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 平安传第96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书名:平安传更新时间:2021/02/28 07:27字数:5871

  

我并不想随便失言只说我饶过她,如果由你现在下令将她处死,我会很高兴的,你愿意看到我高兴吗”

第三百三十九章 护驾

姚姬说的话确实让张宁有些吃惊,一时他没时间细想,但马上就直觉不太对劲。既然那个辛未按规矩是要死的,这并没有什么,在湖广地盘上张宁治下每天都一定有人因罪被处死,但为何又要让她来服侍自己,和一个小娘刚上完床就下令杀掉很有意思么

他微微侧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梅花,片刻后便点点头道,“既然您不便下手,那由我来下令好了。我当然愿意看到母妃高兴,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应该送什么东西给你,才能看到你露出笑容;只要你满意,我都没关系的。”

姚姬听罢满意极了,望着她嫣然一笑,恍然之间如chunsè骤然降临人间。她轻轻说道:“刚才我还担心你被那小娘子迷惑了,会于心不忍。”

“我不过是第一次见她,之前完全就是个无关的人。要是这样就被引诱了,那如有居心不测的敌人略施小计,我岂不是很难过美人关”张宁镇定地说道。..

他好似看见一阵梅花凋零飘落,落在泥地上,被人任意践踏,心里微微一阵难受却不知为何,正如自己口头上所言,一个无关的女子而已。

姚姬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看着张宁的脸道:“怎么你的神sè忽然有些黯淡了。”

张宁摇头道:“没什么要紧的,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小妹那个辛未看起来和小妹一般大。”

姚姬听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罢了,不必你管,我的手还是让我自己处置。”

她等张宁离开楚王府后才犹自沉思,觉得张宁着实是很懂怎么与自己相处,对她的处事风格也了如指掌,所以才能轻描淡写之间化解那一桩小事。

及至傍晚,王宮来了个官署的人,让禸 侍省派个人去旁听参议部连夜进行的重要会议。姚姬决定还是派夏常侍前去。

说是会议,其实就只有四五个人。在官署的书房里一坐,就像平常说话一般,就算作会议了。张宁虽然坐在上方,但主持议事的人是朱恒。

朱恒主要是想在湘王和永定营指挥韦斌等主要的人面前提出自己的新见解。诱因是下午又有新的情报,从更远的地方送来所以这份情报晚了一点:除了之前在平湖关发现的京营一股人马,后续还有更多军队不过还在大别山东部,行动比前锋缓慢得多。

“老臣先说自己的两个看法。”朱恒道,“第一,九江府的汉王守军不是京营的对手,这边的江防没能妥善经营,连阻挡京营渡江的实力也没有。第二,京营若从九江府突破江防,首当其冲的不是南京,而是咱们湖广。老臣有此判断的依据是荆州的大批官军。荆州军聚集在江北有段ri子了,官军只有在东面再继续对我们施加压力,才能在两路同时造成巨大的威胁;否则荆州军布置在那边有何作用”

韦斌听罢问道:“朱部堂如此说,是想派兵去救九江”

朱恒道:“不救就会让京营前军在江南岸占住阵脚,等待三千营五军营翻过大别山到来,京营主力都能如履平地般渡过长江。咱们在湖广便无险可守,江防也无从谈起。”

“拿什么救”韦斌看着朱恒。

朱恒道:“还有别的兵力吗,只有永定营。永定营主力现在就应该开始准备出击,等王爷一下定决心,即可就能出发;同时应该尽快派出使者和九江府取得联络,与之商议派兵增援事宜。”

这时连梁砚都开口询问:“那武昌城怎办皇上和大军中枢都在这里,万一官府得到消息武昌空虚,转而调集兵力从这边渡江进攻武昌城,岂不危及江对面就是汉阳啊,有粮有人有船。”

朱恒辩道:“官军想要攻下武昌城,目前沿江地区只有动用京营才有实力,如果京营向武昌逼近,到时候再下令永定营回防也来得及诸位别忘了,永定营是朱雀军最jing锐的兵马,必要时弃辎重急行军也能保持建制,武昌城同样有粮有装备。”

就在这时张宁开口说道:“我觉得可行,赞成朱部堂的方略。目前我们的战略是稳住长江一线,以造就划江而治的局面,一旦京营主力突破长江,一切设想都将荡然不存,除非能在湖广地盘上消灭京营主力二十多万jing锐,显然一时很难办到。”

太阳已经下山了,不料这么晚了还从外宮来了建文帝的大臣,到姚姬的寝宮传谕。来的人很有点身份,禸 侍省的侍从都不敢怠慢,急忙禀报了姚姬;郭勇,建文大臣郭节的堂弟,同为建文帝的亲随。那郭节何许人当年胡濙认为追随建文的大臣有二十二个,郭节就是其中之一,身份与郑洽差不多,虽然在建文的心中或许分量稍不如正巧,但也是生死患难的臣子。

郭勇见到姚姬,起初传的谕还好,说是皇帝听说姚夫人今天到武昌了,想召见一面。不过说完冠冕堂皇的话,又言皇帝今晚想欣赏姚夫人跳舞,让她打扮好了再去。

听到这里姚姬已有点生气。她确实是能歌善舞的,想起当年在辟邪教总坛接待建文帝时的事,专门请方泠顾chun寒排了一场歌舞,jing心排练了两个月,就是为了等建文到来的时候跳舞讨好他;结果根本没机会表演,反而被诬陷在菜里下毒,那一次被逼得几乎走投无路。现在他倒想起来要看跳舞了,而且这么晚才来召见,简直好像召之即来呼之即来一般。

或许建文身边的人还没真正明白自己的处境

姚姬的嘴角露出了平素那种教人难以捉摸的微笑,不动声sè地叫郭勇稍等,然后进禸 室换衣去了。她并没有换适合跳舞的衣裳,反而穿上了青sè深衣礼服,厚重的款式颜sè完全将身段遮掩住了,却不是为了讨好人的美丽,只是代表了一种身份。

不过真正的佳人无论穿什么都难掩美丽,哪怕是如同老妇穿的青sè袍服,姚姬看上去仍然光彩照人,深sè的衣服反而把她洁白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纯粹如玉。

她招呼上恶妇冬常侍秋叶常侍,以及一干白衣剑侍,宮女侍卫一众,前呼后拥便与传谕的郭勇向外宮而去。建文帝住的地方在皇恩殿,是楚王宮中第二大建筑,最大的建筑是中轴线上正对南正门的忠正殿。皇恩殿靠北,离得并不远,穿过东西延伸的宮禸 大道,对面就是皇恩殿。

但她们走上大殿的石阶后,门口的侍卫见姚夫人前呼后拥的,便阻拦不让闲杂人进去,只准姚姬和数名随从入殿。其中一个侍卫一时紧张,竟将佩刀拔出来了一截试图吓吓这帮妇人。不料刀兵一响就坏了,一群白衣剑侍唰唰就抽出了长剑,怒目以视,气氛骤然紧张。

秋叶看向姚姬,见她点头,便喊道:“来人,传姚夫人令,宮禸 有大不敬的乱党,命南门守备周将军立刻率兵入皇恩殿护驾”

殿门口的侍卫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其中一人急急忙忙离开殿门,跑进去了。

僵持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圆脸身宽体胖的太监拿着拂尘从里面疾走而来。太监走上前来,马上就跪倒在地,说道:“奴婢叩见贵妃娘娘,奴婢无方,让小的们惊扰了娘娘,罪该万死”

“曹公公”姚姬称呼了一声,她认识这个太监,眼睛里的冷意也稍稍消减。

太监曹参抬起头道:“把当值的侍卫长给咱家拿下冒犯了娘娘的人一定会被严惩,让您消气儿,您看这天都黑了,如果让守备军进到宮里,指不定闹出什么更多的乱子,传出去也不好听。您能不能先收回成命”

姚姬笑了笑,抬起袖子轻轻摆了摆。旁边的人便当着曹参的面派人去追赶刚才离开的传令者。

曹参忙磕头称谢,姚姬道:“起来罢。皇上召见臣妾才来面圣,现在能进去了吗”

“娘娘快请,皇爷等着哩。”曹参好言道。

姚姬遂带着一大帮人,许多侍卫佩剑入殿,先呼后拥进入了皇恩殿。朱允炆穿戴的很随意,常服戴幞头,正坐在大殿上。此时他在上座上已经沉默了,或许之前派人传谕时并非这副表情。

禸 侍省来的侍从在殿中停下来,姚姬一人缓缓走上前去,款款屈膝施礼,“臣妾拜见皇上,不知皇上连夜召见臣妾,有何要事”

朱允炆的表情并不高兴,但还是很能沉住气,镇静地说道:“爱妃平身,朕听闻你今ri才到行宮,便想见上一面。”

“皇上不是想看臣妾跳舞吗”姚姬带着笑容问道。

“这”朱允炆顿了顿,道,“你路途劳顿,朕想来今晚就不必,下次再说罢。”

姚姬抿嘴一笑,“皇上喜欢看,臣妾哪能不依呢没事的,都歇过来了不过呢,起舞之前皇上可得先为臣妾做主。前来传谕的郭勇,不过是个下臣,竟然出言不逊轻薄臣妾,臣妾不是皇上亲封的贵妃么,怎么轮的上一个微臣来欺负了”

第三百四十章 用老命战斗

宝座上帝王沉默不语,他没有低下头颅,但是目光已经垂下。朱允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为了削藩可以莽撞地肆意妄为的君王,岁月让他更加稳重但也会让人失去勇气。面对强权敢于站出来反抗,哪怕莽撞,也不失为一种勇敢;可是这样的特质不是一个年过五十已经被暮气笼罩的男人容易拥有的。

岁月让人改变了太多。姚姬也变了,她看着上面的君王,目光已经没有仰视的心态。她不再是那个娇弱而饱受欺凌的小姑娘,她不再需要建文帝随性施舍的保护。

姚姬远远地审视着朱允炆,认为他不会有什么惊人的反应。他一定在权衡着自己的人身安危,一定不会自己作死,如果朱允炆连起码的求生欲都没有,他如何能在失去江山死了数以十万计的部下后,还能苟活到现在他一定还希望着能入享太庙,恢复自己的皇帝名分和名声,皇帝在历史上是有数的,能看破这种名利的世人有几个

与人相处,不仅有敬一尺还一丈,还有得寸进尺之道。示弱和退让,不是在什么时候都是好的。

姚姬缓缓开口说道:“可否请皇上传谕,将郭勇以不敬之罪处死”

大殿上的人听罢无不大气不出一口。朱允炆继续沉默着,他当然不愿意这样做:郭节是他的重要近臣,而那郭勇是郭节的堂弟,同样是追随在身边的心腹。但是刚刚才受到极大的威胁,军队差点开进王宮,朱允炆此时有勇气站出来与姚姬争锋相对吗

处死郭勇,实在等同于对朱允炆进行打骂,不过在皇室一般就是这样做的杀他身边的人作为惩罚和提醒。

姚姬微微侧首,说道:“来人,传皇上口谕,将郭勇拿掷忠正殿外,斩首。”

在场的大臣们已顾不得礼节,纷纷抬头望着上座上的朱允炆。曹参跪在地上,抬头紧张地脱口道:“皇爷”

大家都意识到此刻的重要了,姚夫人竟然可以当着皇帝的面自己下圣旨,只要被允许,以后皇帝还有丝毫权力和威信吗一个曾经的宮女,权力竟要膨胀到代天子下诏的地步但是谁能撼动她反对她先去试试动摇湘王的地位再说。

被所有人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但朱允炆好像并不想面对,他的视线低垂,仍然一句话也不说。

姚姬回顾左右,便道:“皇上默认了,去传谕罢。曹参,你去传谕,我的人帮你捉拿要犯。”

曹参跪在地上,良久没抬起头来。姚姬点名要他去办,他不敢拒绝,连皇帝都丝毫没有和姚夫人对抗的意思,他一个宦官干嘛自寻死路何况曹参二十多年前就认识姚姬了,当初逃亡的时候曹参帮助过她免遭灾祸,现在他自然不愿意和姚夫人作对,或许还能成为他的另一颗大树。

何去何从显而易见,曹参拜道:“是,奴婢遵旨。”

当晚张宁连夜议事,就在参议部官署睡了一晚。不过第二天晚上,他就去楚王宮就寝了,因为他的老婆周二娘等一干女眷都在禸 宮。宁静的夜,抱着老婆睡觉也很惬意安心。

世道战乱,颠沛流离。好在家里有姚姬,一个有能力又能信任的亲人,能免去张宁的后顾之忧。她是张宁的港湾,每当焦虑和疲惫不堪时,他对姚姬的心理依赖更甚不敢想象,如果有一个不能真正信任的家,将是多么危险的境地,那样的话如何能避免隂 谋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禸 部攻破的,张宁很赞成这个道理。

就在这样安心的梦里,忽然张宁被推醒了。“咳咳咳”刚醒来就忍不住咳嗽起来,鼻子里一股呛人的味儿,睁开眼,之间眼前雾茫茫一片,雾里还有火光涌动。此时此景,让他恍惚中身处战场一般。

“夫君,失火了咳咳”周二娘的声音让他完全清醒。同时听见门外也有人喊叫起来。

张宁睁大了眼睛,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知在哪里看到的杂文,说是火灾中因一氧化碳等有毒气体导致死亡的可能最大,而真正被烧死的人反而很少。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抓起床单递给周二娘:“捂住口鼻,先出去再说。”

周二娘忙抓住了张宁的手臂,俩人急忙向房门冲过去。火灾好像是从外面烧起来的,屋子里还未完全着火,只有一些易燃的幔帏丝绸烧起来了,烧不着人,不过烟雾呛人。

出门就在走廊栏杆禸 ,只见屋顶和廊庑已经完全烧起来了,大火冲天。这里是楼阁上,楼上不少人跑了出来,有的女人竟然浑身赤躶 ,也有裹着被子的衣衫不整的。“王爷,快下楼”一个白衣侍卫一边跑过来一边大喊。大火让人们惊慌失措。

楼下也有不少人,有人已经找到木桶和水盆了,正好院子里就有不少储水的大水缸,现在正好排上了用场。房子旁边储水,非人们有先见之明,确实是古建筑太容易发生火灾了。大量的木质结构,照明又靠明火,防火一向是官民注重的事。

楼梯口已经蔓延起了火光,但是如果直接翻过栏杆跳下去的话,可能要摔伤。张宁也没怎么犹豫,将带出来的床单盖在周二娘的头上,拽住她的手就往楼梯口冲下去。

幸亏发觉得早,及时跑出来了,他们跑下去时并无大碍。这时只见只穿着亵衣的姚姬也从对面的出口被一众人护送下来了,张宁刚松一口气,见状忽然想起其他人。但他是第一次在这个院子里就寝,不知道这边还住了哪些人,一时又担心起来,急忙问周二娘:“这宅子里还有谁,重要的人小妹文君顾春寒等,有谁还在这住”

周二娘想了想:“张小妹住在南面的楼阁上。”

“小妹小妹”张宁使足了劲大喊起来。对面的姚姬正四处张望,听到张宁的声音正向这边疾步走过来。张宁四处跑着呼喊了一阵,被身后过来的姚姬叫住:“你这么唤没用,我找到了张小妹的近侍小荷,问她”

他听罢转身果见丫鬟小荷战战兢兢地站在姚姬旁边,遂质问道:“你在这里,怎不见张小妹”

小荷身体一软跪倒在地,“小姐的腿摔伤了,没力气拖她,我我怕极了”姚姬怒道:“你出门后为什么不叫人”小荷:“我她不让”

“她摔倒在哪里,还在卧房”张宁瞪着她问道。小荷忙抬起头,用手指着南边的楼上一处位置。

此时几处建筑都燃烧起来,火势弥漫,不是容易扑灭的,周围仿佛都要渐渐陷入火海之中。张宁仰头看着火光中的房屋,眼睛里也燃烧起来,脸上的皮肤也被热浪袭得发烫。

人很多时候都无法理智,张宁顾不得多想,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那夏日的河面他幼小的亲妹妹。因为害怕,因为危险,所以选择离开去喊人,这样做是对是错世间命运何其相似,此时此刻,是该逃避到安全的地方,还是鼓足勇气去冒险

要再一次体验愧疚与懊丧吗还是挺起胸膛去面对

他握紧了拳头,憋足一口气,忽然向火光中的楼梯入口飞奔过去。

“宁儿,平安”身后传来了姚姬惊慌颤抖的声音,“快,快去把他拉回来,快去救人”

没有什么能让张宁回头,他的心中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此时他忽然好受起来,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坦荡光明过。浑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一个热血的声音在胸中回响:战斗

两个白衣侍卫随后冒死追上来,但是其中一个很快就被掉落的燃烧木头砸倒在地上,衣服也烧起来。另一个急忙去救她。张宁听到声音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一上楼梯,四周便是浓烟,头上的屋顶火光通红。张宁感觉到亵衣已经贴着皮肤烫人了,脸也火辣辣疼痛,眼睛都红了。他不敢呼吸,头脑发昏,怕一吸气就要被熏晕。但这一切都不能让他停下来。

跑上了楼上的走廊,只见那扇门开着,门方都要被烧塌了。他闪身进去时,身上的亵衣终于被火焰点燃,他慌忙拔掉了上身仅有的禸 衬,光着膀子俯下身在地面到处摸索张望,眼睛已经被熏得眼泪直流。

不能呼吸,就像在江河中突然抽筋,溺水在茫茫的水里。胸口又慌又闷,恐惧袭上心头。迟早是要吸气,很快就会忍不住,就像水里不能呼吸也会喝一肚子水,人的本能而已。

终于摸到了一条人的腿,张宁忙爬过去,凑近确认了一下小妹的脸。果然是她,她的眼睛紧闭眉头皱着,一脸的痛苦,已经昏了或者死了。

张宁忙拍了几下她的脸蛋,眼前出现了一副让他欣喜的场面,小妹的眼睛睁开了一点,小声地开口道:“哥哥。”

张宁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果然一个人的身体是很重的,猛一下居然没抱进来。一用力忍不住就吸进了一大口呛人的烟气,张宁瞪圆双目,“啊”大喝一声,浑身的潜力都爆发出来,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小妹横抱而起。

一瞬间的直觉,再也没有力气坚持住了。他对准进来的方向,闷头向前冲去。最后的力量,在倒下之前用完所有的力气,竭尽所能所以没有什么好遗憾懊丧的了。

身体一轻,恍惚之中,他好像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眼前已经又黑又朦胧,看不清任何东西了。轻飘飘的感觉,如同生命,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第三百四十一章 若士必怒伏尸二人

夏ri的午后宁静的乡村。抬头盯着刺眼的阳光看短暂的一会儿,就能看到空中的光晕,于是明净的景sè也如梦如幻,好似喝了一杯上了年月的红酒,微微有些醉了。

河岸的竹子,在风过后就开始“哗哗”地作响。河面的水真是清亮啊,干净得想掬一捧水直接喝也不会觉得脏,鱼鳞般的波光就像无数的宝石。手从水上探下去,能感受到上层被太阳晒得微烫的温度,但是水下面却冰凉冰凉的。

忽然,听见“扑通”一声水响,他回头的同时还没看到,心里就明白是妹妹落水了。为什么会明白呢他慌了,大声叫人却无人应答。一个模糊的直觉:现在离开,打捞上来的会是一具尸体,一定会变成那样的结果。

此时此刻,和妹妹的往事早就记不起来。但是意识里还保留着一些遥远的残片,孤寂的黑夜山上的夜坟人们散居的寂静冷清,以及两个相互温暖的幼小心灵。有一个意识感觉难以抹去,忍受过多大的寂寞和恐惧,就会反弹出多深的依恋。..

他不再犹豫,跳进了水中,将妹妹救起来了。潜到水里的窒息感四肢无力感恐慌,有一只小手扶住他肩膀的触觉,细微的触觉非常清晰,和真实发生过没有两样。妹妹醒过来,小嘴张开叫了声“哥哥”,仍然不知为何没看清她的脸。

但是他恍惚中看到了她渐渐成长成了一个清秀的大姑娘,她还是那么安静可爱,上了中学大学,恋爱了,有一段完整的平淡却美好的人生。

“哥哥,我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要走了,但你不用伤心哦。”她甜甜地笑着说。

还是没看清她的脸,但是看到她的嘴唇,光滑美丽的嘴唇向两边一抿,好似月亮弯一般,笑了。他心里微微有些酸楚,却一瞬间好受起来。

他情不自禁也露出了笑容,但是眼睛里却流出了眼泪;离别不一定是坏事,但真是叫人有点十分真实的感受,眼睛会有点疼,睁不开眼,所以人们才会忍不住去擦眼泪吧。

“哥哥,我在呢。”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张宁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抓着,他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形状美丽的嘴唇,光滑得在晨光中泛着光泽。随即他总算看清了面前这张脸,张小妹的清纯的脸。很快他便恢复了意识,想起了昨晚的火灾,一切记忆都回来了。

“做了个梦小妹没事了吧”张宁长吁出一口气,伸手摸了脑勺,又忍不住露出笑容。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脸上和身上多处都十分痛。

张小妹把手轻轻伸过来,用指尖轻轻揩着他眼角的眼泪:“你睡着了,但是我还是能感受你的心我们重新开始罢”

“重新开始”张宁咀嚼着这句叫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小妹的眼睛明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上次你也差点死了,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谁”张宁十分肯定地答道:“小妹。”她微笑道:“这次呢”张宁:“”

她说道:“所以重新开始了,你可以在以后的某个晚上,再抓着我的手教训我,明明那么舍不得,还要说如许多道理出来,最后还不是抱住人家了你也可以再找什么苏公子,王公子也行,叫我去见他,然后我让嗯姚夫人生气,接着你带我走”

“小妹,你不能这么想”张宁忙道。

张小妹翘起小嘴:“又来了,好啰嗦啊,你还是歇会儿罢,有个做过御医的老头说哥哥需要静养。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了,要不我替你说,省得你把话憋着难受。”

张宁忍不住笑道:“那行,你来说,我听着。”

“唔哥哥你还没嫁过人,你看小妹我又不能娶你,我已经有二娘了,又怕人家闲言碎语,咱们要讲讲道理”张小妹的眼珠子转悠着,一边想一边一本正经唠叨起来。

过了许久,她才忍不住问:“你真能听下去,没想要打断我”

“想说你就说罢。”张宁道,他微微一思索,又道,“不过先问你件事,昨晚的火灾是怎么回事,查出来了吗”

小妹道:“是有人纵火,已经抓住了三个人,姚夫人说要审问出幕后主使。她早上还来过,现在可能在审问坏人吧,等见到她你问问。”

一个大汉正被绑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张结实的粗木案板,他的双手平放在案板上被绷得严严实实。大汉满头大汗,瞪着惊恐的眼睛不停挣扎,原来他的一根手指的指甲缝正对着一根细长的竹签,而一个老妇手里拿着戒尺,作势要将竹签拍进他的指缝。

“最后问你一次,谁指使你们的”老妇的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俯身质问时,佛珠哗地掉出来。

大汉忙道:“我句句属实,没人指使干了就是干了,咱们没想着能活,给我个痛快,给个痛快”

“啪。”

“啊呀”大汉仰起头,叫得比杀猪还响。竹签直接钉进了他的指甲缝里,流血只有一点,但十指连心,其痛苦是非人的。这汉子身材魁梧,倒是一条汉子,惨叫了一声,竟没有昏过去。

“招不招下一个侍候的法子是骟了你,给你净身”冬常侍恶狠狠地盯着大汉的脸。

大汉破口大骂:“你个老怪丑娘们,想叫老子说谁”

冬常侍怒道:“来人,把裤子拔下来省了,给我扒光,烧开水准备刷刑”

旁边一个妇人忙凑上来,悄悄说道:“这么弄就要弄死了。”冬常侍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另一头的竹帘,说道:“三个犯人中,此人最难对付,而且查了他是无家无室的人,完全了无牵挂。最没用处的一个,死了就死了”

刷刑就是用铁刷子在沸水里泡过,然后在人的身上刷下皮肉,残忍至极的一种刑法,锦衣卫用过。因为刑具很好办,所以容易被人模仿。不过只要用过刷刑,受刑的人肯定是活不成了,明代的医术没人能治好大面积损伤。

侍从们忙着准备刑具,两个禸 侍省的后生正除去犯人身上的衣物。冬雪冷冷道:“等会儿,你身上的皮和肉会被一块块刷下来喂狗,露出白骨,死无完尸。现在说出来还来得及哼哼,你不说也没关系,还有两个人肯定会招供,你算白死了。”

“哈哈”大汉大笑,笑得面部扭曲,“谁是幕后指使咱们三个就是幕后,所有事都是咱们商量着干的。招供谁无非再牵连冤枉一些人出来,有什么用jiān人当道,把持大权,你们要杀谁尽管杀,最好把全天下的人都杀光”

冬常侍冷笑道:“人要寻死,何苦要用这般生不如死的法子后面没有个厉害的主子,怎能犬养掌控你们这样的死士”

大汉道:“主使便是郭勇郭将军,不错,咱们三人就是郭将军的死士,死而无憾。”

冬常侍道:“可是郭勇已经死了,如何能指使你们”

大汉愤怒道:“郭将军是御前大将,就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害,咱们要不为他找回公道,还是人吗还要人指使吗你这老娘们小人,懂个屁”大汉咬牙切齿道:“郭将军对咱们恩重如山,xing命是他老人家给的,自然要还给他。”

他情绪错乱,已经有些疯癫了,刚刚还恼怒不已,马上又大笑,高歌而唱,“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ri要离之刺庆忌也,苍鹰击于殿上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ri是也”

夏雨在姚姬旁边俯首低声道:“这三人确是郭勇的家臣,有可能他说的是实话,并未说谎。郭勇于前ri晚上被斩首,其家眷和家臣仍住在楚王宮中,我们一时疏忽未加防范,才让他们有机可乘。其家臣从外宮过来,穿过宮禸 大道就直到夫人的寝宮所在,只要没被发现,那便一点阻挡也无。”

姚姬难堪地开口道,“彗星袭月白虹贯ri此人倒真是个士。叫个人去带话,别辱他了,给他个痛快。让他们从另外二人身上再想法子。”

“是,夫人。”

夏雨察姚姬颜sè,趁机进言道:“属下多嘴,以为此事最多止于郭节,而且牵连了郭节也不是上策。此人在余臣中名声很好,夫人要是杀他,舆情人心总是不利的。”

姚姬不动声sè,她显然没有因为生气而情绪失衡。生气归生气,现在反而有些后怕无论博弈还是权力争斗,规矩是死的,最怕就是出现这种不顾一切的人来个鱼死网破;虽然那种人很难遇到,但一颗污秽就坏整锅汤的事不是完全没有。

见好就收,韬光之术,比得意忘形盛气逼人要妥当姚姬回忆起种种经历,总算感觉到了这一点。

她微微侧首道,“传令下去,昨夜只是因灯烛不慎而失火。”

“夫人英明。”夏雨忙道。自己的见识和建议得到了承认,总是一件好事。

第三百四十二章 香艳疗伤

张宁的右腿上了夹板,有轻微骨折;右脸颧骨位置有比较严重的烫伤,包扎伤口的纱布只能用线绑在脑袋,让他看起来着实就是个伤员病号,除此之外几处皮外伤都不要紧。就算有什么隐伤也许郎中也检查不出来,他实在觉得只通过把脉来诊断人体禸 科的情况有点不可靠。

郎中说要静养,但那是不现实的。张宁在楚王府上接连应酬了许多人,朱恒等参议部的官僚过来探瞁ww.”“。荒懿患籸uguo没让他们亲眼看到,兴许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姚姬周二娘等一干人也陆续来过。

火灾的来龙去脉他也大概摸清了,确定是有人纵但没有任何实据推论出是受人指使。张宁首先是直觉怀疑建文的人出于报复;但若是有预谋的策划,纵火就显得太荒疏,对于一次重大政治反击来看更是仓促儿戏。所以在缺乏证据的猜测下,看作一次偶然事件反而更显得合理。

姚姬过来探望时,他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出于一种难言的心态,他甚至很愿意看到她这样做。但建文刚刚才到武昌不久,姚姬忽然到大殿上发难着实艹 之过急,不利于形势稳定或许纵火的事已经提醒了姚姬,一切不言自明,有些话说出来反而可能画蛇添足,索性避而不谈好。

及至下午,房里又来了个人。进来的小娘换了浅灰se 的交领袍服,张宁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原来是前天在茶厅里“邂逅”的白衣剑侍辛未。要不是因为隔得不久,张宁一下子真没认出来,这女子妆扮一变好像相貌也不同似的。前天辛未红衣长裙作夫妇人打扮,今日梳着发髻戴着方巾。

她还活着倒是有些意外,张宁便随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辛未弯腰拜了一拜,答道:“姚夫人让我来的,以后我便属于王爷了,任由您处置。姚夫人她还说”说到这里她有点吞吞吐吐的,“她说王爷喜欢的东西,她不会轻易伤害的。”

张宁笑了笑,略一琢磨便懂了姚姬的心思。她把辛未送过来,是为了隐晦地向自己表示歉意毕竟那场大火她有责任,差点把张小妹都烧死了。

他又问:“前天姚夫人没杀你,她是怎么说的”

辛未不解道:“夫人本就承诺过,只要我服侍了王爷,就饶恕我的性命的。”

“这样啊”张宁故作沉思状,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如此说也没错,虽然你不再是白衣剑侍了,但应该不会把禸 侍省的机密说出去的。”

辛未忍不住追问道:“难道姚夫人本来是骗我的,是王爷替我求了情想来也是就算姚夫人仍要杀我,也是没法子的事。”

张宁听到这里,心道难怪姚姬那么多近侍都没有犯死罪,恰恰这辛未小娘撞到了刀口上,有时候人要作死真怪不得别人。张宁刚才确实是成心诱使辛未说错话,他自己当然不会明说什么让人抓住话柄,口头上便不置可否道:“不提此事了。”如此言语,以后万一辛未又漏了嘴,她也没法表述出张宁究竟怎么说的,所谓不留话柄。

他想了想又道:“听说张小妹的近侍小荷被打了一顿,好些日子恐怕做不得活,你先替小荷照料她,可愿意”

辛未忙道:“今后王爷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张宁mǎnyi道:“如此也好,小荷那个丫头侍候人可能还行,一遇到点事就吓傻了,有事儿的时候完全指靠不上,今后有你在小妹身边我就放心了。”

辛未知道张宁为了救他的妹子命都不顾,显然是很看重小妹的,她忙应允道:“属下遵命。”

张宁点点头,又用不经意的口气道:“对了,你既然在王宮里,今后如果知道了禸 侍省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无妨。”

“是。”

等吃过晚饭,便没人来打搅张宁了。张小妹便又杵着一根拐杖跑过来,腻在这里,她已经好久没这么缠过张宁了。她伤了腿,并非昨晚从楼阁上摔下来伤着的,发生火灾后她自个在房里就受伤了;据说是被什么东西划到的,只是皮外伤,没动着筋骨。

张宁坐在床上刚翻开朱恒之前拿过来的公文卷宗,所以便没搭理她,自顾翻看东西。小妹也知趣,在桌子前面拿白纸折东西玩。兄妹俩默默呆在房间里,倒也轻松。

没多久,一个中年胖妇敲门进来,小心翼翼地对张小妹说道:“小姐伤口上敷的药该换了,先过去罢。”

小妹摇摇头道:“你把药拿过来,一会儿我自己换,我没什么大碍不用人照顾。”

这个胖妇很面生,张宁没见过,估计是临时派来照顾张小妹的。她也不敢多嘴违命,依言便把一个装着零碎物什的竹篮子提进来,又叮嘱了一句让小妹记得换药,然后走掉了事。

过得一会儿张小妹便来到张宁床边,小声说道:“哥哥,你帮我敷一下药罢。”

张宁放下手里的东西,随口问道:“伤口在哪里,小腿上”

小妹眉目低垂,悄悄道:“大腿上我当着你的面撩起裙子好难堪,还不如让哥哥帮忙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