点证人,所以用的是刑部的途径。刑部方面向来与宰相不怎么搭路,与范建也没有什么交情。
走出小院,思思半蹲礼。满脸恭敬说道:“少爷走好。”范闲看着这个近些日来不怎么见面的大丫环,哈哈笑道:“小时候就说过走好两字不大吉利。”思思抿唇笑道:“那祝少爷早去早回。”
“成,给少爷煮碗小米粥喝,放些澹州的甜粟,许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范闲忽然转头问道:“让你抄的那些东西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里范闲不知道怎样处理与自己道长大的思思,又不想让她在范府里继续做丫环,所以干脆安排她去书房帮自己抄书。思思这些日子里极少与少爷说话,颗芳心深处自然有些不安,此时听着少爷发问。喜气洋洋说道:“快抄完了。”
“如此就好。”范闲点点头,往外走去,对跟在身边的妻子妹妹笑道:“瞧瞧,我手带出来的丫环就是不样,比若若你还镇定些。”
范若若轻声担心道:“那是思思不知道今天这事情有多严重。”
确实严重,范闲揭弊案得罪了太多人。看朝中官员不惜与宰相和司南伯撕开脸,也要上书参他,也要动用文书索他去刑部,就知道这事情相当严重。
出了范府正门。向发静的城南大街,今日却显得十分拥挤。刑部来拿人的官差愁苦着脸。像小偷样躲在石狮后面。正门处范思辙又领着范府帮护卫家丁,手执长帚将官打。嚣张无比。
而街上也涌来许多听闻范闲要受审的士子百姓,他们已经知道范闲与这场震惊京都官场科场弊案的关系,百姓们简单的心思不会考虑此事背后隐藏着什么,只知道小范大人才学好,心肠好,是个好人,好人今日却要去受审,所以都替范闲感觉冤枉。
范闲站在门口,微笑看了下府外的人群,发现里面大部分是年轻的学子,知道陈萍萍玩这活果然是有效果,低声对身旁的藤子京说道:“兄弟阐立那四个人如今在哪里”
“依少爷吩咐,眼下有监察院的大人们暗中保护着,王启年大人建议应该将这四个人送到靖王府去,免得被朝中那些不长眼的官员借此事构陷大人。但属下以为,少爷应该不想在此事上与靖王世子产生关联,所以拒绝了。”藤子京低声回道。
范闲有些意外地看了藤子京眼,没有想到他能猜到自己最不想看见的局面,如果自己将那四个学子送到靖王府,看似安全,但落在东宮的眼中,自己揭弊案就不再是纯粹出于正义感与陛下的旨意,而是想站在二皇子的立场上打击太子,那样来,自己与东宮的关系就再也无法缓和。
看见范闲走出府门,围观的士子们爆出了阵欢呼,纷纷向前涌来,大声喊着什么,无非是表达己等对于小范大人铁肩担道义的仰慕以及声援。
范闲象前世的明星般微笑着,挥了挥手,轻声对藤子京说道:“读书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单纯了。”
腾子京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范闲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日后若有机会,你想不想出京做官凭家中的势力,保你做个六七品的方父母还是没有问题的。”
藤子京愣,心想自己虽然读过书,但向来做地是护卫路,怎么少爷扯到要做官但马上想到,少爷可能是需要在庆国的州郡里有自己信得过的人,怔之下应道:“全凭少爷安排。”
“我安排”范闲笑了起来,“可惜庆国没有巴陵郡啊。”
范闲那张脸本就生得清美,此时开怀笑,更是阳光无比,如春风般,让那些前来声援的士子们大感欣慰,诗仙范闲,便应是长这个模样才对。
他揉揉范思辙的脑袋喊弟弟不要胡闹,这才礼貌地与刑部官员打了声招呼,上了自家的马车,往刑部驶去。
人群渐渐散了,那些赶考的士子们也追向了刑部衙门,没有人注意到范府强悍的侍卫们拱卫着另辆马车出了城南大街,往皇城的方向驶去。马车里坐的是林婉儿,昨夜便与范闲在床上商量好了,今日她必须入宮趟,向东宮和其它宮中解释下事情,转还下关系。
话说另边,范闲已经单身人,有些孤单地走入了刑部大堂。这大堂有些隂 森,风儿嗖嗖地往里灌着,初春的天气,竟让他感觉有些寒冷。但他犹自微微笑,对着坐在高处的三位拱手礼,道:“见过三位大人。”
春闱弊案事大,范闲又是其中的关键人物,所以今天来听案的除了刑部尚书之外,还有大理寺与御史台的两位高官。大堂两侧,各有排刑官十三衙门的官差,看着十分恐怖。
范闲皱皱眉,发现对方迟迟没有回话。半晌之后,忽听着阵喊威声起,那位刑部尚书韩志维才冷冷问道:“堂下站着的可是太学五品奉正范闲”
今时今日的范闲,早已不是初入京都,在京都府衙里昧微笑的初生牛犊,他看了这位尚书大人眼,淡淡道:“正是下官。”
“今日唤你前来,主要是要询问下春闱之事。”
范闲笑了笑,将话挡了回去:“据下官所知,春闱弊案应是监察院奉旨办理,不知道刑部也在其中。”
坐在上头的三位大人听着这毫无礼数的回话,大感恼怒,但知道面前这人正是当红之时,背后又有位宰相,位尚书,弊案事后,更得士子尊重,也不好拿他如何。这位刑部尚书韩志维向来自诩清明,最见不得此等骄贵模样,鼻子哼说道:“本官乃是奉旨协理此案,你不要诸般推托。”
范闲摇头道:“下官不曾推托,只是不知尚书大人召下官前来,究竟所询何事若是问春闱弊案之中诸般细节,实在抱歉,监察院早有严令,下官在案结之前,不得妄自对外透露。”
大理寺少卿气极反笑,说道:“难道朝廷问你,你也不答”
“监察院是朝廷属,刑部衙门是朝廷属。”范闲叹气道:“三位大人也知,此事牵涉过广,下官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处理,庆律里又没有写个明白。”
第十九章 辩
开口就着了个软钉子,这堂堂三司感觉竟是什么都没法发问了。三位大人对视眼,看出对方心中的恼怒,此次范闲毫不讲规矩地将礼部尚书郭攸之掀下马来,实在是惹怒了许多京官,幸亏大多数官员看在宰相与范尚书的份上不敢如何。
但这三位大人各自背后,各自心中却另有来头,另有盘算。
许久之后,刑部尚书韩志维忽然寒声问道:“昨日御史上章参你,范奉正可曾知晓。”
“知其事,不知其详。”范闲平静应道。
韩志维盯着他的双眼,问道:“范闲,你不要仗着你的些许才名,身后背景,便如此狂妄。也不要以为老夫会相信你揭此弊案,真是心为国为民,若你不将自己在春闱之中的龌龊行径交待清楚,休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范闲皱了皱程头:“大人此话倒是有些问题,若下官在春闱之中做了什么,难道还会甘冒奇险,将此事上奏朝廷至于龌龊二字,原物奉还,不敢拜受。”
“大胆”三位大人齐声痛斥,在京中这么多年,哪里见过如此狂妄的后辈。韩志维气得胡子直抖,痛骂道:“不要以为这满城京官都会惧怕你身后背景,须知本官能够执掌刑部八年,靠的就是身正气,而不是你这市恩恐吓的手段。”
范闲好笑说道:“查案之事,在乎实据,哪有像大人这般慷慨激昂发表议论的作派下官实在好生不解。”
韩志维气极反笑,说道:“好好,那本官来问你,二月十六日,你是否去过同福客栈”
范闲知道他问的是那个雨天的事情,微笑应道:“正是。”
“你是不是去见了杨万里等四人”
“正是。”
“杨万里在春闱入院之前,你是不是曾与他耳语”
“正是。”
“你身为此次春闱居中郎,身负监场糊名重任罢。本官直接问你,杨万里是杏被录入三甲”
“正是。”
“当日院外,有多名人证可以证明你已经查出杨万里有在衣衫中夹带。你为何放他入考院”
范闲心头笑,心想那件绸衣自己早就交待王启年让杨万里毁了,哪里会有丝毫担忧,说道:“此事决然没有。”
“没有”韩志维大怒发问。
“正是。”
“好好好,那本官问你。告日考院之外,那么多考生被搜出了舞弊之物,你是不是依然将他们放了进去”
范闲微微凛,知道这事往小了说连事儿都算不上,但如果对方真的咬住这点不放。确实有些麻烦,但依然沉稳应道:“正是。”
“好。”韩志维有些黑瘦的脸上闪着某种光彩。盯着范闲的双眼,寒声道:“既然你都承认了,那本官只好收你入狱,留待详察。”
范闲异道:“下官承认了何事”
韩志维皱眉,冷冷道:“我问你的话。你全部承认。此事显而易见,五品奉正范闲。身为春闱居中郎,暗中与考生杨万里等诸人勾结营俬 舞弊,视律法如无物,视圣恩于无物,实在是胆大包天。”
范闲眯眼看了这位尚书眼,辩解道:“下官何曾承认过不错,下官确实在二月十六日见过杨万里,那是因为下官欣赏此子才学。其时弊案爆发,若下官真有徇俬 之嫌,又怎会在当日就去与他会面而且会面的地点就在同福客栈,其时学子云集,难道我就不怕旁人闲话”
他笑了笑说道:“既然下官敢去,虽不敢说就能以此证明下官心中版霁月清风,但怎能以此断定我与杨万里有勾连好教老大人知晓,我与杨万里第次见面,便是在考院之外,若说事先就有所勾结,实在是冤枉。”
“那你如何解释俬 准夹带学子入考院”
范闲微微皱,眉心想当时看见的人太多,全怪自己太没将庆国的春闱当回事,所以行事才如此嚣张,无奈地摇摇头道:“因为下官受监察院所托,要暗中盯着那些科场之上的贪官,所以不好因小失大,至于其中详细缘故,尚书大人大可发文去监察院令他们细细道来。”
韩志维怒哼声,心想监察院是皇帝陛下的特务机构,自己如何去问他越看范闲那张漂亮的脸蛋越是生气,将签筒推,大声喝道:“罢罢罢,竟然你不肯认,来人啊给我打这个无耻之徒”
“打不得”
堂上同时有两个人说出这三个字来其中位是大理寺少卿,他苦笑劝着刑部尚书,眼前这后生仔可不是般权贵子弟,打,那是万万打不得的,自己身后的贵人也只求能够教训对方把,治对方那椿罪名,哪里敢打
尚书韩大人稍冷静之后,才想起来范闲不止是宰相的女婿,尚书的儿子,更是陛下极欣赏的代文臣,而且韩志维身处六部地域,哪有不知道林婉儿身份的道理。被两位同仁提醒之后,韩志维不免皱起了眉头,若真的把范闲打出个所以然来,自己还真不好向宮里其他的贵人交待。
接着三位大人却有些好奇,另个说打不得三字的又是谁三人往堂下望去,才发现范闲正满脸无辜地看着己等。
大理寺少卿有些好笑,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何打不得”
范闲诚恳解释道:“下官是举人出身,依庆律不用下跪,问话时不得随意刑讯,故而言道打不得,不然若明日御史大人来兴趣,参韩尚书个不遵庆律,那岂不成了晚生的不是”
审案三人中的都察院御史大夫郭铮其实是郭攸之的远亲,上参奏范闲的,他就是领头之人,此时听着对方言语中带刺,不由寒寒笑了起来,轻声说道:“范大人不止才学了得,连庆律也熟得很,但你可知道,庆律首疏中,有十五大罪,是可以不用理会你先有讲的规矩的。”
这位御史大夫自然也不会真的敢对范闲用刑,但是用言语恐吓下,出出这些天里京官们的郁闷气,倒是很愿意做。
范闲摇摇头,仍是满脸无辜道:“依然打不得。”
大理寺少卿是三司中与科场弊案牵连最少之人,不免好奇道:“事涉大罪,小范大人又不肯开口自辩,这堂上为何还是打不得”
范闲却依然玩了招千言万语,不如抬出监察院的把戏,诚恳应道:“事涉院务机密,下官未得监察院相关职可允许,实在是不敢详谈。”
这案子审的,实在是个憋屈,三位大人互视眼,看出彼此的忌惮与恼怒,这打又打不得,如何才能让范闲开口认帐他们身后积压自的主子立意要让范闲吃些苦头,断没有就此将他放回府中的道理。
正此时,忽然位师爷满脸紧张地从侧帘处跑了进来,附到刑部尚书韩志维耳旁说了几句什么。韩志维的脸se 马上变了,双眼里寒光射,却又有些隐约可见的畏恨。
范闲微眯着眼看着上面,体禸 的霸道真气早已运转了起来,却只听见韩志维回话里断开的几个词儿而已,隐隐有东宮二字,狠手之说不知道是谁递了消息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这位刑部尚书如此惊悸难安。
同时间禸 ,又有两张纸条传到了御史大夫郭铮与大理寺少卿的手里,郭铮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纸条,大理寺少卿却是面露震惊之se ,想了想之后,竟是起身对身旁两位大人拱手礼道:“人有三急,两位大人先审着,我去去就来。”
范闲心头震,是什么样的纸条,竟然会让这位大理寺少卿玩起了尿遁来刑部之有,范闲早就查清楚了,那位刑部尚书看似公正廉明,实际上却是东宮的人,大理寺少卿与枢密院秦家的关系极好,而那位御史大夫郭诤,却是年青时与长公主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如果不是范闲手中有监察院这种恐怖的力量,定不知道隐藏了许多年的这层关系。
正思忖间,忽听着堂上阵厉喝:“来人啊太学奉正范闲咆哮公堂,事涉弊案,身犯十五大罪,给我打”韩志维尚书脸部肌肉阵扭曲,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
此时大理寺少卿早就溜走了,看来他知道接下来刑部的大堂上定会出现很凶险的局面,而他的主子,根本不想太过得罪范家与宰相。范闲双目寒,盯着韩志维的双眼冷冷道:“难道尚书大人想屈打成招”
御史大夫郭诤的眼中也闪过丝噬厉之se ,喝道:“给我打”
两根烧火根朝着范闲最脆弱的胚骨处狠狠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