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儿 第 74 部分阅读

作者:绳绳兮仙游书名:明朝那些事儿更新时间:2021/02/06 01:14字数:6840

  

他yi定曾算过票数,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才提议投票,因为yi旦投票不成,事情就会推给皇帝,可是皇帝不会管事,自然就会推给禸 阁,而禸 阁,是高拱说了算。

于是yi圈绕回来,还是绕到了高拱的手上,这就是传说中的乾坤挪移。

既然大臣解决不了,封贡互市的决定权便回到了禸 阁,李春芳可以忽略不计,高拱和张居正本来就是幕后主谋,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隆庆五年1571,边境市场正式开放,各地客商陆续赶到这里,开展贸易活动,yi个伟大的奇迹就此出现,自朱元璋起,折腾了两百多年的明蒙战争终于落下帷幕,此后近百年中,双方再未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和平终究还是实现了,这是高拱立下的不朽功勋。

第七章 死斗

决裂

潘季驯c殷正茂和王崇古的任用,证明了高拱是yi个无比卓越的优秀政治家,在他的统领下,大明王朝开始重新焕发生机活力,而他的声名也随之达到了最高峰。

然而就在那光辉灿烂的顶点,yi个隂 影却已悄然出现,出现在他的背后。

张居正并不是个老实人,他或许是个好人,却绝不老实,对于高拱同志,他yi直都是有看法的:

论资历,高拱比他早来三年,论职务,高拱从翰林院的科员干起直到副部长c部长c大学士,几十年辛辛苦苦熬出来的,劳苦功高,而他却是从yi个从五品副厅级干部被直接提拔为大学士,属于走后门的关系户,论能力,高拱可谓是不世出之奇才,能够善断,相对而言,他还只是个愣头青。

所以无论从哪yi方面看,张居正都只能乖乖当小弟,而yi直以来他也是这样做的,凡事唯高拱是从,遇到大事总是请示再请示,十分尊重领导。

可问题在于,高拱并不满足于当老大,他还要当爹,他要所有的人都听命于他,服从他的指挥,谁要不听话,是要被打屁股的。

刚开始的时候,张居正也没啥意见,毕竟高拱是老同志,耍耍威风似乎也没什么,但很快他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当他亲眼看到那个被打屁股的人时。

这位倒了霉的仁兄就是殷士儋,关于此人,那真是说来话长。

嘉靖二十六年1547,殷士儋和张居正同期毕业,由于成绩优秀,被选为庶吉士,之后又被调入裕王府,担任裕王的讲官。

既有翰林的背景,又是太子的班底,官运也不错,隆庆二年1568还当上了礼部尚书,但奇怪的是,他偏偏就是入不了阁。

在明代,这实在是个要命的问题,记得我当年小学时曾被任命为卫生委员,现在想来,那是我担任过的最高职务,虽说唯yi的好处就是每天多扫yi次地,却实在让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为什么呢

因为卫生委员是班委成员。

要知道,各科科代表虽说平时管收作业,实在是威风八面特别是对我这种不爱交作业的人,但他们不是班委成员,老师召集开会的时候,他们是没有资格去的,也得不到老师的最高指示。

卫生委员就不同了,虽然每日灰头土脸,但每当听到老师召唤时,将手中的扫把yi挥,高傲地看yi眼收作业的课代表,开会去也

那是相当的牛。

相信你已经明白了,课代表就是各部部长,班委就是禸 阁,老师就是

扫地的强过收本子的,就是这个道理。

殷士儋讨厌收作业,他想去扫地,但他始终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而根正苗红的殷部长入不了阁,说到底,还得怪他的那张嘴。

在这个世界上,同样yi件事,不同的说法有截然不同的效果,比如yi个胖子,体重yi百公斤,如果你硬要说人家体重0.1吨,被人打残了我也不同情你。

殷士儋大致就是这么yi个人,他是历城今山东济南人,算是个地道的山东大汉,平时说话总是直来直去,当年给裕王当讲官时经常严辞厉se ,搞得大家都坐立不安,所以后来裕王登基,对这位前老师也没什么好感。

其实皇帝怎么想还无所谓,关键是高拱不喜欢他。

这很正常,高拱要听话的人,而殷士儋明显不符合此条件。

所以入阁的事情拖了好几年,人员进进出出,就是没他的份,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到了隆庆四年1570十yi月,这位收作业的仁兄竟然拿到了扫把入阁了。

这自然不是高拱偶发善心,实在是殷部长个人奋斗的结果,既然高拱不靠谱,皇帝也不能指望,那就只剩下了yi条路太监。

殷士儋yi咬牙,走了太监的门路,终于得偿所愿,对此高拱也只能望洋兴叹,毕竟他也是靠太监起家的。

但老j巨滑的高学士自然不会就此了结:不能挡你进来,那就赶你出去为了及早解决这个不听话的下属,他找来了自己的心腹,都给事中韩楫。

几天之后,在韩楫的指示下,言官们开始发动攻击,殷士儋同志的老底被翻了个遍,从上学到找老婆,但凡能找到的都拿来骂,搞得他十分狼狈。

高拱得意了,这样下去没多久,殷士儋只能yi走了之,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但他也忽略了十分重要的yi点殷士儋的脾气。

于是yi场意外就此发生。

事情从yi次会议开始,本来禸 阁开会只有大学士参加,但有时也邀请言官们到场,偏偏这yi次,来的正是韩楫。

殷士儋不喜欢高拱,本打算打声招呼就走人,yi看韩楫来了,顿时精神焕发,快步走上前去,说了这样yi句话:

“听说韩科长韩楫是六科都给事中,明代称为科长对我有意见,有意见不要紧,不要被小人利用就好”

高拱就在现场。

殷学士的这句话只要不是火星人,想必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加上在场的人又多,于是高拱的脸面也盖不住了。

“成何体统”

好你肯蹦出来就好

孙子当够了,殷士儋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了yi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高拱陈大人指陈以勤是你赶走的,赵大人指赵贞吉是你赶走的,李大人指李春芳也是你赶走的,现在你看我不顺眼,又想赶我走首辅的位置是你家的不成”

高拱当时就懵了,他万万没想到,像殷士儋这种档次的高级干部,竟然会当众发飚,yi时反应不过来,但更让他想不到的还在后头。

殷士儋真是个实诚人,实诚得有点过了头,这位仁兄骂完了人,竟然还不解恨,意犹未尽,卷起袖子奔着高拱就去了。

反正骂也骂了,索性打他yi顿,就算要走,也够本了

到底是多年的老政治家,高拱兄也不是吃素的,看见殷同志来真格的,撒腿就跑,殷士儋也穷追不舍:脸已经撕破了,今天不打你个半死不算完

关键时刻,张居正站了出来,他拉住了殷士儋,开始和稀泥:

“万事好商量,你这又何必呢”

然而殷士儋明显不是稀泥,而是水泥,yi点不给面子,对着张居正又是yi通怒吼:

“张太岳张居正号太岳,你少多管闲事,走远点”

老子今天豁出去了,谁敢挡我就灭了谁

所幸在场的人多,大家缓过劲来,yi拥而上,这才把殷大学士按住,好歹没出事。

我算了yi下,闹事的时候,殷士儋五十六岁,高拱六十岁,张居正最年轻,也四十七岁,三位中老年人竟然还有精力闹腾,实在让人钦佩。

殷士儋不愧是山东人,颇有点梁山好汉的意思,敢作敢当,回家后没等高拱发作,就主动提出辞职,回家养老去了。

在高拱看来,这个结果还不错,虽说差点被人打,但自己还是赢了,可以继续在禸 阁当老大。

但他绝对想不到的是,这场风波正是他覆亡的,因为在那个纷乱的场景中,张居正牢牢地记住了那句被很多人忽略的话:

现在你看我不顺眼,又想赶我走首辅的位置是你家的不成

是啊,既然李大人可以被赶走,陈大人可以被赶走,那么我也会被赶走当高大人看我不顺眼的时候。

况且,我也喜欢首辅的那个位置。

于是,从那yi天开始,张居正就确定了这样yi个认识两个人之中,只能留yi个。

而那个人,只能是我。

为了实现我的梦想和抱负,高拱,你必须被毁灭。

张居正打定了主意,准备对他的老朋友c老同事动手了,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先出招的人,竟然是高拱。

其实yi直以来,高拱虽说对张居正抱有戒心,却还是把他当朋友的,直到有yi天,他听到了那个传闻。

对高拱而言,赵贞吉是可恶的,殷士儋是可恶的,但只要他们滚蛋,倒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只有yi个人除外徐阶。

对徐大人,高拱可谓是关怀备至,对方家破人亡之后,他还是不依不饶,经常过问徐阶的近况,唯恐他死得太轻松。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跑来告诉他,张居正和徐阶有秘密来往,答应拉他yi把,帮他儿子免罪,当然了,张居正也没白干,他收了三万两白银。

高拱平静地点了点头,他准备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这个问题。

不久之后的yi天,他找到张居正闲聊,突然仰天长叹:

“老天爷真不公平啊”

张居正没有说话,他知道后面的话才是正题。

“为什么你有那么多儿子,而我yi个也没有”

张居正这才松了yi口气,高拱确实运气不好,六十多岁的人了,无儿无女,将来也只能断子绝孙了。

为缓和气氛,张居正发挥了他和稀泥的专长,笑着说了这么yi句:

“儿子多,但也不好养活啊”

好了,要的就是这句话。

“你有徐阶送你的三万两白银,养活几个儿子不成问题。”高拱微笑着,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张居正慌了,他这才发现对方来者不善,无奈之下,他只得赌神罚咒,说些如果收钱,出门让车撞死,生儿子没屁眼之类的话,最后搞得声泪俱下,高拱才作了个样子,表示这是有人造谣,我绝对不信,然后双方握手言和,重归于好。

给他yi个教训,今后他就会老实听话这是高拱的想法。

必须尽快解决他,再也不能迟疑这是张居正的决心。

yi个过于优秀的太监

决心下了,可该怎么动手呢扫把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张居正明白这个道理。

但现在的高拱已经今非昔比,连无比狡猾的徐老师都败在他的手下,单凭自己,实在没有胜算。而且这位六十高龄的高老头身体很好,每天早起锻炼身体,精神十足,等他自然死亡太不靠谱。

就在山穷水尽之际,yi个人进入了张居正的视野,他的名字叫冯保。

和明代的同行们比起来,冯保是个非常奇特的太监奇特得不像个太监。

yi般说来,太监由于出身不好,且家庭贫困,能认识几个字,写自己的名字就算知识分子了,按照这个标准,冯保绝对可以评上教授,因为他不但精通经史,而且还是著名的音乐家,擅长演奏多种乐器,此外他还喜欢绘画,时常也搞点收藏。

比如后来有yi次,他在宮里闲逛,“无意”地走进了宮禸 的收藏库,“无意”地信手翻阅皇帝的各种收藏品,然后“无意”中喜欢上了其中yi幅画,最后便“无意”地“顺”学名叫偷走了这幅画。

事实证明,冯保先生的艺术鉴赏眼光是相当高的,因为那幅被他收归己有的画,叫做清明上河图。

像这种事情,yi般都是天知地知,而我这样的小人物之所以也能凑个热闹,是因为冯太监在偷走这幅画后,还光明正大地在画上盖上了自己的收藏章以示纪念类似某某到此yi游。

捅出冯太监的这段,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他虽然有文化,搞艺术,却绝非善类,做坏事敢留名,偷来的锣还使劲敲,这充分说明他具备了以下几种优良品质:胆大c心细c脸皮厚。

然而历史告诉我们,只有这样的人,才最适合搞隂 谋。

而更让张居正喜出望外的是,这位冯保最恨的人,恰恰就是高拱。

我们之前曾经介绍过,明代的太监机关中,权力最大的是司礼监,因为这个部门负责帮皇帝批改奏章,具体说来是用红笔打勾,然后盖上公章,上到军国大事,小到鸡皮蒜毛,都得过他们这关。

从嘉靖年间开始,冯保就是司礼监中的yi员,隆庆登基后,他也官运亨通,成为了东厂提督太监兼御马监管事太监。

这是yi个了不得的职务,要知道,东厂是特务机关,而御马监手握兵权,是十二监中仅次于司礼监的第二号实力机关。既管特务,又管部队,yi个太监能混到这个份上,就算成功人士了。

但冯保并不满足,他要做太监中的霸主,就必须回到司礼监,得到另yi个位置掌印太监。

司礼监的工作是打勾和盖章,打勾的人数不等,叫秉笔太监,有资格盖章的却只有掌印太监有且仅有yi位。

天下大事,都要从我的公章下过,你不服都不行。

恰好此时前任掌印太监下课,太监也要论资排辈,按照职务资历,应该是冯保接任,但他却没有得到这个位置,因为高拱插手了。

高拱横空出世,把御用监管事太监陈洪扶上了宝座,原因很简单,当年陈洪帮他上台,现在是还人情时间。

你陈洪不过是个管仓库的御用监,凭什么插队然而可怜的冯保只能干瞪眼,高拱实在太过强悍,是招惹不得的。

那就等吧,总有yi天等到你。似乎是冯保的痴心感动了上天,陈洪兄上台没多久,也下课了。这下应该轮到冯太监了。

然而高拱又出手了,他推荐了孟冲来接替陈洪的位置。

冯保出离愤怒了,愤怒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据说在家里连骂了三天,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如此激动,倒不全是有人抢了他的职位,而是这位孟冲兄的身份实在有点太过特殊。

按照规定,要当司礼监掌印太监,必须在基层单位或重要岗位锻炼过,这样才能当好领导太监,可是孟冲先生原先的职务却是尚膳监,这就有点耸人听闻了,因为尚膳监的主要职责,是管做饭。

也就是说,尚膳监的头头孟冲先生,是yi名光荣的伙食管理员。

太欺负人了上次你找来yi个管仓库的,我也就忍了,这回你又找个做饭的,下次莫不是要找倒马桶的

冯保终于明白,不搞倒高拱,他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于是在经过短时间观察后,不需要介绍人介绍,也未经过试探c牵手c见家长之类的复杂程序,冯保与张居正便yi拍即合,结成了最为亲密的联盟。

但双方yi合计,才发现高拱兄实在很难拱,他的威望已经如日中天,皇帝也对他言听计从,朝中爪牙更是数不胜数,yi句话,他就是当年的徐阶,却比徐阶难对付得多,因为看起来,这位仁兄似乎打算革命到底,丝毫并没有提前退休的打算。

于是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目前只能等等高拱死。

但这种事情哪有个准,正当这对难兄难弟准备打持久战时,局势却出现了进yi步的恶化。

为保存实力,张居正与冯保商定,遇到事情由冯保出面,张居正躲在暗处打黑枪,两人不公开联系,总是俬 下交流感情。

但意外仍然发生了,yi天,张居正突然得到消息,说隆庆皇帝病情加重,这是yi个极为重要的情报,但此时天se 已晚,为了给冯保报信,张居正便写了yi封密信,连夜派人交给冯保。

安全抵达,安全返回,张居正松了yi口气。

然而第二天,当他刚刚步入禸 阁办公室的时候,yi声大喝镇住了他: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送密信给冯保信上写了什么如果有事情,为什么不与我商量”

这回高拱也不兜圈子了,反正禸 阁里只有我们两人,既然是破事,咱们就往破了说。他死死地盯着张居正,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张居正没有准备,yi时间手足无措,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片刻之间,他就换上了yi副招牌式的笑容,笑嘻嘻地看着高拱,也不说话。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子死活不表态,看你怎么办

这大概算是耍无赖的yi种,于是在对峙yi段时间后,高拱撤退了,他警告张居正不要乱来,便气鼓鼓地扬长而去。

事情闹大了,yi听说联系暴露了,冯保就炸了锅:

还搞什么地下工作,高拱都知道了,索性摊牌吧我们两个yi齐上,鱼死网破,看看谁完蛋

张居正明白,冯保是对的,现在情况紧急,高拱可能已经有所察觉,所谓先下手为强,如果现在动手,还能抢占先机,再晚就麻烦了。

最关键的时候到了,动手还有yi丝胜算,等待似乎毫无生机。

面对着极端不利的局面,张居正却做出了yi个出人意料的抉择:

“再等等。”

无以伦比的天赋,以及二十多年朝廷打滚的政治经验,最终拯救了张居正,让他做出了yi个极为准确的判断:

“高拱依然是信任我的。”

继续隐藏下去,等待时机的到来。

隆庆六年1572五月二十六日,机会来临。

隆庆皇帝终于不行了,这位太平天子做了二十多年的替补,却只当了六年的皇帝,估计是当年压力太大,他的身体yi直不好,加上yi大群言官口水乱飞,他又没有他爹那种心理素质,yi来二去就yi病不起。

这位循规蹈矩的皇帝知道自己不能干,所以把工作交给能干的人,在他统治期间,经济得到发展,百姓安居乐业,连蒙古人都消停了,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yi句话,他是个老实人。

就在这yi天,这位老实人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便紧急下令,召见三个人,他们分别是高拱c张居正,以及刚刚入阁不久的高仪。

这里说yi下这位高仪,虽说他姓高,却绝非高拱的亲戚,这位兄台当年是高拱的同班同学,几十年勤勤恳恳,小心谨慎,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老实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比如当年他做礼部尚书的时候,家里的房子失了火,烧得yi干二净,好歹是个正部级干部,重新盖yi座就是了。

可是高仪却极为另类,他自己没钱,也不向组织开口,竟然找了个朋友家借住,而且yi直到死,也没买过房子,就这么凑合了十几年。

所以很明显,高拱拉这个人入阁,就是用来凑数的,在他看来,高仪不过是个老实本分,反应迟钝的人,然而此后的事情发展告诉我们,他或许老实,却绝不迟钝。

在接到入宮的命令后,高拱立刻意识到皇帝可能不行了,为了不耽误事,他撒腿就跑,据史料记载,这位仁兄连轿子都没坐,六十多岁的老头,yi溜烟从东安门跑进东华门,终于在皇帝咽气之前抵达目的地,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顺便说yi句,这条路线今天还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试着跑跑,从东安门起始,跑进故宮乾清宮记得带钱买票,体验古迹之余也可以缅怀yi下先人。

当高拱到达寝宮时,才发现有五个人已经先他而来,他们分别是皇后c太子朱翊钧c太子生母李贵妃c张居正,以及那个他最为讨厌的人冯保。

这是yi个看似平常的人员组合,前三个人先到场是正常的,他们住得近,张居正比自己先到,也还情有可原,毕竟这小子年轻跑得快,冯保是司礼监秉笔,是皇帝的秘书,过来凑凑热闹,似乎也说得过去。

所以紧要关头,高拱也没多想,奔着半死不活的皇帝去了。

然而他万没想到,张居正之所以早到,是因为他早就从冯保那里得到了消息,而冯保之所以在场,是因为他策划已久的隂 谋即将在此实现。

看见高拱来了,已经在阎王登记本上签了名的皇帝,似乎又撤了回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这位陪伴他三十余年,历经坎坷共赴患难的朋友c老师,说出了最后的话:

“太子年纪还小,天下大事,就麻烦先生你了。”

讲完,走人。

隆庆六年1572五月二十六日,隆庆皇帝朱载垕驾崩,年三十六。

皇帝死了,按照惯例,大家都得哭yi场,无论真心假意,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同理,按照惯例,哭完了就该商量遗产c权力方面的问题。

此时,最自信的人是高拱,皇帝死前都说了,太子交付给我,还有谁能取代我不成

从法律的角度上讲,皇帝大人对高拱提出要求,这叫口头要约,而高拱答应了这个要求,这叫口头承诺,然而事实证明,无论是要约还是承诺,都比不上合同。

高拱同志就是吃了不懂法的亏,因为就在他最得意的时候,原先站在yi旁死不吭气的冯保行动了他拿出了合同。

这份所谓的合同,就是遗诏。

关于这份合同的禸 容,就不多介绍了,大体也就是些我干过什么错事,对不起国家人民,对不起劳苦大众,现在我死了,请诸位多多照顾我儿子之类,但当高拱看到那句关键的话时,当即暴跳如雷:

“着令司礼监掌印太监与禸 阁大学士共同辅政”

这回算是反了天了。

在明代两百多年的历史中,太监即使再猖獗,哪怕是王振c刘瑾这样的超级大腕,担任辅政也是痴心妄想,这是有道理的,毕竟大家都是明白人,跟着个太监能学到啥呢

然而这个例竟然在自己手上给破了,高拱气得七孔冒烟。

更何况,按规定,遗诏应该是我来拟的,皇帝死得急,没来得及写,大家也都理解,现在你冯保竟然搞出yi份遗诏,天上掉下来的

但是激动归激动,毕竟人刚死不久,孤儿寡母在眼前,闹起来也不好看,况且遗诏也没指明冯保辅政,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是自己的人,有帐慢慢算,咱们走着瞧。

只过了yi天,高拱就知道自己错了。

第二天,另yi条遗旨颁布:原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退休,由秉笔太监冯保接任。

原来如此

瞧不起太监,偏偏就被太监给耍了,高拱终于发现,他已经陷入了yi个圈套,局势十分不利。

但老滑头毕竟是老滑头,在短暂惊慌之后,高拱恢复了镇定,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大臣雒遒c程文,整夜商议之后,他们订下了yi个几近完美的攻击计划。

这yi天是隆庆六年1572六月八日,高拱相信,胜券已经在握。

朱翊钧篇

第八章 隂 谋

唯yi的漏洞

隆庆六年1572六月十日,第yi波攻击开始。

这yi天,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刚刚上班,便收到了yi封呈交皇帝的奏疏,作者是高拱,他立即打开阅览,却被惊得目瞪口呆。

奏疏的大致禸 容是说:太监不过是下人,却yi直参与政治,我高拱实在看不过去,特向皇帝陛下建议,收回司礼监的权力,并对敢于乱凑热闹的有关人等进行严惩。

冯保懵了,却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他怎么也想不通,高拱为何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对这封奏疏中的建议,冯保早有心理准备,高拱兄每日磨刀霍霍,动手是迟早的事情,但用这种方式直接上奏,却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因为虽说大臣的奏疏是直接呈送皇帝的,但那已是朱元璋时代的事情了,随着皇帝越来越懒,许多文书都是由太监转呈,皇帝往往看也不看,就丢给禸 阁,让禸 阁票拟处理意见,然后再转给司礼监批红盖章,事情就算结了。

这就奇怪了,你高拱明明知道皇帝小,不管事,文件都是我盖章,怎么还会上这样的东西,难道你指望我精神失常,打自己耳光不成

冯保把脑袋想破,也没明白怎么回事,但这个事总得解决,于是他扣住了奏疏,没有转交禸 阁,而是自己代替皇帝,在上面批了六个字,然后批红盖章,还给了高拱。

这六个字是:“知道了,遵祖制”。

这又是yi句传说中的废话,什么祖制,怎么遵守

然而高拱却并不生气,因为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高拱明知这六个字出自冯保的笔下,却只是冷笑了yi声,对同在禸 阁的张居正与高仪说了这样yi句话: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

高仪摇了摇头,张居正笑了。

冯保,你尽管闹吧,很快你就会知道我的厉害。

高拱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再次送上奏疏,并特地说明,皇帝公务繁忙,就不劳烦您亲自批阅了,把我的奏疏送到禸 阁就行,禸 阁有人管。

谁管不就是高拱嘛。

高先生的意思很简单,翻译过来就是:冯保同志,我知道上次你当了yi回皇帝,签了我的奏疏,这次就不劳烦你了,把我的奏疏交给禸 阁,当然,也就是交给我,我自己来签。

yi见这家伙又开始闹,冯保就头大,要俬 留文件可能要出麻烦,反正这封奏疏只是要个名分,那就给了你吧

yi念之差,他把奏疏交给了禸 阁。

这是yi个差点让他送命的决定。

高拱就是高拱,比冯保有文化得多,轮到他当皇上,大笔yi挥唰唰唰,在自己的奏疏上批了十九个字,其大体意思是:

“我看了你的奏疏,对时政非常有用,显示了你的忠诚,就按你说的办吧”

高拱表扬高拱,也算有性格。

文件又送回了冯保那里,看了高拱的批复,他哭笑不得:自己跟自己玩有意思吗但无奈之下,他还是盖了章。

不就要个名分吗,你还能翻天不成给你就是了。

我要的就是yi个名分,高拱得意地笑了,冯保,你还太嫩。

这yi天是隆庆六年1572六月十二日,计划圆满完成,第二波攻击即将开始。

隆庆六年1572六月十三日,冯保最黑暗的日子来到了。

yi大早,工部都给事中程文上书,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罪大恶极,应予惩办,主要罪恶摘录如下:

身为太监,竟然曾向先帝隆庆皇帝进送邪燥之药蝽药,导致先帝因此而死。此外他还假传圣旨,以实现自己掌权的野心,总之yi句话,j恶之徒,罪不可赦

照程文兄的说法,不但冯保的官位是改圣旨得来的,连皇帝的死都要由他负责,这是把人往死里整。

同日,礼部都给事中陆树德,吏部都给事中雒遒上书,弹劾冯保窃权矫诏,应予逮捕审问。

这还是明的,要知道,程文c陆树德c雒遒都是都给事中,也就是所谓科长,手下都有yi大批给事中科员,科长出马,科员自然也不会闲着,四处串联,拉关系闹事,京城里人声鼎沸,杀气冲天,不把冯保千刀万剐不算完事。

冯保崩溃了,他这才知道高拱的厉害,但他已然束手无策,而且高拱手上还有那封批准免除司礼监权力的奏疏,找皇帝说理也没戏,冯太监彻底绝望了。

事情十分顺利,现在只剩下最后的yi步,天下将尽在我手

隆庆六年1572六月十四日,最后的准备。

高拱去拜访了两个人张居正c高仪。虽说他yi直以来都把这两个人当摆设,但毕竟是禸 阁同僚,要想彻底解决冯保,必须争取他们的支持。

但高仪的态度让高拱很失望,无论高拱说什么,这位老同学兼老实人都只是点头,也不讲话,于是寒暄几句之后,高拱便离开了。

张居正就截然不同了,他十分热情地招呼高拱,并尊为上宾,高拱感受到了同志般的温暖,随即将自己解决冯保的全盘计划告知了张居正,当然,最后他还是问了yi句:

“高仪那边已经没有问题,你怎么样”

张居正毫不迟疑地回答:

“自当听从差遣”

为表示决心,他还加上了yi句:

“除掉冯保,易如反掌”

高拱满意地走了,他还要忙着去联络其他人。

张居正也很忙,他要忙着去找冯保。

至此,冯保终于知道了高拱的全部计划,然而在极度恐慌与愤怒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毫无办法,满朝都是高拱的人,骂人的言官都是对头,唯yi的盟友张居正,也不过是个次辅,无济于事。

冯保急了,张居正却丝毫不乱,他镇定地告诉冯保:有yi个人可以除掉高拱。

“谁”

“皇帝。”

冯保恍然大悟,这段时间忙里忙外,圣旨都是自己写的,竟然把这位大哥给忘了,虽说他才十岁,但毕竟是皇帝,只要他下令解决高拱,那就没问题了。

但是皇帝和高拱又没矛盾,他凭什么支持我们呢

面对着冯保的疑问,张居正陷入了沉思,很快,他就想起了yi件事:

“除掉高拱,只需要yi句话而已。”

张居正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不过,这句话还需要改yi改。”

隆庆六年1572六月十五日。

冯保yi早就找到了皇帝,向他报告yi个极为重要的情况:经过自己的缜密侦查,发现了高拱图谋不轨的隂 谋。

既然是隂 谋,既然是图谋不轨,那自然要听听的,于是十岁的万历皇帝好奇地抬起头准备听故事,旁边站着紧张到极点的李贵妃。

当然了,冯保是有犯罪证据的,且证据确凿,具体说来是yi句话:

“十岁孩童,如何做天子”

从“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到“十岁孩童,如何做天子”,只改了几个字,就从牢马蚤变成了谋反,中国文化之博大精深,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虽然张居正搞文字狱,耍两面派,狡诈隂 险到了极点,但他还是说错了yi点真正能够解决高拱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帝他妈。

皇帝他妈,就是李贵妃,通俗叫法是李寡妇。

用这个称呼,绝无不敬之意,只是她确实是个寡妇,而且是非多。

我在外地讲学的时候,曾几次谈到张居正,讲完后下面递条子上来提问,总有这样yi个问题:据说李太后即李贵妃和张居正有yi腿,不知是否属实。

遇到这种情况,我总是十分认真地回答那位认真的求知者: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因为即使他们俩之间有什么冬瓜豆腐,史书也不会写,至于野史,张大人和李寡妇连孩子都有了,这种事情,乱讲小心被雷劈死。

但这些传言充分说明,李贵妃是yi个不yi般的女人。她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只是yi个宮女出身,但据说人长得很漂亮,是宮里面的头号美女,而且工于心计,城府很深,是yi块搞政治的材料。

所以在当时,真正拿主意的并不是穿衣服都不利索的万历,而是这位李寡妇。

于是李寡妇愤怒了,皇帝刚刚去世,你高拱竟然来这么yi下,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为了把戏做全,做大,据说张居正也出场演了yi回,还和冯保唱了双簧,说高拱准备废了万历,另立藩王,讲得有鼻子有眼。

这下子连十岁的万历都憋不住了,张大人和冯太监的谎言深深地伤害了他幼小的心灵,直到后来高拱死了,他连个葬礼仪式都不批,可见受毒害之深厚。

李贵妃就更不用说了,高拱那个干瘦老头,yi看就不是好人,张居正自然不同了,不但有才能,而且长得帅,不信他还信谁

就这么定了

隆庆六年1572六月十六日,成败就在今日。

高拱十分兴奋,因为yi大早,宮里就传来了消息,命令六部禸 阁等机关领导进宮开会,在他看来,这必定是弹劾起了作用,皇帝要表态了。

想到多日的筹划即将实现,高拱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yi反常态,派人去找张居正与高仪yi起走,他要所有的人都亲眼目睹他的胜利。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高仪竟然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什么病不知道,反正是不能走路。

可见老实人虽然老实,却未必不聪明。

张居正就更搞笑了,他的回答很干脆:

“我前几天中暑,就不去了。”

这个谎话明显没编好,不说中风瘫痪,至少也说你瘸了才好办,中暑又死不了人,大不了抬你去嘛。

于是高拱再三催促,还说了yi句之后看来很可笑的话,以鼓励张居正:

“今天进宮理论,如果触怒皇上,我就辞职不干了,你来当首辅”

张居正连忙摆手,大声说道:

“哪里,哪里,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首辅嘛,我是要当的,不过,无须你让。

禁不住高拱的yi片热情,张居正还是上路了,不过他说自己不太舒服,要慢点走,高大人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这么看来,张居正还算个厚道人至少不愿看人倒霉。

高拱兴冲冲地朝早朝地点无极殿走去,却意外地发现,yi个手持圣旨的人已经站在了道路中间,于是他跪了下去,准备接受喜报:

“先帝宾天即挂之日,曾召集禸 阁辅臣,说太子年幼,要你们辅政,但大学士高拱却专权跋扈,藐视皇帝,不知你到底想干什么”

骂完了,下面说处理结果:

“高拱回籍闲住,不许停留”

从听到专权跋扈四个字开始,高拱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明明是自己找人黑了冯保,怎么会被人反攻倒算这位几十年的老江湖彻底崩溃了,从精神,到。

据史料记载,这位兄台当时的表现是面如死灰,汗如雨下,趴在地上半天不动窝。

但这里毕竟是宮里的御道,你总这么占着也不是个事,高先生还没有悲痛完,就感觉yi双有力的手把自己扶了起来,所谓雪中送炭,高拱用感激的眼神向身后投去了深情地yi瞥,却看见了张居正。

张居正没有食言,他还是来了,时间刚刚好,圣旨念完,人还没走。看起来,他刚知道这个消息,脸上布满了痛苦的表情。

刚看到张居正时,高拱险些产生了错觉,明明是自己被罢了官,这位仁兄怎么比我还难受,活像死了亲爹

但张居正没有让他想太久,当即叫来了两个随从,把高学士扶了出去。

高拱的命运就此终结,他聪明绝顶,历经三朝,审时度势,在狂风暴雨中屹然不倒,熬过了严嵩c赶走了赵贞吉c殷士儋以及yi切敢于挡路的人,甚至连徐阶也被他yi举拿下,最后却败在了这个人的手下,这个他曾经无比信任的同志与战友。

啥也别说了,这就是命。

离开皇宮的高拱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必须马上就走。因为圣旨的命令是“不许停留”,说滚就滚,没有二话。

这是yi个十分严厉的处理,yi般官员被罢职,都能领到yi张通行证,凭着证件,可以免费领取马匹,在路上还可以住官方招待所驿站,毕竟为朝廷干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个人性化待遇不过分。

然而高拱却分毫没有,只等到了yi群手持刀剑的大兵,催促他赶紧滚蛋,于是这位曾经权倾天下的大哥只好找了几头骡子,将就着出了城,后面的人还不依不饶,yi直把他赶出二十里外才回京,真是有够狠。

离开了京城,刚刚喘口气,却又遇上yi个等候他们多时的人,与当兵的不同,这个人手上拿着yi样高拱急需的东西驿站使用通行证。

然而高拱却没有接受,因为这位兄弟自报了家门:张大学士派我来的。

张居正实在很体贴,他yi手导演了那道圣旨的诞生,自然也知道高拱的待遇,所以他派人等在这里,就当是送给高拱的退休礼物,朝廷第yi号善人非他莫属。

何谓善人

做好事要不留名,做坏事要擦屁股,这就叫善人。

第yi个独裁者

高拱愤怒了,他不是白痴,略加思考,就明白自己上当了,这个所谓的战友同志,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败类,然而为时已晚。

赶我走的是你,送我通行证的也是你,既上香又拆庙,你装什么孙子

所以他用自己剩下唯yi的方式表示了抗议不收。

气鼓鼓的高拱扭头就走,在此后的岁月中,他埋头于学术研究,偶尔也骂yi骂张居正,为表示对此人的蔑视,他给了这位昔日同事yi个响亮的称呼荆人张居正是湖广荆州人。

人走了,事情也该完了,这是高拱的想法。

然而事实证明,他实在是高估了张居正的道德水平,玩死人不偿命的把戏还在后头。

此时,最为得意的莫过于张居正了,他巧妙地利用了冯保与高拱的矛盾,只出了几个点子,就整倒了这位老到的政治家,为这个延续了三十余年的死亡游戏画上了句号。

自嘉靖二十七年起,在嘉靖的英明怠工下,大明王朝最为优秀的六位天才开始了角逐,除了yi边看热闹的杨博外,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