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女神探 第26节

作者:晴刀书名:深宫女神探更新时间:2023/04/30 19:59字数:2664

  

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堆卷宗直接丢在了苏蔷的书案上,梁辰紫居高临下,语气中没有丝毫情绪:“将这些卷宗重新誊抄一遍。”

苏蔷忙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宮规,看了一眼那一厚摞的卷宗,有些惊讶地问道:“只是誊抄吗?”

可再抬眼时,梁辰紫却已绕过了她坐在了后面的书案前。

她刚坐下,便有江芙在禸 的几个宮女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与她说话,倒是梁辰紫却是淡然,只是随意应付着。

只是胡典镜的动作倒快,在苏蔷再次开口时便现了身,笑意盈盈地将到了梁辰紫面前:“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几天当真闷坏了我,怎么样,这次出宮还算顺利吗?”

梁辰紫扯了扯唇角,笑意倒是真诚:“还好,许久不见岩姐,这几日可还好?”

眼睛瞟了一眼已经转过头但尚在犹豫是否插嘴的苏蔷,胡西岩笑着将梁辰紫拉起来:“这里人多,走,去我的书房谈。”

无奈之下,苏蔷只好抽取几份仔细翻看了一遍,却见上面字迹工整,纸张也没有破损之处,有些奇怪为何要再誊抄一遍,便打算先放慢速度,等梁辰紫回来后再细问一遍。

但她这一去,却是半日没有回来,直到用午膳时苏蔷才见到她,仍与胡典镜一起。

趁着打好饭菜的功夫,她端着食盘在她们落座的长桌前停下,问梁辰紫道:“梁姑娘,那些卷宗只需誊抄一遍吗?”

还不待梁辰紫开口,胡西岩却先皱眉道:“用膳时候不谈公务,怎的这么不懂规矩?”

“你该不是还没开始吧?”抬眼看了看她,梁辰紫微有不耐,“五天后我可要用的。”

既得到结果,苏蔷已然心安,解释道:“我已经开始……”

“行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难道莫掌镜没告诉你咱们明镜局乃至整个宮城的规矩吗?阿紫是你的前辈,她说什么你只能照做。”胡西岩不再看她,摆摆手让她离开,“算了,有什么事情午后再说。”

她的声音很高,引得膳堂中人人侧目,苏蔷无奈,只好端着食盘寻了张空桌子坐下。

这几日都是她一个人用膳,不去找旁人拼桌,也没有人来打扰她,倒是清静,但许是因为她赶在了准点来用膳,此时膳堂的人似是比以往多了许多。

江芙与另外三人说笑着进来,环顾四周,却没找到可容得下四人的空桌子,正发愁时,看见了只坐着苏蔷一人的长桌。

用下巴指了指苏蔷,江芙与她们对视一眼,皆会意一笑,朝着苏蔷而去。

“喂,新来的苏姑姑,你一个人占着这么大的桌子着实浪费,不如让给我们吧?”先将食盘放在了桌子上,江芙直起身子,皮笑肉不笑地对苏蔷道,“我们还有正事要趁着用膳时一起商议,苏姑姑来了几日也没什么要务在身,想来也不赶时间,应该不会介意再换一张桌子吧?”

自然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明嘲暗讽,苏蔷放下碗筷,略一收拾,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江姑娘说笑了,好好的人有谁会介意一张桌子?”

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地站了起来,江芙倒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得意,也来不上回味她话中的意思,忙招呼着张思衣她们落座。

周围却有人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皆是掩嘴而笑。

“这个江芙,被人骂了都听不出来,简直愚不可及。”哼了一声,梁辰紫侧头对胡西岩道,“岩姐,这样的笨人,你以后还是少用。”

胡西岩倒是不以为意,吃得正香时,突然听到梁辰紫与她说话,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什么,谁骂了江芙?”

眸底几不可察地掠过几分嫌恶,梁辰紫无奈道:“没事。”

端着食盘的苏蔷环视四下,看见钱九凝与另外一个连用膳时都神se 凝重的宮女相对而坐,便走了过去:“请问两位,我可以坐这里吗?”

印象中好像名唤吴蓬的宮女并未抬眼,但钱九凝却忙点了点头。

苏蔷记得吴蓬与李大衡一般,都隶属于明镜局的武门,虽然也是习武之人,但性子却显然闷着,全然不见大衡身上的大胆开朗,就如同戏文中的江湖侠客,虽仗剑却独行,而且这几日倒是不见她与本门的多有来往,反而都与搜证门的钱九凝关系密切,只是她们两个都沉默寡言,即便在一起也是很少交流。

但钱九凝还与闷声不响的吴蓬有所不同,虽然文静禸 敛,却也顾及着人情世故,即便与苏蔷不过点头之交,但显然对她亦有好感,思虑许久才开口低声对她道:“苏姑姑不要与她们介意,无论在宮里头何处当差,刚开始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被孤立几日,能听到真心关怀之言自是暖心,苏蔷微笑道谢:“我明白,谢谢你。”

但虽艰苦却仍一无所获日子的确难熬许多。

她将那一摞卷宗粗略数了数,按照自己的誊抄速度算了算,认为五天完成几乎不可能,所以半刻也不敢松懈,甚至没有喝口热茶的功夫。

李大衡虽在她前面的书案坐,但因为她是武门的门主,经常在后院的木兰苑给门禸 宮女指导功夫,极少会在镜书房出现,不过每次过来都会特意与她说几句话。

可尽管晨时挑灯,午后不休,到了第三天晚上,眼前的卷宗才只是少了一半而已。

已再无旁人的镜书房中,烛光之下,苏蔷揉了揉眉心,疲惫得浑身酸痛。

虽然夜se 已深,再过半刻便是青镜院熄灯上锁的时辰,但她并未回去的打算。

在晚膳后她便决定通宵赶工,也提前将此事告知了钱九凝,因为这算得上她在明镜局的第一份差事,绝不能授人以柄。

打了个哈欠,她重新拿起笔,翻开下一份卷宗。

这些差不多都是明镜局三十年前的旧案,但几乎清一se 不是偷窃便是栽赃,案情简单结果清晰,虽然没什么参考价值也算得上奇闻异事,而且也可顺便了解明镜局的案情分析,倒也不觉无趣。

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无意间抬头,看到窗外的柳树蒙着浅浅月se ,苏蔷伸了伸腰,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笔杆。

提着纱灯,关了门,她朝后院走去。

后花园风景极好,只可惜她这几日一直无暇欣赏,反正青镜院已经回不去,倒不如趁着月se 在花间亭休息片刻。

第41章 明镜高悬(十三)月夜

月se 清辉静悄悄地洒在院中, 后花园清幽平静,干脆将宮灯熄灭随手放在一处花坛上,苏蔷伸展着臂膀漫步其中,闻着花艹 香气缓缓朝着花间亭而去, 只觉身心舒畅,连日来的疲倦也去了几分。

曲径通幽,花间凉亭, 细水长廊百转千折, 夜间的后花园别有风味。

明镜局许多人都有在午时暮晚来此小坐畅谈的习惯,三五成群, 或看书赏花或低声细语,甚是怡情悠闲。她初来乍到, 明镜局中除了大衡之外几乎都对她疏离孤立, 虽然没有闲情逸致来此闲坐片刻, 但却不由得感慨宮中果然等级分明, 明镜局的待遇远比浣衣局要优渥许多。在浣衣局时, 唯一能歇息的地方也唯有寝居, 而为了避免遮蔽阳光, 莫说院中, 连附近都不见一棵高树, 到了夏日, 只怕会炽热无比。

思及织宁她们,苏蔷免不得忧伤。

自从来到明镜局,一日所说过的话不过寥寥, 而她也并非遗世独立的仙人,唯留自己一人时也难免心生孤寂之感。

不知不觉中,沿着花间小径已靠近花间亭,突然,苏蔷脚下蓦地一顿,瞬间警惕。

她竟听到了隐隐的闷哼声,似是因痛而发。

迟疑片刻,她放轻了脚步,继续向前。

拐角处有处长廊,向北的尽头便是几处花间亭,而那个声音显然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借着月光,她站在小径的长廊入口,向北探身望去。

最近的凉亭里,石案上放着昏暗的宮灯,有个模糊的身影坐在石案前,闷着痛哼声退去了左肩上的衣裳,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一个并不大的火把。

眼看着她将火把凑到了左肩上,苏蔷细看之下,不由得惊呼一声。

火光照亮了那人从左肩再向下的大片红疹,触目惊心。

几乎同时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那人一惊之下,动作利落地将衣裳拉了上来,脚下似是生风一般,片刻间便掠到了她的眼前。

苏蔷惊魂未定,忍不住后退两步,但还是认出了眼前人,不由得一怔:“吴蓬?”

将手中的火把向前凑了凑,吴蓬微眯了眼睛,似是十分吃力,但显然也认出了她,原本狠厉愤怒的眼神渐渐收敛了锋芒,却没有消减半分,而是悉数藏进了眸底。

触到她在灼灼火光下的眸光,苏蔷蓦地心惊,半晌没有回神。

直到吴蓬转身,到了凉亭下灭了火把提了宮灯欲离开时,苏蔷才想起了什么,忙向前赶了上去:“吴姑娘,你方才是不是想用火疗伤?”

却并没有打算与她多言,吴蓬脚下未停,继续向前,清瘦的身影在月光下愈发寂寥。

见她如此,苏蔷本不打算多管闲事,但想到自己那年在去府衙的路上也曾生过红疹,若非被一位心善的老乞丐用土方子医好,只怕早晚也会伤及皮肤,恻隐之心一起,便略抬高了声音道:“你若是再往前走,我明日便将此事告诉你们门主!”

她已算是重病,却趁着深夜一个人躲在后花园以火止痛,定然是不愿被旁人发现。

果然,吴蓬虽又向前走了几步,但还是停下脚步,眸中尽是不甘与愤懑。

许是因为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苏蔷虽觉得她的目光凌厉如刀,却不再有方才那片刻间的惊惧,倒对她能强忍疼痛而多了几分怜悯与敬佩。

看那片红疹应是已经生出了些时日,可白日里却不见吴蓬有半点不适,心性如此坚韧,实在难得。想当年,自己只是手臂上起了巴掌大的一片,她便痒痛难耐,若非那个老太公从旁阻止,早已按捺不住将手臂抓烂。

她只站在原地,苏蔷便走了过去,问道:“你病得很重,为何不去御药房问些药来?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更严重的。”

吴蓬被逼之下才停下了脚步,甚是勉强地开口:“我不能去。”

这是苏蔷第一次听见吴蓬开口,倒是与她的性子相称,即便闷着嗓子,也透着朗气。

“不能去?”只惊讶了片刻,苏蔷便猜到了其中缘由,试探着问道,“你是怕旁人知道后无法再留在明镜局?”

眸光黯了黯,吴蓬点了点头。

明镜局的入选考核甚是严格,武门的宮女主要承担追捕之责,对身体状况的要求便更为严厉,即便成为武门门人,但一旦被发现身子不适便会被逐出明镜局调入其他司局,也是半分松懈不得。虽然偶尔的伤风发热生疹应该也不会直接决定一个人的去留,但没有人能绝对保证自己的病情会如何发展,倘若被发现当真病重便迟了。

苏蔷自然理解她的心情,思虑片刻,道:“可这样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你为难,我可以替你去御药房拿些药来……”

虽然直视着她的目光,但吴蓬不为所动,并未开口,显然并不尽信眼前这个与自己并无交情的人会真心出手相帮。

“你既不信我,纵然我想办法从御药房拿来了药,想来也不会服用吧?”见她疑心深重,苏蔷默了一默,解释道,“你可以不相信我只是出于好心,但我本就在明镜局孤立无援,愿意帮你与你隐瞒病情的原因一样,都是为了能留下来。再说,若我有意害你,也不用大费周章,只需对大衡提一句便可。”

又沉默片刻,吴蓬却知道除了信任她之外已无他法,开口道:“即便你帮了我,我也不一定能帮得上你。”

“无妨,至少你不会落井下石。”见她终于松了态度,苏蔷安了心,问道,“这些红疹是因何而起,平日里有什么症状?若是越详尽,御药房开出的药便越有用。”

“御药房对明镜局的用药向来严苛,即便是掌镜过去也不一定能顺利取药,”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吴蓬犹豫了许久才道,“我一直都是从绯烟宮的阿晶那里拿药的,她与尚衣局的虞善是同乡,只是连妃娘娘近日身子不适,她一直脱身不得,所以这两日的病情才严重了些。”

宮城中宮人数千,大都生病而不得医,莫说能从太医院请来太医确诊,就连自我诊断直接从御药房取药都难于登天,所以略懂医术的宮女便在宮中炙手可热。

而浣衣局的虞善便是其中之一,据说她母亲在出嫁之前在民间是个医婆,除了接生之外也懂些医术,后来虽然不再做这些营生,却还是将一身本领传给了自己的独女。

所以,有些宮人生病后便会找她求医问药,而且也会多少拿些银钱来做酬谢,所以也算各得其所。但因为宮规明令宮人之间不可俬 相授受,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虞善开出的药方也不会直接给来求医的宮人,而是交予与自己合作的同乡阿晶,由她将最终配好的艹 药捎带给病人。当然,阿晶是如何取得艹 药便不得而知了。

没想到宮中竟还有如此门道,苏蔷想起所认识的那个虞善,也记得那日在清水洞见过绯烟宮的阿晶,倒是有些意外,问道:“既然阿晶手中有你的方子,那直接去绯烟宮找她就可以了?”

“不,她很谨慎,一般都与我们约在绯烟宮外,有时也会自己送过来,但绝不让我们去绯烟宮找她,免得落人口舌。”吴蓬轻轻摇头,道,“即便去了,也会被拒之门外。所以,在连妃病愈之前,是拿不到药的。”

苏蔷想了想,问道:“倘若有虞善作陪呢?”

吴蓬愣了一怔,似是从未考虑过此事,道:“她应该会见,只是除了找虞善看过几次病,我与她并无交情,想来她也不会同意与我走这一趟。”

“我倒是与她有些来往,说不定会帮上你的忙。”苏蔷安慰她道,“再过两个时辰我便去一趟尚衣局,为免惹人怀疑,你还是留在明镜局为好。”

吴蓬迟疑了片刻,道:“可之前我巡夜时经过镜书房,见你正在赶工,能抽出时间吗?”

“无妨,我这几日有些累了,走一走也未免不是件好事,”她微微笑着,问道,“既然今日是你巡夜,也必定有大门钥匙,我早些过去,应该能在上值前赶回来。”

吴蓬皱眉道:“但倘若路上遇到什么意外,你不能按时回来,便算迟到,对你留任明镜局没有什么好处。若是你因为我而被遣出,我也无能为力。”

苏蔷也知道她所言有理,宮中最不缺的便是意外。

略一思索,她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需要大衡帮忙。”

听到她提到门主,吴蓬显然有些紧张无措。

她忙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你的事,只会说自己有俬 事需要处理。但是,还要麻烦你提前将她唤醒,不要误了我离开的时辰。”

纵然有些犹豫,但吴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