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第十七章 故人
作者:冰临神下书名:谋断九州更新时间:2021/02/13 13:58字数: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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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释端回来,没再追问下去,正式行礼,楼础起身还礼,周律也站起来,跟着作揖,脸上堆笑,心中如释重负。
张释端道:尊客造访,在下招待不周,言语若有冲撞之处,万望楼公子海涵,请到别室一叙,共饮佳酿,重论短长。
张释端身为广陵王世子,向一名无官无爵的布衣自称在下,算是十分客气,甚至有礼贤下士的意味。
既然来了,总不能说走就走,楼础拱手道:客顺主便。
周律笑道:大家喝个痛快,从今以后就是朋友了。
张释端向周律道:周公子我就不留了,恕不远送。
啊我周律真是害怕这名少年世子,红着脸,讪讪地离去,不用送,我认得路,车夫在外面等我。
有周律在,这顿酒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所以楼础也不替他说话。
张释端亲自引路,带着客人来到另一间禅房里,长长的一间屋子,两边摆满矮榻,能容纳数十人同时参禅,此刻无人使用,在两张榻上已经摆好几案酒食,隔着过道相对。
两人相请入座,楼础扭头看一眼禅房中间树立的一座屏风,屏风将禅房一分为二,一边烛光明亮,另一边暗淡无光,不知是何用意。
两名小厮侍立榻边斟酒,另有两名仆人守在门口,随时添酒上菜。
两人客客气气地喝了几杯,品尝菜肴,酒是好酒,菜就比较寡淡,全是素菜,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眼看天se 越来越黑,张释端命几名仆人退下,开口道:楼公子,请恕我扫兴,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问。
楼础觉得有问有答比一桌酒菜有趣多了,一点不以为扫兴,请说。
你写用民以时,是真想针砭时弊,还是偶然撞上这个题目,老实说,这个题目可不新,若非放在当下,其实了无新意。
楼础微笑道:这很重要吗那只是一篇文字,阅者寥寥,便有针砭之意,也刺不中目标。
目标是皇帝吗张释端也笑了,我倒真有这个想法,要将文章整理之后,请陛下亲自阅览。
世子这是在置我于死地。
骆御史的事情你也听说了
楼础点点头,他何止听说,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
张释端轻叹一声,骆御史死得冤枉,可这怪不得陛下,全是那几名佞臣使坏,借陛下的刀,杀自家的仇人
佞臣
无需隐讳,陛下身边有三大佞臣,早已是天下皆知,楼公子不会没听说过:一位是黄门侍郎邵君倩,仗着有几分文采,常为陛下拟写诏书,最爱无事生非,楼公子以为的急,其实一多半来自此人的主意;一位是值殿左司马皇甫阶,这个人最坏,每每引诱陛下纵情声se ,挑拨君臣之谊,骆御史之死,他出力最多;还有一位
张释端闭嘴,楼础道:咱们连当今天子的错都挑了,还有什么人说不得
这最后一位就是楼公子的兄长,中军将军楼硬,令兄可谓是帮腔的好手,有名的墙头艹 顺风倒,陛下犯错,他不进谏也就算了,反而腆颜迎合,令陛下错上加错。
世子觉得陛下可以被劝服
当然,陛下神明英武,万世无一,正如楼公子所言,陛下所作的一切并非无用滥用,只是有些艹 之过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陛下从善如流,只要言之有理,无不遵从。
张释端眼中的皇帝,与楼础以及绝大多数人截然不同。
我那篇文章,说不服陛下。楼础道。
呵呵,单凭一篇文章当然不够,但是你提供了一个思路,仔细雕琢一下,由合适的人上书,此事必成。
楼础一直以为自己与马维的刺驾计划异想天开,没想到还有更匪意所思的主意,盯着对面的少年看了一会,合适的人是世子吗
唉,我倒是愿意,可陛下不拿我当回事,总以为我还是小孩子,我若上书,陛下第一不信是我的手笔,第二不会认真看待。没有事情能瞒过陛下,真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楼公子也不行,你连学士都不是
而且我是禁锢之身。
禁锢张释端对这个词很陌生。
我的生母原是吴国人,先帝定下规矩,五国士子终身禁锢,不得为官,部分人禁锢三世,我在这部分人之列。
张释端长长地哦了一声,随母连坐,这种事我还真没听说过。
吴人想必是惹得先帝大怒,才有这样的重罚。
张释端点头,吴人总想造反,迄今都不老实,先帝在的时候,他们曾经多次策划刺驾,天理昭昭,没让他们成功,只可惜连累了楼公子这样的贤才。
说到刺驾,楼础心跳略有加快,笑而不语,但是确定一件事,张释端对父亲广陵王的隂 谋一无所知,对皇帝忠诚无二。
你是大将军之子,禁锢的事情总有办法解决。我若能找到一位合适的人,楼公子愿意帮忙,再写一篇文章吗
楼础思忖片刻,不想给予对方幻想,于是道:我不认为自己的文章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说动陛下改弦更张。
我可以找人雕琢你的文章,让它更有说服力。
楼础还是摇头,张释端不解其意,还有些着急,离席下地,穿鞋站立道:楼公子虽遭禁锢,仍是天成子民,怎可知而不言
屋中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张释端笑而改口:我嘴笨,换个人来说服你。
楼础扭头看去,惊讶地发现屏风后面不知何时多出几个人,人影绰绰,虽不清晰,但能看出应该都是女子。
楼础也离席下地,拱手道:不知世子有女眷在此,楼某
大丈夫心怀壮志,还怕几名女流之辈吗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楼础尴尬不已,挺身道:不畏男女,但畏人言,便是世子与诸位,也该稍加留意。
屏风禸 外同时响起笑声,另一名女子道:我们不怕人言,人言怕我们。
张释端侧身道:我来介绍,这位是大将军之子,楼础楼公子。这边第一位便是陛下的亲姐姐,洛阳长公主。
楼础吃了一惊,皇帝对这位长公主极为看重,登基之后不久,将她的称号改为洛阳,据外面的传言,长公主颇有干政之举,马维所谓牝鸡司晨,指的就是这种事。
布衣楼础,拜见长公主。过道狭窄,身边又站着张释端,楼础干脆不跪,只是拱手作揖。
屏风后又传来窃笑声,长公主道:我虽是女流,但是比你们年长得多,有我监护,楼公子当可不畏人言了吧
楼某惶恐,若知长公主在此,断不敢登门。
这个人有些迂腐啊,还有些胆小怕事,我觉得他不是咱们要找的人。长公主不客气地说,只将声音稍稍降低。
楼础巴不得被撵走。
屏风后面小声议论,张释端暂停介绍,小声道:楼公子大可不必拘礼,屏风后面的人都是陛下至亲,她们说的话,陛下没有不听从的。
楼础正考虑要不要直接摆明态度,反对女子过问政事,屏风后面的长公主道:五弟,你先退下。
咦张释端大惑不解。
咱们都退下,你七姐要单独向楼公子说几句。
五弟七姐,楼础对这些皇亲之间的排行完全搞不懂。
张释端笑道:七姐出马,必定成功。楼公子,这回我不用传话了,看你们二人谁能说服谁。
楼础恍然,原来这位七姐就是张释端此前频频前去咨询的人,不由得有些好奇,没再废话,留在了原地。
屏风后面人影消散,张释端也退出房间,楼础站立不动,突然想起还没人给他们介绍,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屏风后面烛光微弱,初时并无人影,待她走近之后,才显出极淡的一团影子。
十七哥好久不见。
楼础一愣,极少有人称他十七哥,即使是家中亲兄弟也不用这个称呼,何况对方还是一名他不认识的皇族女眷。
不敢,阁下是楼础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称阁下。
对面笑了一声,在下姓张,先帝赐号欢颜郡主,十七哥记起了吗
恕楼某眼拙楼础还是没想起来,对方既是郡主,必是王女,可他连人都没看到,称不上眼拙。
难怪,那时我与十七哥都还年幼。十三年前,我随母亲进京,新宅诸般不全,暂寓姨母家中,游赏花园时,与几位哥哥见过数面。
楼础终于有了印象,兰家显赫,除皇太后大将军夫人之外,还出了一位湘东王妃,当年王妃进京,在大将军府里住过几个月。
一个小女孩儿的形象浮现在楼础眼前,他脱口道:你是蛮丫头
哥哥们都这样叫我吗想必是因为我从南方而来,爱爬树,爱捉虫吧。
楼础忙道:小时候乱叫的,原来你现在是欢颜郡主了。
先帝见我总笑,赐我这么一个名号。说到正事,十七哥的用民以时真是说到了当下之急。
小时候只是见过面而已,没怎么打过交道,楼础对欢颜郡主并无亲近之情,于是拱手道:一番空谈,陛下自有主意,绝不会被一篇文章所改变。
单只是一篇文章当然不成,若是再加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呢
我不明白郡主的意思。
陛下并不总是正确,但有一句话我认为陛下说得很对:一个人只从故纸堆里找依据,平时所接触者不是高官就是贵戚,却自诩天下形势了然于胸,大言不惭要为民请命,岂不可笑楼公子有一招见微知著,何不再学一招眼见为实
楼础惊讶地发现,郡主的话很有道理,自己竟然真的快要被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