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200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57字数:6331

  

,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不由惶恐地抬起头来看了眼。在北齐这个国度中,不论是皇族还是大将,对于苦荷大师,总是有无限地敬畏,因为苦荷与南庆地叶流云不同,他从开始的时候,便将自己的影响力与能力洒到了北齐朝廷地每道缝隙之中。

天道二弟子木蓬,凑在师尊的耳边,轻声说道:“陛下和太后都到了,要不要唤他们进来”

整个天下,也只有苦荷才有资格对皇帝太后用唤这个字。

苦荷平静地摇了摇头,脖颈处的皮肤裂痕与衣衫微微触,撕裂般的疼痛,这种剧痛无疑是人类根本无法忍受的,然而他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下。

木蓬跪在师尊的左侧面,看着师尊衣服后背上的血痕,心头大恸,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哭,跪在苦荷大师面前的枢密院正使也是悲从中来,加之对于北齐将来的惶恐,双眼湿,跪着向前爬了两步,在苦荷大师面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咬牙说道:“上杉将军在南,我在上京,除非我们死了,定不让国朝稍有损害就算我们死了,也定护住陛下平安”

苦荷用温柔的眼神看了他眼,温和说道:“你出山也有十二年了,我大齐的将来,需要你用心用命。”

枢密院正使又磕了个响头,咬牙站起离开,出门之时双眼已是微红,不料在门外看着面se 铁青的皇帝陛下,不由叹了口气。

北齐皇帝在屋外已经候了许久,此时看着臣下的微红眼睛,心里咯噔声,像是沉到了尽深渊之中,抬步便向屋禸 闯了过去。

他身旁的狼桃拉住他的衣袖,北齐皇帝回头,冷冷地瞪了狼桃眼,狼桃竟下意识里生出丝凛意陛下虽然跟随他修习武艺,但武道上始终没有什么天份,然而帝王之威却是越来越盛。

“你们几个进来吧。”苦荷大师地声音。清清淡淡地传到屋外。北齐皇帝整肃衣衫,脸正容,回身携着太后的手,走入了屋中。此时山顶天道道门之禸 ,除了枯坐于地,已如枯木般的苦荷。便只有他最亲近的几名弟子,再加上皇帝与太后二人。

着实如枯木般,虽然有宽大柔软的袍子掩着这位大宗师的身体,但所有看到苦荷地人们,心里都是片寒冷,似乎透过那层薄薄的袍子,看到了国师身上如干旱田地般的枯裂,还有衣领处的淡淡血痕。

如此重的伤,果然是人力无法挽回了,北齐皇帝心头寒。没有做任何虚饰,干净利落地跪到了苦荷的面前,向着对方磕了最后个头,说道:“叔祖。”

天下人皆拜皇帝。皇帝生不拜人。然而北齐小皇帝这生,却拜了苦荷两次,叩了两次头。

第次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那时节,先帝初丧,太后抱着小皇帝坐在上京城那座美丽的皇宮正殿之上,对苦荷大师叩了个头,而苦荷保了他们母子二人十余年平安,保住了北齐皇室姓战。让小皇帝成长起来。

而这第二次磕头。是北齐皇帝向叔祖告别,他的心中,对于这位神化了的叔祖直有些隔膜感和畏惧感。然而更多地还是感激。

太后坐到了苦荷的身旁,低首哭泣,沉默不语。

“好了,谁会不死呢”苦荷微垂眼帘,轻声说道:“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已经算是拣了老天不少便宜。人人都是会死的,南庆那位也不例外。”

大东山上的真相,苦荷并未亲说,只是由上杉虎猜测到了少许,报知了上京城皇宮。此时听苦荷大师如此说法,北齐皇帝心头大寒,知道果然如此,南庆那位同行强大至斯。

看着皇帝地脸se ,苦荷淡淡说道:“你可是怕了”

北齐皇帝紧紧闭着双唇,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生,便是以南庆皇帝为奋斗地目标,甚至隐隐将对方视作了偶像,只想着总有日,自己定会将对方打倒,然而如今发现,十余年来南庆皇帝的隐忍,竟全部是假象,如此深谋远虑的君王,比起自己来说,要老辣太多。

更何况对方还是位大宗师。

“怕也是很正常的情绪。”苦荷幽幽说道:“当他的手指点中我的眉心时,便是我也感到了丝惧意。此人帝王心术,宗师实力,浑身上下没有个弱点与空门,而最可怕的却是他的坚忍,为了横扫四野的目标,竟能筹划数十年,心意,从未有过任何偏差。”

“这等人物,浑不似人。”

苦荷大师微笑着给了南庆皇帝个评语,“世人皆谬称,我是世间最接近神地那位,孰不知,南方那位之无情无恨无爱无离,才是真正地神者。”

“难道对于南庆,咱们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颤着声音问出这句话来的,是狼桃,他知道陛下心里也想问这个问题,只是身为帝王,无法开口。

“个人,在武道以及世俗权力以及智慧三个方面都站到了顶峰,这样地人自然是无法击败的。”苦荷有些累了,闭着双眼,说道:“想要从外打倒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北齐皇帝此时依然跪在苦荷的身前,他眼中闪过两丝情绪,忽然俯身拜道:“叔祖,朕要去祭神庙。”

神庙

这两个字从皇帝的嘴中说出,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六个人没有个人接话,狼桃与三师弟白参互看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而木蓬则是轻轻扶着师尊的身体,惊讶地看了陛下眼。转瞬间,天道这三位大弟子的眼中情绪便转为认真与隐隐兴奋。是的,在如今的天下,没有人能够击败南庆皇帝,然而还有神庙。以仙人之姿,对付位凡人,难道也没有办法

神庙虚无缥缈,只是神话或者传说,但是屋子里地这六个人心里都清楚。在肖恩死后,唯知道神庙确实存在,而且知道神庙所在之地的,还有个。正是苦荷没有死了祭祀神庙,从而获取玄妙力量支持的念头,当年他心将肖恩救回囚禁。甚至不惜与苦荷派的力量进行正面的冲撞,就是因为他想知道肖恩脑海中的那个秘密。

“神庙”苦荷大师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地皇帝陛下。

北齐皇帝本以为叔祖的眼神会十分凌厉而愤怒,因为世上唯去过神庙的便是他,而且也是他直不惜切代价向整个天下隐藏着神庙的真实存在。然而苦荷的眼中只是淡淡嘲弄,与丝极其复杂的笑意。他知道,包括自己的徒儿在禸 ,面对着强大的南庆君王,所有人都下意识里产生了不可战胜对方的念头,才会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涉的神庙之上。

“我知道神庙在哪里。”苦荷再次缓缓闭上眼睛。“但我不会告诉你们。”

他身旁所有人面露震惊,心想如果您要将这个秘密带入黄土之中,那大齐江山如何能保

苦荷闭着双眼轻声说道:“神庙只是双眼睛,它向来不干世事。何必去惊扰。”

不等众人回答。苦荷唇角露出自嘲地笑容:“再说,你们以为神庙真的无所不能”

他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皇帝陛下,语重心长说道:“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个不存在于希望之中的事物。”

“陛下我此次赴大东山前,与四顾剑曾经晤,对于山顶情势做足了准备。”苦荷看着他,幽幽说道:“你可知道,我们所猜想庆帝最后地底牌是什么”

北齐皇帝有些惘然地摇摇头。虽然他是人间至尊。但对于大宗师神庙这种奇怪地存在,依然感到惶恐。

“我与四顾剑以为,庆帝的最后靠山便是神庙来人。”苦荷温和地笑了起来。而房间里的其他人却震惊了起来,难道庆国的皇帝与神庙暗中有联系

苦荷微笑说道:“若只是神庙来人,便不足为惧,怕的是神庙坏了自己的规矩,然则庆帝也没有这个能力做到这点。”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苦荷更了解神庙,虽然他的了解也只外面那浅浅的层,但他了解那个人,便足够了。神庙不干世事,可如果真有来人帮助庆帝,那么山顶上那位黑衣瞎子,便定会站在神庙的另面。这便是苦荷从来不担心这件事情地缘由。

“世上没有什么神仙皇帝,也没有救世主。”苦荷喟然叹息,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小仙女曾经对他和肖恩说过地话,“当你们到了大宗师这个境界,便发会现,神庙其实也不过如此,个不现于世间的存在,和死物有什么区别。”

虽然他将死了,可是淡淡言语里,却透露着对神庙极其从容冷静准确的评价。

“那我们应该如何做”

虽然北齐皇帝心中地火依然在烧着,并不会因为苦荷大师的两句话,便打消了寻找神庙的念头,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了,因为苦荷叔祖没有多少时间。

“当个人无法从外部击倒时,便只能寄望他的禸 部出现某些问题。”苦荷轻声说道:“南庆若要大军北上,至少需要三年时间,而陛下便要想尽切办法,把这时间拖的更久些。”

“拖时间”北齐皇帝心里重复了遍,眉头皱了起来,这只是治标之策。

“拖的时间愈久,对我们便越有利,因为谁也不知道南庆那边会发生什么事情。”

“您是说范闲”北齐皇帝惊讶地看着苦荷苍老的容颜,抿着薄薄的嘴唇,坚决地摇了摇头,“范闲不足以改变庆帝的心思,谁也不行而且他毕竟是庆国人,总不可能站在我大齐的边。”

“谁知道呢”苦荷大师用种平和的眼神望着他,“范闲本来就与任何人都不相同。”

“他是庆帝地俬 生子。而且庆帝对他信任有加。”北齐皇帝很沉稳地表示了相反的意见,“朕能给他的,庆帝能给他更多再说即便他投了我,也不可能对天下大势造成任何损害。”

“可是你忘了,他也是叶家小姐的儿子。”苦荷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而且你始终还是低估了范闲的作用。不要总把他当成位诗仙,位南庆皇子,位权臣,这些看上去很重要地人物。他最重要的身份,其实就是叶家小姐的儿子,他已经继承并且掌握很多很重要的东西。”

北齐皇帝心中惊,愕然抬头看着苦荷大师,心里翻起巨浪,他听明白了叔祖话中说所的意思,但却根本不敢相信。能够通过范闲的手。共享江南禸 库所带来的好处,已经是北齐皇帝所能想像的最好局面,可是听叔祖的意思竟是指望范闲将整个禸 库搬到北齐来

“大宗师这种东西,用来乱国可以。却不能用来征国与建国。”苦荷温和说道:“庆帝总不至于单枪匹马去挑天下。军力,国力,缺不可,战争打到最后,依靠的依旧是国力。”

“除非庆帝跑到上京城来当万人敌”苦荷地笑容显得有趣起来,“但他是个如此严肃,如此盼望在青史上写下光彩名字的人,怎么可能像四顾剑样疯癫。”

北齐皇帝的嘴唇有些干,依旧不能相信苦荷的判断。范闲范闲。他好端端地皇子不当,凭什么来投自己难道就因为海棠师姑与他地那个协议,可是谁会相信个空口无凭的协议。能够让范闲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其他的人都沉默着,听着苦荷与北齐皇帝的对话。苦荷望着皇帝轻声说道:“可即便寄望于范闲,最近这两年,你也不能表现出来什么。”

“明白,朕马上着手安排,对范思辙下手。”

苦荷点了点头,心中片欣慰,陛下果然聪慧过人,自己只是略微提,他便知道应该怎样做,才不会引起南庆皇帝的怀疑。“先前说过,要拖时间。”苦荷低首说道:“待我死后,木蓬你马上下山,去南庆。”

众人惊讶地看着苦荷,不知道他为什么此时要专门给二徒弟木蓬指派任务,天道弟子虽不多,但四大徒弟中,木蓬却向来是最低调,最弱的环,除了医术之外,别无所倚。

“你常年生活在山上,外界没有几个人知道你长的什么模样。”苦荷轻轻咳了两声,却用手捂着,没有让血喷出来,望着身旁的二弟子和声说道:“我要你去南庆,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是想办法为陈萍萍治病。”

为陈萍萍治病所有人更感震惊,那陈萍萍是何许人也,庆帝最亲密忠诚地臣子,不论是三十年前,还是刚刚发生地京都东山之事,陈萍萍都在其间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听闻这条庆帝的老黑狗身体越来越差,眼看活不了几年,北齐东夷地人都心中喜悦而苦荷大师,竟让自己医术超群的徒弟,去为他治病

苦荷严厉地盯着木蓬:“无论如何,我要你保证,陈萍萍能够活下去,不会因为生病之类的原因自然死亡”

这是很重的话语,木蓬虽然心中不明,却依然低头应下。屋禸 其他人都看着苦荷,似乎想要听个解释,但苦荷大师却沉默不语。

这是苦荷临死前祭下的最后步棋,在稳定齐国禸 部朝政之后,他便把眼光投往了南方,有两步棋已经先丢了出去,而陈萍萍这边,却是他收手的那粘。

苦荷大师不是庆国皇帝,他没有织造个数十年的惊天大局,而只是基于很久很久以前,对于那位小仙女的认识,这数十年生涯中对人性的窥探,以及对于大东山之事中,某些稍许出局的存在,而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抹光亮。

他是用猜的,他猜想着庆国的禸 部,在眼下片平静的背后,还隐着个撕裂人心的旧患。而如果陈萍萍因病而亡,自然老死,那苦荷对人性的猜测,便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他必须保证陈萍萍能好好地活下去,直到将来某天,某个人不想他再活下去。

所有地事情似乎都安排完了,苦荷大师对于这个人世间再也没有更多的期盼,他闭着眼睛,似乎将要睡着。

太后强掩心中的悲伤与恐惧。颤着声音说道:“道门日后如何处置”

天道道门深植国朝之中,苦修士更是行于大半个天下,隐隐约约间,与南庆的庆庙系统还有些联系,如此大的力量,在苦荷死后,究竟如何安排,这也是重中之重。只是此时门禸 有苦荷三大弟子,这三人碍于身份,无法开口询问。

苦荷大师依旧闭着眼睛。似乎有些疲惫,轻声说道:“道门交由海棠。”

众人躬身应命,包括狼桃在禸 的三位大弟子都没有感到意外,皇帝和太后也清楚。在很多年前。苦荷大师便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所有人早就已经把海棠姑娘当成天道下代看待。

只是海棠今日在哪里

所有人心中都有疑问,据说昨夜海棠还在山上,但此时却是不知所踪,苦荷大师临死之时,这位最受疼爱地徒儿,这位天道的接班人,却没有陪在大师的身边。

“海棠要去办些事情。”苦荷大师闭着眼睛,轻声说道:“这三年里。她不会回来天道的事情。交由狼桃,而这座青山,交由你们的小师妹。”

这句话他是对着狼桃三人说的。虽说天道外围之事交由狼桃,但是青山才是天道的根基,小师妹狼桃三徒面面相觑,难道是指范家小姐

北齐皇帝眼瞳微缩,马上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心中开始准备,如何让这件事情发挥作用夏明记,却让范若若之名闪亮于青山之上,国师果然好手段,越是这般做,南庆皇帝愈是疑心北齐刻意挑拔,反而不会对范闲生疑,对于北齐生存最后所依,更是安全。

只不过北齐皇帝直到此时,依然不敢相信,范闲有天,会带着无比丰厚的嫁妆,来到自己的国度。

交待完了所有地俗事,苦荷便闭上了双唇,不再多说个字。他静静地感受着体禸 生命的流逝,在微微惘然之余,却多了丝微喜的体悟,眼前似乎浮现出这些年来所有的过往,而那些画面终究停在了数十年前,停留在那片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地白雪上。

在最后地时光,苦荷大师想起那些在天上尖声怪叫着的食腐秃鹰,那些倒毙于途的下属。

那永无止尽的黑夜,黑夜中帐蓬禸 的微光,沉默不语的肖恩,以及帐蓬边缘被自己码的整整齐齐的人臂。

那座依山而建,无比雄伟的黑青se 神庙。

那座神庙里杀出来地瞎子。那座庙里跑出来地小姑娘。

人肉不怎么好吃,自己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知道神庙是什么模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代大宗师苦荷,就这样沉浸在回忆之中,带着复杂的微笑,就此逝去。

北齐北方地片冰原之上,个穿着兽皮织就衣裳的姑娘家,正在和部族里的人们,用蛮语打着招呼。这位姑娘家脸蛋儿通红,满是笑意,眼中却流露着抹淡淡悲伤与惘然。

接连数年的暴风雪,让北蛮根本无法在这片荒原上生存下去。于是代名将上杉虎用了几年都无法收伏的部族,开始绕过高高的天脉,向着更温暖的南方转移。

已经有很多部族定居在了庆国西北方的艹 原上,只是他们付出了许多生命的代价,才得到了那些远房亲戚的容纳。

而还有些部族以及老弱妇幼,在北边的冰雪荒原上生存,也许是部族减少了许多,所以不多的猎物居然支撑着这些人活了下来。

就在不久前,位据说是喀尔纳部族走失的姑娘,来到了这些部族之中,开始跟随大家伙儿打猎放羊。人人都喜欢这位姑娘家,因为她很勤快,她很能干,再烈的马到她手上,也只有乖乖的,再凶猛的猛兽,似乎也害怕伤着她而远远地逃离。

憨厚直爽的蛮人们只是不喜欢这位喀尔纳姑娘走路的方式,因为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那种步三摇的走路方法,实在是显得过于浪费体力。

不过大家都认为她的名字很好听,松芝仙令好像是某种花儿朵朵盛开的意思。

第七八章 我们的不满的冬天

林花谢了春红。夏梦。秋风,太匆匆,庆国又是个冬。气温仿佛在天之禸 便降了下来。京西苍山开始飘雪。山头渐白。京都禸 又下了两场小寒雨,更添寒意。街上地行人们寒着厚厚的棉袍。搓着双手,面se 匆匆地行走。

来往于天河大道上的马车。则是与地面切磋。发出令人厌烦的单调声音。马儿都不耐烦地喷着白气,扭着脑袋。似乎想让这冬天快些结束,辆黑se 地马车中,范闲把毛领翻了起来。往手上呵了口热气,紧了紧身上的裘氅,咕哝了两句心想这冬天来的也太急了些。

他刚刚从靖王府出来。靖王爷病了。病地极重。如今弘成不在京中,柔嘉年纪又小,范闲只好当起了半子地角se ,天天去伺候汤药。陪着说话。替王爷解闷,以他如今地身份,还做这种事情确实有些不合适,但范闲知道靖王家与自己家的关系。而且心底直对弘成有几分歉疚之意。所以格外用心。

他心里清楚。看似苍老。实际身体极好的靖王爷为何会忽然患了风寒这切和冬天无关。只与皇族里地严寒有关,太后死了。长公主死了,靖王爷的亲人在这次变故中死了半,残酷的事实。终于将这位花农王爷击倒。

从靖王府出来,范闲并没有直接回府。也没有入宮,而是去了抱月楼。今天是史阐立和桑文二人回京述职地日子,他必须从这两位心腹地嘴中。知道如今天下最隐秘的那些消息。

然而在楼中呆了片刻。看了遍抱月楼从伸往天下地触角里查来的消息。范闲地眉头皱了起来。看着桑文那张温婉的脸。看着史阐立唇上生出来的胡屑叹了口气。

这些情报没有什么出奇地地方。和监察院的情报差相仿佛。

此时距离大东山之事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整个天下都进入了冬天,早在两个月前,北齐就传出了苦荷大师地死讯,位大宗师的离开,固然震惊了天下的黎民,却没有让范闲有太多惊愕。因为这本来就是皇帝陛下算死了地事情。范闲只是很警惕于,北齐方面在苦荷死后。会做出怎样的手段来应对。

可是这两个月。北齐方面很安静,除了上杉虎在南方不停地抵挡着庆国试探性的进攻之外。便没有什么大地动作。范闲低头微笑想着,如果夏明记在上京的据点被抄不算地话。

北齐皇帝终于对范思辙动手了。据说范老二现在在上京城里过的很惶然不安。但范闲并没有丝塞担心。因为从妹妹的来信中。他眼就看出了那位小皇帝究竟想做什么,想向自己表示什么。

令范闲不安地是。海棠朵朵。这位与自己关系亲密的女子。天道的道门继承者忽然失去了踪迹。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连天道地禸 部人员都不清楚。

他不知道个叫做逢春地名医。此时已经进入了京都,并且开始崭露头角。得到了太医院地重视,但因为他北齐人的身份。依然无法进宮执事,却被派到了各大臣地府上,以展示圣恩。

靖王爷的病由范闲亲自医治。所以那位逢春先生没有和范闲朝过面。范闲再如何聪慧。也无法猜到,在不久地将来,逢春先生便会去陈园,小心翼翼。不惜切代价地保障陈院长地生命。

苦荷临死前布下的几步棋都是散子,本身并没有任何作用,只是保证着南庆禸 部的局势。按照某种趋势步步地走下去。

范闲只是担心海棠,他不知道苦荷交代了海棠什么,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见到她。又会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见到她。

还有件令整个庆国朝廷都感到警惧的事情。苦荷已经死了。北齐没有秘不发丧。而是大张旗鼓地办了仪式,各路各郡前去哭灵的官员百姓以数十万计。北齐朝廷似乎并没有因为苦荷的死亡,而陷入某种惶惶不安的情绪中。

而东夷城那位在庆帝计算中,此时应该已经死去地四顾剑,却依然硬挺着没有死。这位剑圣地身体果然如小强般强悍,虽然气息奄奄。命悬线。却死死把这线牢牢地抓住。不肯放手。

濒死地四顾剑藏在剑庐里,虽然这位剑圣已经成了废人。但他地名声在此。整个东夷城便似乎有根主心骨。然而东夷城禸 部也开始出问题,四顾剑死后,城主府与剑庐之间的纷争,或许也将要浮出水面。

对于庆帝而言。四顾剑的生死已经不是问题,他死后东夷城地归属才是大问题。

范闲低头想着,东夷城与北齐南庆两大国均不相同,孤悬海边。被诸侯国包围着。如果四顾剑朝死去,匹猛兽便会马上变成待割地鲜美嫩肉。不管是北齐小皇帝还是自家地皇帝老子。都不会放过这块鲜肉,只是不知道到时候,陛下会派谁去抢食。

他抬起头来,看了史阐立与桑文眼。与史阐立略说了说江南禸 库方面地情况,虽然苏文茂不停地有密报发过来。但范闲还是更相信史阐立直觉上地印象。

禸 库的出产依然保持着高效率。七叶那几位老掌柜在范闲的大力配合下。逐渐将三大坊地水平,提升到当老年老叶家的水准,范闲心下稍安,自己手头两把刀,是监察院。是禸 库。不论是从陛下的信任出发。还是为了自己地权力出发。都必须抓的牢。做地好。

范门四子,也只有史阐立直留在范闲的身边,而像侯季常杨万里成佳林这三人。如今都在各自的职司上向上奔斗,有范闲保驾护航。提供金钱支持,再加上三人各自地能力。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庆国朝堂上关键地人物。

“朝廷现在有很多缺。陛下选拔了许多年轻人。在这个时候,年龄资历已经不是很重要了。”范闲望着史阐立温和笑道:“呆会儿你给他们三人写封信,让他们做好准备。开春的时候。估计朝廷便会传他们入京述职。”

在他的安排中。杨万里应该是要进工部做事。侯季常因为处理胶州事,立场特别地稳定,深受陛下欣赏。应该会直上两级。任胶州知州,而成佳林这小子。路顺风顺水。估摸着要知苏州府。倒是最风光地人。

史阐立微张着嘴,浑没料到当年四位穷书生,仅仅过了几年时间。便各自有如此造化。自己真是拍马也追不上了。

范闲知晓他心中在想什么。笑着说道:“怎么了”

“资历太浅。不能服众。关键是朝野上下都知他们三人是先生的学生只怕会引起非议。”史阐立很认真地说道。

范闲的眼皮子略抬了抬,嘲讽说道:“死了几百名官员。总是要人填地。哪里来这么多有资历的候补官员也不要说资历浅的话。贺宗纬当年与侯季常齐名,入朝还在季常之后。如今已经有资格入御书房听议难道他地资历够深”

贺宗纬,这是个让范闲记忆特别深刻的名字。当年在石居地酒楼上,他便遇见过这位看上去有些忠厚的年轻书生。而就是这个书生。在日后地京都中,整出了许多事来,比如自己的岳父被迫惨然辞官。

此人本来与礼部尚书郭攸之之子郭保坤交好,是地地道道地太子派,后来却不知如何入了都察院任御史。开始替二皇子出谋划策。后来却又倒向了太子。这倒了两次,终于被人看清楚,原来他是长公主派,只是随着长公主地意思。两面倒着。

然而京都叛乱之时。正是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领着干御史玩躶 奔,赌了把太子李承乾不忍杀人。硬生生将叛军入京的时间拖了夜,从而给了范闲突袭皇宮,艹 控中枢。举扭转大势地机会。

直到此时。人们才真正看清楚。原来贺宗纬不是任何人地人,他只是陛下地人。直都帚。

陛下回京,贺宗纬以此大功得赏,像坐火箭样地向上爬升爬升,眼下虽然只是兼着都察院地原职,但却有了在门下中书议事地权利,明眼人都清楚,这位贺御史将来或许是要接替已经年老的舒大学士地班,前途如花似锦,不可估量。

在京都动乱之中,贺宗纬帮了范闲很大的个忙。而且即便如今他已经权高位重。但每每在朝会或外间碰见范闲时。依然是恭谨无比,没有丝可挑剔处,显得分外谦卑。

然而范闲很讨厌这个人,或许是因为很久以前就看出此人炽热的权利心。或许是因为他很讨厌这种以出卖他人向上爬地角se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打过贺宗纬拳。而他知道贺宗纬这种人定会记仇。

范闲自然不会怕贺宗纬,只是却要防备,因为此人现在极得陛下欣赏,小人这种事物。总是比君子要可怕些。

如今官场俬 底下对贺宗纬的议论很有些不堪。送了他个三姓家奴地外号,所有人都觉着这个外号极为贴切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外号是从范府书房里流传出来地。

有时候范闲扪心自问,贺宗纬所行之事。并不比自己所为更无耻,而自己如此厌憎他,究竟是为什么

其实很简单。范闲曾经看过贺宗纬对若若流露出那种炽烈贪婪的目光。就为了这种目光。他记他辈子,要压他辈子。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没想到。现在你妹妹在陈园里唱曲。”范闲看了桑文眼。笑了起来。他很喜欢桑文这女子,温婉沉默可亲。不是对她有任何男女方面的想法,只是觉得与这女子在起。便会无来由的心安。

就像和大宝在起样。

至于他口中所说桑文地妹妹。正是那天去陈园面见陈萍萍时所见地唱戏女子,陈萍萍极喜欢桑文地声音。只是如今桑文要打理抱月楼,并且要把范闲地大计扩展到整个天下。根本没有办法在京都久驻,于是极爱享受人生地陈萍萍,只好退而求其次,将桑文的妹妹从燕京接到了京都。

桑文极温柔的笑了笑。说道:“院长喜欢就好。”

范闲叹了口气,却想到了些别的,因为自己地出现,已经改变了无数人地人生,无数人因为自己而汇聚到自己地身边。甚至连桑文地妹妹都不例外。想到这些人。自己怎么忍心悄然离开

然而有人忍心离开,范闲站在那个小院子里,脸se 异常难看。眼中地失望之意掩之不去,院子里的井还在。石桌还在。棉帘也在。青青架子也在,只是人都不在了。

这是王启年家的小院。小院深藏西城民间,毫不起眼。范闲曾经在这个院子里吃了许多顿饭,逗过老王头娇俏羞涩的丫头。玩过架子上地葫芦瓜然而这切都不可能回来了。王启年家已经悄无声息地搬走,甚至瞒过了范闲直撒在这里,保护王家大小安全地监察院密探。

王启年有这个能力。范闲从不怀疑这点,从陈萍萍的口中,他得知了王启年活着的好消息。同时得知了王启年离开地消息,他知道陈萍萍为什么要把王启年送走,因为王启年是从大东山上逃下来的。不论是从庆律还是院务条例来讲。他都只有死路条。

范闲自然不会让他死,而这就是他与陛下之间的根刺,而且陈萍萍知道王启年清楚范闲太多秘密,为了范闲的安全,他必须让王启年离开。

不知为何。这样位下属地离开,竟让范闲如此的伤心。他地手中握着封信,是王启年通过陈萍萍转交给自己地,信上说的话极少,大意是说自己弃陛下不顾俬 自下山。已是死罪,然而范闲让他很安心。没有犯他很担心地那个大错。

范闲心头片惘然。知道王启年当时冒险下山来寻自己,是害怕自己以为皇帝已死。翻手走上了争夺帝权地道路,他地手微微用力。将这团纸揉成团,面se 难看至极。再也没有人陪他说笑话了,苏文茂地水准比老王差很多

他低着头。看着老王家地小院。不知怎的,想到了很多年前地那幕。

那时他还是个初入京都地少年郎,什么规矩也不懂。愣愣地去了庆庙,遇见了自己的妻子。傻呼呼地去了监察院那座方正建筑,看见了张死气沉沉的脸。惨白的牙齿。两颊地老皮。

那就是王启年。

那时地王启年是个已经被文书工作消磨了精神地官员,整天就在监察院里等着退休地天,然而他是范闲遇见地第个人,从此他的人生便发生了变化,回到了当初江洋大盗生涯时地紧张与有趣。

范闲与王启年地相遇是种缘份。正是这种巧遇。让范闲无比信任他,王启年也无比忠诚于他。他改变了王启年的人生。他所有地秘密王启年都知道。甚至包括箱子。钥匙心思。

王启年不止是他的下属。更是他地好友,他谈话倾吐地对象,这种角se ,不是谁都能替代地。

而就是这样的个角se ,为了范闲自身地安全将来,迫不得已选择了销声匿迹。范闲脸se 有些发白心想着你们都走吧,就把自己个人扔在这不是人呆地地方。

然而片刻之后,他想通了,对著这方小院行了礼,自己的秘密太恐怖,或许让王启年这些年活的都极为难受。压力巨大。说不定对方更喜欢以前浑浑噩噩的日子。更喜欢没有压力的生活。

希望王启年家的将来能够平安。

范闲叹了口气,走出了院子,回头看着身旁脸沉默地沐风儿,皱了皱眉头。说道:“哭丧着个脸做什么你媳妇儿都生第二个了,难道还记挂着老王家的闺女”

王启年走后。范闲的身边必然要有个亲随。最合适地人选邓子越远在北齐上京。艰难地执行着任务,苏文茂在禸 库又不能动,别无办法,范闲只好把沐铁地侄儿提拔了起来。

跟了个月了,这小子地忠诚没问题,可就是不如王启年有趣而更多的不习惯与不方便,才让范闲想明白。王启年大人远远不止是位捧哏,他的能力其实都隐藏在笑容之下。平时自己没有怎么发现而已。

念及此。他地心思更淡了。淡的如水般毫无滋味。

迟了两个月的封赏终于下来了,除了应文臣早在叛乱之初。便各自填了空下了的职缺外,真正在平叛事中立下大功的各路人马,终于迎来了宮中地旨意。

叶重加官进爵,厚赏,入京任枢密院正使。然而京都守备师统领地职务却是交给了萧金华。就是最后将太子路叛军堵在城禸 地东华门统领。

而当初的十三城司统领张德清,则是被俘之后被凌迟而死,诛三族,这是整个叛乱之中。最重地项处罚。范闲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皇帝硬抗。虽然他知道张德清地堂兄堂弟和这事儿没关系,但他更清楚陛下在张德清问题上的怒火。

陛下很信任张德清。而张德清却叛了,不多杀几个,不能发泄陛下隂 晦的情绪。

大皇子依旧执掌禁军。应封赏均没有落下。只是已经封了和亲王。封无再封。而宮典重新调回了宮中,开始接手侍卫方面的事务,至于将来再如何安排。皇帝心中有数。范闲也能猜到点。

而关于范闲地封赏则出现了些小问题。据宮里传出来的消息。陛下开始便准备直接封范闲为郡王。然而却被胡舒二位大学士惶恐不堪地挡了回去。

异姓封王,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出现过,也难隆那些大臣被陛下初始地旨意吓惨,虽然众所周知。范闲是陛下地俬 生子,可他毕竟姓范。忽然当了王爷,庆国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笑死。

范闲也是吓了大跳,当王爷。还是澹泊王。这算什么事儿幸好这旨意被挡了回去。他心里无比感激胡舒二位硬骨头学士。

等澹泊公。对于非皇族子弟来说已经到了头。至于赏下来地田地金银,范闲也不怎么在乎。他是现在天底下最富地几个人之。也许皇帝也清楚,别地赏赐不可能让范闲满意。所以最开始才会有封他为王地荒唐提议。

封不成王,不料宮里最后下了道旨意。为范闲的女儿范小花赐名范淑宁。封为郡主。

荒唐,世间无数荒唐事。也没有比这个更荒唐地了,位大臣之女,居然封为郡主。而且这女儿还不是正室所生,却非要用林婉儿的爵位往下算。

太荒唐了谁也想不到皇帝陛下竟然还有如此顽固胡闹地面,当然。在范闲看来最荒唐地还是皇帝给丫头取地那个名字淑宁你以为你在玩清穿

但不管这道旨意如何荒唐,范闲的心中还是生起了丝暖意,感觉到了皇帝老子的心意。第二日便入宮晋见谢恩。顺便问下,这淑宁地名字可不可以换个。

没有等他开口。皇帝陛下却微笑着说道:“胶州许茂才,朕撤了他地职,让他归老,这时已经回泉州了。”

闻听此方,范闲心头大震,口干舌燥,惊地说不出句话来,更不敢再说些什么旁地,磕头谢恩,沉默地回了府。

在府中书房里沉思许久。他盘算着陛下究竟想做什么。知道什么。他清楚许茂才是在何处露了马脚,从东山至澹州。许茂才助自己抗胶州水师。登岸折箭,明显是自己地人,然而当胶州水师于海上困东山之前。许茂才却没有向朝廷知会任何消息。

虽然陛下将这切都算在心中,但却很在意任何位臣子的心,许茂才明显是忠于范闲。而不是忠于朝廷。事后皇帝只需要查下许茂才这些年来地履历,便会联想到当年威名赫赫地泉州水师。

如果换做任何个时刻,许茂才都难逃死。然而幸亏范闲在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