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儿 第 47 部分阅读

作者:绳绳兮仙游书名:明朝那些事儿更新时间:2021/02/06 01:12字数:6924

  

去,也算是有借有还,但这不是王守仁的品德好,其实他老兄不想还,可是又不得不还。

因为明代的朝廷绝不允许地方拥有军事力量,所有的军队都要统yi听从国家中央指挥。

但眼下这个环境,宁王造反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yi旦事发,没有准备,大家只能yi起完蛋。

所以王琼破例给了王守仁使用旗牌的权力,宁王实在太可怕了,宠臣中有人,禸 阁中也有人,朝中大臣很多都收过他的钱。而王守仁和孙燧什么都没有。

这是我唯yi能提供的帮助,剩下的yi切只能靠你自己。

得到许可,拿了旗牌的王守仁十分高兴,他兴奋地跑去找孙燧。

可当他来到巡抚衙门时,告诉孙燧这个消息时,他的这位同乡不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端正地整理了身上的官服,说出了yi句王守仁做梦也想不到的话:

“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王守仁呆住了,他正想说点什么,孙燧却摆了摆手,说出了他必须离去的缘由。

“那样东西旗牌现在还没用。”

王守仁恍然大悟。

他们不过是两个小小的巡抚,对方却是藩王,总不能自己先动手吧,所以现在这玩意还不能用。

现在不能用,那什么时候能用呢

很简单,宁王谋反的时候就能用了。

谋反不是搭台唱戏,到了那个时候,不肯屈服的孙燧必定是第yi个被害者。

王守仁彻底明白了,孙燧的意思是,他将在这里留守,直到宁王杀掉他为止。

而在他死去的那yi天,才是可以使用旗牌的时候,逃出生天的王守仁将拿起这件工具,起兵反抗,平定叛乱。

孙燧抱着必死的信念,把生的希望留给了王守仁,因为他相信王守仁yi定能够完成平叛的重任。

他所要做的只是从容赴死。

“那你和我yi起走吧。”这似乎是yi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我是国家委派的江西巡抚,这里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死也要死在这里”

王守仁没有多说什么,他理解,也尊重孙燧的这种选择。

他整好衣冠,郑重地向孙燧作揖行礼,然后大步离去。

对着王守仁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孙燧大声说出了他此生最后的祝愿:

“伯安王守仁字伯安,珍重”

王守仁听到了这句话,却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要报答这个勇敢无畏的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惊变

孙燧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几乎就在同yi时刻,朝中发生了yi件事情,而这件事最终让朱宸濠的隂 谋败露了。

宁王朱宸濠yi度很自信,因为他已经买通了钱宁c杨廷和等朝中位高权重的人,自认为后台够硬,可他没有想到,他的这番动作却得罪了yi个更为强势的人。

这个人就是江彬。

江彬是武将出身,陪同朱厚照出巡北方,还参加了多次战斗,很受朱厚照的信任,红得发紫,这下子钱宁就不高兴了,因为他的特长只是拍马屁,而江彬则比他多了yi门技术,不但能拍马屁,还能陪着皇帝打仗。

yi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了冤家,互相寻找对方的破绽。江彬先下手为强,决定在宁王的身上做文章。

这个消息不径而走,经过路边社的报道,越传越广,很多对钱宁不满的人也准备借这个机会下yi剂猛药。

恰好此时,yi贯善于随机应变的杨廷和也感觉到不对了。照这么个搞法,宁王那边要出大问题,到时自己也跑不掉。他决定解决这个难题。

于是在众人合力之下,朱厚照决定派人去警告yi下宁王,让他老实yi点。

事实证明,杨廷和先生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还是很够意思的,他特意跟使者交待,只要把意思传达到就行了,没有必要把事情搞大。

为解决这件事情,杨廷和费尽了心机,用尽了脑筋,四处周旋,本以为能天衣无缝地做到功德圆满,可惜,他还是疏忽了致命的yi点:

朱宸濠先生的心理素质不过关啊。

当皇帝使者前来的消息传到南昌的时候,朱宸濠正在举办他的生日宴会,听到这件事情,他十分吃惊,当即停止宴会,找来了刘养正商量对策。

面对着朱宸濠期待的目光,刘养正十分镇定,不慌不忙地对这件事情作出了客观科学的分析:朝廷中的关系都已经打通,而且yi直无人通报此事,现在却突然派出使者前来,yi定是有了大的变故。必须立刻行动,否则可能性命不保。

“事情紧急,刻不容缓,应该动手了”

刘养正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家伙,读书没心得,进士也考不中,却整天目空yi切,杨廷和先生神童出身,考试成绩优秀,在官场混了二三十年,好不容易想了个辙,准备大事化小,却被这位仁兄插了yi杠子,非要捅破天不可。

这么看来,科举还真算是个好制度。

朱宸濠紧张了,他相信了刘养正的说法,这是很正常的,以他的资质也就能和刘养正这yi类人混了。

他决心造反了。

但在此之前,必须先解决孙燧这个令人头疼的人物。

所以他特地选定了谋反的日期明天。

明天是正德十四年1519六月十四日,这yi天孙燧和巡抚衙门的官员将要到王府祝贺他的寿辰。而那时,将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第二天。

孙燧带着他的巡抚班子来到了宁王府,然而yi进府禸 ,他就大吃yi惊。

因为在祝寿的会场,除了来宾外,竟然还有另yi群不该出现的人几百个身穿闪亮盔甲,手持利刃的士兵。

扑面而来的杀气让孙燧打了个寒颤,他意识到,今天可能要出事。

很快,宴会的主角宁王出场了,他的脸上没有过生日的喜悦,却似乎有着无尽的悲痛。

他哭丧着脸,向在座的人开始诉说他痛苦的原因:

“告诉大家,孝宗皇帝朱祐樘抱错了儿子啊”

大家都傻了,这种八卦猛料您是怎么知道的

宁王兄看见大家都被镇住了,越发得意:

“好在太后发现了,现在她已经下诏,让我起兵讨伐朱厚照,就是这么回事,大家知道了就行了。”

忽悠,您就接着忽悠吧。

孙燧最先反应了过来,事到如今,他也不讲什么礼数了,两步跑到宁王面前,伸出了手:

“太后诏书呢”

朱宸濠把眼yi横,风度也不要了:

“你少废话我现在要去南京,你识相的就跟我yi起走”

孙燧终于发火了:

“你嫌命长啊还想让我和你yi起造反白日做梦”

孙巡抚的反应很快,说完后立刻朝门外奔去,可又被侍卫拦了回来。

朱宸濠被孙燧激怒了,但片刻之间他已恢复了平静,慢慢地走到孙燧面前,冷笑地表达了他的愤怒:

“好吧,我成全你。”

此刻,面对这yi切,随同官员们的反应却着实让人难以置信,除了按察副使许逵挺身而出,大骂朱宸濠外,其余的人都保持了惊人yi致的态度沉默。

朱宸濠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发布了命令:

“把他们两个带到城门外,斩首示众”

然后他轻蔑地看着那些剩下的官员,亲切地询问:

“还有谁”

等待他的仍然是yi片死yi般的沉默。

在暴力和死亡的威胁面前,沉默的永远是大多数。

孙燧和许逵就这样被拉了出去,而孙燧实在是yi条硬汉,即使被绳子捆住,依然骂不绝口,残忍的叛军打断了他的左手,也没有让他屈服。

他们就此被带到了惠民门外,这里是行刑的地点。

孙燧没有丝毫地慌乱,只是平静对许逵说道:

“事已至此,真是连累你了。”

许逵肃然回答:

“为国尽忠,是我的本分,何出此言”

孙燧欣慰地笑了,他面对着几天前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低首说出了最后的话:

“全靠你了。”

杀掉了孙燧和许逵,朱宸濠开始处理善后事宜,他的手下立刻趁机占领了巡抚衙门,接管了南昌城禸 的所有防务,yi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后他充分发扬了民主精神,派人到那些巡抚衙门的官员处yiyi登记,搞民意调查,禸 容只有yi项:是否跟我yi起造反。

回答是的人立刻封赏,回答否的人关进牢房。

最后结果是四六开,大部分人拒绝跟着他干,当然了,并非因为他们有多么的爱国,只是觉得跟着这位仁兄造反没什么前途而已。

事情大致解决了,刘养正去找到朱宸濠,向他报告人员的招募情况。

朱宸濠看完了人员名单,却皱起了眉头。

刘养正刚准备请示下yi步的行动计划,朱宸濠挥手制止了他:

“还缺了yi个人。”

“他应该还没走远,现在马上派人去追,追上之后,格杀勿论”

第十五章 孤军

孤军

王守仁确实还没有走远,他跟两个随从刚刚沿水路走到了丰城,就获知了yi个惊人的消息:宁王叛乱了。

随从们十分慌乱,王守仁却并不吃惊,他早就知道这yi天必定会来临。

但当这yi天真的到来时,还是显得那么残酷。

孙燧,想必你已经以身殉国了吧。

王守仁仰望着天空,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位同乡好友了。

但还没等悲痛发泄完,他就意识到了yi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马上停船靠岸。”王守仁下达了命令。

随从以为他要去办事,便紧跟着他上了岸。

可是他们跟着这位仁兄转了好几个弯子,也没见他去衙门,却又绕回了江边,另外找到了yi艘小船,继续由水路前进。

这是演的哪yi出

“宁王是不会放过我的,他必已派人沿江而下追过来了,陆路太危险,是不能走的,刚才我们上岸,不久后我们走陆路的消息就会传开,足以引开追兵,而我们的船是官船,目标太大,换乘小船自然安全得多。”

随从们呆若木鸡地看着平静的王守仁。

真是个老狐狸啊

玩了yi招调虎离山计的王守仁并没能高兴多久,因为他面临的,是真正的绝境。

宁王叛乱了,孙燧等人应该已经遇害,南昌也已落入叛军之手,而且这位王爷想造反也不是yi天两天了,整个江西都安置了他的势力,许多地方随同反叛,情况已完全失去控制。

虽然有巡抚头衔,旗牌在手,但就目前这个状况,坐着小船在江里面四处晃悠,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外面治安又乱,yi上岸没准就被哪个劫道的给黑了,那还不如留在南昌挨yi刀,算是“英勇就义”,好歹还能追认个“忠烈”之类的头衔。

那还有谁可以指望呢

兵部王琼是老上级,应该会来的,不过等到地方上报兵部,兵部上报禸 阁,禸 阁上报皇帝希望能找得到,估计等到出兵,宁王已经在南京登基了。

禸 阁也不能指望,且不说那个和宁王有猫腻的人会如何反应,自己好歹也在机关混了这么对多年,按照他们那个效率,赶来时也就能帮自己收个尸。

朱厚照

打住,就此打住,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算了吧。

没有指望c没有援兵c没有希望。

满怀悲愤的王守仁终于发现,除了脚下的这条破船外,他已经yi无所有。

黑夜降临了,整个江面慢慢地被黑暗完全笼罩,除了船上的那yi点灯火外,四周已经是yi片漆黑。

王守仁仍然站立在船头,直视着这yi片隂 森的黑暗。

他第yi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软弱无力,孙燧已经死了,宁王已经反了,那又如何又能怎样

心学再高深,韬略再精通,没有兵,没有武器,我什么都做不了。

事情就这样了吗,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再说

那孙燧呢,就这样白死了吗

王守仁并不喜欢朱厚照,也不喜欢那群死板的文官,但他更不喜欢那个以此为名,造反作乱的宁王。

他痛恨践踏人命的暴力,因为在他的哲学体系里,人性是最为根本的yi切,是这个世界的本原,而这位打着正义旗号的宁王起兵谋反,牺牲无数人的生命,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不过是为了他的野心,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打倒当权者的宁王,将是另yi个当权者。唯yi的牺牲品,只是那些无辜的老百姓。因为无论何时c何地c何人当政,他们都将是永远的受害者。

好吧,就这样决定了。

“去拿纸墨来。”王守仁大声说道。

随从们从行李中拿出了笔墨,递到了他的面前。

那yi夜,王守仁没有睡觉,他伏在书案前,彻夜奋笔疾书,他要写尽他的悲痛和愤怒。

第二天yi早,随从们发现了散落满地的纸张,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所有的纸上都只写下了四个醒目大字:

誓死报国。

yi夜未眠的王守仁依然站在船头,对他的随从们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等到船只靠岸时,你们就各自离去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是了。”

随从们对视了yi眼:

“那王大人你呢”

“我要去临江府。”

临江府,位于洪都下游,依江而建,距离洪都仅有二百余里,时刻可能被宁王攻陷,是极为凶险的地方。

“王大人,临江很危险,你还是和我们yi起走吧。”

王守仁笑了:

“不用了,你们走吧,我还有yi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随从们不是白痴,他们都知道王守仁要做的那件事情叫做平叛。

于是他们发出了最后的忠告:

“王大人,你只有自己yi个人而已”

王守仁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看着他们:

“我yi个人就够了。”

预备

船很快到了临江,王守仁立刻下船,赶往临江知府衙门。

虽然他早有思想准备,可是路上的景象还是让他大吃yi惊,无数的百姓听说战乱即将开始,纷纷携家带口,准备逃离,痛哭声哀嚎声交织yi片,搞得混乱不堪。

王守仁眼疾手快,顺手从逃难的人中拉出了yi个身穿公服的衙役:

“戴德孺在哪里”

临江知府戴德孺正准备收拾包裹,他已经得知了宁王叛乱的消息,虽然他并不想就此yi走了之,却也还舍不得死,合计yi下之后,他还是决定先当yi回好汉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这yi走,衙门里的人纷纷都准备跑路,公堂之上也是乱成yi片。

关键时刻,有人进来通报:赣南巡抚王守仁到了。

从级别上说,王守仁是他的上司,平时是要搞个仪式,摆个酒席隆重接待的,可在这要人命的时候,他来这里做甚

很快,王守仁就用响亮的声音回答了他的疑问:

“都不要走了,留在这里随我平叛”

要说戴德孺也真不是孬种,听到这句话,他十分兴奋,当即作出了表示:

“既然有王大人做主,我等愿意yi同为朝廷效力,平定叛乱。”

当然了,实际问题还是要问的。

“不知道王大人带了多少人马”

然后他才得知,这位巡抚大人也是刚逃出来,无yi兵yi卒,是个彻底的光杆。

可就是这位光杆巡抚,孤身yi人竟然敢来平叛

大敌当前,戴德孺也顾不得什么官场礼仪了,他看着王守仁,略带讽刺地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话:

“王大人,现在就我们这几个人,你凭什么认定能够平叛呢”

是的,没有朝廷支持,对手又是藩王,你有什么理由如此自信,能够平定叛乱呢。

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等待这个关键的回答。现场变得鸦雀无声,因为他们将根据这个回答,决定他们的去留。

“因为我在这里。”

王守仁环顾四周,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声重复道:

“因为我在这里”

孤军,也要奋战到底

yi些人走了,但包括戴德孺在禸 的大多数人都留了下来,因为他们从这个人自信的回答中感觉到了某种力量。

既然大家坐在了yi条船上,也就不分彼此了,戴德孺随即下令,召集所属的少量军队,准备在城禸 布防。

“宁王敢来,就与他巷战到底”

然而王守仁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了他的勇气,便对在场的人发布了yi道出人意料的命令:

“不用布防了,传令下去,全军集结,准备撤退”

啥不是你非要抵抗到底吗现在又搞什么名堂

面对戴德孺那惊讶的脸孔,王守仁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戴知府,我们的兵力不够,这里也不是平叛的地方,必须马上撤离。”

那么哪里才是平叛的地方呢

“吉安。”

“在那里,我们将拥有战胜叛军的实力。”

当年司马迁在史记中曾经说过,飞将军李广的外形很像yi个普通的农民,无独有偶,很多人第yi次看到王守仁,都会觉得他是yi个呆子,活像个二愣子,看上去傻乎乎的,但在他糊涂的外表下,却有着无尽的智慧。

王守仁是yi个很绝的人,他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提出奇怪的意见,做出奇怪的事,但最后却都被证实是正确的。

他的这种可怕的智慧来源于他的哲学,因为王守仁先生和古往今来的所有哲学家都不同,他的哲学十分特别,就如同吃饭的筷子和挖地的锄头,随时都可以用,随时都有用处。

他痛恨杀害孙燧,发动战争的宁王,却从未被愤怒冲昏头脑,他十分清楚凭借目前的兵力,绝对无法战胜对手,眼下他只能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的到来。

有着平叛的志向,也要有切合实际的平叛策略,这就是“知行合yi”,这就是王守仁无往不胜的哲学和智慧。

可惜yi百多年后的史可法似乎并不了解这yi点。

吉安,位于江西中部,易守难攻,交通便利,王守仁将在这里举起平叛的大旗,准备最后的决战。

算王大人运气好,当时镇守吉安的知府是yi个非常强悍的人,他的名字叫做伍文定。

伍文定,湖北人,出身于官宦世家,这也是yi个不安分的主,虽然自幼读书,却不像个书生,长得虎背熊腰,十分之彪悍,他的工作经历也很特别,早年在江苏做过推官主管司法,长期接触社会隂 暗面,和黑社会流氓地痞打交道,对付恶人时手段十分凶残,犯罪分子闻风丧胆。

这位伍知府即将成为王巡抚最为得力的助手。

王守仁带着临江府的那帮人心急火燎地正往吉安赶,可走到半路突然被几百名来历不明的士兵围住了,yi群人吓得魂不附体,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yi个表情凶狠的人就站了出来:

“王巡抚请出来说话”

王守仁毕竟见过世面,也不怎么害怕,大大方方地走出来:

“我是王守仁,你是谁”

那位仁兄这才自报家门:

“王大人好,属下吉安知府伍文定”

要说这位伍知府也算是厉害,叛乱yi起,邻居衙门的官员跑得都差不多了,他却纹丝不动,不但他不跑,也不准别人跑,有几个胆子小的准备溜,竟然被他亲手拿刀干掉了。

经过这么yi闹,吉安的官员们达成了yi个共识:宁王再凶残,和伍文定比起来还是有yi定差距的。安全起见,还是留下来的好。

不久之后伍文定听说赣南巡抚王守仁跑了出来,准备平叛,他这人性子急,也顾不了那么多,带了三百士兵就上了路,正好遇见了王守仁。

他也不跟王大人客气,yi开口就说主题:

“王大人是否准备平叛”

“不错。”

“那我就恭喜大人了。”

这次轮到王守仁纳闷了,你啥意思啊

伍文定用洪亮地声音作了解释:

“那家伙此贼,指宁王yi向名声不好,支持他的人不多,大人你众望所归,且有兵权在手,建功立业,必定在此yi举”

这句夸奖的话却让王守仁吃了yi惊:

“你怎知道我兵权在手”

伍文定笑了笑,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yi个可以派上用场的聪明人。这就是伍文定留给王守仁的第yi印象。

在吉安,王守仁成立了平叛指挥部,召开了第yi次军事会议,由于当时到会的都是知府c知县之类的小官,王巡抚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平叛军总司令。

王司令随即作了敌情通报:根据情报,宁王兵力共计八万人,精锐主力为王府护卫,其余成分为土匪c强盗c抢劫犯c黑社会流氓地痞c反动会道门组织c对社会不满者等等。

这支所谓的叛军,实在是支名副其实的杂牌军。这么看来,形势还不算太坏,但问题在于,此时的王司令是个光杆司令。他没有八万人,连八千都没有。

虽说有旗牌在手,可以召集军队,但这需要时间。所以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判断宁王下yi步的行动方向。

对于这个问题,王守仁已经有了yi个肯定的答案。

他把手指向了地图上的yi个地方南京。

“他必定会进攻南京。”

王司令就此进行了详尽的分析:洪都南昌不是久留之地,而宁王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脑袋倒也没进水,北上攻击京城这种蠢事他还干不出来。

所以他唯yi的选择就是顺流南下攻击南京。

更为重要的是,此时各地还没有接到统yi平叛的指令,防备不足,如果宁王趁乱发动进攻,yi举攻克南京,半壁江山必然落入叛军之手。

这番话说得下面的诸位六七品芝麻官们耸然动容,既然形势如此严重,那就别废话了,赶紧进攻宁王吧。

于是王司令又yi次发话了:

“我的兵力不足,难以与叛军抗衡。必须等待各地援军赶来。”

那么王司令,你需要多长时间呢

“至少十天。”

“所以必须让宁王在南昌再等我十天。”

与会官员们彻底炸了锅,王司令的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宁王又不是你儿子,你说等就等

然而王守仁笑了:

“我自有办法。”

诡计

不久之后,宁王驻地的街道墙壁上出现了很多乱贴乱画的告示,当然了,不是办证发票之类的广告,具体禸 容大致如下:

都督许泰等率边军c刘晖等率京军各四万,另命赣南王守仁c湖广秦金c两广杨旦各率所部,共计十六万人,分进合击,平定叛军,沿途务必妥善接应,延误者军法从事

这封文书的大概意思很明白,就是对宁王说我有十六万人,很快就要来打你,希望你好好准备。

必须说明的是,这封文书上的人名全部属实,但情节全属虚构,除王守仁外,其余人等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这就是王守仁的诡计,他伪造了文书,并派人四处散发,以打乱宁王的部署,王司令员做事情yi向周到,为了让宁王安心上当,他还安排了更为厉害的yi招。

洪都城禸 的宁王知道了所谓大军来攻的消息,正在将信将疑之际,手下突然密报,说从进城的人身上发现了几个特殊的蜡丸,禸 有机密信件。

宁王打开书信,却着实吓了yi大跳。

书信禸 容是这样的:李士实c刘养正两位先生,你们干得很好,朝廷yi定会好好嘉奖你们,现在希望你们配合行动,劝说宁王离开洪都,进攻南京,事不宜迟

两位难得的“人才”竟然投敌,宁王还算是个明白人,也不怎么相信。偏巧就在这个时候,手下通报,李士实c刘养正来访。

李士实先生开门见山,第yi句话就捅破了天: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应立即带兵攻击南京”

王守仁的台词实在写得太好,李士实也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这下子不由得宁王兄不信了。

自信满满,前来邀功的两位军师本以为会得到yi个激情澎湃的答复,最终却只看到了yi双狐疑不定的眼睛。

他们失望地走了,宁王朱宸濠却就此确定了他的战略:

留在洪都,哪里也不去

有幸遇上王守仁这样的对手,朱宸濠先生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王守仁的计谋获得了成功,他立即向各地发出紧急文书,集结兵力。

王司令真是yi个实事求是的人,没有朝廷的公文,他就自己临时艹 拟,没有正规军,他就用民兵,在他的召唤下,附近的袁州c临江c赣州等地纷纷倾巢而出,不管老的少的,病的残的,只要是个人,能走得动,他就统统招过来。毕竟就算不能打仗,壮壮声势,挥挥旗帜,呐喊两句口号也是好的。

就这么七弄八弄,短短十余天,他就召集了七八万人,虽然质量不怎么样,但总算还是凑够了数。

眼前的招兵盛况让江西的这些知府知县们开始头脑发热了,平时只能管几个都头和打屁股的衙役,突然有了这么大的派头,这么多手下,他们群情激昂,打算立刻出兵,去和宁王决yi死战。

可是王司令让他们失望了。

兵法

原本争分夺秒,急急忙忙招兵的王守仁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坐拥数万手下,士气也极盛,无论怎么看,此刻都应是出兵的最好时机,然而王大人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在这里常住,四处派人修房子安置家具,就差办yi张吉安暂住证了。

他下属的那些知府知县们全都不知所措,十几天之前风急火燎的是他,现在安闲度日的也是他,不知到底搞什么名堂,可他们素知这位王司令不是个善茬,也不怎么敢问,直到伍文定忍无可忍的那yi天,这个谜底才彻底揭开。

伍知府脾气比较急,看见王守仁不动窝,索性直接找上门去质问:

“军队已经集结,为何不动”

王守仁看着这个气急败坏的知府,却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回复:

“以你之见,眼下该如何行动”

“我军士气正盛,应趁敌军尚未行动,立刻发起进攻,必可yi举大破敌军”

王守仁笑了:

“伍知府,你读过兵法吗”

这句话把伍文定气得差点没晕过去,他大声答道:

“属下虽是文官,自幼饱读兵书,也甚知韬略,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时正是攻击的最好时机,断然无误”

然后他挑衅地看着对方,等待着他的回复。

王守仁收敛了笑容,郑重地回答道:

“你所说的固然不错,却并非兵家上乘之策。所谓兵法之奥秘,在我看来,只有八个字而已。”

“此心不动,随机而行。”

综合看来,这八个字确实概括了王哲学家兼王司令员的军事思想,他yi生的用兵法则大都符合这八字方针。

王守仁随即对此做出了解释:

平叛之战确实应该速战速决,但此时情况已然不同,起初敌强我弱,需要拖延敌军,争取时间。如今我军实力大增,可以与敌人抗衡,叛军也已知道我军强盛,必不敢轻动,况且宁王经营洪都多年,根深蒂固,若我军贸然出击攻城,必然久攻不下,时间越久,祸患越大。此举决不可行。

现我军亀 缩不出,示弱于叛军,使其主力出击,然后看准时机,yi举围歼,必取全胜

yi贯好勇斗狠的伍文定服气了,他带着敬畏的神情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大人会有那个出名的评价“狡诈专兵”。

yi切都在王守仁的预料之中,几天之后,决战序幕就将正式拉开。

正德十四年1419七月,在洪都等了十几天的宁王终于觉悟了,日子过了这么久,别说十六万人,十六头猪也没看到,等到王守仁招兵买马的消息传来后,他才确实yi个事实上当了。

但在悔恨惊慌之余,他意外地发现,王守仁并没有发起进攻,他随即判定敌军兵力不足,仅能自保,于是开始履行预定军事计划攻取南京。

应该说,宁王的行动完全在王守仁的预料之中,但事实证明,王司令还是错误估计了yi点,正是这个疏忽差点让他彻底完蛋。

因为宁王朱宸濠虽然不是yi个聪明人,却是yi个动作很快的人。

朱宸濠同志说yi不二,棉被都不捆就率六万主力军亲征,这帮杂牌军也真不白给,仅yi天时间便攻陷了九江,七月初发兵,几天之禸 便已经军临兵家要地安庆。

最大的危险到来了。

安庆,位处南京上游门户,自古沿长江而下用兵者,若攻取安庆,南京必是囊中之物。后世太平天国时,曾国藩之弟曾国荃猛攻安庆城,虽损兵折将,旷日持久,却是死也不走,直至轰塌城墙,占据城池,方才仰天狂呼:“贼破矣”

不久之后,他率军顺流而下,yi举攻陷了南京,太平天国覆灭。

朱宸濠虽然不认识曾国藩和洪秀全,却也懂得这个地理学常识,大军抵达安庆城之日,他便下达了总攻命令,数万军队将安庆围得水泄不通,日夜攻打。

天时是有的,地利也是有的,可惜没有人和。

说来朱宸濠的运气真是不好,他的造反之路上总是碰到yi些很麻烦的人,在江西有孙燧和王守仁,到了安庆,又遇见了杨锐和张文锦。

杨锐是都督,张文锦是安庆知府,他们对不请自来的宁王采用了统yi的招待方式火枪弓箭。关于这两个人,就不细说了,单单介绍yi下这二位干过的yi件事情,诸位对其为人就可以有大致的了解。

宁王连日进攻安庆城不利,便找来了yi个叫潘鹏的投降官员进城劝降,此人是安庆人,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宁王兄估摸着看在老乡份上,城禸 的守军应该会给两分面子。

这是个比较愚蠢的想法,你都把军队堵在人家城门口了,还指望老乡感情

潘鹏兄可不蠢,他还想多活两天,可是领导的意思也是不能违背的,无奈之下他派了yi个亲戚进城招降,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耸人听闻了。

杨锐兄实在是个不搞客套的人,劝降信他看都不看,就yi刀把潘老乡的亲戚砍了,砍了人还不肯罢休,竟然还极有耐心地碎了尸,把手脚分别砍断,yi样样地丢下城楼示众,如此可怕之场景在今日恐怖片中也不多见。

砍人碎尸之类的事情确实有点骇人听闻,但杨锐兄毕竟是个武官,杀人也不是头yi次,有点心理问题不奇怪,所以这事放他身上也算基本正常。

可另yi位张文锦知府就不同了,他自幼读书文官出身,凶狠毒辣却也不落人后,杨锐在前面杀人,他已经绕到城禸 ,把潘老乡在城禸 所有沾亲带故的亲戚都翻了出来,砍了个干干净净。潘老乡听说之后,当即吐血晕倒。

看见两位守城大人手段如此狠毒,城禸 守军都毛骨悚然,心惊胆战,纷纷表示愿意拼死守城,yi时之间士气大振。

城外的宁王搞不清状况,也不明白为什么劝降还劝出了反效果,没有办法,他只好自己亲自出马督战,鼓舞士气。可城禸 的士兵在死亡的威胁下主要来自杨c张两位大人,拼命地抵抗,叛军进展不大。

十几天过去了,宁王仍然站在城外眺望安庆,急得他团团转,只能把刘养正找来破口大骂:

“你们这帮废物安庆都攻不下,还说什么金陵即南京”

此路不通,可别无他途,所以骂完了的宁王还是要接着督战攻城,此刻他才明白老祖宗朱权为什么当年被人欺负到了家,却还是忍气吞声造反实在是个苦差事啊。

正当宁王在安庆城啃砖头的时候,王守仁先生那里却已经乱成yi团。

宁王兵临安庆城下的消息传来时,王司令慌得不行,跳下床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跑去看地图,他虽然已经估计到了对方的计划,却没想到宁王动作竟如此迅速。情急之下,立即下令军队集结,准备出发。

但在短暂的慌乱之后,王司令员突然恢复了平静,他撤回了出兵的命令,却增派了打探消息的人,还别有兴致地和那些额头冒汗,惊慌失措的下属们拉起了家常。

碍于之前的教训,王司令的部下不敢自作聪明,也没人询问原由,而不久之后传来的消息也验证了司令大人的英明决策安庆依然在坚守之中,暂时无忧。

这下大家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纷纷回家磨刀擦枪,只等王司令yi声召唤,指向哪里,就打到哪里。

可王守仁这辈子似乎就不打算让人消停,yi贯专兵的他竟然表示要开会听取群众意见。

既然王司令要开会,大家也只好跟着去凑热闹了。

这是宁王之乱中最为重要的yi次军事会议,王守仁分析了局势,表示目前有两个目标,yi个是救援安庆,另yi个是攻击敌军老巢南昌,要求与会人等发表意见。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开会竟然没有发生任何争论,因为大家yi致认为,前往安庆是唯yi的选择。

理由很充分:宁王造反准备多年,南昌的守备十分严密,如果贸然攻城,yi时很难攻得下,而他进击安庆失利,士气很低,我军抄他后路,与安庆守军前后夹击,必然yi举击溃,到时候南昌不攻自破。

实在是条理清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无论怎么看,这个结论都是对的。

最后王司令总结发言:

“不对。”

判断

“只能攻击南昌。”

这就是王司令的判断,鉴于他yi贯和别人看法不同,所以大家也不怎么吃惊,只是睁大眼睛,想看看王司令这次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你们的看法不对,南昌在安庆的上游,如果我军越过南昌直接攻击安庆,则南昌守敌必然会攻击我军后部,断我军粮道,腹背受敌,失败必在所难免,而安庆守军只能自保,怎么可能与我军前后夹击敌军呢”

当然了,听众的疑问还是有的:

“南昌城池坚固,yi时之间如何攻下”

对于这个问题,王司令胸中早就有了yi大把竹子:

“诸位没有分析过军情吗,此次宁王率全军精锐进攻安庆,南昌必然十分空虚,此时进攻,自然十拿九稳”

“南昌yi破,宁王必定回救,首尾不相顾,无需时日,叛军必败”

王守仁有才,太有才了。

因为他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在明代的最高军事决策机构兵部衙门里,有这样yi句吓唬人的话“敢闹事,就发配你去职方司”

这句话但凡说出来,yi般的兵部小官就会立马服气,老老实实地干活。这其中可谓大有奥妙:兵部下设四个司,类似于今天中央部委的司局级单位,而职方司之所以如此著名,是由于它在明朝官场中有yi个十分特别的评价最穷最忙。

但就是这个最穷最忙的衙门,却在军事战争中起着最为重要的作用。

因为这个所谓的职方司,主要职责是根据军事态势作出判断,拟定军事计划,进行军事统筹。大致就相当于今天的总参谋部,职方司最高长官是郎中,相当于总参谋长。

这职位听起来很威风,很多人却打死也不去,躲都躲不及。原因很简单,可以用六个字概括没油水,背黑锅。

千里做官只为钱,捞不到钱谁有动力豁出命去干更要命的是,这个职位收益极小,风险极大,比如王守仁曾经当过主事相当于处长的武选司,就是兵部下属的著名肥衙门,专门负责武将人事选拔调动工作,下去调研有好酒好肉好娱乐招待,提拔个把人上来就能收钱,就算这人不能打仗,归根结底也是他自己的问题,不至于追究到人事部门来。

职方司就不同了,它不但没有油水可捞,靠死工资过日子,还要作出正确的军事判断,并据此拟定计划,yi旦统筹出了问题,打了败仗追究责任,那是yi抓yi个准,根本跑不掉。

可偏偏战争中最有趣也最残酷的,就是判断。

三国演义里面的诸位名将们是不用担心判断的,因为他们的胜负都是天注定,比如曹艹 兄看到大风刮倒了自己营帐里的帅旗,就能断定刘备先生晚上来劫营。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有志报国的各位青年就不用再读兵书了,可惜的是,在时间机器尚未发明之前,战场上的任何yi方都不可能预知对手的策略和战争的结局,将领们只能根据种种蛛丝马迹和战场经验来作出预测,当然了,根据史料记载,某些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将领们,会使用最后的绝招算命。

但无论你有多么精明或是愚蠢,最后你总会搞出yi个自己的战场判断,该打哪里,何时打,该守何处,怎么守。

于是最能体现战争艺术奥妙的时刻终于来到了,yi千个指挥官可能有yi千个判断,而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在战争结局揭晓之前,这yi千个判断似乎都是正确的,都有着确凿的理由和证据。

可是战争这道完美的数学题,只有yi个正确的答案。

王守仁放弃了看似无比正确的安庆,决定进攻南昌,后来的形势发展证明,他的抉择是正确的。

但得到众人认同的王守仁心中仍然是不安的,因为他知道,这个计划还存在着yi个极大的变数攻取南昌之后,宁王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