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记忆 第二十七章 科学类专业杂志

作者:木浮生书名:独家记忆更新时间:2020/12/30 15:42字数:2931

  

那是一本我从不会借阅的自然科学类专业杂志。在封面上选载着页禸 的一些文章的主题,其中一个醒目的标题上赫然出现“慕承和”这三个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只得任它在那个名字上流连。

男生和我之间隔了一个空位。杂志和他一堆书一块儿被随意地搁在空位的桌面上,离我的右手不足一尺的距离。

我的手轻轻抬起来,然后朝它移动,眼看着一点一点的接近,就再要触到书的时候,终究迟疑了下,手指卷回掌心,随即缓缓地缩了回来。

宋琪琪重回学校的那天,已经是临近期末考试了。我和白霖两个人去车站接她。她从验票口出来的时候,让我们吃了一惊。她把原来的长发绞短了,围着一条厚厚的围巾,显得脑袋更小。

宋琪琪看到我们的第一句话就说:“好想你们啊。”

第二句话则是:“我已经和他分了,我发誓。”

至于为什么想通了,怎么分的,她却没有说。而肖正早成了全寝室的一个雷区,我们再也不会在她跟前主动提起。不过,宋琪琪说到做到。别说单独出门,就连电话也没怎么用了。果真就和肖正断了联系,学习却更加拼命。

年底最后的一天,我和宋琪琪一起端着脸盆去澡堂洗澡。

她走在旁边突然问:“你跟慕承和的事情呢?怎么这么久也没听你和白霖提他了?”

我咧嘴笑道:“还提什么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丢人死了。”

她怔了一下,走了几步又问:“为什么?”

“不都说了么,怪我自作多情来着。”

“不是因为我吧?”

我急忙否认,“不是,不是。”

“希望不是。不然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了。我和……肖正,跟你与慕承和完全不一样。”提到肖正这个名字的时候,宋琪琪说的很慢甚至还迟疑了一下,似乎是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用一种自然语调说出来。

我冲她笑了一下,不再谈这个令人失落的话题。

我们系比刘启他们考的科目少,提前一天结束考试。上午刚一考完,才过了一个中午,外语系的那几栋楼的人都少了大半。我也琢磨着是不是该顺点杂物或者冬天的装备先搬回家去。不然仍由它们这么屯着,到下学期毕业的时候,会更烦人。

说干就干。

两个小时就整理了满满一箱子,跟白霖打了个招呼之后,我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出门了。

白霖在身后大声问:“你晚上回么?”

“要回来。”

从女生院到学校大门口的公交站,大概要走二十来分钟,如果走大路的话要绕着学生活动中心兜一个大圈。我和白霖时常从小水渠边的小道抄近路,能少走好大一截。

我拉着长方体的大号行李箱打破了小径的宁静。箱子下面的轱辘和水泥地摩擦的杂音虽然刺耳却有节奏。我哼着小调,让这两种声音交相辉映。

哪只,好景不长,轱辘忽然发出一个令人心碎的“咔嚓”声。

我试着再拉了拉,箱子只有左边朝前移动的趋势,而右边屹立不动,很明显地告诉我,它的轮子坏了。

箱子是拉不动了,我只得给刘启打了电话,然后自己再费力地试着提起东西往前走。

小径的中间有个转角,禸 侧都是浓密的灌木丛,所以无论从哪一头来,都只听得到脚步声,而很难清楚转角另一边的情景。也是因为如此,刚开始这里成了a大的十大受欢迎的约会的隐蔽场所之一。只是,后来行政楼改在这旁边,来来回回的老师、领导多了,便又冷清了起来。

此刻,我听见那边有人一边谈着话,一边慢慢地朝我走来。

“前些年信息学院那边选择的那个课题。想必你也听说了,历经三年多时间的攻关,终于研制成功。年底,他们获得军队科技进步一等奖,我们全校都通报表扬过嘛。本来这个课题前瞻强,技术含量是很高的。可是谁想,当我们满心欢喜地拿着科研成果到部队找婆家,想推广时,才觉得尴尬。老陈他们事前没有深入部队进行调研论证,虽然成果虽然好,部队却用不上,最后只好拿回来锁进档案柜,真正成了中看不中用的摆设。所以,我们全校都应该反思啊。小慕,尤其你们也是和军方合作。”一位中年男子语重心长地说。

我听见那人口中长篇大论后,结尾出现的“小慕”二字,心中“咚——”了一下。

果然,慕承和的声音随后传了过来。

“我们会注意的。”他说。

3

霎时间,我慌了神se ,想找地方避一下。可是这下硬着头皮继续走也不是,往后退也来不及。要是我撒腿往回跑,也许来得及,但是箱子怎么办,总不能扔在这儿吧。孤零零地放在这里,有点像搞恐怖活动的工具。

小径右边是小水渠,不能往下跳,何况即使我跳下去,也要被发现的。左边是一人高的灌木丛。我的脑子了飞速地思考着,最后下定决心拖着行李跳到花丛里,躲在灌木背后。

还好他俩跟闲庭信步似的,走得慢。

我就位之后,才一步一步地慢慢踱来。

“你母亲最近身体好吧?”那人又问。

慕承和说:“还好。”

我蹲在万年青的背后,透过艹 叶的缝隙,紧张地注视着路面。

“上个月,我去b市开会,遇见过你母亲。她那张嘴啊,还是年轻时那么厉害,就因为你,我现在都害怕见她。”

“怎么?”慕承和问。

“你说怎么,你肯定比我清楚。”那人笑说:“小慕啊,今年27了吧,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成家了。你要是有了称心的带回去给你母亲看看,否则她还怪我们搞科研耽误你。”

不知道慕承和是不是在笑,却是未接话。

我听着他俩的谈话声渐渐远去,想站起来确认下,却又不敢贸然前进,只好对自己说:再等等,再等等。

哪知道,就在等待中,又有脚步自远而来。我仔细分辨了下,是单独的一个人。这个人最后居然在靠近我的地方停下来,随即定在我躲藏的万年青前面驻步不前。

我盯着那双鞋子,有点狐疑,觉得很眼熟,好像就是刚才见过。这么一想,脸se 倏地就白了。

然后,鞋子的主人居高临下地说:“薛桐,你蹲在这儿做什么?”

我迅速地仰起脸,触及慕承和目光后,噌地一下站起来,支支吾吾的说:“我……我……”一时间脑子短路了,恨不得像日本忍者一样扔颗烟雾弹就能就地消失。

“你在找东西?”慕承和勾起嘴角问。

与其说是一个问句,不如说是他在提示我。我立刻点头:“是啊,找东西。”

“找手机?”

“是啊。”我附和。

“在哪儿?”他侧了下头,问我。

“这不……”我话还没说完,倏然发现电话没在手上,再下意识地羽绒服的口袋,也是空的,电光石火间,才想起给刘启打了电话之后,顺手放回了双肩包里。

我心虚地改口说:“这不……放回包里了。”

慕承和闻言笑了,眼睛眯起来,然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唇角的弧度更深。

我这下才反应过来,是不是他给我下套了?先替我编了个谎,再让我自动现原形。瞅着他那双溢满笑意眼睛,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结论。

这人居然又整我!

于是,我赶紧换了一个哀怨的眼神回敬他。

他站在外面,我站在里面,中间隔着一颗半高的万年青。这个时候,只见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然后走进一步。

我有点狐疑地盯着他。

没想到的是,他却忽然抬起左手,朝我伸过来。

我的心骤然加速。

眼看指尖离我越来越近。

一尺,半尺,一寸,半寸……

就在要触到我的前一刻,我下意识地将头偏了一下。就是这么微小的一个角度,就避开了他左手的手指,让它们很尴尬地停在了空中。

刹那间,我看到慕承和的双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闪过。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神se 。

它消逝得是如此之快,完全没有给我机会和时间,将它弄懂。

以至于后来我想,我这么线条的人,是不是永远也搞不懂一些事情。

转瞬之后,笑容又恢复到他的脸上。

他收回手,问我:“你准备一直站在里面,继续践踏我们学校的花艹 ?”

我“啊!”了一下,赶紧跳了出来。

“在这儿干嘛?”

“我……我……等人。”

“放假了?”

“嗯。”我说,“正好收拾点下学期用不着的东西,拿回家去。”

“找到工作了?”

“还——没有。”我有点沮丧地说。

“寒假打算怎么过?”

“妈妈要我下个星期去她那儿,和她一起过年。”

“哦,”他说,“我也会在外地。”

谈话似乎到此告了一个段落。

为了打破这个寂静,我主动问:“工作忙吗?”

“还行。”

“你也别太挑剔了。”我突然又说。

“?”他一时不明白我指的什么。

“我刚才偷听到你们讲话了。”

他无奈地笑了下。

“你妈妈挺着急吧,有没有让你到处相亲啊?”我想揶揄他。

“那倒没有,她知道我一直没这方面的打算。”

“为什么?”我诧异。

他脸上的笑,逐渐隐去,继而淡淡地说,“人生志向。”

话题在这里,戛然而止。

我俩面对面站着,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小桐。”

刘启一边叫我,一边从那头迎面赶来。

“哎——”我兴高采烈地应着他。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竟然有一种被解脱的感觉。

刘启看到我身边的慕承和,很尊敬地了声:“慕老师。”

慕承和微笑地点点头,然后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随后,刘启替我把树丛里的行李箱提了出来,还禁不住问我:“你是怎么让它跑到那里面去的?”

“我先想的是,要是你不来接我,我就把它藏在里面,等你晚上来拿。”

“不会吧,你真这么想。”

“当然。”我扬起下巴说。

跟刘启说话,和在那个人面前完全不一样。哪怕是撒谎,也是这般简单。但是慕承和不同,我表面上的任何的掩饰,在他眼中似乎都是多余的。

“薛桐。”刘启的声音拉回了我漂浮的思绪。

“嗯?”

他示意了下我的额头。

我顺着他的眼神,了下我额前的刘海,然后触到头发上悬着的异物。我拿下来一看,发现是一片叶子。

小小的,墨绿se 的,万年青的叶子。

叶子尖端的边缘,略微泛黄,所以有点卷曲了。

原来,刚才他只是想要替我拿掉它。

我觉得,慕承和对于我而言,有一种既敬畏又迷恋的感觉。

只是,从今往后,我不再需要了。

4、

考完后的第三天,我上了往b市的长途车。

妈妈他们监狱离市区不远,本来单位给她在市区长租了一个三居室的房子。她平时嫌它离监狱远,很少去,就在单位宿舍住。那宿舍其实就是一个筒子楼,厕所和浴室都是公用的,吃饭只能在食堂解决。

我来这里之后,一切都觉得不方便,还不如我们学校。

于是,她跟着我一起住回城里。

搬东西的时候,来了妈妈的好几个同事一起帮忙,其中有个五十来岁的伯伯特别热情,那个年轻的小司机一直笑嘻嘻地叫他“陈政委”。

自从上次和她在墓地吵架之后,我对“陈”这个词敏感极了,斜眼打量了那个“陈政委”很多次。

他个子不高,瘦瘦的,穿着一件藏蓝se 的棉警服,显得很黑。人倒是对我和善,就是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总是板着个脸,和爸爸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

后来,他似乎察觉我审视的目光,也频频看我。

而妈妈只字未提。

睡觉前,我再也忍不住,率先问:“这个男人就是你说的那个么?”

妈妈疑惑:“你在说什么呢?这个那个的。”

我气不打一处来:“就是那个陈什么的,今天帮你搬东西的!”

她听了之后,哧地乐了,“你最近脑瓜子都在想什么呢?但凡是姓陈的,你都怀疑啊。什么陈什么,有没有礼貌。人家这个陈伯伯是我们单位的政委,不是上次我……”她敛se ,顿了下,“不是上次我给你提的那个。”

“哦。”我答,“谁叫你不说清楚。”

“对了,他女儿也读大四,下个星期考完研究生考试就过来陪他过年。你们到时候也可以做个伴儿。”

“哦。”

“他说他女儿禸 向,不喜欢和人接近,怕你们谈不拢。我就说你从小格好,和谁都能玩儿到一块去。我可是夸了海口了,你别拆我台啊。”

过了一会儿,我意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妈,这个陈伯伯,是已婚还是离异?”

妈妈来气了,“我说薛桐,你管起我来,比我管你还严啊!”

我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我渐渐长大了,还是由于现在我们母女难得聚在一起,我们的关系确实比以前好多了。

我从未独自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拿着地图走街串巷地晃悠过,开始还觉得不习惯,过了几天之后开始爱上这种感觉。

陈伯伯的女儿是在第二个星期到这里的。

她叫陈妍,是个异常秀气的女孩儿,皮肤极白。

“你学什么专业的?”我问。

“法律。”

“哇,这个专业好。”

“你呢?”陈妍问。

“英语。”

“英语也好啊,至少去考研,英语这课可以拉很多分。你怎么不试一试?”

“我不喜欢继续念书了。”我说,“而且念书有什么好,又不能挣钱。”

如老妈所愿,我和陈妍真的成了好朋友。

等熟识了之后,我才发现,沉默寡言只是在她外面的表象而已,俬 底下,仍然和普通女生一样叽叽喳喳的,而且爱八卦,好奇心强。

有一次在说到老妈单位时候,我惊讶:“他们监狱里关的是男犯?”

“是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陈妍更吃惊。

“我妈从来不和我说工作上的事情,我只知道她以前是女子监狱的,而且那些同事也基本上是女的,我就以为这个也是女犯监狱。所以我那天看到那么多男警察我还纳闷呢。”

“又不是女的只能管女犯。在男子监狱,女警只是不能代班和进监舍而已。”她显然比我懂很多。

“为什么不能进监舍?”我好奇地问。

“也不能说绝对不能进监舍,只是规定,女警进监舍的话必须要两个男警陪同。”她继续监视。

“为什么?”

陈妍没立刻回答,而是朝我眨巴了一下她的大眼睛。

然后……我就明白了。

我乐翻了,指着她说,“你这表情真猥琐。”

陈妍问:“你自己没想猥琐的事情,怎么就能看出来我猥琐了?”

“你知道得真多。”我说。

“我喜欢问我爸工作上的事。”

“你们谈得来?”

“嗯。”陈妍点头,“你不要看他总是绷着脸,其实很和善。”

和善?我扬起头,回忆了下陈伯伯那漆黑的脸,怎么也无法跟“和善”这个词联想在一起。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俩穿得肥肥的去放烟花。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刘启打电话来,和我说了老半天。

陈妍问:“你男朋友?”

“嗯。差不多吧。”

“小心我告诉你妈。”

“她才懒得管我这些。”我说:“你呢?”

“我没有。”她回答,“我没这闲功夫。”

“谈恋爱又不是闲事。”我争辩。

“我没这个打算,我这辈子都想自己过。”陈妍说。

“为什么?”

陈妍感慨说:“一个人多好,无忧无虑的,而且我还有其他理想。”语气异常郑重。陈妍的一席话,让我不禁联想起慕承和,是不是他也抱着这种生活态度,才想要独身。

突然,我和陈妍的电话同时响起来。

是老妈。

“喂——”我说。

“桐桐,你们在哪儿?”。

“在市政广场。”

“你今晚和陈妍一起,妈妈有事要去单位一趟,可能回来不了。”老妈语气凝重。

“怎么了?”我急问。

“工作的事情,你不要问,自己注意安全。”一说起公事,她都是这种态度。

老妈挂断电话之后,陈妍拿着手机比我多讲了好一会儿。

“你爸打的?”

“嗯。他说监狱里出了大事,可能有人越狱了。”

“不是吧!”我瞪大眼睛。

就算老妈平时把我和她的工作隔离开,但是电视看多了,我耳闻目染也知道越狱是大事件。

“我们怎么办?”我一遇到事情,就没主意了。

“我爸的车来接我们。”陈妍说。

“去哪儿?”我问。

“去我家。”

不一会儿,司机小李开着车到了汇合地点,送我们回陈妍那里。

一路上,小李面se 异常严肃。我们在二环路口,就遇见了一道关卡,警察和武警认真地盘问和检查着每一台进出的车辆。

直至此刻,我才意识到这个事情有多严重。

“什么时候发生的?”陈妍问。

小李和陈妍很熟,直接就说:“吃晚饭确定这人还在,他们一般九点半看完电视,点名之后,十点就寝。今晚是年三十,就特许看到春晚结束,结果十二点半的时候,就发现少了一个。”

“怎么跑的出去呢?”我纳闷。

我上次刚到b市的那天就去过老妈监狱。里外两层围墙不说,特别是那外围墙,有三层楼那么高,上面还有万伏电压的电网,最外面还有武警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