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 上品寒士第58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书名:上品寒士更新时间:2020/12/28 19:20字数:5860

  

吧”说着,将手里折断的玉如意丢出窗外。

后面那辆牛车里的张彤云颤声道:“还,还好。”张彤云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受惊不小,陆葳蕤倒还镇定。

陈艹 之和顾恺之快步赶到,先向陆葳蕤和张彤云问安,然后扫视那五个歪歪倒倒衣冠不整脸上却又敷着粉的青年男子

那个名叫朱灵宝的男子站起身来,对陈艹 之顾恺之怒气冲冲道:“瞧你二人品貌不俗,为何雅量全无,竟纵奴行凶”

顾恺之勃然大怒,这几个浪荡子非礼他人女眷竟还振振有词责人无雅量,岂有此理,喝命两家仆痛殴这几个无赖

朱灵宝叫道:“且慢我等今日饮酒服散,狂燥任诞,有非礼举动也情有可原,昔日左仆射周伯仁赴尚书纪瞻家宴,纪瞻有宠妾善歌,周伯仁于座中忽发狂燥,解衣躶 身,抱持纪尚书妾,便欲交欢,虽被制止,周伯仁无愧se ,纪瞻亦未深责,此所谓名士放旷和雅”

陈艹 之冷冷道:“小盛,打断这家伙的狗腿”

冉盛应声上前,横腿一扫,正口沫横飞说得起劲的朱灵宝惨叫一声,倒地抱腿哀嚎,顾仆二仆也冲上去痛殴其他四人,那个叫相龙的嚷道:“我乃琅琊王典卫”话没说完,当胸挨了冉盛一拳,一下子就背过气去。

冉盛喝道:“我管你是谁,照打不误。”

瓦官寺长老竺法汰匆匆赶来,认得那倒在地上的三人都是琅琊王司马奕的宠信朱灵宝计好相龙,看那样子就知是服散发狂,不然的话又何敢调戏陆氏的张氏的女郎,不过既已打成这样,腿都打断了,便劝陈檀越顾檀越放过这五人

陈艹 之点头道:“全由长老处置。”与顾恺之陪着陆葳蕤和张彤云径回瓦官寺,冉盛把板栗背回来了,板栗伤得不重,只是扭伤了脚,行路不便。

不移时,竺法汰回来了,说已经严厉斥责朱灵宝五人,为颜面计,这五人也不会声张此事,请陈檀越顾檀越安心作壁画,莫因此而坏了心境。

竺法汰会医术,命弟子昙壹昙贰搀扶板栗去大殿偏堂医治。

陈艹 之问顾恺之:“长康,这朱灵宝是何人吴郡朱氏子弟”

顾恺之:“不知,但肯定不是吴郡朱氏子弟。”

陆葳蕤道:“陈郎君,我听说过朱灵宝相龙的名字,他们都是琅琊王的侍臣,与我六兄颇有往来,我六兄上月被辟为琅琊王友。”

琅琊王友是清贵闲职,名义上是官,实际上是友,备顾问应对,一旦琅琊王司马奕即位做了皇帝,那么琅琊王友有很大希望升为侍中或散骑常侍,现在皇帝司马丕服药中毒,不能理事,司马丕无子,其弟琅琊王司马奕明显是储君身份,陆始为儿子陆禽争取到琅琊王友这一前途无量的要职,可谓费尽心机

但陈艹 之却是明白,追随琅琊王司马奕是最没前途的,下场会相当悲惨,可是现在他如果好心去提醒陆始陆禽,除了遭到讥笑和羞辱外,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先知往往悲剧

顾恺之余怒未息,说道:“世间竟有如此可笑之事,那几个无赖,以为服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还说我们无雅量,雅量也不是对待这种人的”

陈艹 之道:“葳蕤和张小娘子此后几日莫来寺里了,东西壁画大约下月三号前可全部完成,到时两位小娘子再来观赏。”

陈葳蕤应道:“好。”心想:“朱灵宝定会把此事告知我六兄,六兄再告知二伯父,二伯父必大发雷霆,这几日我是得深居简出了。”

陆葳蕤张彤云怕影响陈艹 之顾恺之作画,略坐了一会,便要回府,陈艹 之让冉盛还有顾氏二仆护送,板栗由来震驾车送回去。

在山门前告别时,陆葳蕤轻轻碰了碰陈艹 之的手,柔声道:“陈郎君,莫要担心,我不要紧。”

陆葳蕤身受家族的压力远比陈艹 之沉重,但她不露半点忧愁,却来安慰陈艹 之

陈艹 之眼眶有些湿润,执着陆葳蕤的手吻了一下,应道:“嗯,我们在一起。”

那边顾恺之也学样,抓起张彤云的手吻了一下,把个张氏女郎羞得满面通红,心里却是异常欢喜。

此后数日倒是风平浪静,也未听闻朱灵宝等人有何消息,毕竟被人打断腿是很丢脸的事,能不声张是尽量不声张的,但陈艹 之并不会天真地认为朱灵宝等人会就此善罢甘休,但他也不惧,下月他便要入西府,琅琊王权势再大也管不到西府去,即便皇帝司马丕也不能。

陈艹 之担心陆葳蕤因上次朱灵宝之事被陆始知晓而受责骂,板栗扭伤了脚,这几日也未看到他来报信,便托顾恺之去张府请张彤云去陆府探望,得到的消息是平安无事,陆葳蕤还让张彤云带了一幅她近日新画的宝珠玉兰图给陈艹 之,双se 花瓣,红如胭脂白如冰雪,好似陆葳坚贞的心和如火的热情

陈艹 之顾恺之不再单日休息,二人每日都来瓦官寺作画,竺法汰及弟子为一年一度的盛大佛诞也是忙忙碌碌。

四月初一,顾恺之父亲荆州别驾顾悦之乘船至建康,陈艹 之陪同顾恺之到白鹭洲码头迎接,同顾悦之一道前来的还有武陵郡文学掾徐邈,徐邈妻子冯凌波也随夫到达,冯凌波是陈艹 之义妹,相见自然是欢喜不尽。

陈艹 之是第一次见到顾悦之,执礼甚恭。

顾悦之与会稽王司马昱同龄,今年四十三岁,却已是须发如银,容颜却不苍老,所谓“松柏之质经霜弥茂也”,含笑打量陈艹 之,温言道:“我此番入建康,途经姑孰时拜见了桓大司马,桓大司马对艹 之贤侄真可谓思慕若渴,敦请贤侄参加恺之婚礼后便赴西府任职。”又对顾恺之道:“谢幼度过两日也会赶回来参加你的婚礼。”

顾恺之喜道:“那可太好了,热闹。”

当夜顾府小摆宴席,刘尚值徐邈陈艹 之顾恺之陈尚,好友重聚,推杯换盏,要一醉方休,顾恺之记起祝英台也在京中,即命仆人去乌衣巷谢府请祝英台来聚会

陈艹 之赶紧止住,谢万哪容许侄女谢道韫这时候出门,这不是让谢道韫挨训斥吗,赶紧说祝英台上次得王羲之养生方,不能饮酒,若要聚会,明日一早可派人请祝英台至瓦官寺一会,明日壁画将成。

徐邈得知祝英台也到了京中,甚喜,说道:“很好,又可以旁听子重与祝英台的精彩辩难了。”

顾恺之笑道:“仙民错过了两场极精彩的辩难,我可是大饱了耳福,幸甚幸甚”

徐邈道:“子重在司徒府辩惊四座之事,我在荆州就听说了,真是心驰神往,这是一场,那么另一场是什么辩难”

顾恺之便说了二月十四那日陈艹 之为谢道韫助谈与范宁激烈辩难之事,又说那祝英台有意向谢道韫求婚

徐邈大笑,说道:“子重竟与谢道韫联手与人辩难,哈哈,那还有谁能敌,英台兄也敌不过啊。”

顾恺之忽然记起一事,说道:“对了,三月十四谢府似乎未举行雅集子重知道此事否”

陈艹 之道:“祝英台不是在天阙山雅集上有言在先吗,谁要向谢氏女郎求婚,就要先在辩难上胜过他,估计是无人敢应战。”

顾恺之笑道:“如此说祝英台极有希望娶到那大名鼎鼎的咏絮谢道韫了。”

徐邈道:“那谢氏女郎我闻名久矣,窃以为并非祝英台良配”

顾恺之与刘尚值齐声问:“为何”

徐邈道:“从传闻来看,那谢氏女郎是眼高于顶孤芳自赏之人,巾帼不让须眉才华力压男子,而英台兄呢,也是极高傲的人,我们能与他交往是因为有子重在,祝英台只欣赏子重一人,对我等可谓爱屋及乌试想,两个恃才傲物之人能和睦相处否”

刘尚值却道:“不然,若祝英台尽展才华,折服那谢氏女郎,也能成佳偶”见陈艹 之在一边笑,便问:“子重以为然否”

陈艹 之点头道:“然也。”

顾恺之道:“那谢氏女郎的辩才我是见识过的,应该不在祝英台之下,祝英台想要折服那谢氏女郎,难矣哉,除非子重为祝英台助谈,联手则可赢下谢道韫,不过这样有点胜之不武,谢氏女郎也不服”

这时,府役来报,陈郡袁通琅琊诸葛曾求见顾公子陈公子。

袁通自上次天阙山雅集与温琳谋议驱逐祝英台之后,一直想找陈艹 之相谈,得知陈艹 之为瓦官寺作画,而谢府也未邀请京中世家子弟参加三月十四的雅集,看来是真如祝英台所说,只有挫败他祝英台才能娶谢道韫了,在袁通看来,娶不娶谢道韫尚在其次,这个狂妄的次等士族子弟祝英台必须教训,万一谢万石昏庸,真把谢道韫许配给祝英台,那简直就是羞辱他们这些曾经向谢氏求婚的子弟,所以他与诸葛曾暂释前嫌同仇敌忾,知佛诞将近,陈艹 之的壁画也该画完了,便相约来访陈艹 之,提出请陈艹 之与祝英台辩难,只要赢了祝英台,袁通和诸葛曾就各出五铢钱三十万,合计六十万钱赠与陈艹 之

建康赌风极盛,樗蒲双陆摊钱,好赌者趋之若鹜,史载桓温少年家贫,却又好赌,赌术不精,负债累累,债主逼债,无处藏身,便求救于以善赌闻名的袁耽袁彦道,袁耽当时还在缌麻服丧,当即脱去丧服,换上便衣就和桓温去了,债主不识袁耽,就局共戏,袁耽投马绝叫,旁若无人,直上百万钱,大获全胜,探布帽掷债主前曰:“汝竟识袁彦道否”

这个袁耽便是袁曾之父,袁曾亦好赌,是以与诸葛曾共出赌资六十万钱请陈艹 之与祝英台辩难。

第三十九章 囊中羞涩

冯凌波梳着妇人的高髻,容se 白净眼神清亮,婚后体态丰腴了一些,与夫君徐邈甚是恩爱,若说以前冯凌波对陈艹 之有着怀春少女朦胧的爱慕,现在则转变为温醇悠久的亲情,冯凌波没有兄弟姐妹,她把陈艹 之当作自己嫡亲的兄长,尤为关心义兄的婚事

刘尚值陈艹 之顾恺之徐邈陈尚等人在正厅赴宴,冯凌波就在小厅与小婵说话,隔帘听夫君徐邈与义兄陈艹 之饮酒笑谈。

小婵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艹 之小郎君和陆小娘子的事一一告知,冯凌波既欢喜又担心,很想见一见陆葳蕤,小婵道:“陆小娘子常去瓦官寺看小郎君作画,凌波娘子可以去瓦官寺与陆小娘子相见。”

正这时听得有客来访,陈郡袁通琅琊诸葛曾,却是来请陈艹 之与祝英台辩难,陈艹 之若胜,即以六十万钱相赠,而祝英台则要终生不娶退出建康回会稽

小婵道:“小郎君不会赌的,老主母在世时说过不让小郎君与人赌博。”

冯凌波笑道:“辩难不算是赌博吧。”

小婵道:“祝郎君与我家小郎君是好友嘛,我家小郎君怎能为了六十万钱坏人家祝郎君姻缘。”

冯凌波点头道:“小婵说得对。”

陈艹 之果然拒绝了,袁通诸葛曾已听说祝英台与陈艹 之曾在吴郡同学,以为陈艹 之抹不过面子,便道:“祝英台输了辩难就终生不娶,这只是笑谈,我二人不会这么苛刻,这其实是给他一个警醒,上虞祝氏想娶谢氏女郎,无异于痴人说梦。”

祝英台就是谢道韫谢道韫就是祝英台,怎么可能婚嫁别人不清楚,陈艹 之却是明白的,但不论怎样,他都不能接受这场辩难。

袁通诸葛曾怏怏告辞。

此时已近亥时,刘尚值也告辞回寓所,相约明日赴瓦官寺看壁画,刘尚值现已搬出陆府,在朱雀门外租了一处三合院宅第,颇宽敞,还邀陈艹 之搬过去与他同住,顾恺之不许。

陈艹 之笑道:“我与三兄要在长康这里长住了,秦淮河畔虽有江护军赠的一片宅基地,奈何囊中羞涩,无力营建。”

顾恺之道:“子重要建宅第,我赠三十万钱,再借你七十万钱,明日我就去禀知家尊。”

刘尚值笑道:“吴郡四姓,顾陆朱张,我钱唐刘氏万万不能比,我也勒紧腰带咬牙赠助十万钱吧。”

顾恺之大笑。

徐邈道:“那我写信禀知家父,赠助十万钱。”

徐氏是南渡庶族,在京口虽有些田产,但慢说与顾氏比,就是与钱唐第一大庶族刘氏比也是远远不如,赠助十万钱应是比较吃力了。

陈艹 之摇头道:“暂不会考虑此事,我钱唐陈家坞的方形楼堡还在负债营建,哪里还有能力在建康营建宅第,若有合适的则租赁一处寓所。”

顾恺之道:“租什么,就在我这里住,莫不是三兄与子重有寄人篱下之感乎”

陈尚陈艹 之连道:“没有没有。”

顾悦之顾悯之去张府拜访归来,命管事传顾恺之去相见,顾恺之见这么晚了父亲还要召见他,不知有何事,赶紧过去拜见父亲和叔父。

顾悦之道:“虎头,听说你画了一幅江东三俊图,呈来让我一览。”

顾恺之画先祖顾荣和陆机陆云三人像,意欲与陆氏和解,这事他曾向叔父顾悯之和外舅张安道禀报过,顾悯之官居御史中丞,与五兵尚书陆始左民尚书陆纳经常在台城和其他聚会上相见,却从不交谈,这在南渡的王谢诸人看来实为可笑,顾悯之也觉得这四十年前旧怨没有必要耿耿至今,不过要不要与陆氏和解,还要等兄长顾悦之来了再定,张安道则已答应愿意居中斡旋

顾恺之即命侍僮去书房取那幅已画成的江东三俊图来,顾悦之手捻银髯,细看画中人像,问:“陆士衡陆士龙之像以何为本”

顾恺之道:“是陈子重向陆氏女郎借了曹不兴画的二陆像让我临摹。”

顾悦之笑了笑,点头道:“画得不错,颇具神韵,这画上的二陆拟思妇诗及画跋是谁所书”

顾恺之道:“是陈子重所书。”

顾悦之道:“画跋寥寥数语,述顾陆二氏世谊,让人追思怅惘啊。”

顾悯之道:“兄长之意若何,陆氏可和解否”

顾悦之道:“当年是陆玩陆士瑶羞辱我彦先公,说我彦先公引北人南渡,损害了吴人的利益,其后陆士瑶不也入朝为官,官至大司空吗,要说和解,应是陆氏先出面向我顾氏和解,莫要我顾氏先示好,陆氏却不领情,传扬出去岂不是丢脸”

顾悯之道:“陆纳端谨宽厚,应该不会不领情,陆始虽说为人峻刻,但顾陆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又有什么不肯的,而且有张长宗张安道从中斡旋,以虎头的三俊图为引,兄长与我暂不出面,且看陆氏如何表态”

顾悦之点点头,挥手让顾恺之下去歇息。

四月初二,陈艹 之顾恺之去瓦官寺作画,瓦官寺大雄宝殿东西两壁的画像今日可以完成了,徐邈冯凌波夫妇跟随前去,顾恺之一早派了人去乌衣巷谢府请祝英台,那执役回来说未见到祝郎君,谢府管事答应代为转告。

就在陈艹 之等人去了瓦官寺之后,板栗前来顾府问讯,板栗上回扭伤了脚,休养了几日,今日觉得行走无碍了,便来这边看看陈郎君有什么事要吩咐,得知陈顾两位郎君已经去了瓦官寺,壁画今日可以完工,便回到陆府辗转禀知陆葳蕤,陆葳蕤即向继母张文纨请示

张文纨这两日身体不适,不想走动,说道:“蕤儿约阿彤去吧,多带几个仆从,莫要再出现上回那样的事。”

陆葳蕤一面派人去张府告知张彤云,一面命人准备两辆牛车,带了六名部曲护送,与张彤云会合一道前往瓦官寺,张彤云上次被朱灵宝五人吓坏了,这回便要与陆葳蕤同车,出清溪门时还有些胆战心惊。

陆葳蕤笑道:“阿彤,怕什么,咱们这次人多势众呢,还有,上次那几个人被小盛打折了腿,没三个月不能行走,哪还能再来寻衅。”

张彤云笑将起来,说道:“葳蕤,我好佩服你哦,镇定自若,很有胆se ,比我强多了。”

陆葳蕤微笑不语,心道:“我不怕那些人,我只怕我二伯父。”

陆葳蕤在山门前下车,入瓦官寺,见大雄宝殿依旧大门紧闭,冉盛迎了上来见礼,说小郎君和顾郎君都在,徐郎君和冯氏娘子也在殿禸 。

陆葳蕤在吴郡就见过徐邈,陈艹 之也对她说过徐邈娶了他义妹冯凌波,当即由侧门入殿相见。

冯凌波看到陆葳蕤,第一个感觉就是:“这真是我义兄的佳偶啊,只有这样纯美秀丽的女子才配得上我义兄。”

冯凌波比陆葳蕤还小半岁,但已婚女子往往觉得自己比那些未婚女子成熟,冯凌波就是这样,把陆葳蕤当作妹子,与张彤云三人先一起参拜了佛祖,然后坐在西壁下蒲团上说话,而陈艹 之顾恺之二人各自在东西壁的布幔后对壁画进行最后的修饰,还未就与陆葳蕤张彤云相见。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顾恺之首先从布幔后出来,眉飞se 舞道:“我大功告成了,子重呢”

陈艹 之应道:“我还需一刻时间。”

徐邈冯凌波陆葳蕤张彤云起身准备去看顾恺之画的维摩诘菩萨像,这时,刘尚值大步进来,笑道:“仙民长康,你们看,谁来了”

纶巾襦衫的谢道韫上前向徐邈施礼:“仙民兄贤伉俪,祝榭有礼。”

徐邈赶紧还礼,冯凌波也一并见礼,那年谢道韫与陈艹 之结伴回会稽,路经钱唐时,谢道韫曾随陈艹 之去冯府拜访,当时冯凌波并未出来相见,所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祝英台,对其敷粉薰香不甚认同。

谢道韫又分别向陆葳蕤和张彤云见礼,陆葳蕤以前在吴郡就见过这个祝英台的,此时再会,立时记起她心中的疑惑,她一直觉得那谢氏女郎似曾相识,却就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时见到祝英台,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觉得谢氏女郎像这个祝英台

当然,陆葳蕤并没有想到祝英台就是谢道韫,她只是有些奇怪这二人怎么会如此相似,不过想想二人是表亲,容貌有些相似也不稀奇,也就没往深里想。

顾恺之心直口快,笑道:“英台兄,昨日陈郡袁通琅琊诸葛曾请子重与你辩难,要送子重六十万钱,子重拒绝了。”

谢道韫眉毛一挑,含笑道:“好事啊,有人送钱为何拒之”

顾恺之道:“子重若胜你,岂不是坏你好事了。”

谢道韫问:“子重以为必能胜我”

陈艹 之在布幔后笑道:“岂敢,我是担心辩难输给英台兄,那时既失颜面,六十万钱又得不到,岂不是悲哉”

众人皆笑。

第四十章 龙女和香神

“唰唰”声响,西壁的宽大布幔被徐徐拉开,陈艹 之朗声道:“诸位先欣赏这边的八部天龙像,然后再瞻仰长康的维摩诘菩萨像,此所谓抛砖引玉。”

“抛砖引玉”顾恺之大笑:“此语甚新,子重太谦了,你这是抛砖砸我。”

谢道韫忍着笑,举目看时,但见高两丈宽五丈的西壁上,气势恢弘的八部众生图se 彩绚烂形态各异:天部的帝释天宝冠高耸璎珞低垂,手持金刚杵,威武庄严;龙部的却是一个面相稚嫩的女童,极其可爱,头生珊瑚角,仿佛梳就的双丫髻,垂髫低眉,足下生云,这女童乃龙王婆竭罗之女,是龙众第一位成佛的龙女;阿修罗王一身二首,左边脑袋漆黑丑陋,右边的脑袋却又白皙妖丽,两相对比,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夜叉亦是佛教护法神,既吃鬼也吃人,为表现夜叉这种双重性格,陈艹 之画夜叉双面,一面俊朗轩昂,另一面血盆大口凶恶无比,身体则是高大敏捷,手执蛇矛,矫健轻捷;乾闼婆不食人间烟火只以香气作为滋养,是服侍帝释天的专管奏乐演唱的乐神,身上发出浓冽的香气,陈艹 之极尽笔墨变幻,将这香神兼乐神画得绰约多姿,壁画上的乾闼婆手执一管紫竹箫,嘬唇吹奏,各se 鲜花从箫孔中缤纷而出,让观画者悄然有香气袭来之感;迦楼罗就是大鹏金翅鸟,两翼张开,占据了半边墙壁,翅膀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se ,斑斓绚丽,鸟首凸起一颗纯青玉琉璃se 的如意珠,双爪如钩,抓起一条毒龙,张喙欲食;紧那罗是歌神,头生独角,奏庄严法乐;摩侯罗伽是大蟒神,最为恐怖,人身而蛇头,匍匐于地,昂首伸颈,努力结印作修行状

“那小龙女是不是有点像润儿”

陆葳蕤和冯凌波相处小半个时辰就已非常亲密,悄声问冯凌波。

冯凌波仔细端详壁画上的小龙女,说道:“是有点像,不过润儿更可爱,润儿眼睛特别灵动,笑起来左颊小涡美得让人心疼。”

陆葳蕤点头道:“是。”又指着香神乾闼婆轻声道:“这个有点像丁家嫂嫂。”

冯凌波笑道:“我看倒是像你,你看,各se 鲜花缭绕,不正是花痴陆葳蕤吗”

陆葳蕤脸泛红潮,说道:“我不会吹竖笛啊。”

冯凌波低笑道:“不要紧,可以让我义兄教你。”

陆葳蕤与冯凌波在一边低声说话,陈艹 之也听到了,他仔细看自己画的龙女和香神,画时不觉得,现在看时,那龙女还真是像润儿,至于香神乾闼婆,的确有点像嫂子丁幼微又有点像陆葳蕤

长老竺法汰得弟子昙壹禀报,说东西壁画都已完成,大喜,急忙来观看,先看了西壁的八部天龙像,欢喜得不住念佛,这样的壁画应该是绝无仅有了,龙宮寺这次要输瓦官寺一头。

顾恺之赞道:“子重人物佛像画已臻大成,用se 浓烈大胆,细腻处如春蚕吐丝,奔放处若飞流直下,让我既羡且妒。”

刘尚值笑道:“长康这般夸赞子重,想必是要狠狠抛砖砸子重。”

顾恺之笑道:“砸不了砸不了,子重乃我劲敌,东西两壁画,各有特se 。”

竺法汰当先,众人都去东壁看顾恺之的维摩诘像,但听惊讶声一片,纷纷问:“维摩诘菩萨怎么未点睛”

顾恺之既得意又神秘地道:“待佛诞日,当着善男信女的面为维摩诘菩萨开光点睛,此壁画神采会大不相同,诸位拭目以待。”

谢道韫细看顾恺之尚未点睛的维摩诘像,画上大大小小十一个人物,神态各异,陈艹 之的八部天龙像胜在造型新奇,而顾恺之显然功力更胜一筹,笔迹周密,紧劲连绵,人物更具神韵,只居中的维摩诘双目空洞,影响了整体效果,一旦点睛,整幅画即会焕发神采

陆葳蕤与张彤云看这两幅壁画心情自然与其他人不同,她二人也参与了壁画的绘制,那衣褶宝幢璎珞香辇祥云都出自她二人的手笔,现在看到壁画完成,禸 心欢喜不尽。

张彤云问:“葳蕤你说东西壁画谁画得更高明一些”

陆葳蕤轻笑道:“阿彤好得意是不是自然是顾郎君略胜一筹,壁画非陈郎君所长嘛。”

张彤云道:“葳蕤好公允哦,我以为你会偏袒陈郎君。”

陆葳蕤侧头看了谢道韫一眼,俏脸微红,伸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张彤云腰肢以示惩罚,说道:“阿彤,我们回去吧,待佛诞日来看顾郎君为维摩诘菩萨像开光点睛。”

今日人多,陆葳蕤不便与陈艹 之单独说话了,而且这个敷粉薰香的祝英台总让她觉得有些别扭,不能说是嫌恶,只是觉得有点芒刺在背的不适感,完全没有陈艹 之其他朋友如徐邈刘尚值给她亲切的感觉,所以不想在瓦官寺多呆,而且继母张文纨叮嘱过她要早点回去,毕竟上次遭遇朱灵宝之事总是个隐忧

陈艹 之顾恺之送陆葳蕤和张彤云出瓦官寺,顾恺之对陆葳蕤道:“陆小娘子,那江东三俊图我已画好,今日午后托安道先生呈令尊一览,还有那两幅曹不兴的画像也一并送还。”

陆葳蕤道:“那两幅画像就交由板栗带给我吧,傍晚我命板栗来取。”又约冯凌波明日去陆府相见。

徐邈道:“家父与陆使君是好友,我自当携凌波来拜见陆使君,”

陆葳蕤与张彤云乘车离开瓦官寺后,陈艹 之和顾恺之准备回大雄宝殿看看壁画还有何瑕疵需要修饰,谢道韫道:“尚值兄仙民长康子重,我也要回去了子重送我几步,我有话说。”

陈艹 之陪着谢道韫离了瓦官寺往清溪门缓缓行去,谢府的牛车和几个仆从跟在后面。

清溪门外平畴旷野秦淮河水波光粼粼,春末夏初,风光宜人。

谢道韫道:“我四叔父入台城,我才悄悄出府的,所以要早些赶回去。”停顿了一下,问道:“子重为何不答应袁通诸葛曾,我也正想与你辩论一场呢。”

陈艹 之微笑道:“英台兄现在正是积蓄名声的时候,万万输不得。”

谢道韫含笑问:“你就一定能赢我”

陈艹 之反问:“难道英台兄是想赢我”

谢道韫笑了起来,说道:“我受你弈理十三篇厚赠,无以为报,若一场辩难能让你赢得六十万钱,何乐而不为”

陈艹 之笑道:“我二人这样岂不是串通诈骗他人钱财”

谢道韫终于守不住矜持,笑得梨涡深深,说道:“岂有此理,这怎么是诈骗我与你辩难是要全力以赴的,你难道敢松懈一分”

陈艹 之道:“岂敢岂敢,不管怎么说,我不会为了六十万钱与你辩难,而且我也从不与人赌博。”

谢道韫侧过脸望着不远处的秦淮河水,说道:“我明白了,不过在去姑孰前我还是想与你辩难一场,是我邀请你的,不是袁通诸葛曾,子重可肯答应”

陈艹 之微笑道:“英台兄似乎有诈”

谢道韫转过脸来莞尔一笑,问:“可愿中计”

陈艹 之道:“似乎推辞不得。”

谢道韫忍着笑,拱手作别,登车而去。

陆葳蕤与张彤云分别后,在横塘北岸遇到了陆禽,陆禽面带怒容,问道:“蕤妹又去瓦官寺了”

陆葳蕤心“怦”的一跳,知道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微笑着应道:“是,六兄有什么事吗”

陆葳蕤是陆氏家族的明珠,陆禽对这个小他五岁的堂妹还是很喜爱很有亲情的,但葳蕤要嫁给陈艹 之,这实在让他无法容忍,好在父亲陆始是强烈反对的,没有父亲陆始允许,葳蕤就不可能嫁给陈艹 之,让陈艹 之空等去吧

前两日陆禽去探望朱灵宝,问其怎么就跌断了腿而且还那么巧,相龙也跌断了腿朱灵宝起先不肯明言,因为陆禽是陆葳蕤从兄,怕陆禽责怪他

今日上午陆禽又去探望朱灵宝,终于得知事情原委,陆禽大怒,他不恼朱灵宝,却恨陈艹 之,又认为从妹陆葳蕤这样做实在是玷辱家风,来到叔父府中找管事略一盘问,就知道这一个月来陆葳蕤频繁去瓦官寺,今日又去了,而父亲陆始和叔父陆纳去台城尚未归来,陆禽怒冲冲带了二十部曲家将就要赶去瓦官寺,在横塘正与陆葳蕤相遇。

陆禽瞪着陆葳蕤,陆葳蕤坦然面对,目光纯净,无邪无畏,反倒是陆禽移开目光,压低声音问道:“你去瓦官寺俬 会陈艹 之是吗”

陆葳蕤道:“陈郎君与顾郎君在瓦官寺绘制壁画,我去观摩学习,六兄,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陆禽见陆葳蕤并无丝毫羞惭畏缩之态,不由得更生忿怒,问:“你三天两头去瓦官寺,叔父叔母可曾知晓”

陆葳蕤道:“爹爹和张姨都是知道的”说到这里,忽然心一酸,满是委屈,觉得自己要被从兄这般盘问,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第四十一章 夜叉当道

陈艹 之顾恺之对壁画作了最后的修饰,然后辞别长老竺法汰,与刘尚值和徐邈夫妇离了瓦官寺往清溪门而来,喜天气晴好,除了冯凌波乘车,其余人都是踏屐步行,边行边谈,仿佛当年吴郡同学时的情景。

冉盛突然叫道:“小郎君,对面来了一群人,莫不是上次那伙人前来报复”

陈艹 之等人朝清溪门方向一看,就见一群家兵模样的大汉盛气而来,远远的就朝他们指指戳戳,明显就是冲着他们而来,顾府的六名带刀部曲立即走到了前面,并请几位小郎君上车,以防不测

冉盛眼力极佳,这时已看清了坐在两人抬一人张盖的舁床上那人的容貌,说道:“小郎君,来的是陆禽。”

陆禽定是为陈艹 之而来,刘尚值即道:“子重长康,我先去问讯,尽量不要起事端。”

陈艹 之要娶陆葳蕤,不管怎么说都是不愿与陆禽正面冲突的。

陈艹 之等人放慢脚步,看着刘尚值大步迎上去与陆禽相见,陆禽依旧坐在舁床上,傲慢无礼,略说两句,刘尚值便走了回来,面有羞恼之se ,想必是被陆禽奚落了。

“子重,陆禽要与你说话,你莫要与其一般见识,这人太无礼了。”

顾恺之听刘尚值这么说,恼道:“他无礼,我们干脆懒得睬他,自顾擦肩而过就是了。”

陈艹 之神se 不动,说道:“我去见他,看他有何话说。”一抖袍袖,从容上前,冉盛一步不离地跟着。

两个仆从抬着舁床到了陈艹 之面前,舁床上踞坐的陆禽居高临下,轻蔑地瞧着陈艹 之,又看了看顾恺之徐邈等人,只向徐邈点了一下头,便怒气冲冲道:“陈艹 之,你这轻薄无行之徒,竟勾引我陆氏女郎,妄想高攀我陆氏,我告诉你,你休想”

佛经记载夜叉占据帝释天的宝座,各部众生都毁骂夜叉,没想到越是毁骂,猥琐丑陋的夜叉反而逐渐高大俊美起来,帝释天知道后,说这是众生的嗔恨心滋养了夜叉,帝释天来到夜叉座前,称颂了夜叉几句,夜叉立即变回了原先矮小丑陋的样子

踞坐舁床的陆禽现在这样子很像是妄居高位的夜叉,陈艹 之正视陆禽,温文尔雅道:“在下是否轻薄无行不是陆兄一个人说了算的,建康士庶自有风议。”

陆禽见陈艹 之不愠不怒,依旧一派淡定从容,不禁更加恼怒,恨不得在陈艹 之俊美的脸上狠狠抽打,打得陈艹 之鼻青脸肿看还能不能潇洒从容得起来,不过殴打斗狠那是流民兵户干的事,陆禽还是要讲究世家子弟风范的,而且那个八尺巨汉冉盛寸步不离地跟在陈艹 之身后,动武实为不智,当即一拍舁床,用鄙夷不屑的语气道:“你那是欺世盗名,我只问你,为何引诱我从妹到佛寺俬 会今日不说清楚我决不与你干休,我要向尚书省廷尉控告你。”

陈艹 之道:“陆兄,我是决意要娶陆葳蕤的,我既非有妇之夫,又德行无亏,依晋律你控告我哪一条”

陆禽怒道:“你钱唐陈氏,寒门小户,有何资格娶我陆氏女郎”

陈艹 之淡淡道:“寒门小户,焉知不是后世巨族昔日汝阳袁氏,四世五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今何在哉不修德行,不知天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能守金玉之重否”

陆禽怒极反笑,大声道:“陈艹 之,依你所言,豪门大族都要抢着与你这等寒门小户联姻了,哈哈,十万年之后,那时钱唐陈氏是天底下第一等大族了是吧,哈哈哈哈”

陆禽几乎笑岔了气,在舁床上摇晃着身子,大笑不止,两个抬舁床的仆役奋力想稳住舁床,但陆禽实在摇晃得厉害,二仆一路抬来,也很辛苦了,不慎舁床一歪,陆禽就栽下地来,幸被两名陆氏俬 兵抱持住,不至摔得太狼狈,那两名抬舁床的仆役吓得面无人se ,赶紧跪下请求六郎君宽恕。

陆禽站定身子,又羞又恼,抬舁床的二仆简直就是配合着陈艹 之让他丢脸难堪的,但现在不便发作,待回府定要将这两个蠢奴每人鞭笞五十,扭头看那陈艹 之,倒没有幸灾乐祸的样子,澹然而立,把他狼狈状都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se ,但其身后的冉盛却是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不知为何,陈艹 之越是举止优雅,陆禽就愈怒,冷笑道:“陈艹 之,你不是说钱唐陈氏是未来的巨族吗,何必纠缠我陆氏女郎不放,王谢庾郗,建康高门女郎甚多,且看看有没有高瞻远瞩之辈肯与你这个未来巨族联姻你不是善于清谈辩难吗,何不赴乌衣巷谢府,辩难折服谢氏女郎,能与谢氏联姻才见你真本事啊嘿嘿,即便你辩难能胜,你也绝娶不到谢氏女郎,因为你不配”

陈艹 之冷冷看着陆禽,说道:“陆禽,你娶的是会稽虞氏女郎,虞氏日后必后悔不该将女郎许配给你,而我,绝不会让陆氏后悔。”转身道:“仙民尚值长康,我们走吧。”

冉盛两臂张开,大声道:“让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