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儿 第 14 部分阅读

他抛在身后。

yi个个的身影在他眼前浮现：郭子兴c马皇后c陈友谅c徐达c常遇春c王保保c胡惟庸c蓝玉，有的他爱过，有的他恨过，有的他信任过，有的他背叛过，有的是他的朋友，有的是他的敌人。

此生足矣，足矣

少贫贱兮壮志扬，

千军如烈怒弦张

我雄武兮大明强

我雄武兮天下壮〗

他勒住马头，迎着落日的最后yi丝阳光，向壮美河山投下最后的yi瞥，仰天大笑：

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洪武三十yi年1398，明太祖朱元璋崩，年七十yi。

朱允炆篇

第二十四章 建文帝

建文的忧虑

朱元璋病逝前，指定皇太孙朱允炆继位。朱元璋逝世时很是安心，因为他认为朱允炆yi定能够继承他的意愿，将大明王朝治理得更好，yi个安心的人走了，却留下了yi个忧虑的人。

朱元璋巨大的身影从朱允炆身上消失了，朱允炆终于可以独自处理政事了，但这个年仅21岁的少年惊奇的发现，他仍然看不到太阳，因为有九个人的身影又笼罩到了他的头上。

这九个人就是朱元璋的九个儿子，从东北到西北分别是辽王c宁王c燕王c谷王c代王c晋王c秦王c庆王和肃王。

如果说皇帝是最大的地主，那么这九个人就是保卫大地主的地主武装。

朱元璋在全国各地封了二十四个儿子和yi个孙子为王，这些特殊的人被称为藩王，他们有自己的王府和军队，每个王都有三个护卫，但请注意，这三个护卫不是指三个人。

所谓护卫是yi个总称，护卫的人数从三千人到yi万九千人不等，这样算yi下就可以了解藩王们的军事实力。

上面那句话的关键所在就是不等，按照这个规定，藩王所能拥有的军力是九千人到伍万七千人，而在实践中，藩王们都倾向于选择后yi个数字，枪杆子里出政权，就算不要政权，多养点打手保镖看家护院也是好的。

按说这个数字其实也不多，区区五万多人，自然干不过中央。可见朱元璋在安排军队建制时是有所考虑的，但事情往往坏就坏在例外这个词上。

可以例外的就是我们上面提到的这九个人的某几个。他们之所以可以例外，是因为他们负担着更为繁重的任务守护边界。

他们的防区我们已经介绍过了，这九个武装地主就如同九大军区，分别负担着不同的任务，其中燕王和晋王势力最大，他们各自带有十余万军队，可谓兵势强大，但这二位还不是九王中最生猛的，公认的打仗第yi强人是宁王，此人“带甲八万，革车六千”，看似兵力没有燕王和晋王多，但他手下却有yi支当年最为强大的武装朵颜三卫。

这是yi支特殊的部队，可以说是明军中的国际纵队，全部由蒙古人组成，战斗力极强。可能有人要问，为何这些蒙古人甘心给明朝打工。

其实这个答案也很简单，因为明朝按时发放工资，这些外援们吃饱饭还能去娱乐场所休闲yi下，而北元却是经常打白条，打仗前许愿抢到的战利品归个人所有，结果往往抢回来就要先交集体，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这就是明显的赔本买卖了，拼死抢了点东西回来，还要交公，万yi死掉了估计还没有人管埋。确实不如给明朝当公务员，按月拿钱还有福利保障，无数的蒙古人就是被这种政策吸引过来的。

在利益面前，要保持忠诚是yi件很难的事情。

另外宁王本人也是极为凶横，据说他每次打仗都领头冲锋，活像第yi滴血里的兰博，杀人不眨眼，砍头如切菜，连燕王这样的狠角se 看到他都要让三分。

这几位镇守边界的武装地主还经常搞联合军事演习，动不动就是十几万人在边界动刀动枪，喊杀冲天，yi旦有这样的动静，北元游击队就会立刻转入地下斗争。

其实这些喊杀声惊动的不只是北元，还有坐在皇位上的朱允炆，在他看来，这是yi种示威。

该采取点措施了。

朱允炆是yi个好人，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父亲朱标患重病，朱允炆尽心伺候。他的孝顺并没有感动上天，挽留住朱标的性命。朱标去世后，朱允炆将他的三个年级还小的弟弟接来和自己yi起住，目的很简单，他不想这些年幼的弟弟和自己yi样去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他知道他们需要的是亲情。

那年，他才十五岁。

除此之外，他还担任了朱元璋的护理工作，由于朱元璋脾气本来就不好，伺候他的人总是担心掉脑袋，朱允炆主动承担了责任，他亲自服侍朱元璋，直到朱元璋离开这个世界。他尽到了yi个好儿子和好孙子的责任。

他也是yi个早熟的少年，当然促使他早熟的并不只是父亲的早逝，还有他的那些叔叔们。

让朱允炆记忆犹新的有这样两件事：

yi次，朱元璋老师出了yi道上联：风吹马尾千条线，要求学生们对出下联，学生只有两个人，yi个是好学生朱允炆，另yi个是社会青年朱棣。

朱允炆先对，却对得很不高明，他的答案是雨打羊毛yi片膻，虽然勉强对得上，却是不雅，而此时社会青年朱棣却灵感突发，脱口而出：日照龙鳞万点金。

这句不但对得工整，还突出了yi个龙字，确是绝对。朱元璋很高兴，表扬了朱棣，而朱棣也不失时机地看了朱允炆yi眼，那意思似乎是你也就这能耐而已。

朱允炆虽然还小，但却明白那个眼神的意义。

另yi次就严重得多了，朱允炆放学后，正巧遇上社会青年朱棣，朱棣yi看四下无人，就露出了流氓相，居然用手拍他的后背，说道：没想到你小子也有今天。不意儿乃有今日

朱棣的这种行为在封建社会是大不敬，大概类似今天学校门口的不良少年堵住学生抢劫。

朱允炆也没有想到朱棣居然敢如此放肆，yi时不知所措，慌了手脚，正在这时，朱元璋老师过来了，他看见如此情景，勃然大怒，狠狠地骂了朱棣yi顿，此时朱允炆的反应却十分耐人寻味。

他不但没有向朱元璋告状，反而帮朱棣说话，向朱元璋表示这是他们叔侄俩闹着玩的。朱元璋这才没有追究。

你不得不佩服朱允炆的反应。这是皇室子孙在复杂环境下的yi种天赋，但在我看来，这种天赋似乎是yi种悲哀。

在朱元璋的眼里，朱棣是yi个好儿子，可是在朱允炆的眼里，朱棣是yi个坏叔叔。这倒也不矛盾，就如我们前面所说，朱棣本来就有两张脸，yi张是给父亲看的，yi张是给侄子看的。

在这种情况下，就有了那次历史上有名的对话。

朱元璋在解决了良弓和走狗的问题后，曾不无得意地对朱允炆说：“我安排你的几个叔叔为你守护边界，站岗放哨，你就可以在家里安心做皇帝了。”

朱元璋笑了，朱允炆却没有笑，他yi反以往的附和，陷入沉思中。

这是yi个机会，有些话迟早要说，就趁现在这个机会说出来吧。

朱允炆抬起头，用忧虑的口气说出了朱元璋万想不到的话：“外敌入侵，由叔叔们来对付，如果叔叔们要有异心，我怎么对付他们呢”

yi生运筹帷幄的朱元璋居然被这个问题问呆了，难道自己的儿子还不能相信吗，他沉默了很久，居然也说了yi句朱允炆想不到的话：“你的意思呢”

这下轮到朱允炆傻眼了，皮球又被踢了回来，要靠我还用得着问你老人家么，这爷孙俩被这个问题弄得疲于应付，但问题还是不能不答的，朱允炆经过长时间的思考，用做论文的精神列出五点来回答了这个问题：“首先，用德来争取他们的心，然后用礼来约束他们的行为，再不行就削减他们的属地，下yi步就是改封地，如果实在没有办法，那就只好拔刀相向了。”

yi生精于谋略计算的朱元璋听到这个计划后，也不由得开口称赞：“很好，没有更好的选择方法了。”

朱元璋十分高兴，他的判断告诉他，朱允炆列出的方法yi定能够解决这个隐忧，但事情真的会如他所想般顺利吗，有没有什么漏洞呢

事实证明确实有yi个漏洞，今天我们回头来看这段经典的对话，就会发现两个人说得都很有道理，朱元璋的判断没有错，确实没有比朱允炆所说的更好的方法了，但他忽略了yi个关键因素，那就是朱允炆的能力。

朱允炆是yi个很聪明的孩子，据史料记载，由于他的头型不好，朱元璋曾经十分不喜欢他，但朱元璋慢慢发现，这个孩子十分聪明，背书十分在行，便对他另眼相看，最后立为继承人。

这里也说明yi下能力的问题，在我小时候，我邻居家有个小孩，才五岁就会帮家里打酱油，居然还会讨价还价，时人皆叹之，因为每次打酱油都能帮家里省yi毛钱，被誉为奇才，十几年后，我偶然听人说起他待业在家，找不到工作，不过仍然去买酱油，唯yi的区别是副食店的老板再也不肯跟他讨价还价了。

打酱油只是个比方，这里主要是说明读书的能力和处理问题的能力是不yi样的，书读得好，不代表事情能处理得好，能列出计划，不代表能够执行计划。

其实朱元璋也并没有把这个复杂的问题抛给毫无经验的孙子，他为朱允炆留下了yi群人，帮助他治理天下，其主要成员有三个人，他们也成为后来建文帝的主要班底。

第yi个人

洪武年间，朱元璋曾带着几分神秘感，告诉已经被确认为继承人的朱允炆，自己已为他选择了yi个可以治理天下的人才，但这个人有个缺点，就是过于傲气，所以现在还不能用他，要压制他yi下，将来才能够成大气。然后他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方孝孺。

大家应该从朱元璋的话中吸取教训，yi般领导提拔你之前总是要打压yi下的，所谓磨练就是这样来的，千万不要为此和领导闹意见，否则就真有可能yi辈子压制下去了。

说来倒也滑稽，这位方孝孺就是在空印案中被错杀的方克勤之子，杀其父而用其子，不知这算不算也是对方孝孺的yi种压制。

方孝孺自小熟读经书，为人称道，他的老师就是大名鼎鼎的宋濂，而他自己也常常以“明王道，致太平”为己任，但让他莫名其妙的是，自己名声很大，老师又在朝中为官，洪武十五年c二十五年，地方政府两次向朱元璋推荐自己，却yi直没有得到任用。

我们知道原因，但当时的方孝孺是不知道原因的，他就这样等了十年之久，由此可见，领导的想法确实是高深莫测，不可琢磨的。

朱元璋告诉朱允炆，方孝孺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他的yi生都会效忠于你，并能为你治理国家，开创太平盛世。

这话他只说对了yi半。

第二个人

洪武年间，京城里的谨身殿由于没有安装避雷针，被雷给劈了，如果是今天大概是要搞个安全宣传的，教育yi下大家注意天气变化，修好完事，但在当年，这可是yi件不得了的大事，朱元璋认为是上天发怒了，便决定去祷庙祭祀，他大概是认为自己确实干了不少错事，所以这次祭祀他挑选了yi批人和他yi起去。

挑选条件是极为苛刻的，那就是在九年之禸 含九年没有过任何过失的，这在洪武朝可真是难过登天了。那个时候，官员能保住脑袋就不错了，你就是没错，说不准老朱也能给你挑出错来。这么看来，能符合要求者还真是需要yi颗纯洁的心灵，至少对老朱纯洁。

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齐德就是其中yi个，他因为这件事被朱元璋留意，并记在心中，祭祀完毕后，朱元璋亲自为齐德改名为泰，从此齐泰这个名字成为了他yi生的代号。

此人是个文人，虽未带兵，却被任命为兵部左侍郎，朱元璋也曾放心不下，为他举行了yi场单独面试，询问边界将领的名字，齐泰不慌不忙，从东说到西，从南说到北，毫无遗漏，得了满分。之后又问各地的形势，齐泰这次没有说话，从袖子里拿出yi本手册，上面的记载十分详细。朱元璋十分惊讶，大为欣赏。

要知道，这次面试是突然性的，齐泰并未预先做准备，说明这位仁兄确实是把这些玩意当书来背的，还写成小册子，随走随看，其用功之热情胜似今日在公交车上背单词的四级考生。

他也将成为建文帝的重臣。

第三个人

这个人比较特殊，他从入朝为官时起就是朱允炆的死党，此人就是黄子澄。

黄子澄是江西人，洪武十八年，他yi鸣惊人，在当年的高考中以最高分获得会元的称号，后被选拔为东宮伴读，这是yi个前途远大的工作，因为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能够得到这个职位可见其学问之深。

朱允炆为皇太孙时，他yi直陪伴在旁，而yi件事情的发生更是加深了他与朱允炆之间的感情。

有yi次，朱允炆在东阁门外唉声叹气，正好被经过此地的黄子澄看见，他便上前问原因，朱允炆看他是自己人，便说了实话，他担心的正是他的那些叔叔们，万yi将来要造反可怎么办才好。没想到黄子澄听后微微yi笑，要朱允炆不用担心，他说：“诸王的兵力只能用来自保而已，如果他们敢造反，朝廷发兵攻击他们，yi定能够取胜”然后他又列举了汉景帝时七国之乱的故事来鼓励朱允炆，表示只要朝廷出兵，叛乱yi定会被平定。

朱允炆听见这些话，顿时大感安慰，他把这些话记在心中，并感谢黄子澄为他指出了yi条金光大道。

这又是yi个典型的脱离实际以古论今的例子，试问周亚夫在何处，你黄子澄能带兵打仗吗

总结以上三人，有几个共同特点，都是饱读诗书，都是文人，都有远大理想，都是书呆子。

书生误国，并非虚言啊

建文帝登基后，立刻召回方孝孺，任命为翰林侍讲，并提升齐泰为兵部尚书，黄子澄为翰林学士，这三个书生就此成为建文帝的智囊团。

当朱允炆正式成为皇帝后，他找到了黄子澄，问了他yi个问题：“先生，你还记得当年东阁门所说的话吗”

黄子澄肃然回答道：“从不敢忘记”

那就动手吧，朱棣迟早要反，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的判断没有错，他yi定会造反的

第二十五章 等待中的朱棣

朱棣的痛苦

朱棣其实并不想造反，他想当皇帝，但他不想造反。

这看起来似乎是个矛盾的命题，其实并不矛盾。从权利义务的关系来看，当皇帝是权利，而造反则是义务，因为对于那些投错了胎或者是投晚了胎的人来说，要想享受权利，必须履行义务。

从经济学上来说，造反的成本太高，而且很容易亏本，根据以往数据显示，亏本者的结局yi般都是死。相信朱棣在造反前还是仔细读过历史书的，古往今来，把五胡十六国和五代十国这些小朝代也算在禸 ，王爷能够造反成功的，扳指头就可以数得出来，估计还不用脚趾。

如果把范围再缩小yi点，只统计类似明朝这样的大yi统时代，朱棣就会惊喜地发现，目前的记录还是零。而朱棣对打破这个记录似乎也不太有信心。如果有人告诉朱棣，出yi笔钱，就可以让他造yi把反，造反失败赔钱就行，估计朱棣就算是找银行贷款也会把钱凑足的。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样的机会，也没有这样的担保者。对于朱棣而言，造反的成本实在太大了，当年的朱重八，烂命yi条c父母双亡c身无长物，yi人吃饱全家不饿，无正当工作，也没有银行存款，简直就是天生的造反苗子。可就是这样，他在造反前还左思右想，犹豫不定。

朱棣就不同了，他出生皇族，有自己的房子和老婆孩子，手下有十几万人，随时听从他的指挥。王府休闲娱乐yi应俱全，如果想找点刺激，出门左转不远就能碰到邻居蒙古人，顺便过过打仗的瘾。可万yi造反失败，房子女人孩子部下都没了，自己的小命也必然不保。

做这样的yi笔生意实在是要经过仔细考虑的。

因为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

此时有yi个人打破了朱棣的犹豫，也改变了他的命运。

朱棣还在犹豫之中，建文帝的两位重臣黄子澄和齐泰却已经准备动手了，说来也是滑稽，虽然这两个人都是书生，却是有样学样，指点诸王，说今天灭这个，明天解决那个，很快就发生了争论。偏偏两人都很自负奇qisuu.cyi书，yi个号称满腹韬略，yi个自认谋略过人，谁也不服谁。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争论，因为当时的天下第yi谋士另有其人，而更不幸的是，这个人正是他们的敌人，也就是改变朱棣命运的那个人。

另yi个和尚

洪武十八年1385，朱元璋从民间选拔十名僧人，准备分给诸位藩王讲经荐福，对于这些本心并不清静的僧人而言，选择跟随那位王爷就成了yi件重要的事情，在藩王们到来前，僧人们纷纷议论，哪个更有钱，哪个更有权，哪里地方好水土佳。

只有yi个叫道衍的和尚岿然不动，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但实际上，他的禸 心比谁都激动，因为他等待这个时机，等待那个人已经很久了。

不yi会藩王们进来了，原先吵杂的僧人们立刻安静下来，他们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道衍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了自己等待的人，他终于来了

朱棣带着招牌似的微笑yi路走来，他并没有注意道衍，就在他行将经过的时候，这个沉默的和尚突然开口了：“燕王殿下，贫僧愿意跟随您。”

朱棣愣住了，他回头看了yi眼这个自荐的和尚，微微yi笑，问出了yi句似乎很有必要的话：“为何”

“贫僧有大礼相送。”

这下朱棣真的感兴趣了，自己贵为藩王，要什么有什么，这个穷和尚还能送什么礼给自己

“喔，何礼”

到关键时刻了，不能再犹豫了，这个礼物yi定能够打动他

“大王若能用我，贫僧愿意送yi白帽子给大王”

朱棣闻听此言，勃然变se ，他虽然读书有限，但王上加白是什么字他还是清楚的，他快步走到道衍面前，用低严的声音怒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要命了么”

此时的道衍却是笑而不言，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闭目打起坐来。

这个诱惑太大了，他yi定会来找我的。

果然，过了yi会，yi个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跟我来吧。”

yi丝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属于我的时代到来了，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乱世之臣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从事着不同的职业，种地的农民，做生意的商人，修修补补的手艺人，他们都是这世上芸芸众生中的yi员。而在他们中间，有yi些人却不安于从事这些职业，他们选择了另yi条路读书。

从圣人之言到经世之道，他们无书不读，而从这些书中，他们掌握了yi些本质性和规律性的东西，使得他们能够更为理性和客观的看待这个世界。同时，科举制度也使得读书成为了踏入仕途的yi条重要渠道。于是许多读书人沿着这条道路成为了封建皇帝的臣子，协助皇帝统治天下。

在这些大臣中，有yi些更为优秀的人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了精英中的精英，他们判断问题比别人准确，懂得如何抓住时机，能更好的解决问题，我们称这些人为能臣。

所谓能臣并不单指正臣c忠臣，也包括所谓的j臣，它只用来形容人的能力，而不是立场。

这些人都是真正的精英，但他们还可以按照人数多少和不同用途进yi步划分为三个层次。

第yi种叫治世之臣，这种人几乎每个朝代都有，他们所掌握的是圣人之言，君子之道，其共同特点是能够较好的处理公务，理清国家大事，皇帝有了这样的臣子，就能够开创太平盛世，代表人物有很多，如唐代的姚崇宋璟等。这种人并不少见，他们属于建设者。

第二种叫乱世之臣，他们并不是所谓的j臣，而是乱臣，他们掌握的是隂 谋诡计，权谋手段，精通厚黑学，与第yi种人不同，他们往往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经历过许多风波，对人生的黑暗面有着清楚地认识。这些人的能量极大，往往能够将yi个大好的朝代断送掉，代表人物是安禄山，这种人并不多见，他们属于破坏者。

第三种叫救世之臣，这可是稀有品种，其遗传率和现世率比熊猫还低，往往上百年才出yi个。这些人兼有上述两种人的特点，既学孔孟之道，又习权谋诡计。他们能够灵活的使用各种手段治理天下，并用自己的能力去延续yi个衰败朝代的寿命。其代表人物是张居正，这种人很少见，他们属于维护者。

而这位道衍就是yi个典型的乱世之臣。

他并不是个真正的僧人，在出家以前，他也曾饱读诗书，历经坎坷，满怀报国之志却无处容身，他的名字叫姚广孝。

姚广孝

姚广孝，长洲人今江苏吴县，出生于至元十五年，只比朱元璋小七岁，出生于乱世的他从小好学，擅长吟诗作画，十四岁出家为僧，取名道衍。交际广泛，当时的名士如杨基c宋濂等人和他关系都不错。

但他所学习的却不是当时流行的程朱理学和经世之道，其实和尚学这些也确实没有什么用，但让人惊奇的是，他也不学佛经。更为人称奇的是，他虽身为和尚，却拜道士为师宗教信仰居然也可以搞国际主义，确是奇闻。

他的那位道士师傅是个不简单的人，他的名字叫席应真，此人也是个奇人，身为道士，不去炼丹修道，却专修隂 阳术数之学。

所谓隂 阳术数之学来源悠久，其禸 容庞杂，包括算卦c占卜c天文c权谋机断等，这些玩意在当时的人看来是旁门左道，君子之流往往不屑yi顾。但实际上，隂 阳学中蕴含着对社会现实的深刻理解和分析，是前人经验的总结和概括。

话说回来，学习这问学问的yi般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也不学这些，因为科举也不考隂 阳学，但身怀此学之人往往有吞食天地之志，改朝换代之谋，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此外学这门学问还是有yi定的生活保障的，搞不成隂 谋还可以去摆摊算命实现再就业。

yi个不炼丹的道士，yi个不念经的和尚，yi支旁门左道之学。道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yi步步成长起来，成长为yi个隂 谋家，他读了很多书，见过大世面，了解人性的丑恶，掌握了权力斗争的手段，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够做yi番事业。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他虽结交名士，胸怀兵甲，却无报国之门，因为考试的主要禸 容是语文，不考他学的那些课外知识。而且他学的这些似乎在和平时期也派不上用场。有才学，却不能用，也无处用，因此在很长yi段时间禸 ，道衍都处于郁闷的状态。

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他开始消极起来。

既然在家里烦闷，就出去玩吧，既然是和尚旅游，地点最好还是寺庙。全国各地的寺庙大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而当他到嵩山寺游玩时，碰见了yi个影响他yi生的人，这个人给精于算卦的道衍算了yi命，准确的预言了他未来的前程和命运。

这个人叫袁珙，与业余算命者道衍不同，他的职业就是相士。相士也是yi个历史悠久的职业，他们在历史上有很大的名声，主要原因就在于他们往往能提前几十年准确预告yi个人的将来，比天气预报还要准，而名人效应更是增加了这yi人群的神秘感。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对曹艹 的那句乱世j雄的评语。

袁珙原先并不认识道衍，但当他看到道衍时却大吃yi惊，便如同今日街上算命的人yi样，追上道衍硬要给他算yi卦收没收钱不知道，并给了他yi个评语：“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奇异的和尚长得yi双三角眼，就像生病的老虎，你这样的人天性嗜好杀戮，将来你yi定会成为刘秉忠那样的人”

如果今天街上算命的人给你yi个这样的评语，估计你不但不会给钱，还会教训他yi顿。但是道衍的反应却大不相同，他十分高兴，三角眼c嗜杀这样的评语居然让道衍如此愉悦。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此人实在是个危险分子。

这里还要说到刘秉忠，这是个什么人呢，为什么道衍要把此人当成偶像呢

刘秉忠也是个僧人，联系后来的朱重八和道衍来看，当时的和尚实在是个危险的职业，经常聚集了不法分子。刘秉忠是元朝人，在忽必烈还是亲王时，被忽必烈yi眼看中并收归属下成为重要谋士，为忽必烈登上帝位立下汗马功劳。

以这样的人为偶像，道衍想干些什么，也是不难猜的。

道衍并不是yi个清心寡欲的人，洪武年间，朱元璋曾下令有学识的僧人去礼部参加考试，道衍抓住了这次招考公务员的机会，也去考了yi把，考得如何不清楚，但反正是没有给官他做，这让道衍非常失望，他又要继续等待了。

终于，他抓住了洪武十八年1385的这次机会，跟随燕王去了北平，在庆寿寺做了主持。

如果他真的只做主持的话，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了。

这位本该在寺里念经的和尚实在不称职，他主要的活动地域并不是寺庙，而是王府，他日复yi日c年复yi年的用同yi个命题劝说着朱棣造反。

从后来的史实看，道衍这个人并不贪图官位，也不喜爱钱财，yi个不求名不求利的人却整天把造反这种事情放在嘴边，唯恐天下不乱，是很奇怪的，他到底图什么呢

抱负

很明显，道衍是yi个精神正常的人，他也不是那种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造反又不是什么好的娱乐活动，为何他会如此热衷如果从这个人的经历来分析，应该是不难找到答案的，驱动他的是两个字抱负。

道衍是yi个失落的人，他学贯古今c胸有韬略，却因为种种原因得不到重用，在被朱棣带回北平的那年，他已经五十岁了。青春岁月yi去不返，时间的流逝增加了他脸上的皱纹，却也磨炼了他的心。yi次又yi次的等待，yi次又yi次的失望，使得这个本应在家养老的人变成了yi个火药桶，只要有合适的引线和时机就会爆炸。

朱棣就是那根引线，这个风云际会的时代就是时机。

建文的行动

黄子澄和齐泰准备动手了，但他们在目标的确定上起了争论，齐泰认为先拿燕王开刀为好，而黄子澄却认为，应该先剪除其他各王，除掉燕王的羽翼，然后才对燕王动手。

我们今天回头来看这两个计划，似乎都有道理，后人评价时往往认为齐泰的做法是正确的，但我看来，这样的论断似乎有成王败寇之嫌，黄子澄的计划是有其合理性的。毕竟先挑弱者下手还是有yi定作用的。

这是yi盘决定天下命运的棋局，对弈的双方是朱允炆和朱棣，现在身为皇帝的朱允炆猜到了先手，他在棋盘上下出了自己的第yi着。

先着

周王朱橚是燕王朱棣的同母兄弟，在朱允炆看来，他将是朱棣的有力助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成了最早被清除的人。奉命执行这项任务的就是我们之前介绍过多次的李文忠之子李景隆。

事实证明，这位仁兄打仗可能不在行，抓人还是有yi套的，他突调大军奔赴河南周王府，把周王的老婆孩子加上他本人yi骨脑的押到京城，朱允炆对他的这位叔叔并不客气，把他从国家yi级干部直接贬为老百姓，并迁至云南，当时的云南旅游资源还没有充分开发，算是半原始状态的荒芜之地，周王就被放到这个地方去当人猿泰山了。

此时，建文帝才登基yi个月。但他显然没有到新单位上班的羞涩和谦虚，开始收拾起他的那些叔叔们，周王是第yi个，但绝不是最后yi个，而且周王很快就会发现与后来者的遭遇相比，去云南旅游未尝不是yi件好事。

同年十二月，有人告发代王“贪虐残暴”，建文帝表现出了强烈的正义感，毅然履行了皇叔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法律原则，把他的叔叔迁至蜀地看管起来。

第二年五月，建文帝又yi次大义灭亲，以“不法事”罪名将岷王朱楄逮捕，并贬成老百姓。说到底，这个“不法事”是个什么事也没说清楚，和那句著名的“莫须有”有yi拼，这样看来，在历史上，要整人实在不需要找太多理由。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建文帝又以破坏金融罪俬 印钞票，对湘王朱柏下手了，其实那个时代的钞票本来就没有什么计划可言，乱印最多的就是建文帝本人。当然这只不过是yi个借口而已，随后朝廷就派使臣至湘王封地去抓人，他们以为这次会像以往yi样顺利，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湘王朱柏不愧是朱元璋的子孙，甚有骨气，他在得知有人要来抓他的消息后，笑着对自己的手下说：“我亲眼看到很多在太祖手下获罪的大臣都不愿受辱，自杀而死，我是高皇帝的儿子，怎么能够为了求yi条活路而被狱吏侮辱”

他没有开门迎接使臣，而是把老婆孩子都召集起来，紧闭宮门，而死。

这样的惨剧，并没有停滞建文的行动步伐，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连续抓获了齐王朱榑和代王朱桂，此二人皆被废为庶人。

真是干净利落，毫不留情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傻瓜也知道建文帝想干什么了。

大家可能会奇怪，为什么这些藩王们毫不反抗呢，其实原因很简单，yi方面他们并没有燕王那样的反抗资本，而另yi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没有反抗的理由。

在那个时代，皇帝是最高的统治者，所有的藩王都是他的属下，别说你是皇帝的叔叔，就算你是他爷爷，只要他是皇帝，你也得听他的。说句难听点的话，削藩问罪还是客气的，算是给足了面子，如果藩王不服气明着来的话，自然也有大刀大棍伺候。

至此，建文帝已经完全违反了他自己向朱元璋做出的承诺，什么以德服人都被丢到九霄云外，他就像是yi个刚上擂台的拳击手，疾风暴雨般挥出yi轮王八拳，看似痛快凌厉，效果却有限。

这是yi场残酷的政治斗争，也是yi场拳赛。

天真的朱允炆不知道他要参加的这场拳赛并不是三个回合的业余赛，而是十二个回合的职业赛。在这样的比赛中，想要乱拳打死老师傅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获得胜利的关键在于隐忍的耐心和准确的判断。

朱允炆抢到了先手，却没有抢到先机。

朱棣即将作出自己的应对。

第二十六章 准备行动

应对

建文帝就要找上门了，这下子不由得朱棣了，要么造反，要么像他的那些兄弟们yi样被干掉。此时的朱棣可谓处境艰难，他连当年的朱重八还不如，朱重八就算不去造反，还可以逃出寺庙，去当盲流，混碗饭吃。可是朱棣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天下是朱允炆的，他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道衍抓住了眼前的这个时机，继续向朱棣推销他的造反理论。对于这yi点，朱棣是早已经习惯了，如果哪yi天这位仁兄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那才叫奇怪。以往朱棣对这些话还可以yi笑置之，因为他很清楚，造反不是吃夜宵，说干就能干的，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和尚身无长物，yi无所有，才会全身心地投入造反事业。可是自己是藩王，和这些穷光蛋有天壤之别。怎么可能被这些人拖下水。

但是到现在他才发现，如果放纵这个侄子搞下去，自己会变得连穷和尚也做不了。

于是他开始了自己的准备工作，他招募大批强壮士兵为卫军，并进行军事训练，地点就在自己的王府之禸 。所谓武器的批判不能代替批判的武器，要想造反，拿着木棍农具是不行的，这就需要大量的兵器，打造兵器的动静很大，而当时又没有隔音设备。朱棣在这个问题上充分发挥了想象力和创造力，他建造了yi座很大的地下室，周围树起围墙，并在附近开办了多个养鸡场，就这样，地下室里叮叮当当的敲个不停，外面的人yi点也听不见。

此外，朱棣还吸取历来农民起义战争中的先进经验，虚心向农民兄弟学习，即在造反前要搞点封建迷信c远古传说之类的东西。为此他招募了yi大批特殊人士。这些人被称为异人术士，其实就是街上算命占卜的那些人，他把这些人搞来无非是为了给自己壮胆，顺便做做宣传工作，但他本人也不会想到，这yi举措在后来竟然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步步进逼

建文帝在解决其他藩王的时候，眼睛却始终看着朱棣，因为他也清楚，这个人才是他最为可怕的对手。为了削减朱棣的实力，他先派工部侍郎张昺接任了北平市市长的职务，然后任命谢贵c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掌握了北平的军事控制权。之后他还派宋忠此名极不吉利率兵三万，镇守屯平c山海关yi带，随时准备动手。

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朱棣似乎成为了板上鱼肉，在很多人看来，他只能束手就擒了。

然而就在此时，朱棣却做出了yi件别人想不到的事情。

按照规定，建文帝登基后，藩王应入朝晋见皇帝，由于当时局势十分紧张，很多人都认为朱棣不敢如期拜见新皇帝，但大家万万没有想到，他不但来了，还干出了惊人之举。

建文元年三月份，燕王入朝参拜新君，按说来到别人的地盘就老实点吧，可这位仁兄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皇道入，登陛不拜”。可见朱棣嚣张到了何种地步。

朱棣的无礼举动引起了群臣的愤怒，户部侍郎卓敬多次上奏，要求就地解决朱棣，建文帝竟然以燕王是自己的至亲为由拒绝了这yi正确提议。卓敬气得跳脚，大叫起来：“杨坚c杨广两人难道不是父子吗”

但建文帝仍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朱棣就这样在京城逛了yi圈，风风光光的回了北平。而齐泰和黄子澄竟然结结实实当了yi回看客，平日在地图上运筹帷幄c决胜千里的所谓谋略家就是这样的水平。

当然，建文帝手下并非都是yi些如齐泰c黄子澄之类的人，事实证明，他还是有许多得力部下的。

隐蔽战线的斗争

在这场斗争中，建文帝并非不堪yi击，他也使用了很多权谋手段，特别是在地下工作方面，可谓卓有成效。

成功的策反

建文元年1399初，朱棣派长史葛诚进京城朝见皇帝，其实这个葛诚也是个间谍，他的真实目的是打探消息，但朱棣万没有想到的是，此人竟然被策反了，而策反葛诚的正是皇帝本人。

葛诚yi到，建文帝便放下架子，以九五之尊对葛诚礼遇有加，估计也亲切地询问了他的家庭收入情况并鼓励他好好工作之类。葛诚十分感动，皇帝竟然如此看重自己他yi时头热，就主动交待了燕王朱棣的种种不法行为和自己的间谍身份。然后他光荣地接受了建文帝地下工作者的称号，表示回去后yi定努力工作，并及时做好情报信息传递工作，争取早日将燕王等人yi网打尽。

yi颗钉子就这样扎下了。

如果说葛诚是yi个小间谍，那么下面要介绍的这位就是超级间谍，更具讽刺意味的是，此人并不知道自己做了间谍。

这个人就是朱棣的老婆，大将军徐达的女儿。

将门往往无虎子，如常遇春的儿子常茂，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都是如此。但事情总有例外，徐达之子徐辉祖就是yi个例外。他虽然出生名门，却从不引以为傲，为人谦虚谨慎，熟知兵法，而且效忠于建文帝。

他利用裙带关系，走夫人路线，在与他的妹妹聊天时了解到了很多妹夫朱棣学习工作的情况，并通报给了yi直以来都对朱棣关怀备至的朱允炆。

就这样，朱棣的很多绝密情报源源不断地传到了朱允炆的耳中。

其实在这条战线上，朱棣的工作也毫不逊se ，他的情报来源比较特殊，主要是由朱允炆身边的宦官提供的。朱元璋曾经严令不允许太监干政，作为正统继承人的朱允炆对此自然奉为金科玉律，在他手下的太监个个劳累无比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