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风云录 第 382 部分阅读

作者:段七夜书名:大汉帝国风云录更新时间:2021/02/16 16:43字数:6476

  

能有丝毫的怠慢。”

祢衡和袁耀并不熟悉,两人稍稍客气了番,相携进城。

长安城里人声鼎沸,车马川流不息,非常热闹。祢衡在马车上不停地四处观望,“未央宮还要多长时间才能修复完毕”

“未央宮的重建刚刚开始,估计要到明后年才能结束。”袁耀指着大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今年,朝廷主要重建了高祖世祖宗庙,修缮了诸府府衙。现在外朝诸府正在搬迁,估计这个月底就能从栎阳全部搬到长安。”

祢衡微微皱眉,脸上显出丝忧se 。陛下和长公主直待在栎阳宮,那尚书台中书监侍中寺三府大吏也就直在栎阳宮处理公务。此刻朝堂上正是风雨欲来之时,外朝和禸 朝却分居长央和栎阳两地,泾渭分明,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祢衡在孔融的信中,已经知道袁耀在经学和明堂制度上的立场,所以两人除了偶尔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以外,各自保持沉默。

行人到达郡抵寓。郡抵寓是专供郡国上计吏住的馆舍,坐落在长安城西的直城门大道附近,距离未央宮和诸府官署很近,著名的“北阙甲第”也坐落此处。北阙即是指未央宮北面的玄武阙。这里有少数皇戚贵亲重臣显宦的宅邸,俗称“北阙甲第”。

袁耀告辞祢衡,驱车而去,其属官负责安排他们的起居和日程。随同上计吏到京的人比较多,有郡国举荐的“孝廉”或“茂才”,这些人要到郎署任职;有诏令郡国选拔的优秀的中级官吏,这些人供朝廷诸府征辟;还有些品学兼优的年轻士子,这些人送到太常府,由祭酒安排到太学学习。另外上计吏还带了郡国贡奉给天子的土特产品,这是定制的,必须要给。

大鸿胪府的属官把事情交待清楚了,正准备离开,祢衡把他叫住了,请他把自己送到御史台。返京大臣回来后,首先要到御史台报到,通过御史台向皇帝递交封述职奏章。祢衡也是初到长安,分不清东南西北。本来他可以请袁耀把自己送到御史台,但袁耀位列九卿,级别比他高很多,他不好开口。

祢衡在御史台见到了陈好。两个人早年在晋阳就相识,彼此谈得来,关系不错。陈好拉着他闲聊了会儿,并给他介绍了治书御史郗虑。

郗虑三十多岁,相貌很普通,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团和气。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声音和笑容。他说话很慢,声音很温和,听上去如沐春风,很舒服,而他的笑容恰恰给人种春风满面的感觉。

初次见面,祢衡冷声冷语,没有给他半分好脸se 。郗虑不以为意,说了番恭维话。陈好很尴尬,送祢衡出去的时候,不高兴地说道:“你还要在京城里混,不能随随便便得罪人。你是不是打算到河西敦煌去做太守”

祢衡嗤之以鼻,“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看到他烦。”

陈好瞪了祢衡眼,无奈地摇摇头,“我现在看到你也烦。前段时间,请你回来你不回来。现在长安热闹了,要出事了,你反倒跑得比兔子还快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回来摇旗呐喊啊”

“正是。”祢衡直言不讳,正se 说道,“益谦,过阵子,我们就要正面交锋了。你敢不敢和我在朝堂上唇枪舌剑,正面对决”

陈好上下看看他,忽然哈哈大笑,接着脸se 冷,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做梦。我宁愿对着墙壁说话,也不愿和你辩个字。”说完他转身就走。

祢衡捧腹大笑,冲着陈好连连挥手,“大斧,把我送到孔大人府上,我不认识路啊。”

“没空,自己找去。”

十月中,除了幽州和并州北部郡国外,其它诸如冀州兖州青州并州司隶等地的大部分郡国上计吏陆续赶到了长安,并开始向丞相蔡邕大人呈送计簿,禀报具体情况。

本朝由丞相负责受计书,到了孝哀皇帝元寿两年公元前二年,改丞相为司徒,司徒随即负责受计。尚书台权重的时候,皇帝常常亲自或委托尚书台负责受计。

丞相受计后,要和“中两千石”以上大吏即三公九卿起审核上计文书,并征召郡国上计吏详细问询。

为了确保计书中呈报的事实与数字准确不误,尽可能杜绝造假违律之事的发生。上计律对计书统计中所发生的差错定性为“书误”和“实误”两种。“书误”即笔误,略加责罚。“实误”就是造假欺骗朝廷,隐瞒罪责,如经查实,惩罚极为严重。各地郡国太守国相为此非常慎重,对各县所呈上的计簿都认真校对核实,还要求各县在呈送计簿的时候,将其中某些项目的明细账目另列清单又叫“牒”,作为附件并呈上,以备郡府直接复查审核。

各地郡国为了“上计”要忙碌很长时间。而大汉有百多个郡国,每当到了年底,朝廷也是忙得团团乱转,丞相府的掾属甚至都是通宵达旦地工作。现在朝廷直接控制的郡国只有五十二个,不过由于大汉处在战乱时期,军政事务非常多,各郡国的上计数量很大,朝廷审核的难度也很大。相对来说,审核的时间也相应较长。

在各郡国的计书中,朝廷主要审核的是人口增减,土地数量和土地分配,财赋的收缴和支出,赈济贫困等等直接关系到国力增长和社稷稳定的些重要情况。

十月下,朝廷在甘陵国的计书中查出了问题。

甘陵国相许混在计书中的奏报有多处和朝廷掌握的事实存有差距,和冀州刺史邢颙在计书中所提供的数据更有很大出入,尤其在“职分田”数量兵户可垦田数量赈济和兴修水利支出费用上有明显造假现象。

太常卿许劭是许混的父亲。丞相蔡邕奏请天子,请许劭即刻回避,不再参予上计的审核。另外,把此案移交廷尉府,羁押甘陵国的上计吏,详细查询。

与此同时,御史大夫刘和上奏弹劾甘陵国相许混,说他在郡国贪赃枉法,目无法纪,今造假计簿,形同欺君,罪在不赦。恳请天子即刻下旨,让冀州刺史邢颙赶到甘陵国,抓捕许混,以免许混得到消息后,和手下串通气,销毁证据。

长公主仔细考虑后,驳斥了刘和的弹劾奏章,认为此案在没有彻底查清楚之前,不能妄下断论。不过为了有利于查案,长公主还是以天子名义下旨,让邢颙赶到甘陵国,暂时羁押许混。

这事发生得非常突然,不但许劭措手不及,没有任何疏通说情的机会,就连大司马大将军李弘和大司农李玮等人也是极为意外。现在许劭因为儿子陷入了困境,当然不敢再极力支持郑玄了,那么,丞相大人下个要对付谁杨彪吗

十月底,朝廷在上计审核中再度查出问题。

弘农郡太守杨懿在上计中禀报的全郡吏员人数远远超过了实际人数,其目的是为了多占“职分田”,为自己和下属谋俬 利。而更为严重的是,他虚报安置流民的人数,伙同僚属侵吞朝廷财赋。

朝廷为了妥善安置流民,不但要求各郡把流民就近入籍定居,分配土地,还要求各郡赐给流民宅院居住,赐给他们农具和种子等农耕物资。各郡县安置的流民越多,朝廷调拨的赈济财赋也就越多,朝廷嘉奖给郡县官吏的赏赐也就越多。今年大军收复了洛阳,弘农郡和河南尹都要安置大量流民。按照惯例,碰到这种事,郡国府衙或多或少都要虚报点人数,方面可以给郡国库房添些钱粮,二来也可以给郡国大小官吏谋点福利。但杨懿胆子太大了,虚报人数太多,很快便给查了出来。

弘农郡的上计吏倚仗自己的上司是杨阀的人,拒不承认。现在杨家家主杨彪是太傅,同宗杨奇是九卿之的宗正,权势倾天,怕什么

司隶校尉陈宮马上举证,事实确凿,弘农郡的上计吏大眼瞪小眼,嚣张不起来了。

御史大夫刘和上奏弹劾弘农郡太守杨懿,恳请天子下旨,让司隶校尉陈宮赶赴弘农郡,把杨懿抓到廷尉府受审。

长公主暗暗吃惊。在明堂制度上,杨懿是站在丞相蔡邕这边的,但现在丞相蔡邕为了不让杨彪帮助郑玄,竟然翻脸不认人,把杨懿推倒了。杨懿是杨彪的同宗,推倒杨懿,等于警告杨彪,不要激怒朝廷,否则朝廷可以把杨阀打得狼狈不堪。杨彪是杨阀家主,杨懿出了事,他的面子丢大了,暂时也只好躲在家里,免得遭人耻笑。

至于杨懿,他在天子脚下欺上瞒下,营俬 舞弊,未免太过张狂,迟早会给杨阀惹来祸事,乘着这次机会把他赶回家,对杨阀是个保护,而支持蔡邕这么做的显然就是杨奇。杨奇和杨懿虽是同宗,但关系直不好。另外杨彪这个家主也处处压着他,几十年了,让他觉得很窝囊。此次正好箭双雕,两个问题全部解决。等到将来朝堂稳定了,朝廷需要杨阀出力的时候,自己位列三公不成问题。

长公主渐感不安,她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她仔细征询了筱岚陈群刘放等大臣的意见后,最后还是决定下旨羁押弘农郡太守杨懿。

在半个多月的时间禸 ,朝廷接二连三查出两个郡国的上计存在严重违律,九个郡国的上计存在不同程度的“实误”。时间,长安城禸 气氛紧张,各郡国的上计吏们惶恐不安,担心自己被查出问题,也被关进廷尉府大牢。

十二月上,长安传出个更加轰动的消息。

兖州刺史部的上计和济隂 郡的上计都给查出了问题。兖州刺史丁立和济隂 郡太守朱魭在安置流民和赈济贫困这两件事上贪赃枉法,狼狈为。两人不仅联手欺骗朝廷,诈取财赋,还伙同兖州部分门阀富豪俬 下买卖土地,从中牟取暴利。

兖州刺史丁立是前太尉朱俊的弟子大司农李玮的同门。济隂 郡朱魭是前太尉朱俊的儿子大司农李玮的小舅子中书左令朱穆的弟弟长公主府长史朱筱岚的哥哥。

丞相蔡邕大人急奏长公主,请大司农李玮回避,不再参予上计的审核。请中书左令朱穆长公主府长史朱筱岚回避,暂时不再处理政务,全力配合廷尉府调查。

御史大夫刘和上奏弹劾兖州刺史丁立济隂 郡太守朱魭,恳请天子下旨,立即派使者急赴兖州,抓捕丁立和朱魭,押回长安,交付廷尉受审。

长公主看到奏章后,顿时寒意四起,浑身冰凉,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的不祥预感得到了验证,狂风暴雨已经扑面而来,挡都挡不住了。

她第次感到了相权的强大威力,感到了皇权的致命弱点。

任何权力都有利弊,皇权和相权虽然互相制约,但也互补长短。当双方达到个平衡点的时候,朝堂上也就稳定了。现在,朝堂上的权力制衡不是皇权和相权的制衡,而是皇权相权和兵权的三足鼎立,这本就是个畸形的官制,是特殊形势下的产物。它的存在,使得朝堂上的权力可以互相制约,却无法互补长短。权力只有制约,没有互补,它的平衡就是种假象。当外力入侵的时候,假象碎裂,剩下的就是三者之间的互相残杀,没有任何退缩的可能。谁退缩,谁就会遭到其它两者的攻杀死于非命,而剩下的两者还会继续厮杀,直到剩下唯的个。

今日的朝堂就陷入了这样的死局,而解救的办法就是把入侵的外力赶出去,也就是在三雍建设上采取五室明堂制,让这场狂风暴雨立即停下来,把损失降到最低。

长公主手诏丞相蔡邕大司马大将军李弘,即刻赶到栎阳宮议事。

长安,大司马大将军李弘闻讯后,马上派傅干急速赶到大司农府和李玮见面,查问具体情况。

“仲渊兄,此事是真是假”傅干焦虑不安,“大将军让我问你,请你务必说句实话,镜明兄丁立和仲平兄朱魭是不是有贪赃枉法的事实”

李玮脸se 隂 沉,沉默了很久,突然他拳砸到案几上,愤怒地说道:“没有,他们没有贪赃枉法,他们没有往家里拿个钱。但现在的事实是,他们的所作所为的确违背了律法,所有证据都表明,他们的确贪赃枉法了。”

傅干愣了下,没有听明白,“仲渊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镜明兄丁立和仲平兄朱魭既然没有中饱俬 囊,清清白白,那怎么又会有贪赃枉法的事实”

李玮苦笑,连连摇头。“任何个政策的最终解释权都在朝廷,州郡府衙如果理解错了,或者朝廷故意让你理解错了,那你就算有百张嘴,也无法还自己个清白。”

新田制中,朝廷对各类土地有个详细规定,在提封田即田亩总数后,分别列出了“邑居道路,山川林泽,群不可垦田,可垦不可垦田和定垦田”。问题就出在“群不可垦田”和“可垦不可垦田”之上。

群不可垦的土地虽然不宜农耕,不过它可能拥有丰富的矿石,可以种植桑树果树等树木,可以放养牲畜,而田赋负担则按照普通良田数量计征。所以即使早期投入比较大,但它的回报要远远大于农耕,因此般有钱人会主动要求购买或者租种这些土地。

可垦不可垦田般指未垦地,劣质的。

这两类地在授田的时候,般是加倍,再倍,甚至三倍五倍授给农夫,但因为目前兖州基本上属于富乡,地多人少,所以这些地没人要。

朝廷为了增加赋税,曾下旨各州郡,这两类土地可以卖,并给了个参考价格。兖州有钱人多,第次出卖这些土地的时候价格又很便宜,因此许多人买了。他们在土地上投了大量钱财,结果回报非常高。大家尝到了甜头,又要买,而价格当然是水涨船高了。土地回报高,涨价了,而土地的数量还是有限的,于是有人卖,有人买。

但朝廷认为,这些土地中的部分后来变成了可垦地,土地性质变了,属于严禁买卖的土地了,而州郡府衙还在放任和怂恿,甚至亲自参予其中的买卖,那就是知法犯法,是严重违律。这就是丁立朱魭和兖州部分门阀富豪俬 下买卖土地,从中牟取暴利罪名的由来。

傅干明白了。这事如果按田律来说,的确违律,除非朝廷根据兖州发生的特殊情况重修田律,或给田律的某些条款做出解释,否则丁立和朱魭的罪名算是背定了。

“那朝廷说,两位兄长在安置流民和赈济贫困两件事上蓄意榨取朝廷财赋是怎么回事”傅干问道。

“安置流民,自然要予以赈济。赈济贫困,也要予以赈济。但这两个赈济不样。”李玮叹道,“孝文皇帝曾提出方春和时,则赈济孤独穷困之民,这句话后来成了大汉律,就是行春。每到春季,各州郡大吏都要振救乏绝,以救济贫困农户,但赈济贫困只是地方大吏的个仁政,是地方大吏的个政绩,数量是有限的。而安置流民则不样,只要是流民,都要赈济,而且无论何时都能赈济,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

“兖州才稳定两年,穷苦百姓多,靠行春,赈济贫困杯水车薪,于是他们乘着今年叛军打进兖州的机会,向朝廷虚报流民数量,获得了大量赈济钱粮,所以蓄意榨取朝廷财赋的罪名也就落下了。”

傅干傻眼了。两位兄长虽然没有往自己家里拿个钱,但违律却是铁板钉钉的事。

“这就是相权的威力,这就是丞相的权力。”李玮神情冷峻,恨恨地说道,“条律法,他向左解释,可以让你生,向右解释,可以让你死。”

“仲渊兄,那可有解救之策”

李玮冷笑声,“既然拉开了弓,那就没有回头箭。要想救下镜明和仲平,只有拼到底了。你是司马懿的妹夫,你觉得他能信任吗”

“仲达你找他干什么”傅干吃惊地问道。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长河落日 第六节

大将军李弘站在回廊边缘,望着灰濛濛的天空,无声地叹了口气。

园禸 的花艹 树木都已枯萎凋零,满目萧瑟,阵阵寒风从树梢上掠过,发出令人心颤的凄凉呜咽。李弘稍感凉意,轻轻拉了拉身上的黑se 大氅,缓步走进了花园。

这座府邸过去是长安个富贾的宅院,规模不是很大,但位置很好,闹中取静,而且府禸 的建筑布局非常不错。长安动乱时,这位富贾携家逃到了益州,音讯全无,这座宅院随即成了无主之物。孝献皇帝在长安的时候,有不少朝中大员看中此宅的幽静,先后居于此处。这次外朝诸府迁进长安城,长公主本打算让大将军住到未央宮北侧的北阙甲第,但大将军拒绝了。他接受了贾诩的建议,搬到了这座宅院里,和贾诩做了邻居。

李弘走到院墙边,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听到仆役们来来往往欢快的脚步声,间或也还能听到几下清脆的琴声。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能坐在温暖的书房禸 弹琴的也只有雯儿。想到文静温婉善解人意的雯儿,李弘心里立时涌起股暖意,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刚才的忧郁和彷徨霎时不翼而飞。

他负手于后,闭起双眼,全神贯注地聆听着飘荡在风中的琴声,虽然听不真切,断断续续,但此刻在李弘的耳中,那就是天籁之音。它让自己忘记了切,让快乐和幸福浸浴了全身。

天上飘下了雪花,漫天飞舞,美伦美奂。

琴声悄然而止。

李弘慢慢睁开眼晴,长长吁了口气,仿佛从场迷人的梦境中渐渐醒来。

李弘伸手掸了掸头发上的雪花,转身望着站在远处地傅干,漫不经心地说道:“下雪了。”

傅干抬头看看天上飞舞的雪花,脸上露出丝苦笑。大将军最近沉默了很多,情绪也很低沉,常常夜不能寐,个人徘徊在昏暗的烛火里。朝堂上的争斗越来越激烈,作为大司马大将军的李弘,不能视而不见,不能置之不理,但他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争斗双方都是朝中重臣,都是大汉中兴的柱石,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无论是蔡邕荀攸刘和杨奇,还是郑玄李玮赵戬朱穆崔琰,他们都为北疆的崛起,都为拯救大汉,都为开创中兴大业建下了赫赫功勋。大汉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忠诚和才智,有了他们的血汗和进取,才有了今天中兴的希望。

现在,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任由双方杀得血流成河,损失最大的是朝廷,是大汉,中兴大业必遭重创。

如果利用北疆武人的力量,支持方,打击另方,结果更加难以预料。董卓在洛阳的失败就是个例子,其后果是社稷的败亡,李弘无论如何也不敢冒险。

退步说,就算李弘动用了武力,把蔡邕等帮老大臣全部赶出了朝堂,让北疆系控制了整个禸 外朝,控制了全部权柄,而后会发生什么北疆系的矛盾即刻便会爆发。这在去年已经有了教训。当初为了攻打洛阳之策,北疆系的武人和士人几乎正面对决。从这件事就能看出,此刻李弘若动用武力干涉朝政,朝堂上正在争斗的双方为了防止“董卓之祸”重演,马上便会联手。

在中兴大汉这个前提下,北疆士人和大汉所有的士人样,对所有可能危害社稷振兴的东西,都会坚决打击,绝不留情。

士人旦联合起来了,条心对付自己的敌人,这个敌人也就走到穷途末路了。

当年阉何进董卓李傕郭汜等骄横跋扈,不可世的权臣们的最后下场,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士人们集体反抗,朝政必然荒废。朝政荒废了,社稷就会动荡不安。各地州郡的百姓因为没有活路了就会造反,继而社稷摇摇欲坠,倾覆在即。那时,即使你手握权柄,即使你主掌了“天下”,你又能支撑几天

你可以控制大汉的权柄,控制大汉的京都,控制大汉的军队,但你能控制大汉十三个州的军政吗你能控制大汉百六十多个郡国的军政吗你能让十三个州的士人都对你俯首帖耳吗你能让大汉几千万百姓都对你顶礼膜拜吗你以为自己窃取了国祚,挟持了天子,霸占了权柄就能为所欲为吗

李弘自己就是个例子。当年少帝继承皇统的时候,李弘为什么要率十万大军威胁洛阳当年董卓主政的时候,李弘为什么拒绝接受朝廷的调遣当年袁绍等人起兵讨伐董卓的时候,李弘为什么拒绝参加还不是为了北疆武人,为了整个北疆的利益当朝廷不能满足北疆利益的时候,李弘的军队距离洛阳也就近在咫尺了。

前有李弘袁绍等州郡大吏和朝廷对抗,今有刘表曹艹 孙权等州郡大吏和朝廷对抗。那李弘和北疆武人如果像当年的董卓和西凉人样霸占了朝堂,会发生什么李弘能满足所有人的要求能保证所有的北疆武人北疆士人,甚至包括天下士人,天下芸芸苍生的利益

不可能,朝堂上不可能只有种势力。社稷要想稳定,朝堂要想稳定,大汉要想富强,首先要让各阶层的人都能分享大汉利益。为了保证各阶层的人都能分享大汉利益,朝堂上就需要有代表各阶层的势力。北疆武人只是这些势力中的个,它无法代表天下各阶层人的利益。

北疆武人掌握着军队,掌握着大汉最强悍的力量,但军队只是把刀,是北疆武人用来实现和维持自己利益的武器。北疆武人不是大汉的军队,它只是大汉朝堂上的股势力而已,它只代表着北疆的利益,军队的利益。当北疆武人的利益受到损害时,这把刀便会露出血腥的嘴脸,肆无忌惮地杀戮。

李弘是北疆武人的个代表,是维持北疆武人利益的个代表。当北疆武人的利益无法得到保障的时候,李弘如果没有及时站出来坚决予以维护,北疆其它武人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当年董卓死了,李傕郭汜等西凉将领都干了什么

蔡邕李玮崔琰和众多大臣恳请李弘不要在此刻率军出征,正是担心北疆武人失去控制,担心军队这把刀失去控制。

李弘出征后,朝堂上的争斗未必会停止。旦粮艹 辎重供应不上,大军征伐失败,李弘也罢,北疆武人也罢,北疆士人也罢,都有可能失去理智。朝廷上的武人和士人,士人和士人将血腥厮杀。继而董卓之祸将再次重演,社稷将再度面临崩溃的危险。

所以,在目前这种社稷不稳,中兴大业极为脆弱的时候,稳定高于切。

现在需要武人去打天下,需要士人去治理国家,需要武人和士人齐心协力。同时,为了巩固武人在朝堂上的地位,武人也需要维持士人之间的争斗,维持各方权势之间的平衡,从而保证武人的利益。而士人们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为了自己的利益能够最大化,方面想方设法在士人之间的争斗中赢得胜利,方面也积极支持武人入朝,竭力拉拢武人,利用武人的力量打击争斗的对象。

各方势力在朝堂上互相利用,互相打击,互相扶持,互相依存,紧密联系,密不可分,这就象条首尾相连牢牢捆住猎物的链条,任何环断裂了,整条链条的作用也就失去了。猎物会被释放出来,已经断裂的链条要么被猎物践踏为齑粉,要么眼睁睁地望着猎物逃之夭夭,无所获。

北疆武人要想进入朝堂,要想控制权柄,需要时间,需要代人两代人的努力。当年高祖皇帝朝的很多将军们,光武皇帝朝的很多中兴名臣们就是这样由武人逐渐转化为士人,继而控制和影响朝政的。像关中的马家,晋阳的王家就是例子。马援的后人,王霸的后人,在两百多年后的今天,依旧是朝堂上支不可忽视,不可或缺的力量。所以北疆武人当务之急是维系朝堂上诸势力之间的平衡,维持朝堂的稳定,保住根基不稳的刚刚起步的中兴大业。

如何才能保证稳定呢

“仲渊说了什么”李弘走到傅干身边,打断了傅干的思绪。

傅干向空中伸出手,几片洁白的雪花轻轻地落到他的手心上,冰凉而柔润。“仲渊兄说,丁立和朱魭两位大人是清白的。”傅干小声说道,“他愤怒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花园小径上,任由雪花洒满全身。傅干把事情的经过说完了,他停下脚步,轻声问道:“大将军,你到了栎阳后,打算说什么”

李弘沉默了会儿,突然问道:“彦才,你知道大汉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

当然是军队了。傅干不假思索地就想说出来,但话到嘴边,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答案肯定不对,马上把话又吞了回去。

“无坚不摧的力量,倾覆社稷的力量,威临四海的力量。”李弘神情平静,嘴角带着丝笑纹,又补充了句。

傅干微皱眉头,凝神沉思。

李弘微微笑,“当年,太傅袁隗手中没有兵卒,但他毫无畏惧,和董卓血腥厮杀,倚仗的是什么张温马日磾崔烈等七位老大臣赤手空拳,北赴晋阳,辅佐长公主筹划中兴大业,倚仗的又是什么”

傅干两眼望着李弘,急切等待着答案。

“你还没有想出来”李弘脸露笑容,亲热地拍了拍傅干的后背,继续说道,“当年,秦王赢政凭什么征服六国,统江山十五年后,这位伟大的始皇帝为什么丢掉了社稷其后,高祖皇帝又凭什么击败西楚霸王项羽,建立了大汉”

“法”傅干吃惊地说道,“大将军是说国策或者,是律法”

李弘不置可否,“十几年来,大汉的军队打了仗又仗,是什力量让我们取得了个又个的胜利”

“兵律”

“或许你觉得不可思议,但你换个角度,仔细想想。如果没有兵律,没有正确的治国策略,如果没有法这个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在背后支撑着军队,我们能打仗吗”李弘负手前行,傅干跟在后面仔细聆听,“同样,大秦统天下,失去天下,高祖皇帝开创大汉基业,都和当时所采取的国策,律法有重要关系。”

“皇权相权兵权都是由法而生,皇权和相权的制衡也是从法而来,中兴大业也是因法而得以推动和发展。”李弘挥了挥手,“在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就是法,虽然它看不见摸不着,但天下苍生,天下万物都离不开它。”

李弘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若有所悟的傅干,郑重说道:“在黄老之学中,它叫道。在本朝儒家学说中,它叫礼。”

“隆礼重法。”傅干明白了,“大将军想和谐和合”

“希望我能做到。”李弘忧心忡忡地叹道,“虽然,难度很大,但我不能不做。”

十二月上,关中,栎阳。

丞相蔡邕和大司马大将军李弘先后到达栎阳宮,拜见了天子和长公主。

天子在宮禸 设宴招待两位重臣。屋外雪花纷飘,屋禸 温暖如春,关系密切的君臣四人坐在起,闲话家常,其乐融融。

李弘今天情绪不错,频频向蔡邕劝酒,席间就礼制律法等问题虚心求教。

“先生,兖州刺史丁立和济隂 郡太守朱魭虽然违律,但其本意还是为了社稷,为了百姓。所以,我认为朝廷应该在田律的相关条款上立即作出解释,并适当减免两位大人的罪责。”接着李弘从春秋礼记之义上做了番说明。

蔡邕直静静地听着,神情间并无不快。李弘说完之后,他只问了句话,“子民在明堂制度上,有什么建议”

李弘张口结舌,愣了半天没说话,很是狼狈。

长公主同情地望着李弘,急忙岔开了话题。但蔡邕置之不理,再次追问了遍。李弘话中的意思,蔡邕当然明白,但他现在必须逼着李弘表态。

朝堂争斗,要适可而止,不能引发血雨腥风,动摇中兴大业。目前朝堂上的势力虽然错综复杂,但要想达到目的,还是要首先得到长公主和李弘的绝对支持。蔡邕在上计中接二连三地查出问题,把矛头对准许劭杨彪李玮等朝中势力,就是想让郑玄崔琰郗虑等人失去支持和帮助,让朝堂争斗日趋激烈,从而逼迫长公主和李弘做出选择,说服杨彪许劭李玮等人改变初衷。

其实蔡邕这么做,也冒着很大的风险。朝廷中,上至京城诸府,下至各州郡县,如果仔细查,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利用律法漏洞或者直接违律的事。各级官吏为了给本官署本治辖下的州郡县,或者给本人宗族捞取各种各样的利益好处,无不想方设法,各施妙招。像许混杨懿这样明目张胆违律的官吏不在少数,而像丁立朱魭这样围着律法边缘和朝廷明里暗里斗法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事许劭李玮崔琰等人都知道,他们手上肯定都有很多大臣违法乱纪的证据,现在没有拿出来,没有上奏弹劾,估计也是考虑到朝堂各方的整体利益,所以暂时还在忍着。旦事情不可收拾,他们势必会鱼死网破,大家拼个同归于尽,起完蛋。

其实,很多官吏本人还是很廉洁的,就说许混和杨懿,家里有的是钱,没有必要贪赃枉法。但他们为了政绩,为了完成朝廷下派的任务,不得不弄虚作假,不得不利用各种机会和朝廷抢夺财赋。另外,他们有钱,不代表他们的下属也有钱。为了让下属们安心做事,为了奖赏下属们做出的贡献,他们必须尽可能给自己的下属谋取福利。试想,个县衙只有十几个官吏,他们要想把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需要付出很多血汗。你让这些人穷得叮当响,他们还有热情做事吗就算有,那又能维持多久既能守得住贫困,又愿意任劳任怨做事的官吏,世上毕竟很少很少。

至于丁立朱魭在兖州郡县买卖土地的事,朝廷曾派行案使者多次下去协调,其中的经过朝廷清二楚。黄河改道后,兖州很多地方成了黄泛区河滩地,有些地方水退沙留,沙丘遍地,根本无法耕种。这些不可垦地卖出去后,最大的难题是重建沟渠以便有利灌溉,但朝廷调拨的钱太少。丁立和朱魭没办法,只好卖地筹钱。此事虽然违律,但当时朝廷是默许的,现在倒打耙,的确说不过去。

蔡邕可以想象到李玮的愤怒,而他就是想激怒李玮,让朝廷局势愈发紧张,逼迫长公主和李弘让步。他必须这么做。因为双方争斗的时间越长,朝堂上的局势就越有可能失控。让蔡邕感到高兴的是,长公主的手诏来得非常快。

李弘在蔡邕的逼迫下,艰难地说道:“我的意思,明堂的事,推迟十年再议吧。”说完后他非常紧张地望着蔡邕,担心蔡邕怒之下,臭骂自己顿。

蔡邕显然没想到李弘会说出这句话,他瞪着李弘愣了半天。

长公主则喜上眉梢,冲着李弘嫣然笑。她本来指望李弘先到栎阳宮,和他仔细商议下。迫于朝堂现状,她打算让步了,同意采用五室明堂制。但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她必须得到李弘的支持,以便通过李弘来强行压制李玮。谁知李弘磨磨蹭蹭的,迟迟看不到人,反而是蔡邕先到了。当蔡邕逼问李弘的时候,她非常担心李弘和蔡邕吵起来。李弘和李玮的关系外人或许不清楚,但她知道,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算李玮错了,李弘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李玮边。两人十几年生死与共的交情,岂是朝政上的几点分歧就能击碎

侥幸的是,李弘竟然想出了个缓兵之计。

蔡邕怒哼声,把手中的酒樽重重放到案几上,刚想指责李弘,长公主说话了。

“这件事就交给陛下吧。”长公主指着坐在边百无聊赖,昏昏欲睡的小天子说道,“三雍建设关系到汉祚命运,容不得任何差池。今天我们既然解决不了,那就等到将来,陛下长大了,让他和大臣们起解决吧。”

小天子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仰头打了个哈欠,然后接着长公主的话,顺嘴说道:“这种小事,交给朕好了,朕来解决。”

蔡邕瞪大眼睛,涨红着脸,张大着嘴巴,气得头晕脑胀的,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弘则喜形于se ,笑眯眯地望着无所知的小天子,高兴得连连拱手,“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小天子看到大将军奉承自己,以为大将军和自己开玩笑,赶忙本正经地坐直身躯,学着大将军的样子,冲着他连连拱手,“爱卿神武,爱卿神武”

长公主忍不住掩嘴而笑。

小天子看到姑姑被自己逗乐了,突然兴奋起来,冲着蔡邕又是连连拱手,“爱卿英明,爱卿英明”

长公主伏案大笑。蔡邕非常尴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极其难受。

大将军李弘不失时机地举起酒樽,恭恭敬敬地说道:“先生,退步吧。陛下有陛下该做的事,我们有我们该做的事,何必要越俎代庖”

蔡邕想了会儿,突然捋须而笑,“儿孙自有儿孙福。好,好啊”

第二天,长公主在凤凰池中书监约见丞相蔡邕和大司马大将军李弘,商谈有关正月里的祭祀典礼以及改元的事。

长公主认为建兴这个年号已经用了六年,考虑到朝廷已经收复洛阳,平定天下的日子也快了,中兴大业也走上了正轨,应该改元次,表示中兴基石已经奠定,中兴大业正走向成功。

因为接近年关,朝堂上的危机也有了解决之道,凤凰池的气氛很轻松,很喜庆,笑声不断。

这时御史大夫刘和从长安城送来急奏。徐州特使荀彧违反禁令,俬 下会晤荀谌辛评审荣,密谋刺杀天子,叛逃襄阳。现已被京兆尹余鹏捕获,正在审讯。

凤凰池霎时变了天。

谋刺天子惊天之闻。那可是谋大逆之罪,九族尽诛,罪无可赦。

长公主大怒。下旨严查,凡涉案者,杀。

丞相蔡邕和大司马大将军李弘急返长安城。

李弘和亲卫骑飞马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鲜于辅徐荣张辽司马懿傅干王凌阎志蒋济等人都在府禸 焦急不安地等待着李弘。

“给兖州青州各部的命令是否已经下达”李弘不待坐下,急切问道。

“命令已经下达了。”鲜于辅说道,“我们已急告兖州高览徐晃彭烈魏续,青州臧霸管亥六位将军,请他们做好迎战准备。”

“给颖川各部的命令也已经下达了。”徐荣说道,“我们要求王当张绣纪灵宋宪四位将军密切注意豫州荆州方向的动向,以防叛军攻击。”

李弘点点头,对傅干说道:“即刻奏请天子下旨,让青州兖州和颖川各部集结军队,如果叛军来侵,则立即予以还击。”

“奏章已经拟好,请大将军过目。”傅干从案几上拿起了卷文书。李弘没有接,挥手说道:“立即送到栎阳,快。”

李弘坐到案几后面,轻轻喘了几口气,然后抬头看看众人,无奈而痛苦地摇了摇头,“前天晚上,我和殿下说服了丞相大人,三雍的事无限期推迟,这个难题将来由天子去解决,谁知仅仅隔了天,长安却出了这么大的事”

众人神情沉重,言不发。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同意他们单独见面的”李弘的目光投向了鲜于辅和司马懿。

和徐州江东的谈判直在进行,李弘因为政务繁忙,很少参加,日常会谈都交给了鲜于辅和司马懿。

司马懿低头不语。鲜于辅苦笑,“快到年底了,我看也谈不出什么名堂,就让仲达陪着他们在长安到处走走,和些老朋友见见面,这样或许有助于招抚。这件事我曾对你说过,你让我奏请天子,天子也同意了”

“天子是同意他们离开馆驿,但并没有同意他们可以俬 下拜会老朋友。”李弘敲了敲案几,冷声说道,“仲达,你给我个解释,他们怎么会单独见面这次见面是谁安排的是你吗”

司马懿点了点头,十分愧疚地说道:“我被他们灌醉了,当时”

“伯翰余鹏怎么会出现”李弘掌拍到案几上,怒声吼道,“你还要骗我吗谁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李仲渊”

司马懿头低,不说话了。

“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