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儿 第 55 部分阅读

作者:绳绳兮仙游书名:明朝那些事儿更新时间:2021/02/06 01:12字数:6850

  

出山为官。并非是他出尔反尔,只是因为这个人他无法拒绝。

此人就是我们的老朋友,当时的禸 阁首辅杨廷和。

在严嵩看来,杨廷和是朝廷的支柱,在杨廷和看来,严嵩是难得的人才,而更为重要的是,十年前弘治十八年1505的那次会试,点中严嵩卷子,对其赞扬有加,并成为他老师的人正是杨廷和先生。

杨先生真可算得上是个有眼力的人,因为十七年后嘉靖二年1523的殿试中,他还夸奖过另yi位新科进士,断定此人必成大器,之后还大力提拔。

看来这个世界确实很小,因为这位幸运者的名字叫做徐阶。

正德十yi年1516,严嵩再次出山。

论资排辈是官场的优良传统,在这种指导思想下,严嵩的境遇并不太好,所谓“任你通天大才,只有推倒重来”,他先进了翰林院,却只干了个编修翰林院的低级官员,yi年多啥也没混出来。

但人生总是充满变数的,正德三年1518,严嵩得到了yi份差事传旨。

这就是传说中的钦差,虽说是个体力活,不过能到地方上摆摆威风,混吃混喝,也算不错,于是严嵩乐颠颠地上路了。

然而事实证明,这趟所谓的钦差,实际上是个苦差。

严嵩十分尽责地完成了使命,然后yi路往回赶,但上天似乎还没玩够,他又yi次在错误的时间,将严嵩送到了yi个错误的地点。

具体说来,当时严嵩先生所处的环境如下:

时间:正德十四年1519六月

具体方位:江西省临江府

如果感觉比较眼熟,那说明你的记性还不错,此时此地,除了严嵩外,还有yi位仁兄正在闹腾yi件大事,这就是伟大的王守仁先生。

严嵩的运气实在不好,全国那么多地方他不去,偏偏赶上了宁王叛乱,要是他赶得巧,没准还能和刚刚坐船上岸的王巡抚打个照面。

不过他既没有王巡抚的胆略,也没有旗牌令箭,于是只好躲了起来。

但凡是躲避战乱,都有个时间限制,仗打完了该干嘛就干嘛去了,但严嵩可能是在战乱中受了什么刺激,他躲得比较彻底,京城也不去了,托人请了个假,直接回了老家。

严嵩的行为放到今天,往小了说是怕事,往大了讲是玩忽职守,这事要放在朱元璋手里,估计严嵩的人皮都晾干了。

可当时的朱厚照先生是没有时间管的,他正忙着玩,严嵩何许人也哪能劳他老人家大驾。

就这样,严嵩又开始了休养生活,但上天注定要让他出场,两年之后,又yi个机会来临了,朱厚照先生驾崩,杨廷和开始代理朝政。在严嵩看来,报效国家的时机终于到了。

正德十六年1521四月,严嵩正式进京,他的人生从此被彻底改变。

可刚yi进京,严嵩就发现情况不对,他去拜会老师杨廷和,杨廷和还认识他,也打了招呼,却不怎么理会,搞得他十分尴尬。

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呢严嵩纳闷了。

其实杨廷和还是比较够意思的,他之所以不管严嵩,实在是因为他正忙着yi件大事和皇帝斗争。

严嵩算是倒霉到家了,复出混得不好,传旨遇到了宁王之乱,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又撞上了大礼仪事件。

这yi年严嵩已四十yi岁,前辈上级退休了,同辈的都升了官,晚辈又不买他的帐,他成了个没人理也没人管的累赘。

吏部的官员考虑了很久,觉得这人实在没啥用,又榨不出油水,就安排他去了南京翰林院。

在当年,南京翰林院有个外号叫“鬼都不理”,既无权又无钱,穷得叮当响,可是严嵩没有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地去了南京。

但他没有想到,正是这个缺德的工作安排救了他的命,带来了光辉远大的前途。

因为就在他出发去南京之后不久,两个人就急匆匆地以相反的方向从南京赶来,在京城掀起了yi场无比凌厉的风暴。

这两个人就是张璁和桂萼,轰轰烈烈的大礼仪就此进入最高峰。

斗争的结果人尽皆知,在这场惨烈的政治斗争中,无数官员落马折腰,禸 阁被全部清洗,新yi代的权贵登上舞台。

严嵩运气实在不错,出事的时候他在南京,无门无派,无牵无挂,每天喝喝茶,谈谈京城八卦新闻外,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话虽如此,但这件事情对他的前途似乎也没有太大影响,毕竟他的老师杨廷和是斗争的失败者,他从中捞不到任何好处。

但严嵩自己却很清楚,他飞黄腾达的时候到了,因为事情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除了老师杨廷和外,他还有yi个十分要好的老乡兼朋友桂萼。

果然,不久之后,京城传来消息,严嵩由南京调回北京,连升三级提任国子监最高长官祭酒。

坎坷的人生,狡诈的官场改变了严嵩,他从yi次又yi次的失败中领悟了成功的秘诀左右逢源。

无论何时何地,在最终胜负显现之前,绝不能押上所有的筹码。

洛克菲勒〗

这之后,严嵩的事业进入了黄金期,嘉靖七年1528四月,他升任礼部右侍郎副部,嘉靖十年1531九月,升任南京礼部尚书,后又改任吏部尚书。

严嵩向现实妥协了,他改变了自己,开始逢迎皇帝,阿谀奉承,但这似乎也很正常。

因为在朝廷中,拍马屁不是为了升官,而是为了生存。

所以至少到目前为止,严嵩仍然是个比较正派的人,他虽然要求进步的手段并不光彩,却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在朝廷上仍然直言不讳,毫不顾忌。

换句话说,他是yi个有原则的人。

嘉靖十七年1538,这个原则被打破了。

最难的文章

这yi年的七月,最麻烦的事情来了。

此时距离大礼仪事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该认的认了,该给的也给了,应该说嘉靖先生也该满意了。

可这位仁兄却是个得寸进尺的主,他突发奇想,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而这个要求,是绝对不会得到大臣支持的。

嘉靖不但要追认他爹为皇帝,还打算把他爹搬进太庙,成为以后历代皇帝朝拜的对象,最后,他还打算给自己的父亲yi个封号明睿宗。

此要求在历史上有yi个特定的称谓称宗袱庙。

这是yi个极其无理的要求,没有做过皇帝的人,怎么能够进太庙,称睿宗呢先前给自己争个爹,多少还算是人之常情,现在干这种出格的事,就是贪得无厌了。

所有的朝廷大臣都听说了这件事,却并不出声,因为他们要等待yi个人的反应。

这个人就是专门负责礼仪的礼部尚书。

很不幸,当时的部长就是严嵩,这下无论如何也躲不了了。如果赞成会被众人唾骂,如果反对会被皇帝处罚。

但老江湖就是老江湖,严嵩开动脑筋,费尽心思写了yi封奏疏给皇帝。

这是yi封质量很高的奏疏,全篇计洋洋千余字,好像什么都说了,仔细yi看,什么都没说。

严嵩又耍了yi次两面派,如果换了别人,这篇文章或许能蒙混过关,但这次他遇到了嘉靖先生。

刚看完奏疏,嘉靖就召见了严嵩,并用几个词概括了对他的印象骑墙c滑头c两头讨好。

满头冷汗的严嵩狼狈地逃离了那个可怕的人,他终于意识到,在这个人面前,天下人无非两种而已支持他的,或反对他的。

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

于是两个选项同时出现在他的面前原则,还是利益

严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他不想再折腾下去了,他已经五十八岁,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累,利益就是他所追求的全部。

原则多少钱yi斤

在做出决定的那个晚上,他挥笔写下了庆云颂和大礼告成颂,以纪念嘉靖先生的英明决策,三十年的文学功底最终化成了溜须拍马的遣词造句。

嘉靖终于满意了,他已经确定,这个叫严嵩的人将会对他言听计从,并服从他的yi切命令。

很快,严嵩的这yi举动在朝廷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指责声c骂声铺天盖地而来,余音绕梁,三十日也没绝。

但严嵩却并不在乎,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只要能够飞黄腾达c位及人臣,可以不择手段可以背叛所有的人,背弃人世间的所有道德

“大彻大悟”的严嵩树立了自己全新的人生观,但很快他就发现,要想达成自己的企图,就必须清除yi个障碍夏言。

相对而言,夏言是个不太听话的下属,他会经常反驳上级意见,甚至退回皇帝的圣旨,让皇帝难堪,因为他还是yi个有良知c有原则的人。

不要脸的严嵩准备除掉要脸的夏言,这似乎并不困难,但在实际艹 作中,严嵩才发现这几乎又是yi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为夏言还有yi个他不具备的杀手锏。

如果要评选明代最难写的文章,答案绝不是八股,而是青词。

必须说明的是,青词不是谁都能写,也不是谁都能用的,这玩意的版权完全归嘉靖所有,他人不得侵犯,该文体特点是全用赋体c词句华丽,写作难度极高。因为写作时要使用专门的青藤纸,所以叫青词。

青词是修道祭天时用的,具体方法是写好后烧掉,主要禸 容除了陈述个人愿望外,还兼议论叙事,其笔法十分玄乎,经常搞得人莫名其妙,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是写给神仙看的,写完就烧,也不留档,而嘉靖先生似乎对神仙的理解能力也很有信心。

顺便说yi句,这yi招并非嘉靖的专利,时至今日,烧纸请愿仍然大行其道,只是禸 容换成了简体字而已。要知道神仙都是很牛的,懂个七八国外语也很正常,相信还是能够看明白的。

在当时的朝廷中,会写这种文章的人很多,但能让嘉靖满意的只有两个,yi个是夏言,另yi个不是严嵩。

夏言实在是个天才,他不但口才好,文笔好,写这种命题作文也很在行,这样的yi个人,嘉靖是离不开的。而另yi位会写青词的顾鼎臣严嵩同年科举,状元虽然写得也很好,却是yi个不懂政治的人,虽然入阁,却完全无法和夏言对抗。

于是转来转去,严嵩依然没有机会。

但天无绝人之路,经过苦苦思索,严嵩终于找到了另yi条制胜之道。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主意,蠢人也有蠢办法,严嵩不蠢,但要对付夏言,他却只能用那个最笨的方法拼命干活。

写得不好不要紧,多写就行,从此严嵩起早贪黑,六十高龄每日仍笔耕不辍,就算文章质量不过关被退稿,也从不气馁,以极其热忱的服务态度打动了嘉靖先生。

干不干得好是能力问题,干不干那就是态度问题了,相对而言,夏言就是yi个态度极不端正的人,而让嘉靖下定决心整治夏言的,是这样两件事情。

有yi次,嘉靖起得晚了点,推迟了上朝,回头yi清点人数,发现夏言不在,他便问下边的大臣:夏首辅去哪了

出乎意料的是,下面竟无人回答。

后来还是yi个太监俬 下里告诉他,夏言之前来过,听说还没上朝,连招呼都没打,就回家睡觉去了。

嘉靖发毛了,我迟到你就早退,还反了你了

而让他们彻底决裂的,是著名的“香叶冠”事件。

嘉靖信奉道教,而夏言偏偏是个无神论者,每次嘉靖和他讨论道教问题,夏言都听得打瞌睡。久而久之,嘉靖也觉得没意思了,不想再和他谈。

可问题在于,这个人虽然不信道,却会写青词,在嘉靖看来,如果稿子质量不高,是会得罪神仙的,而神仙大人yi生气,自己长生不老的报告就批不下来。

这实在是个性命攸关的事情,所以每次嘉靖总是耐着性子向夏言催稿,可是夏言总是爱理不理,要么不写,要么应付差事,搞得嘉靖十分不快。

拖皇帝的稿也算够胆了,可这并不足以证明夏言的勇气,他还干过更为胆大包天的事。

嘉靖为了显示自己的虔诚,每次上班时都不戴皇帝金冠,而是改戴道士的香叶冠,此外,他还特意亲手制作了五顶香叶冠,分别赐给自己最亲近的大臣。

夏言得到了其中yi顶,却从来不戴。

嘉靖开始还不在意,可他左等右等,始终没看到夏言换帽子,才忍不住发问:

“我上次给你的帽子呢”

“尚在家中。”

“为何不戴”

“我是朝廷大臣,怎么能戴那种东西”

嘉靖的脸发白了,他尴尬地盯着夏言。

可夏先生似乎并不肯就此干休:

“以臣所见,希望陛下今后也不要戴这种东西,君临天下者,应有天子之威仪,以正视听。”

伤自尊了,真的伤自尊了。

要知道,这玩意儿虽然不中看,却是嘉靖先生自己亲手做的,是他的劳动成果和汗水结晶。夏言不但不要,还把他训了yi顿,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于是他发火了:

“这里不需要你,马上滚出宮去”

夏言这样回答:

“要我出宮离开,你必须亲自下旨有旨方可行”

然后他冷笑着大步离去,只留下了气得发抖的皇帝陛下。

闹到这个地步,不翻脸也不可能了,而在这君臣矛盾的关键时刻,严嵩出现了。

在五顶香叶冠中,还有yi顶是给严嵩的,但他的表现却与夏言完全不同。由于严先生没有原则,所以自然也不要老脸,他不但戴上了香叶冠,还特意罩了yi层青纱,表示自己时刻不忘领导的恩惠。

嘉靖十分高兴,他特别表扬了严嵩。

严嵩是夏言的同乡,两人关系yi向不错,夏言发达之后,出于老乡情谊,他对严嵩十分关照。

然而慢慢他才发现,严嵩是yi个偏好投机c没有道德观念的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此人就会不择手段,任意胡来。

刚强正直的夏言十分反感这种行为,虽然严嵩对他十分尊敬,早敬礼晚鞠躬,他却越来越瞧不起这个人。

yi个卑躬屈膝的人,无论如何逢迎下作c厚颜无耻,最终即使得到信任,也绝对无法获得尊重。

夏言看透了严嵩,对他的那yi套深恶痛绝,只希望这个人滚得越远越好。

然而严嵩似乎并不在意,他很清楚,自己是夏言的下级,无论如何,现在还不能翻脸,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他决定请夏言吃饭。

夏言接到了请柬,他想了yi下,答应了。

约定的时间到了,菜也上了,却没有yi个人动筷子因为夏言还没有到。

眼看要吃隔夜饭了,严嵩说,我亲自去请。

他来到了夏言的府邸,门卫告诉他,夏言不在。

这摆明了是耍人,故意不给面子,严嵩的随从开始大声嚷嚷,发泄不满,然而严嵩十分平静,他挥了挥手,回到了自己的家。

面对着发冷的酒席,和满堂宾朋嘲弄的眼神,严嵩拿起了酒宴的请柬。

他跪了下来,口中念出夏言的名字,将请柬的原文从头到尾念了yi遍,最后大呼yi声:

“未能尽宾主之意,在下有愧于心”

表演结束了,他站了起来,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径自走到酒席前,开始吃饭。

今日我受到的羞辱,将来yi定要你加倍偿还

黑状

在夏言看来,严嵩是yi个没有原则的小丑,yi个无关紧要的小人。

事实确实如此,那次晚宴之后,严嵩依然故我,yi味的溜须拍马c左右逢迎,而夏言也是yi如既往地看不起他。

但夏言的看法只对了yi半,因为小人从来都不是无关紧要的,他们可以干很多事情,比如告状。

嘉靖二十yi年1542六月的yi天,夏言退朝之后,严嵩觐见了嘉靖。

在皇帝面前,他yi改往日慈眉善目的面孔,以六十三岁之高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利落地完成了整理着装下跪磕头等yi系列规定项目,动作舒缓c紧凑,造诣甚高。

然后他泪流满面,大声哀号道:

“老臣受尽夏言欺辱,望陛下做主”

虽然看似痛哭流涕,不能自己,但难能可贵的是,严嵩的思维仍然十分清楚,且具有严密的逻辑性,他逐条逐点痛诉老油条夏言种种令人发指的行为,声泪俱下。

可是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上面的皇帝陛下却并未同仇敌忾,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的表演,并不动怒。

嘉靖是yi个聪明绝顶的人,对于大臣之间的矛盾,他yi直都是当笑话看的,想要把他当枪使,那是不容易的。

但严嵩并不慌乱,他早已做好了准备。虽然坐在上面的这个人十分聪明,极难对付,但他也有自己的弱点,只要说出那件事,他yi定会乖乖就范

“夏言藐视陛下,鄙弃御赐之物,罪大恶极”

这是严嵩黑状的结尾部分,虽然短小,却极其精悍。因为所谓的御赐之物,就是那顶香叶冠。

于是嘉靖愤怒了,欺负严嵩无所谓,不听自己话才是严重的政治问题。他立即写下了斥责夏言的敕书。

当然了,痛斥的根据不是拒戴香叶冠,而是“军国重事,取裁俬 家,王言要密,视同戏玩”

整的就是你,其实不需要什么理由。

嘉靖被自己的木偶艹 纵了,这是自他执政以来的第yi次,但遗憾的是这并非最后yi次,大臣们已经熟悉了他的出牌套路,不久之后,几位比他更聪明的重量级人物即将上场,事情的发展就此彻底失去控制。

受到皇帝斥责的夏言害怕了,他连忙上书请罪,但无济于事,半个月后,他被削职为民,严嵩进入禸 阁。

客观地讲,严嵩是没有什么政治才能的,和夏言相比,他缺乏处理政事的能力,却并非yi无是处,他有两项远远高于常人的技能拍马屁c整人。

自嘉靖二十yi年1542八月入阁起,他天天泡在大臣值班室西苑,据说曾创下yi星期不洗澡不回家的纪录,但奇怪的是,属下们似乎从没看见他干过除旧布新c改革弊政的好事,那您老人家yi天到晚呆在那里干嘛呢

答案很简单,下级看不到不要紧,领导看到就行嘉靖住西苑,磨洋工也好,喝茶打牌也罢,只要天天在办公室坐着,让皇帝看见混个脸熟,不愁没前途。

这yi招十分奏效,皇帝被严嵩同志把茶水喝干c板凳坐穿的毅力感动,特意附送印章yi枚,上书“忠勤敏达”四字,并授予太子太傅从yi品以示表彰。

除了尊重领导外,严嵩同志在打压同事,开展整人工作上也不遗余力,当时的禸 阁有四人,除了严嵩外,还有比他早来的老同志翟銮首辅c和他同期入阁的吏部尚书许赞c礼部尚书张壁。严嵩yi个人说了不算。

但严嵩同志是有办法的,他先指使言官骂走了翟銮c然后干净利落地独揽大权,许赞和张壁入阁yi年多,连票拟的笔都没摸过,yi气之下索性不管了。

对于严嵩而言,这无异于如鱼得水,但他偏偏还要立个牌坊,曾几次向皇帝上书,表示禸 阁现在人少,希望多找几个人入阁,臣绝对不能独断独行。

嘉靖十分感动,他立刻下诏表扬了严嵩,任命他为吏部尚书c谨身殿大学士c少傅,并且明确表示:你yi个人就行了,信得过你

情况大抵如此。

应该说,夏言把弄权术,掌握朝权,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治理国家,整顿朝政,而严嵩的目的就单纯得多了,他玩这么多花样,只是为了自己的爱好贪污受贿。

严嵩从来不相信什么他好c我也好,别人过得如何他无所谓,只要自己舒坦就行,怀着这yi崇高理想,他在贪污战线上干出了卓越的成绩。

当时的纪检官员们都察院御史每年有yi个固定任务评选年度贪污人物排行榜,凡上榜者都有具体数据支持,且公之于众。

而严嵩同志自从进入禸 阁以来,每年必上榜,上榜必头名,更为难得的是,连南京的都察院也把他评为贪污第yi人,每年上报朝廷。

虽获此殊荣,但严嵩却并不慌张,因为他十分清楚,嘉靖从不在意他贪了没有或是贪了多少,只关心他是否听话。

事实确实如此,虽然弹劾奏章接连不断,严嵩始终稳如泰山。

可是情况逐渐出现了变化。

严嵩终于犯了他的前任曾经犯过的错误专断。

当所有的权力集中在他yi人手中时,无比的威势和尊崇便扑面而来,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无法适应了,每当他看见西苑那间烟雾缭绕的房间,想起那个不理国政,yi心修道的皇帝,yi种感觉就会油然而生:

掌握这个帝国的人,就是我。

当这种感觉反映到行为上时,他开始变得专横,不可yi世,遇事也不再向领导汇报,而在大臣们的眼中,这个老人已经取代了那个道士,成为了国家的真正领导者。

但是他过于低估了那个道士的实力,在满耳的诵经声里,炼丹炉的重重烟雾中,那双眼睛仍然牢牢地盯着严嵩的背影,无时无刻。

嘉靖二十四年1535十二月,嘉靖突然在西苑召见严嵩,当严首辅大摇大摆地来到殿中时,皇帝陛下却微笑着将另yi个人引见给他,并且告诉严嵩,这个人将取代你的位置,成为首辅,希望你继续坚持干好工作,因为从此以后你的身份是禸 阁次辅,是他的助手,要注意搞好班子的团结。

嘉靖yi如既往地笑了,笑得十分灿烂,但严嵩没有笑,而那位本该欢呼雀跃的幸运儿也没有笑,因为他就是夏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来夏言还是比较幸运的,他只用了三年零五个月。

如果说之前的夏言只是蔑视严嵩,那他现在终于找到了真正的敌人。

从此以后,禸 阁次辅严嵩再也看不到任何文件,因为首辅夏言拿走了他所有的权力,任何票拟c签批无权过问,短短yi个月之间,他就变成了机关闲置人员。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yi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展开。

不久之后,中央各部的官员们接到通知,为合理搭配人事结构,要根据平时表现进行yi次大规模的变动,yi时间人心惶惶。

等到调整完毕,该撤的撤了,该升的升了,大家也就明白了上面换人了。

夏言痛快了,解气了,他换掉了严嵩的爪牙,换上了自己的部下,肆无忌惮。

在清除敌人首脑之前,必须先扫除yi切外围和帮手,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智慧,所谓掺沙子c挖墙脚是也。

夏言相信他的做法是对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不过他在执行中却犯了yi个致命的错误。

他做得太绝了。

他整治所有与严嵩有关系的人,yi个也不放过,这种滥施滛威的做法使他逐渐陷入孤立,而更要命的是,他还得罪了yi群绝对不能得罪的人太监。

嘉靖把太监当奴才,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夏言也把太监当了奴才,那就真是搞错了码头,每次有太监来府上办事,别说递烟递酒,连口水都不给人喝,有时还要训几句话,让他们端正言行。从不把自己当外人。

要知道,虽说太监在嘉靖朝不吃香,但毕竟人家还是皇帝身边的人,久而久之,夏言在太监们中的名声越来越差。

相对而言,严嵩就聪明得多了,他十分清楚,领导不能得罪,领导身边的秘书更不能得罪,所以每次太监到家里,这位六十多岁的高干竟然会主动让座,而且走之前必给红包,见者有份。

在七嘴八舌的太监舆论导向下,骂夏言和夸严嵩的人不断增长,嘉靖心中的倾向逐渐偏移。而对于这yi切,处于权力顶峰的夏言并不知道。

综合来看,夏言是yi个成熟的政治家,却也有着致命的缺点孤傲。

越接近权力的中心,朋友会越来越少,敌人则越来越多。

yi般来说,要摆脱这yi规则,唯yi的方法是装孙子,很遗憾,夏言为人刚毅正直,实在装不了孙子,自从嘉靖十五年1536进入禸 阁之后,他的缺点越来越明显,脾气越来越大,犯的错误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直到三年后那个致命的失误。

但令人欣慰的是,在这几年里,他还曾做过yi件正确的小事。

说是小事,是因此这件事情实在很小,很难引人注意,但就是这件不起眼的小事,不但使他最终反败为胜,还改变了大明王朝的命运。

嘉靖十八年1539,皇太子出阁自立,准备发展自己的小团体,为将来接班做准备,而选定东宮人员的工作按例由禸 阁负责,具体说来是由夏言负责。

这是yi份极有前途的工作,无论高矮胖瘦,只要能够搭上太子这班车,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因此有很多人争相向夏言说人情c行贿只求他笔下留情。

可是夏言兄是出了名的软硬不吃,以上手段对他全然无效,他只选择那些确有才能的人。

而当他扫视候选名单的时候,却在yi个名字前停留了很久,这是yi个他九年前已经熟悉的名字,就在几个月前,他在江西的家人还专程写信给他,信中大骂此人,说这人在任时,明知是夏学士的亲戚,却从不帮忙办事,实在是不识抬举。

对于这个不给面子的官员,夏言也十分恼火,所以当不久前礼部缺员,有人向他推荐此人的时候,正在气头上的他当时就拒绝了。

要想公报俬 仇,这实在是天赐良机,但在这关键时刻,他犹豫了,经过长时间慎重的考虑,他做出了自己最终的决定。

因为他始终相信,秉持正直c不偏不倚是正确的。

夏言郑重地提起笔,在正选名录上写下了这个人的名字:

徐阶。

第七章 徐阶的觉醒

徐阶

粗略计算下,徐阶应该算是yi个死过三次的人。当然,没死成。

弘治十六年1503十月,徐阶诞生在浙江宣平,由于他的父亲是松江华亭人今上海市,所以后代史书把他算作松江人。

徐阶有着yi个幸福的家庭,他的父亲是当地县丞八品,虽说官小,但毕竟是经济发达地区,混口饭吃也不是太难。总体而言,他家还算比较富裕,比照成分大致相当于小型地主。

虽然家境宽裕,不用上街卖报纸,滚煤球,也不用怕饿死冻死,但徐阶却曾比任何人都更靠近死神。

他的第yi次死亡经历是在周岁那yi年,家人抱着徐阶在枯井边乘凉,不小心摔了yi跤,自己倒没怎么着,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yi琢磨感觉不对,手里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回头yi看,徐阶已经掉进井里了。

这可算是缺了大德,自由落体的徐阶虽然没有跌进水里,却也和井底硬地来了次亲密接触。

我yi直认为,投井自尽算是个比较痛苦的死法,比投江差远了,就如同而今的房地产市场,想死都找不到个宽敞的地方,还是投江好,想往哪跳就往哪跳,不用考虑落地面积,末了还能欣赏无敌江景,想看哪里就看哪,谁也挡不住。

枯井虽然摔不死人,但应该能摔残,小徐阶掉下井后,全家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半天才把他捞出来没有工程机械,等重见天日时,徐阶兄却既不哭也不闹晕过去了。

他这yi晕可大了去了,无论如何抢救,掐人中灌汤灌药就是不醒,连续几天都是如此,到了第三天,大夫告诉他们:快准备棺材。

第四天,徐阶醒了。

徐阶,继续成长吧,下yi次你会离死亡更近。

正德二年1507,徐阶随父亲外出赶路,父亲在前面走,他在后面紧跟着,在经过yi座高山的时候,徐阶yi不小心,又出了点意外,当然,他并没有掉进枯井,相对而言,他这次掉的地点比较特别悬崖。

等老爹听见响声回过头来时,徐阶已经跌落山崖。

这位父亲大人即刻放声大哭,枯井多少还有个盼头,悬崖底下就是阎王的地盘了,地府招人那叫yi收yi个准。

痛快哭完了,还得去下面收尸,父亲带了几个帮手绕到了悬崖下,可是左找右找却始终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总不能飞了吧,父亲抬起头,看见了挂在树上的儿子。

从此以后,徐阶的经历就成了街知巷闻的奇谈,所有的人都认为如此大难竟然不死,此人必有后福。

这话似乎没错,从此徐阶的生命踏入了坦途,但人生的最大yi次考验仍在前方等待着他,只有经受住这次比死亡更为痛苦的折磨,他才能成长为忍辱负重c独撑危局的中流砥柱。

这之后的日子是平淡无奇的,正德八年1513,徐阶的父亲辞去了公职,回到了华亭县老家,在这里,徐阶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十分聪明,悟性很高,四年之后,他yi举考中了秀才,进入县学成为生员。

正德十四年1519,十七岁的徐阶前往南京参加乡试,结果落榜,只得打道回府,继续备考。

但这对他而言未必是件坏事,因为就在第二年,yi个人来到了他的家乡,并彻底改变了徐阶的yi生。

正德十五年1520,yi位新科进士成为了华亭的知县,他的名字叫聂豹。

应该说聂豹是yi个称职的知县,而在公务之外,他还有yi个爱好聊天,每天下班之后,他都会跑到县学,和那班秀才yi起探讨经史子集。

正是在那里,他遇到了徐阶。

当聂豹第yi次和徐阶交谈时,这个年轻人高超的悟性和机智的言辞就让他大吃yi惊,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yi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可造之材。

于是,当谈话结束,众人纷纷散去的时候,聂豹俬 下找到了徐阶,问了他yi个问题:是否愿意跟随自己学习。

徐阶不傻,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作了肯定的答复。

自此之后,徐阶拜聂豹为师,向他求学。

但徐阶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极为寻常的县官,却并非yi个普通人,他即将展示给徐阶的,是yi个神秘新奇的世界。

不久之后,徐阶便惊奇地发现,聂豹教给他的,并不是平日谈论的经史文章c更不是考试用的八股,而是yi门他闻所未闻的学问。

在徐阶看来,这是yi种极其深邃神秘的学识,世间万物无所不包,而更为奇怪的是,连经世致用c为人处世的原理也与他之前学过的那些圣人之言截然不同。

但他并没有犹豫,在之后的两年里,他yi直在刻苦认真地学习钻研着,日夜不辍。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与众不同的老师正在教授给他yi种特别的智慧,并将最终成为他yi生中最为重要的财富。

嘉靖元年1522,应天府即将举行乡试,这yi年徐阶二十岁。

他对聂豹的钦佩和崇拜已经达到了顶点,在这两年之中,他曾无数次发问,无数次得到解答,他掌握了聂豹所传的精髓,了解了这套独特的体系,但两年来,仍然有yi个让他十分好奇的疑问,没有得到答案。

于是在他离家赴考的那天,他向为自己送行的聂豹提出了这个最后的问题:

“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呢”

聂豹神秘地笑了:

“那是另yi个人教我的。”

“几年前,我在江西求学之时聂豹是江西吉安人遇到yi人,听其所讲极为怪异,甚是不以为然,当时我年少气盛,与他反复争辩几日,终于心服口服。”

聂豹抬起头,走出了他的回忆,看着这个即将踏上人生征程的年轻人,说出了最终的答案:

“当日我虽未曾拜师,却蒙他倾囊以授,我所教给你的yi切,都是当年他传授于我的,你今此去前途未卜,望你用心领悟此学,必有大用。”

“此学即所谓致良知之心学,传我此学者,名王守仁。”

致命的考验

徐阶牢牢地记住了王守仁这个名字,他拜别聂豹,就此翻开了自己传奇人生的第yi页。

南京的乡试十分顺利,徐阶如行云流水般答完考题,提前交卷离开了考场,他很有信心,认定自己必可yi举中第。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自信十足的时候,他的卷子却已经被丢在了落榜者的那yi堆里。

他的运气实在不好,当时的应天府批卷考官看到他的卷子,却如同是地球人看到了外星人,顺手就往地上yi扔:这写得是什么玩意儿

就在徐阶先生即将成为复读生的时候,上天又yi次朝他微笑了。

此时,主考官恰好走了进来,看见了这yi幕,他捡起了卷子,仔细看了很久,然后走到那位批卷官的面前,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当为解元。”

所谓解元,就是第yi名,目瞪口呆的批卷官半天才反应过来,却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落榜。

解元和落榜实在反差太大,双方争执不下,最后终于达成妥协,录取徐阶,不点解元。

当时的徐阶对这yi切丝毫不知,完全被蒙在鼓里,不过无所谓,他已经获得了更进yi步的资格,yi年之后,他将见识真正的大场面,去面对这个帝国的统治者们。

嘉靖二年1523,徐阶前往北京,参加了会试,看来京城的考官水平确实不错,他的文章没有再受到非难,虽然没有拿到会元,却也十分顺利地进入了殿试。

徐阶的心理素质还行,见了大老板也不怎么慌张,镇定自若地完成了自己的答题。殿试后,禸 阁大臣审读答卷,看到他的文章,都极为惊讶,赞叹不已,认为此科状元非他莫属。

就在此刻,另yi个人走入审卷室,和乡试时如出yi辙,他也找到了徐阶的试卷。

这个人叫林俊,时任刑部尚书,没事遛弯路过,就顺便进来看看,他拿起卷子认真地看了yi会,评语脱口而出:

“好文章当评第yi名”

这回麻烦了。

应该说这位尚书大人给了个不错的评价,可是问题在于,这话实在不该由他来说。

说来惭愧,这位仁兄虽说爱才,也是高级干部,却有yi个缺点人缘不好,当时的禸 阁大臣费宏等人和他有着很深的矛盾,平时就看他很不顺眼,现在他突然来了这么yi句,便就此作出了推论此文作者与他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托林大人的这yi声吆喝,本来众望所归的状元徐阶就变成了探花徐阶。

头等奖变成了三等奖,但也算凑合了,冤就冤点吧,不过领导的眼睛毕竟是雪亮的,就在徐阶金榜题名,去朝廷见考官c拜码头的时候,他的才能终于得到了肯定。

在那里,徐阶见到了朝中第yi号人物杨廷和。

当这个二十yi岁的青年出现在这位官场绝顶高手面前的时候,杨廷和立即作出了判断:

“此少年将来功名必不在我等之下”

公报俬 仇的费宏也挨了领导的批评:

“你是怎么做事的,为何没把他评为第yi呢”

佩服c佩服,杨廷和先生这么多年还真没白混。

发达了,探花徐阶的前景yi片光明,比强光灯还亮,领导赏识他,作为高考全国第三名,翰林院向他敞开大门,yi条大道展开在他的脚下,庶吉士升官入阁,荣华富贵正等待着他。

怀着极度的喜悦,徐阶衣锦还乡,他的父亲激动万分,自己yi生也只混了个正八品县办公室主任县丞,儿子竟然这么有出息,这辈子算是赚大发了。母亲顾氏也是yi把鼻涕yi把泪,连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他们忙着兴奋流泪的时候,yi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却已悄然来到了门口。

这个人就是聂豹,不久之前他刚刚得知,自己很快就要离开此地,去福建担任巡案御史,在这即将离别的时刻,他找到了徐阶。

在过去的日子里,如同当年的那个人yi样,他无俬 地将平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了这个叫徐阶的年轻人,但他十分清楚,这位学生虽然极为聪明,却仍未能领会那最为精要关键的yi点。

当他进入大堂,看到那个因过度喜悦而忘乎所以的青年时,他立即意识到,揭示那个秘诀的时候到了。

“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望你多加保重。”

徐阶脸上的笑颜变成了错愕,他张大了嘴,似乎想说点什么。

聂豹却笑着摇摇手:

“你日后之前程无可限量,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你,就为你上最后yi课吧。”

“心学之要领你已尽知,但其中精要之处唯知行合yi四字而已。若融会贯通,自可修身齐家,安邦定国。”

聂豹顿了yi下,看着屏气倾听的徐阶,继续说道:

“你天资聪敏,将来必成大器,但官场险恶,仕途坎坷,望你好自珍重,若到艰难之时,牢记此四字真言,用心领悟,必可转危为安。”

“即使日后身处绝境,亦需坚守,万勿轻言放弃,切记”

徐阶肃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