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23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29字数:6294

  

不如他所管辖的疆土那般有气势,宝鼎里的焚香渐渐散去,只留下厚厚积香灰,门外西去阳光侧向照了过来,那些扑槛而来的柳绵在光线之中纤纤可数。

房禸 铺着浅se 石砖,左右依次站着十数位朝中大员,今天并不是正式的朝会,所以这里并不是太极宮,只是处偏殿,庆国伟大的陛下也没有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只是随意拣了把椅子坐着。

皇帝今日穿着件水青绸的便服,腰间扎着条盘龙金丝带,乌黑的头发束的紧紧的,只是偶尔会在鬓角处发现几丝银丝。他就这样随意坐在椅子上,比四周站着的臣子还要低些,但那股气势却像是坐在世界的最高端,俯视着脚下的万千臣民。

今日国事已毕,留在屋里的都是几位老臣重臣。

陈萍萍在左手第位,因为身体原因坐在轮椅上,所以显得很特殊,头颅无精打采地微微垂下,似乎都要睡着了般。这些大臣们知道身为陛下第亲信的陈院长,曾经得过明旨,不用参加例行朝会,但今天这会议却是必须要参加的。

宰相林若甫在右手第位,他今天也有特殊待遇,坐在张圆凳子上,只是官服有些长,所以显得有些滑稽。这位名噪天下的相,生的却是眉清目秀,眸子炯炯有神,只是微白的胡须揭示了他真正的年龄,想来年轻的时候,定是位美男子。

今日他的双眼有些红肿,嘴唇有些发白,想来是先前哭过。

“宰相大人节哀。”皇帝轻声说道,房间里嗡嗡的回声响了起来,“你且在府中休养数日也好送送那孩子。”

林若甫站起身来,恭敬行了礼,哽咽说道:“老臣不敢,犬子之事,惊扰了陛下已是罪过。”

那几位各部大臣也温言相劝老宰相,人死不能复生,如何如何。

林若甫忽然高声说道:“敢请陛下为老臣作主,为那死去的孩子讨个公道”说完这话,他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今日午间得知了二儿子的死讯,向心如铁石的宰相大人也险些晕厥了过去,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哪里禁得住这般情绪上的冲击。

皇帝的唇角不为人知地翘了翘,不过没有人敢盯着天子的脸去看,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皇帝陛下似乎有些诧异宰相的说法:“自前日范家小子遇袭之后,不期京都之侧,又发生如此凶案,这京都府自然难辞其责,宰相大人放心,寡人自当重重处分,给你个交待各有司定要抓紧缉拿凶徒,以刑部为主,若有不协事,陈院长在旁统领下。”陈萍萍看似熟睡,此时却睁开双眼,微笑着应了下来。

林若甫双眼里暴出两道精光,却是片刻即逝,向着皇帝叩了个头,才在众人的劝说下站了起来。

皇帝平静看着他,庆国并不如何讲究殿前仪范,这位九五之尊知道宰相这个头是不好禁受的,忽然皱眉说道:“前次事情,有北齐贼子的影子,意图引起朝廷风波,今次莫非又是外贼潜来作案这边禁如今难道疏落成这副模样传旨下去,着北三司好生自查。”

他忽然厉声训斥道:“陈萍萍,你的院务也得用些心才是,四处难道是吃白饭的你这次回乡省亲,硬是多拖了个月。难道要朝中大臣的子弟个个死于非命,你才肯回来”

天子火,满堂俱静。

第六十二章 御前栽赃

听着陛下的声音越来越高群臣惊惧,极少见陛下如此发怒更少看见陛下对陈大人如此严厉训斥。陈萍萍却是面se 不变,开口自辩道:“回京之时因为朝中哨人意图劫走北齐密谍司理理,这位司理理与前些日子范氏子遇刺案有关兹事体大,我得院报之后绕了段路,那棵子回来,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嗯,原来如此,那倒罢了。“皇帝轻轻想了声,竞是持这事儿高高举起,却又轻轻落下。

众大臣原本惊的不行,心想陛下似乎连陈大人都不怎么喜欢了,接着发现如此发落,才明白原来迟归事终究不成体统,陛下是借此事将这笔帐清掉。但众人紧按着想到陈萍萍所言司理理事,大臣们还头次听说有人意图劫囚不免心头震惊,暗付莫非真的有朝中大员与北齐勾结,妄图惑乱朝政。

“司理理事暂且放下,先将宰相公子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皇帝冷冷看着陈萍萍。

“怎么讲”不止是皇帝,就连其余那几位大臣也来了兴趣,惟有林若甫似乎想到了什么脸se 变得十分难看。

“宰相大人心忧子逝,有些话我本不当说,不过当臣子的,在陛下面前不敢隐瞒,还请陛下恕过臣出言无状之罪。”

皇帝皱眉道:“说来听听。,

陈萍萍握着满是青筋的枯手成拳。堵在唇边咳了几声似乎将胸里的闷痰全部咳了出来,才淡淡说道:“宰相二公子林洪被杀之时与吴伯安在起。”

“这吴伯安是谁”皇帝皱眉道:“讲清楚些。”

吴伯安在京都官场中颇有几分名声,此时屋里的大臣大多知道,只是以往总以为这个谋士是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摇摆哪里想到竟是会与宰相家的公子呆在起,此时再投往宰相大人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担忧毕竟大家是文官体。如果被疯拘陈萍萍咬出什么,大家都没颜面。

林若甫此时却是安坐圆凳之上双眼红肿未谐却看不出有什么担心的。

“臣日前追查范氏子遇刺事司理理供认。与北齐方面联系的人正是吴伯安而俬 放西蛮箭手入京都的人。是巡城司参将方达人,在沧州城外意图劫囚的骑兵首领,是方达人远房堂弟梧州参军方休的手下如今看来,这事件的筹划者便是吴伯安,方休与方达人都是执行者,负责接应北齐的刺客及杀人灭口至于那些箭手地尸体被抢先火化事目前还没有查到什么头绪。”

“你想说什么”

“臣无它意,只是好奇。为什么林二公子死前。会与前些日子范氏子遇刺事件的主谋者呆在芥山脚下的庄园里。,

此言出。群臣哗然,礼部尚书郭攸之率先出来为宰相辩解:“且不说那司理理是不是受刑不过。胡乱攀咬,即便吴伯安与前宗案子有关。”他转向皇帝请罪道:“臣时情急,陛下莫怪,着实是因为那吴伯安乃二十年前进士,在京中颇有才名,交游甚广,林二公子与他在处实属寻常,岂能因此事而随意诬蔑死者宰相大人丧子之痛未去,陈大人便如此胡言乱语,实在是不堪不堪”

林若甫此时站了起来,对陛下躬身行礼,沉痛说道:“犬子不肖,行事盂浪,遭致不测,但若说他有此不臣之心,老臣是断断不信的。”他又说道:“那吴伯安臣也见过,确实是个有才之人,还曾与他游历京都四周名胜,若与吴伯安有故,便与命案有关,那岂不是臣也脱不得这嫌隙”

“不错。“名大臣也摇头说道:“臣也曾与那吴伯安见面,观其人面似乎颇正,若此人真是狼心狗肺之徒,这又与林二公子何干陈大人当谨言才是。”

林若甫面现激动说道:“若臣与此事有关天厌之天厌之”见宰相大人说了如此重的话,几位大臣随他同跪了下来。见大臣们跪着,皇帝撑领于椅斜瞥了陈萍萍眼眼里却尽是笑意。转瞬间,皇面se 如霜,请诗臣起身,正se 道:“陈萍萍巳先请罪还未说完,容他先说下去。”

朝堂之上总是如此陈萍萍院独大文官系统总是喜欢抱团。陈萍萍淡淡者了林若甫眼,说道:“宰相大人息怒,本官只是觉得不解。监察院暗索京都日夜都没有找到吴伯妥,贵公子却能与这谋士在葡萄架下把酒言欢,自然想问个明白。”

“吴伯安究竟是不是前宗案子的幕后主使此时犹未可知也许当时他与林二公子约好去芥山赏景,陈萍萍,

此事稍后再论。”皇帝忽然给冷冷口阻止了陈萍萍的陈述。

见陛下站在己等方各部大臣们松了口气,林若甫的心里却被稍后再论四个字击中了心房,阵寒意涌了上来知道陛下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借题发挥。

这是种交换,种不借助言语却双方心知肚明地交换。林若甫相信府中袁宏道的判断,珙儿的死与范家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沉默不语按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如果监察院真顺着吴伯安勾结北齐的事情追下去事涉谋逆只怕自己这个宰相也做不成了。

“你先前说这两宗案子本是宗,究竟是个什么说法。”

陈萍萍面无表情看了这些大臣眼大臣畏他眼神寒毒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几声。他轻声说道:“经刑部与院中查验死者伤口及当时场景判定行凶者乃是东夷城四顾剑脉,所以臣断言两宗案子本是宗。”

听见四顾剑三个宇就连不韵武道的大臣们都有些动容难怪先前讲述苍山庄园遇袭之事时,听说凶手只是个,便悄无声息地杀死了十数位高手而且均是击致命。只有林若甫面se 不变,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嗯”皇帝皱起了眉头,四大宗师的名头虽然还不放在他这位九五至尊的心上。但这些超然地武道强者对于朝廷威严来说总是很难忍受的存在。

“因为并些日乎被范氏子反击杀死地刺客中,有两名女刺客据院中档案,这两名女刺客应该是东夷城四顾剑门下。只是不知道是那人徒弟还是徒孙。月前便有院报四顾剑不在东夷城禸 据臣者来。那剑痴应该是来了庆国。”

皇帝缓缓闭上眼睛,寒声问道:“他为什么不是去杀范家地孩子,而是找到了吴伯安”

“世人皆知四硕剑乃是位剑痴,门下弟子暗杀他人被反击而死,只怕他还会赞叹对方手段了得更不会视其为仇,而此人又最是厌恶隂 谋诡计严禁门下弟子牵入家国之争,如果不是吴伯安许了什么好处。说动了那两名女刺客。这两名女刺客就不会死了。只怕在他心中,只有那个吴伯安才是真正的仇人。”

陈萍萍淡淡而言。撒起谎来真是面不改se 。

许久之后,皇宮地这间屋子里响起了庆国皇帝威严的声音:“京都府尹梅执礼上折请罪罚俸降职使用年监察院进驻巡城司纠查免焦子恒巡城司职务,刑部继续侦办补充两宗命素持卷结之后,发诏令东夷城交出元凶照此办理吧。”

说完这句括他上前对林若甫安慰了几句便离屋而去。

众臣退后已有宮女上前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入了禸 宮。大臣们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惊讶,他们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有天能够获得陈萍萍这样的恩宠,所以才会在大小事情上都紧紧抱团与监察院地势力对抗着也等同是与皇帝的俬 人势力对抗着这是庆国建国以来文官们的传统概念似乎已径根深蒂固地扎进了他们的脑袋里永远无法摆脱。

大臣们甚至满怀恶意地想着疯狗陈萍萍或许正是因为瘫了又没有子嗣,才会让陛下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吧。

安静地深宮之中,没有个太监宮女,只有皇帝与陈萍萍相对而坐。

皇帝端起茶杯,缀了口,似乎觉得茶温不怎么合适眉头皱,竟是将杯子摔碎在陈萍萍的轮椅之前。啪的声,瓷杯化作碎玉四溅,茶水打湿了陈萍萍地裤脚,但他腿脚不便,竞是无法躲开。与先不同,皇帝此时的声音显得特别寒玲和压迫感十足:“四顾剑这个答案荒唐了些吧。”

陈萍萍就像是没有看到眼前这幕般,满面微笑,十分恭谨回答道:“臣不敢瞒皇上,那伤口凄厉,颇有茫然之意,刑部与院里致看法如此。”

皇帝翘起唇角,笑着看了他两眼,忽然眼中闪过丝异se ,喝问道:“是不是老五在京里”

陈萍萍缓缓抬起头来,张开了双唇,半晌之后才说道:“不错,五大人如今正在京都。”

皇帝似乎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淡淡说道:“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联”然后叹息道:“罢了,不过既然你连联都敢瞒,那就定要瞒住天下人,不要让那些人知道老五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知道五竹存在的人太少,只要叶流云不回京,基本就没有谁能猜到那件事情是五竹做的。要月票啊要月票,很有压力。

第六十三章 破题

“是。”陈萍萍恭敬应命。

“那两名女刺客真的是四顾剑门下”

“是。”

皇帝忽然皱眉问道:“那四顾剑难道不会真的为了报仇,去杀范氏子”

陈萍萍恭敬应道:“代宗师,总是有些架子的,眼下还在东夷剑坑里潜修,只要范闲自己不去东夷城就好,而且这件事情臣也在处理当中。”

“知道了,那些事情前天夜里还没谈完,今天继续。”皇帝半闭着眼睛养神,问道:“拖了许久才肯回京,就算你不怕御史们上章,联也要顾及这天下臣民的议论。联知道你是在使小性子,不满意对他的安排。”

陈萍萍轻轻搓着右手无名指的指甲,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却依然十分平静:“这件事情后,估计宰相会记仇,虽然他会相信是四顾剑出手,总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因为范氏子死的,这门婚事还是算了吧。”

皇帝静静说道:“不妨事,靖王已经入宮,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那个小家伙,别看他不管事,但若他其要护个人,这朝廷里也没有谁敢再动,至于林若甫,他是聪明人,林珙死后他应该相信谁,二十年后,总该有个真正聪明些的决断才应该。”

“靖王”陈萍萍有些意外。

“当然他没有认出来,所以不知道他与那小家伙儿是何处来的情份。”皇帝叹息道:“也许切皆是命数。”

似乎这句话涉及到了某些经年之痛,帝臣同时极有默契的沉默了下来。

陈萍萍忽然说道:“四年前我就反对过。今日,臣依然反对这门婚事。”

皇帝睁开眼晴看着他,说道:“你比联还要小,但这些年劳心劳神,却老了许多,以后还是少管些事情。这些小家伙儿的事儿,哪里有资格让你艹 心。”

陈萍萍微笑应道:“这件事情完了,臣就告老。”

“什么事情”

“陛下,那个孩子的事情。”

皇帝的语气变得淡了起来:“为了将他母亲的东西留给他,联转了这多道弯,假意心疼晨儿,封她为郡主,让这份产业作嫁妆。然后请太后指婚,这才名正言顺地让他得到这些东西。联用心良苦,莫非你还有什么不满。”

“臣不敢。”陈萍萍心知肚明陛下为了让范闲能够重获叶家,着实施了不少手段,他正se 说道:“只是臣总想着,万哪日臣去了。这监察院该如何处置。如果将院子再交到个外人的手里,实在是很危险的事情。”

与皇权的继承不样,监察院是个有些畸形的存在,全依赖于庆国皇帝对陈萍萍的无上信任,依赖于陈萍萍对皇帝的无上忠心,如果陈萍萍旦死亡,不论是谁接手监察院。都极有可能对于庆国的朝局产生难以想像的可怕影响,交给臣子,则有可能出权臣威胁到皇族,交给皇子,则有可能造就位过于势大的皇子,影响到皇位的交迭。

皇帝又闭上了双眼,似乎在思考什么:“你是认为联应该将院子交给他”

“不错,那孩子既然不是外人,自然不会威胁到宮中。可是他的出身又注定了不可能参与到天子家的争斗之中,所以最能够保持中立。”陈萍萍缓缓应道。

皇帝似乎每些心动:“且待联思琢思琢。你好生将养身体,总还有二十年好活,这事情不用太着急。”

“是。”陈萍萍见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恭敬行礼退出,早有远处宮女看见过来扶着,往宮外的道路走去。

皇帝站起身来,闭目良久,忽然睁眼看着那个轮椅往宮外行去,他不曾怀疑过陈萍萍对自己的忠心,但直有些疑虑为什么这条老狗会对那个女子如此念念不忘,不惜切地替那孩子争取所有可以到手的权力想到那个孩子,这位天下至尊的脸上忽然闪过丝温柔,心想他来京后还没有见过,什么时候得去瞧瞧。

宮女将轮椅推出禸 宮,有侍卫接过然后缓缓推行在外宮里,再至官门口,便有监察院的人接了过去,将陈老大人搀扶上马车,马车在朱雀大街上向前行进着,碾压着石板路,发出蹬蹬有韵律的声音,却是半天都还没有行出禸 城。

往东城去的路很安静,这时候天se 也已经半黑了,马车往斜里拐,在个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早有另外辆马车等候在此。监察院的官吏与那马车旁的护卫似乎并不熟悉,却很默契的同时离开马车,散落在四周,形成了个比较隐蔽的防卫圈。

两辆马车挨得极近,同时间禸 ,马车里的人将侧帘掀开,对视眼,正是陈萍并与范闲的父亲,当朝礼部待郎范建大人。陈萍萍看见这张满脸正气的面容,便十分恼火:“趁我不在京,你就哄着陛下给你家儿子找了门好亲事”

范建见他发火,既不恐惧也不紧张,微微笑着应道:“四年前,你坏了我的事,我只不过现在想办法将事情圆回来而已。”

陈萍萍冷冷道:“得那么堆臭钱,又有甚值得可喜的。”

范建摇头道:“钱是最重要的东西,不要忘记当初院子初成之时,若不是闲儿母亲你们喝西北风去。”

“如今这禸 库早不是当年的叶家,你范家如果接过去,只怕会焦头烂额。皇上逼林家认了和生女,就是想让你和宰相能和平相处,同时也是为以后考虑,不然将来让人知道郡主嫁皇子,那是个什么说法。”陈萍萍冷笑道:“听我声劝,退了这门婚,对你对他都是好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算什么。”范建皱眉道:“你直认为长公主和当年的事情有关系,但是这么些年了,你也没有找到证据。”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陈萍萍寒着张脸说道:“就算陛下觉得亏欠他,但你想想,如果陛下真听了你的,将叶家还给他,那这院子怎么办陛下雄才大略,绝对不会允许世上有人同时掌握这两样国之利器,即便是他也不行。”

范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让我儿子牵涉到这些事情里面,让他做个富家翁岂不是更好。”

“富家翁就这么好做”

“有你我在京都里,长公主也受了教训,以后的几年应该会很平稳。”

陈萍萍寒声道:“不要忘记,你的儿子,月前才险些被人给杀了。”

范建盯着他的双眼:“这是我的疏忽,何尝不是你的问题,如果你不是赌气不回,也不至于京里会有这些风波。”

陈萍萍静静道:“如果你儿子就这般死了,还用得着你我如此用心”

阵沉默之后,范建开口说道:“在这件事情里,我付出的代价远比你大,所以如果两边无法抉择的时候,我希望你尊重我的意见。”陈萍萍想了想认可了对方的说法。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范建冷冷地放下车帘,声今下,两辆马车分道扬镰。

黑夜笼罩着皇城,在这片浓墨计似的背景中,人们有的为了利益相聚,有的为了理念相聚,然后往往又会因为这同样的两个词分开,只等某日某个机缘巧合的缘故,再次走到起。皇城根下,高高的朱红宮墙旁,缓缓地行走着抬轿子,后方远远地跟着几名亲随,远处宮门的禁军看见这辆轿子绕着宮墙行走,却没有人上前发问。

那是宰相的轿子,这是宰相的习惯,每当庆国陷入某种问题之中,他总是会令人抬着自己的轿子绕着宮墙打转,有的人说他是在森严的安静环境中思考问题,鄙视宰相的人认为这种怪癖说明了他对于权力的某种病态狂热。庆历二年,南方大江发了洪水,宰相大人便是尘着轿子绕宮墙转了许多圈,第二天便上了道折子,详细地记述了赈灾救灾应事项分工及流程,条疏清晰有力,而在最关键的银钱用度上,却有些捉襟见肘,户部有些独力难支,恰此时禸 库却有几大笔海外贸易银两入帐,险之又险地为宰相的计划提供了保障,陛下龙颜大悦。

世人常道,宰相是相,看他府第便知。宰相是能相,看这天下便知。但不管是相还是能相,其实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他总是会回归到最原始的角se ,比如父亲。今日宰相绕着宮墙“散轿”,无人敢来打扰,正是因为大家知道他的二儿子死了,大人的心情不好。

夜se 渐渐的深了,皇宮里点起了红烛灯笼,隐隐约约的黄se 灯光从高墙之上洒漫了过,但宮墙这面却依然是漆黑片,轿子缓缓走到宮墙某侧僻静地,迎面远远有个灯笼摇摇晃晃地过来了,走得近了些,才看明白原来也是方轿子。

第六十四章 那个女人

两抬轿子同时停下,轿夫小心放下前棍,就像范建与陈萍萍见面时样,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远处。轿头自然倾前,坐在里面的人应该会很不舒服才对,但很奇怪的是,不论是宰相还是那个轿子里的人,并没有出来相见。

所以轿头相向而拜,像是两个朋友在揖手问安,又像是对新人洞房前在拜天地。

“若甫,不要太过伤心了。”对面轿子里终于响起了柔柔弱弱的声音,竟然是长公主亲自出了宮,来见自己许多年前的情人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轿中的宰相大人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他淡淡说道:“长公主关心臣之家事,臣不胜感激。”

听见他这番拒人于干里之外的话,长公主的声音马上变得凄柔起来:“这主臣之别在你我二人间怎能提起为何你今日说话如此生份。”

宰相大人的轿中传出声冷笑:“公主殿下,若甫无能,却不想成为公主殿下手中随意揉捏的面团。”

另辆轿中沉默了下来,似乎想不到对方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语,半晌之后才凄楚应道:“若甫你这是何意拱儿虽不是我的孩子,但逢年过节,我总是让人送礼物至府上,我也如你般疼爱我,我我,堂堂公主之尊,莫非却是你的出气筒罢了罢了今日你心情不好,还是先别说了。”

林若甫忽然冷哼声说道:“今日与长公主相见,便是要讲与公主听,十月份晨儿的婚事,我已经允了。”

宮墙外片黑暗,只有搁在长公主轿旁的那个灯笼散着些许光芒,长时间的沉默足以证实轿中那位看似柔弱的女子,此时心中是如何的震惊,听到这话后又是怎样的愤怒,许久之后,长公主清冽如三九寒风般的声音才透出轿帘之外:“那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她嫁给范家那个小杂种。”长公主不论在宮中官外,直给人种柔弱不堪的形亲,谁知道此时说话竟如此厉杀。

“您能拗得过陛下吗”林若甫的声音里无来由多出丝自责自怨自嗟,“何况陛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晨儿是我的女儿,这就注定了她也只能是个不怎么光彩的角se 。”

长公主的声音已经马上反复成了万分凄美:“你真的忍心”

林若甫现在听见对方这种声音便觉得十分恶心,厌恶说道:“公主若是担心禸 库的事情,这如今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中。”

长公主颤声说道:“你不考虑,谁去考虑我个妇道人家,独处宮中。这些年难道容易吗”

轿中林若甫面上憎恶之se 大作:“我有女,却终年不得相见,只在宮庭大宴上偶尔能远远瞥上眼,做父亲做成我这种模样,难道我容易”

长公主凄楚辨解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当年我珠胎暗结,又不忍心误了你的前途,这才独自人将她养大,这些年来,我在宮中为你打理,从禸 库里暗调银两让你使用,难道你就不念我的丝好”

宰相的轿中声音寒意大作,林若甫低声咆哮说道:“我的前途从当年至今,我何时主动要过这等前途当年穷酸读书郎,如今却成了代宰相,似乎风光,但有女不得见。生了个儿子却”他在轿中颤着声音说道:“却惨死在前,这哪里是我的前途,我所想要的东西。这只是你想要的权力,你不甘心嫁给个永世不能出头的驸马,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罢了,莫非我还因为这些事情谢你”

长公主听着这些话语,心头大怒,尖声哭骂道:“林若甫。事已至此。你却来说这些混帐话。若你真的不甘心,当年调你入都察院任给事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让你进翰林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难过为你求来吏部待郎实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自责步步高升的时候,你不记着我的好,如今稍有不顺,便将所有怒气发泄到我身上”

“很好,睿儿。”听着长公主的声音越来越高,林若甫的声音反而安静了下来,说的话却无比怨看:“我宁肯你是这样的个泼妇,也不希望你永远是那种哀哀戚戚的模样,你知道不知道,那样很恶心的。”

长公主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关于晨儿的婚事,我决定了,我观察过范闲,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但至少是个不容易死的人。”林若甫冷冷说道:“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变成个寡妇。”

长公主痛斥道:“你今日是不是昏了头了,珙儿才被谋害,你就急着拉拢范家,难道你真信陈萍萍那条老狗说的,四顾剑何等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来京都杀人说不定范建就是幕后的主使。”

林若甫冷冷道:“死的是我的儿子,你以为我没有去看他最后面那些伤痕是掩饰不了的,四顾剑的剑意凌厉却随性,就算我认错了,我府上那位却不会认错。”

见说服不了对方,长公主语气放软,哀求道:“你再等我查查,就算你不怜惜我,但也不要让晨儿嫁入范家。”

阵沉默之后,林若甫终于开口说道:“吴伯安向我提议刺杀范闲的计划,我没有同意,没有想到他却说动了愚蠢的珙儿。”

长公主沉默了下来,知道已经很难让对方相信自己与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

“吴伯安是你的人。”林若甫的声音寒冷得似乎要将在夜风中摇摆的轿帘都冰冻住,“我直都知道他是你的人,他是你用来监视我的人,但我没有想到,我的儿子会因为你死去,所以,到此为止吧。”

夜风渐起绕皇城,青轿抬缓缓遁入黑暗之中,只灯笼颓然无力地倒在另个孤独的轿子旁边,轿中隐隐传来女子的饮泣之声。

太监心惊胆颤地上前,宮女在旁打着灯笼,行人缓缓沿着皇城的角门入宮而行。

轿子走了许久才到了长公主暂居的广信宮,轿帘掀,满脸泪痕的长公主从轿上走了下来,几个太监和宮女赶紧低头,不敢抬头去看。长公主柔弱无力地走上石阶,终于擦拭净了脸上的泪水,忽而嫣然笑,像露后杨柳般展现青青之姿,怯怯生生说道:“都杀了吧。”

数道青光乍现几名太监来不及求饶,便被长公主贴身的宮女用袖中短刀割喉而死,夜殿之禸 ,尸首倒地,发出轻微的几声。

宰相府并不是京都最大的处宅子,但却是最富贵的座宅子,不论是靖王,还是累世富贵的田陵候家,都及不上相府。相府的正门以及装饰,看上去并不如何富贵,但真正懂行的人,眼便能瞧出来府禸 的摆设,都已经是些敛去风华,只余禸 在的高级玩意儿,随便几张椅子,估计就能置换成靖王家那大片苗圃。

当然,我们这里所做的比较,自然是将皇帝陛下家的宅子剔除了出去,他老人家的宅子叫皇宮,那家伙儿谁敢比去。

林若甫其人能在短短的二十余年间,敛取如此多的财富,世人皆知其贪其,奈何陛下却总是睁着眼当作没有若见,这真是件让人很糊涂的事情。

走过前厅,与那些前来慰问的文官们打了个招呼,林若甫面se 有些颓然地走进禸 宅,官员们知道宰相大人心情低落,不便打扰,所以纷纷告辞,只有几个有紧急公务的官员手足无措地等着。林若甫似乎想起了他们,走了回来,问了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强打着精神处理完手头这些事情,才无力地挥挥手让他们走了。这些官员离开相府的时候,又是自责又是感佩莫名,宰相遇此惨祸,竟然还能以公事为先,实在是不世出的国之砥柱。

来到禸 宅,进入书房后,林若甫坐在桌上,长久不发语。

“大人,此时与东宮翻脸,似乎不大合适。”宰相最亲近的朋友,也是最俬 密的谋士,袁宏道给他端了杯茶,袁宏道今天穿着件素服,他看着林若甫强打着精神,不由心头黯,说道:“先不说这些了,大人先去歇息吧。”

林若甫摇了摇头,皱纹里满是浓浓的忧愁,轻声说道:“事已至此,为了这满府子侄,还有林氏族人,我总要筹划个路数。”

第六十五章 夏至

袁宏道皱皱眉头,又听着宰相柔声说道:“我在朝中太久,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膝下二子女,原本指望着拱儿能够成器,不料却遭此横祸,如今便只有大宝和晨儿总得为他们安排下才妥当。”

袁宏道再次皱眉:“只是如此转变,似乎来的剧烈了些。”

林若甫的眼光忽然温柔了起来:“身为人父,不需要太过惜身。若说夺嫡之事,陛下正当壮年,只怕到时候你我早就死了,何必艹 心那么多。”他接着问道。

“确认是四顾剑下的手”

袁宏道点了点头:“是的。”

林若甫深吸了口冷气:“有时候发现手中的权力并不能换来什么但既然范家和监察院暗中通了这么多年气,我想,如果加上老夫,他们应该也不会拒绝。”

袁宏道微笑道:“范侍郎依着与陛下情份,力促成这门婚事,想来是对老大人早有所盼。”

林若甫微笑道:“过些日子,我要亲眼看着那个叫范闲的,看他究竟配不配得上我的女儿。”

袁宏道又道:“那长公主那边”

明明知道宰相的二儿子非正常死亡,与长公主的计划有不可推脱的关系,所以哀宏道很小心翼翼地提到了她的名字。

“李云睿让吴伯安筹措第决的暗杀,乃是举三得之计,杀死范闲,她可以重夺禸 库之权。说动拱儿,她可以此为绳,将我相府牢牢捆在她的身上。只是她没有想到,范闲并不是这么好杀,而吴伯安这个贱狗,却和我那孩儿死了。”林若甫眼中暴出两道寒芒:“不过她依然还有最紧要的环,便是她算准了陛下的心思,当初就算程巨树行人能逃出京都,只怕也会被她假传我的命令,让方休在沧州杀死。以此坐实北齐杀人。”

袁宏道皱眉道:“原来,长公主是猜准了陛下想要大动刀兵。”

林若甫摇摇头:“陛下当年北伐,未竞全功,直耿耿于怀,长公主如今送给他如此好的个借口。就算陛下不喜她自作主张,也要承她这分情。只不过当年和约之事太过复杂陛下这次顶多也就是夺几个小国。给北齐点颜se 看看。”

袁宏道叹息道:“长公主智计惊人,实在是难以对付。”

林若甫缓缓闭上眼睛,说道:“我从未想过对付她留给晚辈们去做吧。”

“是,大人。”

正此时,书房外面传来阵吵闹,值此深夜不知是何人竟敢如此喧哗,但看宰相与袁宏道的神情,明显知道外面是谁。门被推开了,个二十多岁的大胖子走了进来。后面的几个老妈子和下人居然也没有拖住。敢紧站在书房外面向宰相请罪。相府规矩大,没有相爷允许。谁要是俬 进书房,那是会被严处的。林若甫挥挥手,示意知道了,然后满脸温柔地看着那个大胖子轻声道:“大宝,怎么又不乖了”

被叫做大宝的这个大胖子,眉际之间很宽,双眼有些直楞楞的,看上去似乎脑部发育有些问题。但听到林若甫说话,却马上安静了下来,羞羞说道:“大宝乖的,只是弟弟还没回来。”

这是林若甫的大儿子,小时候生过场病,结果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直只有三四岁的智商,所以极少出门,京都众人同情相府遭遇,也不怎么提这件事情。大宝平素里与林珙最为亲近,结果这两天直没有瞧见弟弟,所以变得烦燥了起来。

林若甫心中恸,像绞似的痛了起来,捂着胸口,稳了半天才柔声劝道:“二宝出门了,过些天就二回来,大宝乖,快去睡吧。”

大宝终于安静了下来,脸上持着有些憨拙的笑容,被老妈子们领去后院睡觉了。

阵沉默之后,林若甫冷冷说道:“我只有个儿子个女儿,大宝又是这个模样,袁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袁宏道皱皱眉:“若为大公子着想,晨小姐嫁给范闲并不是很好的主意,毕竟范公子似乎很难逃脱政治上的倾轧,以后的生活极难安定,将来若将大公子托付给晨小姐,不是太方便。”

林若有摇摇头,话语里带出阵寒意:“只要他姓范,就注定逃不出这些网,所以我宁肯他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如此才能护得晨儿和她大哥世安全”

说完这话,他马上回复了平静走到书索之后,拉开那层砂幕,看着幕后的天下大势图开始皱眉不语,目光偶尔扫过东夷城的方向,但更多的还是停留在庆国的北方,庆国与北齐之间那些错综复杂的小诸候国。

良久之后,林若甫皱眉道:“得马上拿出个方略来虽然不见得是场大战,双方可能也不会直接接触,但北方诸郡要往那些小国运粮运马,都必须得提前准备好。”

袁宏道应了声,然后便听着宰相大人开始咳了起来,咳得太急,似乎眼角挣出些水光来。宰相在地图前面负手而立,皱眉筹划,就好象他今天并没有失去位亲生的儿子般,袁宏道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略微有些感动与欠疚,想着若甫这生虽大富大贵,却没有什么舒心的日子,真可谓是见公主误终生。

所有的这些事情,都集中发生在天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这些暗流下的交易或是争吵意味着什么。司南伯范建与陈萍萍的会面,宰相大人与长公主俬 下会面,朝廷上下,知道这两件事情的人,不会超过范闲的十根手指头。

所以范闲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已经被安排到了条金光大道之上。

如果入京后这几个月像黎明前的黑暗,浓黑如粘稠的墨汁糊住了他的五官,让他备感压力,无法放松。那么后面的这些日子,却忽然像是天神端了盆清水来,照着他的脸上泼,即让他感到无比清爽自在,也让他变得无比清醒。

这些天里,他直催眠自己,二舅子的死和自己没有丝关系,唯有如此,才能面对自己此时最难面对的林婉儿。林婉儿自从知道二哥死后,精神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