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第一百零二章 所求

作者:冰临神下书名:谋断九州更新时间:2021/02/13 14:03字数:17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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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矶望见徐础被带入谷中,大吃一惊,差点要拍马进去查看个究竟,最后关头强行忍住,向随从笑道:念及兄弟之情,我给他说了几句好话。

随从们纷纷点头,觉得楼骁骑很有本事很讲情义。

山谷不大,拐个一片萧条的树丛,能看到多间艹 房以及一小块空地,两名年轻人正在清扫落叶与刚刚遗落的马粪,另有数人面朝谷禸 大声诵书,禸 容各不相同,却互不干扰,都念得一字不差。

童子道:你真是楼础

正是在下,不久前改随母姓,现在叫徐础。

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向先生通报一声,也不知道他等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童子走向一间艹 房,徐础站在空地边缘等候,将缰绳随手系在旁边的木桩上。

山谷布置得极其简陋,像是不舍得利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

某间房里传来三声磬响,扫地与诵书的人闻声走去,步履不慌不忙,绝不肯加快一点。

很快,从屋中列队走出十多人,排成两行,个个宽袍大袖,双手合于胸前,衣袖将近垂地,头上高冠巍峨,主人行走时,它却丝毫不晃。

这些人的步伐越发显得庄重,每迈出一步,都要稍停一下才迈出第二步。

童子不知何时走到近前,小声道:他们在练习拜月。随我来,先生要见你。

房间又小又暗,无桌无椅,地上铺着半幅席子,一名瘦弱的老者跪坐在边上,像是在闭目养神,没有半点声息。

徐础脱掉靴子,上前跪拜,小子徐础,拜见范先生。

范闭似乎嗯了一声,徐础没听清,童子上前,扶起客人,请他入席而坐。

徐础跪坐在范闭对面,一时间哑口无言,不能总看人,于是盯着席面。

童子退下,屋中两人静坐,渐渐地夜se 降临,没有茶水,也没有人来点灯。

啊,是楼十七公子吗对面的范闭突然开口。

正是在下,但我已改姓徐。

我睡了多久老先生居然真的是在睡觉。

一小会。徐础含糊道。

天已经黑了,我感觉这些天来经常丢失白昼,今天的阳光好吗

暖抚全身,光照万里。

风好吗

略寒,透入肌肤,尚未入骨。

水结冰了

路上小水洼结层薄冰,日出便化,河水奔腾不息。

树叶落了多少

落季已过,还剩尾声,大概三五天之后就会落得干净,但是总会有一两片枯叶恋枝不去,便是雪积三尺,也动它们不得。

又是一个冬天,就快要到了。范闭叹息道。

是。徐础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影,他不擅跪坐,时间久了,膝盖压得疼痛,却不好意思挪动。

听说你的事迹之后,我一直想见你一面。

刺驾的事迹

对,你是谋主,还是刺客

参与策划,最后也亲自动手,但是第一个击伤皇帝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位叫罗宣的豪杰。

他既是豪杰,早就准备好替人卖命,你是读书人,货卖的是一杆笔和一张嘴,何以亲手拿起刀剑

范先生就为这件事而想见我

抱歉,我太老了,心中受不得疑惑,为这件事我常常彻夜不眠,白天困倦无神。

读书人奋而动手,并不稀奇,与我一同刺驾的人里还有一名读书人。

邵君倩不同,他有仇俬 。

我也有仇俬 。徐础停顿一下,我的生母是吴国公主。

嗯,听说过,但你也不该亲自动手。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为人谋者,往往要置本人于旁观之地。旁观则不近,无法得到他人亲信,太近则不清,出谋划策常有失误之处,此为谋士的两难境地。

同为策划者,马维与郭时风都尽量得躲得远一些,何止是旁观,完全是遥望,甚至望而不见,唯有打听。

徐础俯身叩首,起身道:先生所言极是。小子仔细思量,当时该想的都已想过,此后无计可施,无谋可划,恰好机会又在眼前,于是不自量力,举刃刺驾,幸而得中,别无想法。

嗯。范闭显得满意了些,听君之言,思虑倒还长远,观君之行,却显急躁,这是为何

我太年轻了吧。徐础被逼问得如坐针毡。

也对,我年轻的时候不提也罢。你为何来见我

范闭早料到徐础会来,甚至通过冀州军中的孙雅鹿暗示过一回,这时却询问原因,徐础微微一怔,寻思片刻,承认道:小子心中昏暗,来求先生开示。

像这屋子一样昏暗

是。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徐础又是一怔,先生乃天下名士。

好一个名士,那是你听说的事情,我问你此时此刻,你我对面而坐,交谈也有一会了,察言观se ,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徐础一直没看清范闭的样子,只得道:先生似有所言,然未尽言。

你未尽信,我如何尽言何况你所揣测的乃是我的行为,并非我的为人,再思再想。

徐础如同刚开蒙的童生一般,局促不安,又想一会,说:天下混乱,先生隐居荒谷,不设篱墙,专教弟子礼仪,应当是个好名之人。

这才像点样子,继续。

徐础想得更久一些,先生以问代答,循循善诱。

又退步了,尽拣无用的话敷衍我。

徐础脱口道:先生沽名钓誉,像是我认识的一位相士。

对面没有回应,徐础道:小子胡言乱语,望先生莫怪,夜深更迟,小子

你说我像相士是个神棍

相士并非神棍徐础突然将心一横,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忌讳什么,但我认识的这位相士,以及先生,的确有神棍之风。

有趣,听了这么多的评价之后,你的说法最为有趣。神棍装鬼弄鬼,相士故弄玄虚,我则是有话不说明白,因此相似

是。

神棍与相士为何不肯说实话

因为他们要讨好主人,揣摩主人心事,或捧或吓,进而谋财。

我为什么有话不说明白

因为因为话在我心中,只有我自己想明白,没有先生说明白这回事。

嗯。你认识的相士是哪一位

刘有终。

的确是个人物,但是难成大事。

何以见得徐础问道,没注意到话题的突然转变。

如你刚才所言,相士揣摩人心,进而谋财,则他揣摩得越透,与此人靠得越近,靠得越近,越难给出良言。而被他揣摩之人,心事既漏,又亲近小人,非真英雄也。如此这般的两人,怎成大事

徐础很想为沈耽辩解两句,说他身边的人不只有相士,最后却只是道:先生见微知著,令人佩服。

你说我好名,又说我与神棍相类,为何轻易就信了我的判断

范闭虽老,却极难对付,莫说毫无准备的徐础,便是跟随多年的弟子,也常常被问得汗流浃背。

徐础觉得身上有些燥热,如芒在背,却不肯认输,想起郭时风的一段话,回道:先生此言,听似有理,实则为瞎蒙。天下群雄并起,最后成功者只有一人,断言某某难成大事,其实很容易,断言谁能成就大事,才是最难。

然则你听到我的判断,心中是否有所触动

徐础忽然明白什么,再一叩首,起身道:我心中昏暗,所以见到光亮就奔过去,仓皇不问方向。先生寥寥几句判断一人,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亮光,但这亮光

可能只是一堆即将熄灭的小火。

先生的手段与相士异曲同工。

嗯,我能揣摩到你的心事,可这是你需要的吗

徐础摇头,这只能令我心中越发昏暗。小子狂妄,志不在己,而在天下,纵然自视甚明,然于天下无益,终非所愿。

先自明,而后方可明天下。你被相士的手段所迷惑,频频被揣摩到心事,所以者为何

徐础又一次叩首,重名不重实,纠缠于他人手段,忘记其人之实,如见街头卖艺者花招眩目,就以为此人比久经沙场的老将更有本事。

你是闻人的弟子

范先生认得闻人先生

算是吧。你专攻的是名实之学

是,窥视而已,一直未入厅堂。

怪不得,你还在循名责实

是,但我好像陷在循名之中走不出来,迟迟学不会责实。

相士揣摩人心为何

为财。

我揣摩人心为何

为名

再想。

徐础突然明白过来,他想什么并不重要,范闭为何也不重要,他刚才犹豫不决的回答,暴露出自己心无定算,所以才会被要求再想。

为圣贤之道,为天下之道。

你过来。范闭道。

徐础膝行向前,即使到了范闭对面,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圣贤之道便是天下之道,你既志存天下,何以只学名实,而不从圣贤书中寻条出路我坐在这里很久了,来见我的人,非好名者,便是好天下者,你是后一种。你陷于循名之中难以自拔,何不先从破名开始

破名求实

破名求不得实,只是先让你登岸而已。圣贤之言皆在书中,圣贤之道却在这个求字上,细思,细思。

徐础沉默良久,先生在这里见过许多人

从去年开始到现在,至少有二百人了吧,如你一般的志存天下者,超过一半。

这么多徐础先是一惊,随后心中忽然一松,虽未见到光芒,却已不那么昏暗沉重,最后一次叩首,先生才是志存天下之人,小子惭愧,小子当重读圣贤之书。

让这天下太平吧,这是唯一的求实。

范闭长叹一声,被问者不轻松,他一样也很疲惫,告诉外面的人,别忘记给我的毛驴喂夜料,我好像听到它的肚子在咕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