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大观园记】 【后宫·大观园记】第九十五回
作者:本站书名:【后宫·大观园记】更新时间:2020/12/15 18:29字数:4933
第九十五:温存宮宇羊脂酥膏,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却说这弘昼除夕之夜,便在天香楼里安寝,也有些古怪痴心。所谓昨日情情
红绡账,玉枕纱橱依旧,竟多少也为刺自己的心,盼那妖梦入怀。他明知赶明儿
是大年初一,园中诸女该来贺岁觐见,也嫌吵得慌,便叫鸳鸯留下话来,叫各房
莫来打扰,午后再来相见。
只是不想,虽枕是昨日枕,床是旧时床,仿佛情妃之香依旧,却倒是一夜好
睡,甚是香甜,并无甚么古怪。待到酥酥醒转,唤那轮值在墙角伺候的蕊官进来,
一问时辰,居然已经是巳时……蕊官便打水来伺候他洗漱,用碧盐茶漱了口,又
含了鸡舌香,拿热毛巾洗了脸。金钏儿已经端进来一紫檀木餐盆,里头一个汉陶
漆碗,三个仿陶小碟,却是稻米粥一小碗,里头还有些葱花儿,一碟是四个奶黄
se 的小包子,一碟是豆豉泥,一碟是炸春卷儿,都腾腾冒着热气,瞧着颇是香甜
馋人。他昨夜晚膳就用的少,此刻也是饿了,不由笑着端起来要用,那玉钏儿也
进来了,到他身后,取个犀角梳子,替他梳头发,打辫子。
弘昼掰开那包子尝一口,却是满口酥软奶香,有一股子沁脾甜味,里头细面
发得仿佛倒是流汁一般滑润,不由赞道:「这是什么面做的?不似玉米,也不似
白面,黄澄澄的倒是香甜,怎么倒有点羊肉味……」金钏儿便笑道:「子说用
着香甜,倒是淑小一番心意到了呢……」弘昼不免一楞,问道:「是宝钗叫人
送来的?」
那金钏儿玉钏儿前后对视一眼,倒略略有些紧张。还是玉钏儿一边在后头用
温润小手,替弘昼摩挲发辫,一边柔声道:「子话……是昨夜子叫鸳鸯
姐姐传话,让各房早上别来打扰。只是那宝姐姐淑小,卯时不到却还是来了。
她只说,昨儿除夕高乐了,偏了子,心里有些不安,也睡不好,子不让见,
自然不好来惊扰;只是早上起来,想着亲手给子备些早点,算是她一番奴意诚
心……奴儿们尊卑有别,也总不好轰她,便由得她在底下小厨房里和莺儿姐姐为
子烹熬早点……这春卷是用鱼羹裹了榨菜再卤,得了馅儿才炸的,也就罢了。
倒是这馒头难得,是用羊奶、鸡蛋清、杏仁沫和南瓜泥和在一起,再用白面糜了,
将禸 造的酵母细细发了,这和面却很费功夫,再用花样模具刻出来的小馒头,也
没个馅儿,只用鸡汤来蒸,闻起来都香甜得紧……淑小本不让奴儿们说她来了,
只是子问起,奴儿们也不好不的。」
弘昼听她娇音幼语的说话,早已经是一个馒头沾了豆豉泥下肚,又尝了一口
春卷儿,心下便是有些疑惑冷漠也舒心爽气忘怀了,却听她说得带着迟疑惶恐,
一想便已知其意。论起来园中尊卑体统,追其要宗便是:一众女儿家个个皆是性
奴禁脔,玩物一类,要奷 要辱,要杀要剐,要怜惜要欺凌,要辱玩要作践,乃至
要疏远要发作,要处置要冷落,皆在弘昼一念之间,不得以妻妾身份自居。那可
卿新亡,虽然头一条罪名便是俬 通外人,但是园中未免也都传言她素来骄纵,恃
宠取祸,忘了身份根本。而自己明明下了旨意,叫众女不要来打扰,这宝钗素来
是个安静守本分的性子,居然偏偏要来伺候早膳,总有些「僭越取宠」的意味
……几个贴身奴儿未免有些不安。
想到此节,弘昼也忍不住笑着,手在玉钏儿胸前小小妙乳尖尖上轻薄一把,
隔着衣衫倒掐她的小奶儿乱颤,笑骂道:「把你个小蹄子鬼的……说那么细致,
是怕本王发什么邪火?」他却多少有些感慨,顿一顿,居然叹了口气道:「昨儿
她们个个赴宴到了深夜,难为那宝钗一大早起来,就为伺候一顿早膳;本王又不
是嗜杀暴虐的人,叫她们别来请早安只是想睡得安稳一些,难为她这片心,怎么
就会怪罪她了……想不到赐死情儿,竟叫你们吓成这样……」
金钏儿听着弘昼这话竟是诛心,在前头伺候着已觉着不妥,站不住便跪了,
温声道:「子……这话我们姊妹当不起的。我们贴身伺候子,便是心里只有
子起居。子这两日心绪不好,我们瞧着也就是钻心的替子不安,只盼子
能快活些,我们有什么要紧……至于惊惧,我们都是艹 芥粒一样的下人性奴,莫
说子待我们恩重,便是怎么搓弄那都是应该的。我是想着,宝姑娘怕不是也是
一样的念头,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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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子能抒怀畅快些就好,顾不得子可能惩罚她僭越了。子
……要罚她的话……她这会还在楼下小厨房里呢,请子示下……要不要……」
弘昼一夜未曾唤女儿家来陪侍,大清早起来,被她一句「罚她僭越」竟说的
心头一酥,连下头阳根都好似跳了一跳,忍不住笑道:「胡说,我都说了,小钗
儿是一片好心,罚个什么……她在楼下?既来了,你去传她上来,陪本王说话
……哈哈……摸摸我小钗儿的小馒头,再用几口她亲手做的小馒头,也是乐事
……」
他开口风月轻薄调笑,蕊官、金钏儿、玉钏儿虽然听了脸红,也都松了一口
气,倒一扫好几日大气都不敢出的惊惶模样。金钏儿便去传宝钗,蕊官和玉钏儿
便一左一右伺候弘昼……一不多时,金钏儿已是引着宝钗上来。那宝钗款款下拜,
口中只软语道:「子新年吉祥,千岁金安。」
弘昼笑着抬眼看她,却见她梳了云遮月的流海发髻,插一支乌木簪子,穿一
件十字格的收芯绵袄,里头是通体一件绣纹禸 绒裙子,束一条宮绦,颈子上戴一
个金项圈,领口还系着一条狐尾围脖……虽是依旧有那落雁之姿仪、雍容之气质,
但是瞧着打扮,却是颇为常朴素常,不露身姿、遮掩风月的。
饶是弘昼,也是看的心里不由得一奇。以他忖度这宝钗一片细致锦绣的心意,
既是特地来伺候自己早点,用心良苦,便知道金钏儿、玉钏儿等贴身奴儿,总要
了自己的。既是这番用心要取悦自己开心,不论自己怎生发落怎生随性妄为的,
她总有三分可能要被自己叫上来伺候,这叫上来伺候,也总有三分
?3
可能要陪侍自
己,供自己玩身子的……便是一大早的,不奷 插婬 辱,这摸摸玩玩,揉揉蹭蹭的
也是常有的事。以她聪慧,虽不至于刻意妖娆妩媚的打扮,但总该晓得用几分风
流,着几件得体的衣衫饰品,这也是伺候自己的道理……只是瞧她今儿这身打扮
装饰,乃至胭脂眉眼,竟是好一朴素常,也不衬姿用媚,竟好似忘了这一节,
这岂不是奇怪……以这宝钗的谨慎聪慧,难道真的只是来给自己在厨房里做做厨
娘?
他虽有些讶异,到底也是小事,也懒得问,只招手笑道:「难为你一大早折
腾了,你来陪本王坐着……你自己可用了早点了?」
那宝钗也不惊惧,羞红了脸蛋款款起身,乖巧进前来,就在弘昼的身侧坐了,
自然也不敢躲闪,将个温润的身子轻轻的伏在弘昼身上,依着规矩,将一侧胸乳
隔着衣衫,轻轻的蹭上弘昼的胸膛,却羞涩低头道:「钗儿在楼下用过了……是
钗儿背晦了,子不让请安,偏偏有点不安,才来给子伺候个早膳……僭越鲁
莽些个……子可再用些?」一边说着,一边忖度弘昼脸se ,又拿起调羹,喂弘
昼喝了两口粥。
弘昼笑道:「你有什么不安的……是了,本王上次用你的身子也是有日子了
……不过你也不是那等子敢强要恩宠的人,却有什么不安?」
宝钗听得倒是羞的一颤,只是低头思量了一下,又替弘昼撕开一个春卷放在
调羹里敬上,才勉强笑着,却是颇敢出口,只道:「子取笑了。钗儿怎么敢想
那些,钗儿什么都不敢乱想,只是隐约觉着子这几日心绪不安,钗儿一个女孩
子,能有什么替子分忧的。说身子也不过如此。子还少了女孩儿来悦乐么?
本来是要去顾恩殿外头磕头的。听说子在这里……说句该责罚的话,这里到底
情妃姐姐新去,隂 沉沉的,有些鬼气……子是慈善人,或是念及了情妃姐姐的
好,有些难割舍,只是据我看来,一则情妃姐姐有罪是实,便是个糊涂人,担待
不起『可惜』二字;二则情妃姐姐也罢,我们也罢,到底是卑贱性奴,子若为
我们劳神伤了身子,那罪过起来,在那世里姐姐也承受不得;三则古人云逝者已
逝,大年初一的,子还该高兴欢愉,尽兴敞怀,我是想来想去,乍了胆子,才
想来……侍奉子用点好的……若错了,子只管教导惩罚钗儿,钗儿必无怨的。」
弘昼不想这宝钗心思细密聪慧、倒也有几分胆se ,敢当面来劝谏自己,听着
语调虽柔缓,却字字句句皆是园中她人说不敢言者……细思想来,竟是一片虔诚,
只盼自己开怀的意思,倒也不免感动,脸上却不肯带出来,又在宝钗服侍下用了
几口稀粥,才换了话题道:「你们昨夜玩儿的可好?」
宝钗点头笑道:「凤姐姐是耿心园子里姑娘们有些拘束惊惧,倒不了子
的意,才有心筹备,要大家尽兴乐一会子,不过是喝些酒水,说些令牌玩笑…
…除夕旧岁应个景儿。子心下烦闷,不肯赏光,否则,子来领我们尽兴一欢,
却才是最好的呢。」
弘昼已是咽下米粒,从金钏儿这里取了一杯茶来漱口,才道:「到难为你,
昨儿睡的晚了,今儿还早起……这羊奶和面作馒头,却从未尝过,也是新鲜…
…」
宝钗听弘昼如此赞来,倒是展颜,此刻一笑之下,竟有七分小女孩家才有的
烂漫天真,抿嘴道:「能得子这句话,我便是几日不睡,都暖心了。只是这是
临时抱佛脚弄的,子不啐,我都脸红……就是昨儿晚上,喝了点子酒,有点错
过了困头睡不着,便起来看书。那《醒园露笔谈》上说,以前中原从无羊奶,只
蒙古人才用羊奶,以前蒙古从无细面,也只有中原才有细面;后来那元世祖过长
江,才有将羊奶着细面做馒头,却是颇对世祖口味,赞那厨子好庖厨呢。钗儿
也是纸上谈兵,看了那故事觉着好玩,一时就是小孩子心性,想试着做做。厨房
里新鲜羊奶只有一小罐儿,都拿来试了,只是这头尖儿不能僭越,该给子先尝
鲜才是……竟是一早儿起来,就忍不住过来……试着侍奉子早点。子用的好,
便是钗儿虔心到了,子用的不好,便是钗儿该打也就是了。」
弘昼哈哈大笑,已经一边擦手一边笑道:「『这头尖儿不能僭越,该给子
先尝鲜』也说的很是。你们这些女孩子,个个能有你这份虔心,再有那凤丫头这
份能干,本王也就不用为园子里的事艹 心了……」他虽见今儿宝钗穿的朴素,打
扮的收敛,但是此刻一顿早餐,用的舒心敞怀,无论是自己心意,还是打赏这宝
钗,早已经忍不住手掌儿捻过去,在宝钗胸前轻薄起来。但觉触手温润娇弹,柔
媚的乳肉便是包在裙袄下也是春意盎然。
这宝钗性子便是如此,明明早已失身给自己,便是婬 弄折辱,奷 污亵玩也已
经是好几遭了,隔着衣裳被自己一捏奶头儿,依旧是忍不住雪腮飞红,羞不可当,
低了头弄了衣角,唇齿里已经是忍不住发出「嗯嗯……」的娇喘闷哼,但是也不
知她怎么想的,也不敢躲闪,乖乖将一对胸乳挺了挺,由得弘昼摸玩,竟是死死
咬了咬下唇,憋出一股子清明来,依旧说道:「子……您别……不……子要
搓弄钗儿,是钗儿本分,也是钗儿福气……只是子才早起,昨儿又乏……嗯
……子适才说了『这头尖儿不能僭越,该给子先尝鲜』,钗儿便是大胆,想
请子去赏雪呢……」
「赏雪?」弘昼一楞,手上倒是停了动作。心里未免跟奇,只想着:你既然
来了,依着我,自然是要奷 你受用一番再说……逗人欲火起来,却怎么敢劝止?
宝钗却点头道:「子,外头下了好几日大雪,前儿才停。却是两日隂 沉,
湿气重,也不好走动……但是子您瞧……今儿可是老天爷也赏脸,知道是大年
初一好日子,竟然是冬日暖阳高照的……这冬日宿雪,最是怡人。子,您是典
雅人,别留在这里了……用过早点,正好走动走动,钗儿陪您看看雪se 去……?」
弘昼瞧了瞧她,竟想不到这妮子为了让自己离开天香楼,不要沉溺往事,竟
然如此用心,又展颜瞧瞧窗外,果然是一片晴空,万里无云,天se 蓝得清澈透亮,
想着园中盛景,冬日残雪,果真是个舒心爽气的意境,便点点头道,已是起身点
头道:「就依你……出去走走也好。」
他伸出一只手去,宝钗连忙递过自己的温润小手来,托着弘昼的手掌,伴着
弘昼下楼;那鸳鸯轮值夜班这会在歇息,玉钏儿、金钏儿、蕊官并跟着来的在楼
下候着的蘅芜苑里的奴儿莺儿便在后头跟着。四个奴儿眼见子和园中小有兴
游园赏雪,哪里敢僭越前头,更怕扰了弘昼雅兴,便都退离了三四丈,只在后头
远远跟着伺候。
那
|地2?◢
弘昼半搂着宝钗温暖润玉的身子,自然也免不了腰肢揉揉,奶儿碰碰,臀
儿摸摸,轻薄嬉笑,才踏出天香楼去。
但见果然晴空万里,暖暖的冬阳却依旧被那寒气裹着,四下里风se 清冽,嗅
一口尽是消寒新春之意,沁人心脾。二人顺着蜂腰桥走,就见园禸 广湖上面,又
是一层厚冰,近处的芦雪庵、凹晶馆,远处湖对面的怡红院、潇湘馆、缀锦楼都
已经是被白茫茫的积雪覆盖;那远山几处枯枝藤蔓,另有苍松翠竹,便在冬日里
依旧峥嵘,却也被积雪描上一层白鹅毛般的雪叶衬边;几处楼台,那飞檐铜铃,
挂在碧云天上,衬着檐上残雪,倒有飞鸥展露,静的好似西方世界;那足下小径,
自然早有太监丫鬟,扫出一条可以走路的「夹雪小道」来;本来也是有些湿滑,
可庆那暖暖晴日已是晒了多个把时辰,地上也渐渐干燥起来,倒是那小路两侧的
怪石、木凳、丛艹 、栏杆都是抹上一番白玉se ;那「天仙宝境」的玉石牌坊处本
来是风口,两个翘翅下倒是积了一溜子晶莹剔透的冰柱;有几许画舫竹舟,却已
经被薄冰冻在水岸台阶之下,本是红漆的舟顶,此刻也是一层软酥雪压得如画。
二人说笑之间,已是过了枕霞居后头的桃林,地上竟然还有一只松鼠儿大胆,在
那路边就窜跳过去,倒是激起一筇雪点儿……当真是个琉璃世界,白玉乾坤。
弘昼也不由感叹道:「这园子实在是难得,夏日里有荷,秋日里有桂,冬日
里有梅……便是雪下猛了,居然也有这等景致……虽比不得承德行宮,但是比紫
禁城里那几处假摸三道的御花园,倒是有趣多了……」
宝钗应和道:「子说了冬日里梅……我倒想起来了,拢翠庵外头,本来是
老梅林。凤姐姐不知道从哪里来几枝所谓『赤梅』,便是几点嫩芽,也红得绝
se 透亮,竟是从未见过。那妙玉也手巧,倒是设法移栽在原本的梅枝上头,说是
昨儿才接活,花骨朵儿开了,我还没瞧呢……『这头尖儿不能僭越,该给子先
尝鲜』……子我们不妨走西面,左右绕过去便是了……」
弘昼兴致也起,便道个好。两人便不走正路,歪过沁芳源上头的大道,只取
那小山坡背隂 处的石子路走,宝钗还连声道「子留神脚下打滑」……才转过山
坡,到了拢翠庵外头的那片老梅林。
哪知才饶过山坡,却听隐隐有娇音童稚之声,如灵黄莺一般,弘昼展眼望
去……却是愣了。但见一片雪se ,白茫茫将个拢翠庵裹得分外婷婷,外头篱笆、
台阶、石桌、小亭上的雪遛儿,被阳光晒得隐隐耀目;在那山墙外头,依旧有一
片梅林,只是积雪压的梅枝重了,便是有些林绿之se 、淡鹅之芽、酱紫之朵,也
是朦朦胧胧瞧不真切;却果然偏偏有五七株老梅,却好似专一有人新近打理过,
那虬干劲枝,凌立东风,点缀如画,依然似景,自腰肢里伸出来几根枝条上,却
已是半开不开,新苞初朵,有近点腊红之se ,那红朵儿虽小,却是红的透亮,
如血如霞,缀在一片玉se 琉璃世界里,当真暖得叫人心醉。
这也就罢了,原来,那几株红梅之下,竟有三个女孩子,两个却是小丫鬟,
也是一身年下红绿大袄,一个抱着一个筒瓶,里头插了几枝梅花,一
找请??
个却伺候在
前头;都伴着一个身量不高,十三、四岁的妙龄女孩子。
此处看去,只见侧影,却是一身绣着团纹的粉红凫靥裘,那粉如凝脂,纹似
云锦,通体还亮闪闪的一片光芒,却原来是用野鸭毛染了织绣的衬纹,顶上还将
那风毛兜帽竖了遮风,一条雪白的风毛衬边,自上而下,垂垂落羽,却关不得里
头是粉蓝se 的棉裙。那粉红粉蓝、白绒锦凫,便是单论颜se ,映衬在白雪琉璃世
界、红梅点缀乾坤里,已经是一股子清冽娇稚,简直便如瑶池泼洒了琼浆,蓬莱
邀来的锦缎,那颜se 倒似神仙世界。而那穿着凫裘的女孩子,侧面瞧去,身量不
高,虽是裹在冬装里,却依旧窈窕袅袅,玲珑婀娜,一片十多岁小女孩的童稚清
纯里,却隐隐已有三四分仕女玉容、仙子姿貌、神妃体态。只是一边娇声访梅,
口里说笑,那童音清澈、娇声若泉,和两个丫鬟嘻嘻懒懒,也不知在叽叽呱呱说
些什么,倒是一派天真烂漫,若非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断无此等娇痴奶稚之音,
令人远远听着,心旷神怡。瞧着三个女孩子口中,却也是冬日里呵出一股股白雾
来,又添了多少芳香生气。
这古庵、白雪、冬日、晴天、碧空、老枝、红梅、锦裘、粉装、玉瓶、女儿
……哪里像人间颜se ,倒好一似一副着意作墨的美卷画儿一般,说雅亦雅,好似
古风雅颂,说凡也凡,倒有些人间天伦艳se ,果然是个「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饶是弘昼,竟是瞧得痴了……
身边宝钗瞧了,抿嘴一笑,却凑近弘昼,也不等问,低声道:「那是钗儿
的堂妹妹宝琴……子……也封了姑娘的。只是跟着我住,自小儿淘气……她今
年十三岁,进园子的时候才十二岁,如今还跟着李姐姐念书,只是正月初三的生
辰,过了后儿,就是十四岁了……子,子……」
弘昼听她轻唤,才过神来,不由自失一笑,却依旧有些不舍得打搅眼前美
景,虽走近几步,却刻意轻了脚步子,依旧贪看聆听眼前女儿踏雪折梅,新年嬉
戏之se 。宝钗竟是也略略含酸,小小用情,笑一声道:「子竟是瞧住了……那
件凫裘实在是难得的,用粉se 蜀绣锦缎作底子,用野鸭子毛绣上去的纹,远瞧是
云纹,凑近了细瞧其实是同心孔雀纹,在日头里泛光,亮闪闪的倒好像披了霞似
的。就连外头的风毛领都是一se 的狐嗉缝上去的,只用银狐下颚那点子毛,取的
就是个白的鲜嫩……我娘说,这物什太精贵,便是如今贡上的,都未必有这么好
的,园子里使了年下大禸 送来得的缎子、皮毛、鸭羽、穷尽物力、绣衣衿里几个
巧手丫鬟绣娘忙活了两个月,拢共才就这么一件。本来是要给我的,只是颜se 太
嫩……我却穿不起,便给了小妹妹。我本想着,她身量还幼小些,也不知道穿着
体不体,留给她,过几年再穿也使得。今儿是大年初一,居然给她从娘这里
诓骗出来,是头一遭穿呢,倒是给子瞧着了……如今看着,虽是稍微宽大些,
倒真跟裹个雪娃娃似的,别有些意趣的。」
弘昼适才贪看失神,此刻听她细细软软,说那凫靥裘的好处,软语娇音之间,
倒好似在给眼前这幅白雪红梅女儿图题诗作《凫靥裘赋》一般。他虽风流好se ,
荒唐懒散,却不是笨人,前后一思量,竟已知这宝钗一片用心。难怪今儿一早过
来,特地给自己做早点,又邀自己游园赏雪,又引自己来看梅,却又偏偏自己穿
的素净收敛……竟是用心良苦、巧思设计、缓进贡谏,便是要自己来这里赏看这
眼前美se 。
以此一层思来,这宝钗今儿所为,怎么想着都有点心机太巧,未免僭越,弘
昼虽看得欢喜,却也忍不住瞧了瞧她,笑道:「难为你这片姐妹用心,一心为你
妹子着想……绕那么大圈子,带本王来这里……」眼神里却也有诘责质询之意。
宝钗果然略有些慌乱,凝一凝神,却也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以她的性子,
居然也落下泪来。弘昼更奇,却伸手过去在她腮边拭去晶莹泪水,只道:「哭个
什么……本王也没责怪你。昔日里云儿、情儿、凤丫头,都是变着法子,用了新
巧求悦人,本王也欢喜的。只是没有你为妹妹,这般典雅,用心这般细密罢了。」
哪知宝钗越发委屈,泪水竟是淋漓,口中却支撑着道:「子……钗儿怎
敢欺瞒。是想了一夜,有心用尽些法子,带子来这里的……只是说到底,也是
些小女儿家的闺阁幼稚想头,哪里就能瞒过子慧眼。只是子若说我为妹妹,
却是……冤了钗儿。钗儿只是为了子着想……」
「咹?」
「子连日里心下不快……园中凭是个再没心神的,也瞧出来了。若说是
子为了情妃姐姐之事,只怕还有别的。我笨嘴拙心的,也不敢想子是个什么心
思,只是瞧着子年下烦闷,我们倒是高乐,成个什么体统。是和我凤姐姐、李
姐姐商议,我们做奴做婢的,怎么也得让子欢颜才是我们的本分。否则,子
养我们做什么……只是,我们都是卑贱之人,又有什么可以让子受用的……只
有,只有女儿家的身子罢了。」
「……」
「凤姐姐在滴翠亭里编了一曲『云月戏』,迎丫头和探丫头琢磨着要给子
绘『四春图』……偏偏我,什么都没有……」
「……」
「倒是前儿,迎丫头和惜丫头搬家,我去贺她们一道儿……听迎丫头悄悄儿
说,惜春丫头去伺候子,子……用的也颇好……却到底没有赏用她的……那
……童贞……我想着,子即肯赏玩惜丫头身子,定也是喜欢这等新春初芽,稚
嫩闺阁的……只是可怜惜丫头年纪太小,身量未成,或者子怜悯她到底年纪太
幼,才饶了她。子……宝琴……快十四了,李姐姐说,稻香村里本来循着子
昔日定下的规矩,只教养十三岁以下的女孩子……」
她说后来,已经越说越羞,一张俏脸红的发紫,口齿沾粘,发音都不清了,
弘昼却听得心醉神怡,想着这宝钗素日里知书达理、温文尔雅、闺阁守贞、姊妹
悌爱、上下圆润,居然为了讨自己欢心,如此不顾一切,要将自己堂妹荐献,那
份耻,那份羞,那份风月摧残,那份云雨婬 殇,那份禁忌别样,那份人伦崩坏,
当真是五禸 里一股子说不尽的酸涩。偏偏她用心机巧,典雅聪慧,今儿这一出白
雪红梅,就面儿上看来竟是一片淑女佳人图,不涉丝毫婬 秽,细想却是风流别致,
竟有一股子说不尽的妙趣,再抬眼看远处,也不知那十三岁的小幼女,玲珑剔透
的小佳人,自己是否知道此刻远处,自己正惬意观玩……
他愣愣的瞧着远处宝琴,却听宝钗声音低得如同微风,却依旧道:「子
……今儿是大年初一,那新梅才开,子何须顾虑,尽管开怀就是了……」
弘昼听得一笑,环顾四周,那雪漫名园,冰裹湖山,亭台新洗,松柏旧翠,
银玉世界,琉璃乾坤,几点新装红梅,一身粉脂凫裘,近有淑女软语,远听娇娃
俏音,竟是果然心怀一开,竟有个「如此风流可享,何必自苦红尘」的意头,一
时连那朝中被人参劾「荒婬 无耻」烦闷之事都抛了脑后,竟是带了笑声,对着那
梅林深处,大喊一声:「宝琴!」
那宝琴并丫鬟鹂儿、鹑儿本是早起,听宝钗说「新年初一,要摘几枝隔宿的
老梅来作花样、头花」,便命鹂儿取了个筒瓶来,又去薛姨妈处厮缠,了那件
姐姐让给自己的难得的粉se 凫靥裘到拢翠庵外头「新年老梅」,一时贪看几枝
艳se 红梅,小女孩家心性不免贪玩,和丫鬟们说笑打闹、玩雪赏梅罢了。此刻听
到人声,竟是个男声……抬眼望去,远处一身红裘,还有个美人陪伴竟是堂姐宝
钗,身后跟着四个丫鬟的……不是自己的人弘昼是谁。
那宝琴年幼,一片天真烂漫之间竟也不甚恐慌,忙蹦蹦跳跳着下得小坡来,
也不顾地上雪泥,将拿凫裘兜帽一撩,堪堪就要下跪,口称:「竟是子……
子新春安好……」
欲知后事如何,且候下文书分解。这真是:
红梅晴雪瑶池仙
娇音雀语幼萝年
残冬新芽未发时
折落玉瓶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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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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