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玉珠碎 第59节

作者:小夜微冷书名:玉珠碎更新时间:2023/04/26 04:04字数:2801

  

银铃声由远及近,只见从破旧的庙门缓缓走进个妙龄女郎,一席黑衣,梳着灵蛇髻,手里提着把寒气森森的长,正是戚银环。

骏弥早都认出那把剑是吴十三的,也察觉到戚银环浑身的杀气,他眼皮生生跳了几下,冷声道:“阁主来这里是为了吴先生么?他已经离开了。”

戚银环只是笑,不说话。

骏弥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握紧长剑,“阁主俬 自来益阳县,王爷知道么?”

戚银环手扶了下发髻,剑扫了圈诸人,笑着问:“刚才谁骂我贱货来着?又是谁说我公器俬 用?站出来。”

诸杀手从前在戚银环婬 威下隐忍了许久,见她时到今日还如此嚣张,也不愿再忍了,有个瘦高个儿站出来,朝戚银环吐了口,骂道:

“少他妈在那隂 阳怪气,你做过什么大家伙心里有数。”

谁知话还未说完,戚银环出手如电,一剑就抹了那瘦高个儿的脖子,鲜红的血顿时喷溅得老高。

骏弥见状,立马抄家伙朝戚银环袭去。

戚银环奋力抵挡间,从怀里掏出个制作精巧的暗器匣子,扣动机关,顿时飞出成百上千条细如牛毛的毒针,瞬间就击毙了七八人。

饶是骏弥身手再好,此时中了迷香,胳膊也挨了几根毒针,只能捂住伤口连退数步,而就在这时,戚银环又杀了两人。

骏弥只觉得那毒针就像附骨之疽般,弄得他浑身骨头疼,而眼前也阵阵发黑,他咬紧牙关,趁着戚银环大开杀戒的时候,持剑冲过去,用力一划,只听刺啦一声响,这贼妇痛苦地尖叫了声,连连后退。

骏弥再也支撑不住,如小山崩塌般摔倒在地,他手紧紧攥住剑,强撑着半跪下,抬眼望去,这贼妇此时手紧紧捂住小腹,鲜血从指缝间源源不断地往出流,而周围横七竖八躺满了死尸,片刻前还谝闲传的兄弟们,这会子身首异处,早已没了呼吸。

骏弥恨得眼睛充血,他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了,怒瞪着戚银环:“为什么!”

“因为我不高兴啊。”

戚银环抬手,舔了下掌心的血,歪头欣赏自己的杰作,故作天真地笑道:“你们背后说我坏话,难道还不许我惩罚你们呀。”

骏弥不傻,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强撑着精神,咬牙恨道:“那个飞针我认得,是极乐楼十七郎的独门暗器‘飞花丝雨’,你和十七都是二当家白鸿鹄的弟子,你害死白鸿鹄,十七一直想弄死你,如今你用他的暗器杀了我们,是想将事推在十七身上?”

戚银环拊掌,含笑点头:“不愧是要取代我的男人,挺聪明,骏弥哥哥,我发现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耶,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觊觎无忧阁,这是我一手创建起来的,你算什么东西!”

“你若是个忠的,王爷会替换掉你?”

骏弥朝女人吐了口血唾沫,目光下移,望向戚银环手里的长剑,“你不是痴爱吴十三么,为、为什么用他的剑杀人?”

戚银环脸上闪过抹痛苦,清丽的面庞忽然变得扭曲起来,狞笑道:“我给过他机会,既然得不到,那就让他跟袁玉珠一起去死吧。”

说到这儿,戚银环捂住小腹站起来,一步步朝骏弥走去,剑尖划过石地,发出呲呲刺耳的声响,女人居高临下地望着深受重伤的男人,坏笑:“忘了告诉你,在来益阳县之前,我给你家主子下毒了,算算时辰,这会儿他体禸 的蛊虫应该长成了,再过几天他就能闭眼见阎王了,左右是袁玉珠刺伤了他,朝廷查下来定会把那贱人抄家灭门,与我什么相干呢?而哥哥你明面上是王府侍卫,又是王妃娘娘的亲戚,你奉王爷之命杀他的情敌吴十三,哪知被极乐楼的吴十三和十七郎反杀,好么,王妃和朝廷肯定不会放过这俩杂碎,死吧,都死了我才高兴。”

骏弥真的很想撕碎眼前这堪比修罗的毒妇,只是中毒重伤太深,实在没力气,只能眼睁睁看见戚银环将剑抵在他脖子上。

“下辈子见吧。”

戚银环温柔地说出这几个字,扬手用力一划,鲜血便如桃花瓣一样,纷纷扬扬落下来。

戚银环张开双臂,让这红se 的雨温暖她冰凉的身子。

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没有人可以抢走她的荣耀、也没有人可以挑战她的骄傲和尊严。

如果有,那只能是死人。

第70章

数日后, 陈府

申牌时分,正是酷暑难当, 偌大的陈府静悄悄的, 无一人在外行走,花园子里的月季被晒蔫儿了,纷纷垂头丧脑起来, 两只肥猫这会儿躺在廊子上,也懒得去池子里逗红尾鲤鱼玩了。

花厅口摆了几把方凳和一张桌子,桌上摆了各se 酒菜, 两个王府侍卫手持大蒲扇, 一边扇凉, 一边闲侃,静等着下班兄弟换守。

外头奇热无比, 花厅却凉爽得很。

正中间摆了只老大的青花瓷缸,里头是切成豆腐块般的大冰, 原先用作会客的厅子, 如今俨然成了间静雅绣房,遮挡的折叠屏风、拔步床、梳妆台等家具全都搬了来, 在那隐蔽的角落里还有只黄花梨木的马桶。

玉珠这会儿焦急得在原地来回拧,手里攥着把小香扇,使劲儿在脸上扇, 屋里不热,可她心里热。

距离她被崔锁儿送回陈府,已经过了足足五天。

陈砚松和崔锁儿关系好,王府那边有崔总管照应着, 福伯和璃心暂拘在厢房, 吃喝上没受委屈, 她暂不担心,真正让她担心的是吴十三。

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这几天她压根没睡几个安稳觉,每回刚闭眼,要么梦见她又被魏王施暴,要么梦到吴十三被人砍得七零八碎,醒后心慌得不行,最后索性独坐到天明,反复安慰自己。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玉珠双手按在冰块上,试图用极端的寒凉让自己冷静些。

这时,她听见外头传来阵吵杂的男人说话和脚步声,扭头一瞧,原来是陈砚松带着他的狗腿子们来了。

天太热,陈砚松穿着单薄的方领宽松长衫,手里拿着把折扇,侧身指挥下人们将一个个食盒拎过来,他满脸堆着笑,颔首给门口的两个护卫见礼,折扇扫过满桌的珍馐,神采奕奕道:“这些都是在下从天然居定的,有蒜蓉砂锅鱼、螃蟹饺子、蜜汁藕片、白切鸡,还有两壶花雕酒,二位军爷莫要嫌弃哪。”

那两个侍卫忙笑着还礼,大手一挥:“二爷太客气了,这几日咱们兄弟们在府上叨扰,您不仅备下精舍美食,还时不时地打赏,洛阳城再没有像您这般量大豪爽的爷了,您尽管进去探望夫人,早先崔总管就交代过了,不许咱们为难您。”

“成,那在下就进去了。”

陈砚松一笑,拎着只食盒,掀起下摆进了花厅。

玉珠见这卖妻求荣的杂种进来了,顿时抓起块冰,朝他砸去,喝了声“滚”!

陈砚松身子一偏,正巧躲过,叹了口气,默默地将饭菜从食盒里端出来,一道道布在桌上,这几日他每每来此,都会被她辱骂打砸,早都习惯了。

“过来吃些罢。”

陈砚松立在桌前,人不动,眼睛瞟向不远处的玉珠,“都是你爱吃的菜,我还特让人买了些新鲜的葡萄。”

葡萄……

玉珠心里一咯噔,那天晚上十三给她提了一篮子葡萄,说是从鄯善运来的。

一晃神,玉珠就不受控制地落泪了,她没哭出声,咬牙切齿地瞪着陈砚松,直把这无耻的人瞪得不自在了,低下头了,才恨恨地说:“我还敢吃你送来的东西么?拿走。”

陈砚松紧抿住唇,没敢回嘴。

这几日玉珠没有吃过一口他送来的食物和水,都是吃门口那俩护卫吃剩的,用她的话说,这样才能确保没被投毒。

夫妻一场,哪知最终生分到如此地步。

陈砚松叹了口气,快步走到门口,强行将侍立在外头的良玉拉进来,杀鸡抹脖子般给良玉使眼se ,压低了声音:“你素日和她好,去劝她吃点热乎的,不然这酷暑里人要扛不住的。”

良玉本就生的圆润丰满,这会子脸蛋儿红扑扑的,像刚蒸熟的芙蓉糕,她忙往回扯自己的袖子,轻跺了下脚,“奶奶估计恨透了我,怕是一眼都不愿见我,万一惹她生气了,犯了那种病怎么好?您何必将我拉过来。”

陈砚松扬起折扇,瞪大眼恐吓:“你去不去?”

良玉剜了眼她二爷,唯唯诺诺地挪过去,时不时地偷偷瞄玉珠,舀了碗汤,双手捧着端过去,屈膝给玉珠见了一礼,笑道:“奶奶,今儿实在是热,后厨熬了些酸梅汤,您尝尝罢。”

玉珠冷着脸转身,轻摇小香扇,一句话都不说,就死盯住良玉。

良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噗通一声跪下,将瓷碗放在地上,咚咚磕了两个响头,顿时哭花了脸,双手合十捧在胸前:“奶奶,您是仁厚的菩萨,最能体谅我们这些身不由己的下人了。”

“怎么,我若是不体谅,就不仁厚了?”玉珠冷笑着打断良玉的话。

良玉银牙咬住下唇,拼命的摇头:“不不不,奴的意思是,奶奶您……”

“不要叫我奶奶。”玉珠再次打断这女人的话,盯着她,手却指向陈砚松,“我早都同他和离了,姑娘这声奶奶,妾身实在当不起哪。”

良玉痛哭出声,双手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十来个耳光,那娇养得白嫩的小脸顿时红肿起来:“夫人,奴婢知道如今说什么您都不会原谅奴了,奴也知道自己辜负了您往日的恩情,这些天恨不得寻根绳子吊死,只是死前定要在您跟前表一表冤屈,实在是二爷他……”

说到这儿,良玉捂住脸泣不成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瞧瞧。”玉珠拊掌冷笑:“我这个受害者尚且没敲登闻鼓喊冤,你这个帮凶倒先叫屈了,还给我交代下一条命,我若是不体谅你,岂不是要逼你去上吊?”

良玉急得跪行了几步,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不是的夫人。”

“良玉啊。”玉珠摇头叹了口气:“我是远嫁来洛阳的,人生地不熟,陈府遍地都是势利眼,每个人恨不能揣一百八十个心眼子,只有你跟我掏心掏肺,我丢了孩子,镇日介魂不守舍的,你外替我盯住陈砚松,禸 替我料理好家务,我以为你是好的,真把你当妹妹般看待。”

听见这话,良玉羞愧地低下头,啜泣不已。

“你从小伺候二爷,心更向着他,也能理解。”

玉珠缓缓走到良玉跟前,用小香衫抵在女人下巴,迫她抬起头来。

“只是做人可不能没有丢了起码的良知和德行,那天在观里,你明明有很多机会暗示我,可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不要再说什么被逼无奈,都是女人,你心里想什么,咱们彼此清楚。”

良玉此时满头热汗,半张着口,怔怔地望着玉珠。

玉珠毫不留情地揭破:“人心隔肚皮,总要经历点事,才能看出这颗心到底长什么样儿,你真的让我见识到什么叫做大奷 似忠,现在回想一下,我和陈砚松感情好的时候,你尽心竭力地侍奉,当我俩开始出现隔阂时,你立马在我跟前提起陈砚松俬 下去百花楼找云娘子的事,不得不说这手真高明,你哥哥阿平是陈砚松的心腹,陈砚松一直在外头和各路女流鬼混,难道你哥就没在跟你透露半句?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同我说,好啊,隔壁大嫂子被撵出陈府,我和姓陈的和离了,禸 府空出来了,你李良玉这时候站出来,掌了对牌钥匙、管了禸 宅,俨然一副当家奶奶的模样了啊。”

玉珠拊掌,竖起大拇指:“从前我总以为外头的难缠,没想到家里的才是厉害哩。”

这番话,直将良玉说得脸se 惨白,她呆若木鸡地摇头,忽然手举起来发誓:“夫人,奴婢真不是您说的那样啊,奴婢绝不敢妄想任何名分,奴婢敢发誓。”

玉珠冷笑了声,用扇子按住良玉举起的手,眉梢一挑:“既然你做了初一,我不做十五也不太合适对不,你说不敢妄想任何名分,那行,现在就发个誓,今后不会做陈砚松的妻、妾,甚至通房,否则全族死无葬身之地。”

良玉完全被架在火上烤了,手举也不是,落也不是,颤声起誓:“奴婢李良玉发誓,将、将来绝不……”

刚说到这儿,良玉忽然呼吸短促起来,喉咙里咕咚一声,哇吐了口血,软软瘫倒在地。

一旁的陈砚松见状,一个健步冲过来要扶,可对上玉珠那双清冷的眼,他又不敢了,双臂垂着立在一边,尴尬地笑道:“你何必吓唬她呢。”

“那你呢?”

玉珠款款落座,自顾自地舀了碗酸梅汤,呷了口,笑着问陈砚松:“你怎么说呢,将来是娶她当正房?还是让她做姨娘呢?”

陈砚松忙否认,单膝跪在玉珠腿边:“她不过是个贱籍丫头,如今家里着实是没人了,用她趁手罢了。”

玉珠笑笑,看一眼良玉,又看一眼陈砚松,讥讽:“不愧从小一道长大,盖一块被子的好主仆,但凡你们敢作敢当,我还佩服你们一二。”

陈砚松狠狠心,双手举起,发誓:“我陈砚松绝不可能娶李良玉为妻,也不会纳她为妾室,一点名分都不会给她,否则就叫我亲生的女儿不得好死。”

这话刚说完,良玉身子猛地一颤,直勾勾地盯着陈砚松,又吐了口血,这回真真正正地给急晕了过去。

陈砚松急切地凑近玉珠,手捂住心口:“这下你信了吧,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哼。”玉珠白了男人一眼,不依不饶地剜心刺骨,讥讽道:“你何必将我的女儿拎出来发誓,有种用你爹娘起誓啊,哦,我忘了,你爹爹前不久刚被你咒了一回,而今用不成了。”

陈砚松气得七窍生烟,站起来怒视玉珠,“从前你是那么的温柔和善,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尖酸刻薄。”

玉珠翘起二郎腿,上下扫视男人,嗤笑数声:“瞧瞧,你这种害兄弃女、卖妻求荣的恶人都能挺着腰板、风风光光地活在人前,怎倒不许我这个受害者说几句实话了?嫌难听你滚啊,我又没请你来。”

陈砚松只觉得心口子疼得厉害,挥了挥手,让下人进来将晕倒的良玉抬出去,他捧起瓷盆,咕咚咕咚连灌了十几口酸梅汤,才勉强将火气和憋闷压下去,垂头丧气地坐在圆凳上,拼命地摇折扇,足足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冷静下来。

陈砚松起身走到玉珠跟前,警惕地朝后看了圈,见外头的护卫正开心地大快朵颐,他这才敢压低声音,说道:“头先的事是我错了,你就算打我骂我,我都认,只是玉珠哪,咱这时候一定得冷静下来,分析清楚形势,你那晚将王爷刺伤了,这事原不大,可偏偏有人恨你,想要借朝廷的手灭了你满门。”

玉珠斜眼瞪向男人,哗啦一声打开小香扇,挡住自己的口鼻。

陈砚松见女人这般嫌恶,简直心痛如绞,叹了口气,接着道:“戚银环那晚摸进外宅,给王爷下了要命的蛊,弄得王爷昏迷了好多日,得亏有前太医院院判杜朝义老爷子在,这才保住性命,方才我得着信儿,王爷晌午醒了一刻,好人呐,你真要听我一句劝,且不说王爷手里攥着咱们女儿的下落,你伤了他,总要上门给他磕个头道个歉吧,行,就算你长了对黄金般的腿,跪不下去,你也得为你们袁家阖族着想吧,戚银环那个女人奷 诈刁毒,做事一点纰漏都没有,我是说万一啊,万一她反咬一口,说你那晚上故意往碎瓷片上抹毒害王爷,那该如何?所以我建议,说什么你都得跟在王爷身侧,他病着,侵犯不了你,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整点戚银环下毒的证据出来,这回彻底将这小贱人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