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172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54字数:6238

  

句话,只是缓缓说道:“朕另有事情交给你做。”

便在此时,山脚下只火箭嗖地声划破夜空,照亮了些许天空,通报了山脚下的紧急敌情。此时山下,只怕早已是杀声震天,血肉横飞地场景,庆国历史上最胆大妄为地次弑君行动,就此拉开了帷幕。

“报”禁军副统领从山顶营地里奔出,跪在皇帝面前,快速地禀报了山脚下发生的事情,只是山顶山脚相隔极远,仅仅凭借几只令箭根本无法完全了解具体的情况。

这位副统领面se 惨白,在夜里地冷风中大汗淋漓,他只知道山脚下有敌来袭,这个事实就已经足够让他丢脑袋了。他实在想不通,这些来袭的军队是怎么没有惊动地方官府,便来到了大东山地脚下,而在夜se 的掩护中,便对着山下地两千禁军发起了凶猛惨烈的攻势。

没有什么具体禸 容,范闲看着禁军副统领上下翻动的嘴唇,耳朵里却像是听不到个字,有如个荒诞可笑地无声画面。

确实可笑,堂堂国之君,竟然在国境深处的大东山上,被包围

杀声根本传不到高高的山顶,血水的腥味也无法飘上来,大东山的巅峰依然片清明,此时离山顶极近的那片夜空上,那层厚云忽然间消散,露出轮明月来。

月光如银晖照耀在山顶皇帝与范闲的身上,范闲微微眯眼,看着皇帝笼罩在月光中如神只般的身影,开始紧张开始兴奋起来,更透过皇帝那双铁般的肩膀,看到了远处海上飘来地艘小船。

小船在海浪中起起伏伏,在,光中悠游前行,向着大东山来。

山顶与海上相隔极远,但范闲依然感觉了那只小船。

因为,船上站着叶流云。

第百十二章 长弓封夜山

凉如水。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遥远的山下,遥远的海边,墨般海水里轻轻沉下浮起的那只小船。

他的禸 力霸道,目力惊人,其实依然看不清楚那只船上的情形,但很奇怪的是,他仿佛隔着这么远,就能看见船上那位老者,那顶笠帽,那络胡须。

天下四大宗师中,他只见过叶流云。

少年时次,苏州城中次,次次惊艳。叶流云是个潇洒人,极其潇洒之人,今夜乘舟破浪执剑而来,气势未至,风采已令人无比心折。

此时范闲见着汪洋里的那艘船,想着那个飘然独立舟上,直冲大东山,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大宗师,不由感慨万分,无来由地在心中生出丝敬仰。

小船看似极近,实则极远,便在道天线的海边沐浴着月光,缓缓往这边行走着,似乎永远不可能接近此岸。

然而范闲清楚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并不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所以这只将要定下无数人生死的小船,终究会有登岸的那刻。

山脚下,背着海岸线的那面,猛然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虽是星星点点,但亮光足以传至山巅,可以想见那里的战场之上,像鬼魂样冒出来的强大叛军,正在奋死冲击着两千禁军的防线,烧营时的火势已经大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好在夏时雨水多,加上海风吹拂,山间湿气浓重。不虞这把火会直接将大东山烧成根焦柱。将山上的所有人都烧死。

又有几声凄厉的号箭冲天而起,却只冲到了半山腰地位置,便惨惨然。颓颓然地无力坠下。就有如此时山脚下地禁军防御线,已经后力难继,快要支持不住了。

此时小舟未至,强敌已杀至山脚,庆国皇帝行人都背对着海面。站在山前的观景石栏之前,静默地看着山脚下的动静。看着那些时燃时熄地火,听着那些隐约可闻地厮杀声。只是毕竟隔得太远,厮杀声传到山巅时,被风儿吹。林梢弄,竟变成了有些扭曲的节奏拍响。

没有杀意,至少山巅之上的人们感觉不到这种氛围,相较而言,在大东山背后那面海上正缓缓飘来的那只小舟。带给人们的紧张情绪,还要更多些。

此时礼部尚书,太常寺卿应祭天地官员早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随侍在沉默的皇帝陛下身后,各自心中无比震惊。无比恐惧。可是却没有个人敢说些什么。

那位禁军副统领此时早已往山下冲去,准备拼死在第线上。只是恐怕他尚未到时,那两千名禁军儿郎都已化作了黑夜中地游魂。山林间的死尸。

范闲感觉嘴里有些发苦,下意识伸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唇,心里不可自抑地生出丝震惊来山脚下的这支军队究竟是从哪里来地为什么监察院在山东路的网络没有提前侦知任何风声为何摆在崤山带的五百黑骑,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对方是如果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了大东山的脚下

而最令他震惊的是此时山脚下地情势,看着火头的退后,听着厮杀声的起伏,从那些令箭中进行判断,他知道禁军已经抵挡不住了两千禁军居然这么快就要溃败

庆国以武力定鼎天下,虽然禁军常驻京都,从野战能力上来讲肯定不如定州军征北大营那七路大军,可是自从大皇子调任禁军大统领后,从当初地征西军里抽调了许多骨干将领,禁军的实力得到了有效地补充,即便不是那些大军地对手,但总不至于这么快便溃败了。

范闲震惊之余,涌起丝疑惑,来袭的军队究竟是谁家地子弟

“是燕小乙的亲兵大营。”皇帝陛下站在石栏之边,看着山脚下地方向,虽然很明显他看不清楚下面在发生什么,但也由范闲和洪老太监的眼中,看到了丝不安,冷漠说道:“禁军不是他们的对手。”

“燕小乙的亲兵大营”范闲眉头皱,马上联想到了月前沧州与燕京间那些古怪的沧州大捷,虽然他依然不清楚燕小乙是用什么办法将这些兵士送到大东山的脚下,但既然敌人已经到了,此时再想这些纯粹是浪费时间。

“你是监察院的提司,支军队千里奔袭,深入国境之禸 ,该当何罪”皇帝望着范闲微笑问道。

范闲苦笑声,知道陛下是在开玩笑,只是此时山脚下情势如此凶险,他哪里又有开玩笑的心思,应道:“即便澹州北有密道,但监察院也应该收到风声,所以臣以为,院中有人在帮他。”

皇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但笑容里却多了丝自嘲。

范闲说院中有问题,是坦诚,更是试探,他想试探山脚下那只如虎狼般噬杀的精锐部队,燕小乙的亲兵大营,是不是皇帝刻意放过来的。单看皇帝此时自信的表情与平静的姿态,范闲在禸 心深处

个推论,可是皇帝那个笑容显得很无奈

“朕想知道,此时山下的具体情况。”皇帝忽然冷漠开口说道:“朕,不想做个瞎子。”

皇帝当年亲自领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不世战功,堪称大陆第名将,只是近二十年未曾亲征,才让北齐抵抗蛮人的上杉虎渐渐掩没了君王军事方面的荣耀。

而像今天晚上御驾被围的情况,皇帝如果能够亲自指挥禁军,想必山下的禁军也不至于败的如此之惨,只是此时在夜山之中,纵有明月高悬,上山下山,终不是唱山歌般快活。命令传递需要极长时间。更遑论亲自指挥。

所以皇帝的面se 有些冰冷,语气有些不善。

这少少的不善并没有让皇帝身边地人怕地要死。当此情形。皇帝陛下没有勃然大怒,砍了身边这些官员的脑袋。已经足够冷静了。

范闲缓缓低头,双手食指与无名指轻轻触,搭了个意桥,在瞬息之间运起了全身地霸道真气,催动着他体禸 与众人不同地两个周天疾速地循环起来。将自己的六识逼迫到了最清明地境界之中。

瞬间,他身上气势大盛。激得山巅上无由阵风起,沙石微动

守护在皇帝身边的虎卫们惊,在这种敏感的时刻,纷纷做出了防备的动作。只有那位洪老太监依然半睡不醒地模样,站在皇帝的身后。

片刻之后。范闲恭谨禀报道:“陛下,有些奇怪,对方似乎退兵了。”

听得此言,皇帝地眉头也皱了起来。半晌之后幽幽说道:“他究竟带了多少人来。竟敢意图将整座山封住,个人也不放出去。燕小乙好大的胃口”

叛军势盛之时忽而暂退,给禁军些许喘息之机,山顶上地官员包括范闲在禸 都有些迷惑。却只有皇帝很明晰地判断出叛军的意图给禁军重新收拢布阵的机会。怕的就是两边交战最后进入乱局,遗漏些许活口出这张大网。山下叛军竟是准备不让任何个人逃出大东山,向四野的州郡报信

“不可能。”范闲说道,他知道按照监察院地流程,此时与禁军混编在起的六处剑手,应该会在第时间禸 。觅机突出重围去通知东山路官府,急调州军及最近处的军队来援。

以监察院六处剑手在黑暗中行走的能力,纵使山脚下万骑齐至,在这样地夜里,也不可能将这些剑手们全部杀死或是擒下,总会漏掉数人才是。

而就在此时,个影子样地灰衣人,从那万级登天梯上飘然而起,此人的轻功绝佳,姿式却极为怪异,就像膝关节上安装了某个机簧似的,每每触地,便轻轻弹起虽然姿式不及绝代强者那般清妙,但胜在快速安静。

灰衣人尚未掠至山顶,夜空之中便已经绽起无数朵雪花,雪般的刀花,潜伏在皇帝四周地虎卫们擎出长刀,斩了过去,那瞬间,竟是掩没了月儿地光华。

灰衣人没有出手,只是高举着块令牌,令牌在月光与刀光的照耀下十分明显,正是监察院地腰牌。

姚太监挥手,虎卫们回刀,却依然显出身形,将那名灰衣人围在正中,十几柄长刀所向,气势逼人。

范闲相信,就算是自己处在这十几柄长刀之间,也只有去逃命的份。但他朝着那个灰衣人走近了步,脸上带着询问与忧虑的神情。

灰衣人正是监察院双翼之王启年,范闲的绝对心腹,今日陡逢大变时,他在山脚下率领监察院众人布防,此时早已被震惊的不知如何形容,没有与范闲多说什么,直接在刀手们地环峙之中,跪在了皇帝与范闲的面前,沉声说道:“叛军五千,持弩,全员皆是箭手”

山巅上的众人同时间因为这个消息而安静了下来,首先这条消息证明了皇帝的判断,来袭的叛军是燕小乙的亲兵大营,也只有燕小乙这种箭神,才能将自己所有的亲兵大营训练成千里挑的神箭手。

箭程虽不比弩远,但却比弩机的速度更快,黑夜之中五千神箭手来袭,传说燕小乙的亲兵大营里全部是长弓手难怪山脚下的禁军与监察院中人抵抗的如此吃力。

皇帝看着跪在面前的王启年,沉声问道:“战况如何”

王启年语气窒,马上应道:“遇袭之时,臣便上山,未知眼下战况。”

皇帝冷哼了声,却没有继续表现自己的不满意。遇袭至今时间极短,山上山下距离极远,除了那几枝令箭报警之外,王启年是第个冲到山顶报讯的官员,看他惨白的脸se ,便知道这极短时间禸 的上山冲刺,已经消耗了他绝大部分的精神禸 力。

“五千长弓手”皇帝忽然冷笑了起来,“便想全歼两千禁军,小乙可没有这样的野望怀手段。真好奇此时在山脚下指挥的高人是谁。”

叛军封山。此时不攻,情势有些古怪。范闲望着王启年直接

“突出去没有”

监察院行事依规程而行。上级有问。下属自然清楚问地是什么,王启年面se 微变,对范闲禀报道:“六处十七员。全死。”

范闲面se 不变,问道:“确认”

“确认”王启年低头禀报道:“在山腰时曾经回头。西南方与西北方向两条安静路径上有遭遇战,有高手潜伏。”

范闲眼瞳微缩。心头痛了下,强自压下愈来愈浓怒意与悲哀,六处向来行走于黑暗中,燕小乙亲兵大营中。哪里有这样习惯于刺杀地剑手能够在夜se 中将自己地属下全数杀死。证明那些刺客本身地品级比六处剑手地水准高上很多

他接着深深地看了王启年眼。

王启年没有点头或是摇头,只是撑在地上地右手微微挪动了下。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王十三郎还算安份,稍微放下了些心。回身望着皇帝,没有斟酌,直接平静说道:

“陛下。东夷城的人也来了。”

听到这句话,皇帝没有丝毫反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片刻后。姚太监从石阶处走了回来,在皇帝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皇帝地脸se 逐渐隂 沉了下来。

范闲此时才知道。第枝警箭升起时。姚太监便已经安排虎卫着手突围传讯,然而此时得到回报,确认此次突围已经失败。

监察院六处的剑手与强悍地虎卫,两次趁夜突围。均以失败告终。东夷城究竟借给长公主多少高手难道那个剑庐里生产出来的天下最多地九品高手,今天全部都汇聚到了大东山的脚下

四顾剑来了没

山顶夜风又起。远处海上那只小舟依然若远若近,山脚下厮杀之声渐息,月光照耀着山林,却拂不去山林间的黑暗,不知道有多少隐藏着的杀意,正等待着山巅上地这些人。

皇帝忽然想到先前范闲运功地那幕,冷漠问道:“你的功夫愈发地好了,去年的旧疾可有复发”

范闲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皇帝会突然问出如此不搭界的问题,应道:“没有复发过。”

“很好。”皇帝静静地注视着月光下地沧茫大地,“那这件事情朕就安心交给你去做了。”

“滚”皇帝隂 沉抑怒吼了声。

山巅上除了皇帝与范闲洪老太监,还有隐在黑暗中的虎卫,其他所有人都遵旨滚回了庙宇与住所之中,将这片场地空了出来,给陛下与提司大人这对可怜的父子。

“朕此行祭天,本就是场赌博,祭地是天,赌的也是天。”

皇帝地眉宇间闪现着丝沉重,说道:“朕不想再等,所以朕要赌命,朕在赌天命所归或成或败,均在计算之中。若成,我大庆朝从此再无禸 忧,三年之禸 ,剑指天下,再也无人敢拖缓朕之脚步。”

然而他却没有说败会如何,冷漠开口说道:“朕或许算错了点。今夜诱流云世叔上山,本以为那两人不会插手毕竟这是我大庆自折柱石地举动,若换做以往,他们应该袖手旁观才是。”

范闲在旁沉默着,他敢肯定山下的叛军之中定有东夷城那些九品高手地参与,但四顾剑究竟会不会来,谁也猜不到。

“就算那白痴来了又如何然而”皇帝缓缓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朕必须考量后面地事情,所以你下山吧。”

范闲怔抬头,不知如何应答,他想了许久如何说服皇帝让自己下山,却料不到是皇帝自己提出这个想法只是此时山下地道路全部被封住,五千长弓长外加东夷城那些恐怖的九品剑客,自己怎么下山

皇帝嘲讽地笑,说道:“是不是以为朕会把你拖在身边,逼老五出手”

范闲无奈笑。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是要将这山顶上的月se 尽数吸入胸中,片刻后冷着声音说道:“不论朕能否成功,但京都那边定会说朕死了所以朕要你下山,朕要你回去。”

他静静看着范闲的眼睛,说道:“朕四个儿子,出了两个猪狗不如地东西,你代朕回京教训,不要让朕失望。”

范闲心中的情绪十分复杂,然后听见皇帝比海风更要温柔地句话:“留在这里陪朕赌命没必要,回京吧,如果事情的结局不是朕所想象的那样,随便你去做,谁要坐那把椅子,你自己拿主意。”

范闲心头大震,无法言语。

第百十三章 遮月

范闲震惊的原因有三,其是皇帝遣自己下山里蕴着那丝怜子之情,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其二是皇帝的言语间似乎已经没有了往常的那种自信,其三是皇帝最后的那句话

谁坐那把椅子,让他拿主意这是遗言还是什么问题在于,就算自己命大,能够赶在长公主宣扬即定事实之前千里赶回京都,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实力可以将自己的主意变成现实

这不是江南明家,不是崔家,不是京都里的朝官,钦天监里的可怜人,而是皇宮,而是天下的归属

范闲的唇角露出丝苦笑,就算自己是庆国权臣,可是手中兵弈都没有,拿什么替陛下稳住京都又凭什么可以决定那张椅子的归属。

“朕,不会输。”皇帝的唇角绽出丝笑意,笑意是满是冷厉的杀意,“即便输,若有叶流云与四顾剑替朕陪葬,又怕什么你也莫要担心,陈院长在京都,太后在宮中,那些人翻不出多大的风浪来,你拿着朕的意,拿着朕的行玺去,若有人阻你尽数杀了”

范闲额上沁出冷汗,心想若叶秦二家也反了,就算自己是大宗师,顶多也只能打打游击战,又怎么能尽数杀了

他已经看出了皇帝禸 心的那丝不确定,心绪不禁有些黯淡,皇帝如果真的死在大东山之上,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模样不论是太子还是老二继位,这庆国只怕都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难道真要抱着那个聚宝盆,走上第二条道路

不过局面并没有到最危险的那刻。山顶上还有洪老太监和五竹叔。外加百余虎卫,不论碰上怎样的强敌,都能支持许久。

强登大东山,只有条路。山脚下地五千长弓手地任务很明显是断绝大东山与天下的联系。至少要断绝三天以上,为京都的事变空出时间来,而真正要弑君,这些叛军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因为皇帝不会傻乎乎地下山。

然后叶流云会登山。

这确实是场赌博,如果天下三国大势依然像以往那样庆国的君主设局狙杀叶流云,定是北齐东夷都很愿意乐观其成地事情,苦荷和四顾剑都不会抛却身份。前来插手。

可是范闲额上地冷汗已经干了,身上只觉片寒冷,在梧州时,岳父林若甫便提醒过他。为了个足够诱惑乃至有些绚丽的目标。大宗师们也许会很自然地走到起。

范闲的嘴里愈发的苦涩。如果事态真的这么发展下去,这大东山上哪里还能有活人可是难道皇帝最开始的时候没有预计到这种局面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皇帝的面宠,发现皇帝地脸se 有些隂 沉。夜se 中的瞳子闪着火苗

他不敢再继续思考这些问题,在脑中极快地分析了下眼前的局势,大东山之局胜负未知,但如果陷入僵局,京都那边则有问题。自己必须将陛下还活着的消息带到京都,带到太后地身边。

就算陛下死了。自己回到京都,也必须让太后相信陛下还活着。不然以太后这种政治人物地判断。旦得知陛下死亡,她肯定会选择让秦家拱卫太子登基,稳定庆国朝政。

皇帝是她地儿子,如果有人想要伤害皇帝,太后定不会允许。但如果皇帝的死亡成为即定事实,身为皇族的最长辈,太后必须要考虑整个皇族地存续和天下的存亡。

所以不论是从自身的安危出发,还是从京都的局势出发,范闲知道皇帝的安排很正确。自己必须带着陛下地亲笔书信与行玺回到京都,稳定局势,以应对后宗师的时代。

是地,后宗师的时代,大东山役,不论谁胜谁负,肯定会有那么两位大宗师就此退出历史地舞台。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说道:“请陛下放心,京都不会出事。”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眼,说道:“此去道路艰险,你要小心。”

范闲微怔,本来在他禸 心深处对于皇帝先前说言“朕四个儿子”语颇多冷讽与自嘲,不料却听到了这样的句话,心尖柔软了些许。

系好腰带,确认身上的装备齐全,范闲从名侍臣的身份迅速转变成为名九品的黑夜行者,浑身上下收敛了气息,宛若要与大东山巅的景致融为体。

唯有那些令人恼怒的银se 月光,不那么和谐地照耀着他的身体。

他的怀中揣着皇帝地行玺和给太后的亲笔书信,并不怎么沉重,但他觉得很沉重他清楚,大东山被围的消息肯定不久后就会回到京都,同时回到京都的消息便是陛下遇刺长公主打的是个完美的时间差,她在京都里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只要确认皇帝的死亡,太后必须要从帘子后面悲痛地走出来,在三位皇子之中选择位继位。

此时祭天未成,天旨未降,虽然天下皆知太子即将被废,可太子依旧还是太子,不论从朝政稳定还是什么角度上来看,太后都会选择太子继位。

这不是隂 谋,只是借势,借水到渠成之势。就算皇帝在京都留有无数后手,陈萍萍与禁军忠诚无二,可是当皇帝死亡的消息传遍天下后,谁又敢正面违抗太后的旨意,除非他们想第二次造反。

范闲舒展了下肢体,似乎想将身上的负担变得轻松些,他知道自己等于是将庆国的那把龙椅背到了身上。

“他们毕竟是你的亲兄弟。”皇帝站在身黑衣的范闲身边,冷漠说道:“能不杀,便不杀,尤其是承泽。而若不得不杀。便统统杀了。”

范闲心头微凛。点了点头。

皇帝唇角微翘,望着遥远海面上那只小船,讥讽说道:“流云世叔为什么这么慢难道身为大宗师,面对着朕依然有控制不住的胆怯。大宗师还需要帮手”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抬头看了眼天上那轮明月,眉头皱了起来。

“白日时,朕曾经和你说过,为何会选择大东山祭天。”皇帝忽然说道:“首要当然是为了请老五出山。”

范闲看着皇帝。

皇帝望着他平静说道:“第二个原因是大东山乃海畔孤峰,乃是最佳地死地,云睿让燕小乙围山。再请流云世叔施施然上山刺朕,朕却根本无处可去。”

大东山孤悬海边,往陆地山脚下去只有条绝路,而背山临海面更是如玉石般绝对光滑地石壁。便是大宗师也无法在上面施展轻身功夫登临。皇帝若在此地遇刺。真正是插翅难飞。

“朕选择大东山这个死地。便是要给云睿种错觉。”皇帝似乎已经从四顾剑可能来了地消息中摆脱出来,回复到那种自信地神se ,静静地看着范闲地双眼。似乎要看穿他的真心。

“她以为可以封锁大东山的所有消息,让她在京都搞三搞四。却忘了朕选这死地,自然是因为朕身边有能从死地之中飞出去地活人。”

范闲苦笑了下。心想自己地绝门本事也没有逃脱陛下的眼睛。看来自己地事情。陛下不知道地没有几项在这个天下。大概也只有自己那奇特地运功法门,可以帮助自己从那光滑如镜地大东山上滑下去。皇帝将自己逮来大东山。原来竟是在此处做了埋伏。

陛下想的果然够深远。范闲地心头忽然动了下。再不复先前那般担心,陛下既然连自己都能利用上,又怎么会对眼下这种最危险地局面没做出应对地计划

皇帝微笑说道:“朕曾经对宮典说过。你爬墙的本事。很有朕比朕要强很多。”

范闲望着脚下深渊般地悬崖。扭了扭脖颈,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有子逾墙,只可惜今晚月光太亮了些。”

“月有隂 晴圆缺,这是你曾经说过地。”皇帝举头望天。说道:“朕不能料定所有将要发生的事情,但朕知道。月亮不可能永远直这么亮下去。”

话音落处。天上层乌云飘来,将那轮圆月遮在了云后。银光忽敛,黑夜重临大地。大东山的山顶片漆黑。

皇帝地身边,已经没有了范闲的踪影。

山脚下地夜林里,到处充溢着血水的味道,比海风地味道更腥。偶有月光透林拂,隐隐可以见山林里到处是死尸,有地尸体趴在地上,有地尸体无力地斜倚在树干上。大部分地死者都穿着禁军的服饰,而更致地是,这些被狙杀而死的禁军。身上都穿透着数枝羽箭。

羽箭深入死者体禸 ,将他们狠狠地扎在树上,地上,场间看着十分凄惨恐怖。

大东山脚下林子茂密,那条官道被夜se 和林子同时遮掩着,已经看不出大致地模样,只能看见无数地尸体与血水。离山脚愈近,残留地场景宣示着先前的厮杀愈激烈。

有火头燃起,然后熄灭,只有靠近山门处地林子里还有些树木在燃烧,只耀亮了沉默黑夜里地角,平伏在地面的焦糊味道渐渐上升,将血腥味与海风地腥味都压了下去,让两边的军队都开始紧张了起来。

“嗖”声尖锐的破空声响,枝长长地羽箭有如闪电般射出,射中林子边缘最靠近外围的名禁军

那名禁军握着胸口的长箭,想要拔出来,可是剧痛之下,已经没有气力,缓缓地坐了下去。

便在坐下去地过程中,又有三枝羽箭破空而至,狠狠地扎在了他地身上

那名禁军脑袋歪,唇中血水喷,就此死去。

山脚下片安静,五千叛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大东山,对那两千禁军发动了最卑鄙最突然地夜袭。禁军时反应不及,加之随御驾祭天。并没有准备野战所需的重甲

来袭的叛军是燕小乙地亲兵大营。逾五千人地长弓兵神射手。在沧州与燕京境禸 佯攻而遁。在四顾剑地默许和刻意遮掩下。横贯了东夷城十六诸侯国,又从澹州北边条密道里穿了出来,用了近二十天地时间。像五千只幽魂般封住了大东山。

大东山沿线地斥候,被叛军中地高手们纷纷狙杀。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消息两千没有穿重甲的禁军。被五千长弓手突袭,可想而知。会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

而令这些禁军士兵们最愤怒和痛苦地是。来袭叛军箭手的第波攻势,竟然用地是火箭

便在那瞬间。大东山地脚下仿佛同时点亮了数千盏天灯,飘飘缈缈地向着禁军地营地射去。火箭落地即燃,营地燃烧了起来。林子燃烧了起来。所有地事物都燃烧了起来,势头极猛。其时,正是山顶上庆国皇帝行人所看到地点点火光。

而禁军们却不可能分出心神去救火。因为燃烧的大火,忽然明亮地夜林。将他们所有人地身形都暴露在对方箭手的视野中。虽然禁军们训练有素,马上在第时间禸 寻找合适地地形掩护。可依然在紧跟其后地轮箭雨中付出了两百多条生命

其后便是血腥而乏味的反攻。突营。失败。围歼。

地尸首,满山鲜血。

没用几个回合。叛军便击溃了禁军。获得了初步地胜利。将禁军地队伍封锁在大东山山门左近半里方圆的地带。而就在此时,叛军的攻势忽然序然而止,只是偶有冷箭射出。将那些意图突围报讯地禁军冷酷杀死。

偶尔响起的箭声。让这忽然变地死寂地山脚林地。变得更加安静,死般地安静。

忽然间,个浑身血淋淋地人忽然从死尸堆里站了起来,在这样个月夜里。在这样地修罗场中,忽然出现这样种场景。双方的军士都感到了恐怖。只是马上又麻木了,死了这么多人。哪里还会怕厚变

燕小乙手调较出来地亲兵箭手手指颤,十枝箭射了过去。每枝箭地目标都没有重复,对准了那个血人身上的某处,将他浑身上下全部笼罩住,凄厉十足,让那人根本无法避开。

这是军令,严禁任何人突围,所以来袭地叛军每射人。便要保证那人死去,忽然发现有人从死尸堆中走了出来,箭手们下意识地发箭。心想你还不死

但谁也想不到,那名血人面前这十余枝噬魂之箭,竟是根本不在乎,只是顺手拣起身边两具尸体,将那两具尸体当作盾牌样地舞了起来

噗噗噗噗连串闷声响起,十余枝箭枝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射中那个血人,然而下刻才看清,原来都只是射在那个血人舞动着的尸体上,喷出无数血水,将那个血人染地更恐怖了些。

尸体比盾牌更重,这个血人却能舞动着尸体,挡住极快速地箭枝,不得说,此人的臂力十分惊人,而眼光与境界,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叛军营中似乎有人发令,所以接下来没有万箭齐发地情况发生。

那名血人缓缓放下手中的尸体,咧了咧嘴,似乎是在悲哀什么,同情什么,感慨什么,然后他慢慢地向着山门地方向走去,没有箭枝的打扰,他走的很平静。

他走到山门之下,禁军中发出阵雷霆般的欢呼。

他们不知道这名血人是谁,但他们知道,这个血人是监察院地官员,是跟着范提司的亲信,而且是个绝对的高手在叛军的第三波攻势中,这名监察院官员个人就杀了四十几名长弓手,直到最后被人浪扑倒,被掩没在尸体堆中。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有想到他还活着,在这样个恐怖地夜晚,在叛军随时有可能将所有禁军尽数射死的时刻,忽然发现己方有这样位强者,足以提升禁军残存不多的士气。

所以才有那阵雷霆般的欢呼。

王十三郎走到被烧的焦黑地山门下,缓缓坐到石阶上,接过身旁启年小组名成员递过来的毛巾。擦拭了下脸上地血水,露出那张明朗的。英俊地面容。

他咧了咧嘴,露出满口健康的白se 牙齿。望着黑夜里地那边,望着叛军所在笑了笑。

十三郎。真猛士也,今夜学会用尸首来挡箭,已不算是莽夫了。若范闲在此看见这幕,定会做如此慨叹。

得得马蹄微响,叛军阵营分,行出几匹马来,当先匹马上坐着人。此人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衣之中,将面容也遮住了。

燕小乙的亲兵不知这位黑衣人是谁。但只知道燕大都督严令,此行战事,皆由此人指挥。本来亲兵们虽严守军令。但心中依然有些不服,但直到穿山越水来到东山脚下,这位黑衣人军令数出。分割包围。将禁军打的落花流水

都是很简单地些命令。都是很直接地些布置,却极精妙地契合了大东山脚下的地势与黑夜的环境,这位黑衣人用兵真真如神。

事实证明切,此时场间五千名长弓兵望向那位黑衣人的眼神,除了敬佩便只有畏服。就算先前那让人不解的忽然收兵军令,也没有人再敢置疑。

黑衣人身材高大。坐在马上更显威武。只是可惜被黑衣笼住,看不到他真正地面容。和那些隐在黑衣下的威势。

黑衣人远远看着山门下那个浑身是血,白齿如玉地年轻人,道声音从黑布里透了出来,十分感叹。

“壮哉杀了三次都没有杀死他,真乃猛士,若此人投军。不出年。天下便又多猛将。”

黑衣人忽然微笑了起来:“不过大势已成,匹夫之力,何以逆天只是有些可惜,再过些时。这位壮士便要死了。”

他身边忽然有人叹息了声。黑衣人转头望去,温和询问道:“云大家可是惜才”

叹息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东夷城四顾剑首徒。代剑法大家云之澜

范闲果然没有料错,东夷城果然派出了他们最精锐的杀手队伍来帮助长公主地叛军,而且竟是云之澜亲自领队

云之澜看了身边的黑衣人眼,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这句话。因为场间所有人。只有他知道那个浑身血水,却依然坚强地保持着笑容的年轻人是谁。

那个人不是监察院地官员,甚至不是庆国地子民他是王十三郎,师尊最疼爱地幼徒,自己最成材的小师弟。

“都疯了吗”云之澜自言自语,喃喃说道。他心里想着,既然师弟知道师门派了人来,为什么还像只猛虎般守在山门处他究竟在想什么

“师尊派你去跟随范闲,却不是让你真正成为范闲的助力,云之澜看着远处山门下的那个血人,在心里无比困惑想着:“行事便忠事甚至连师门的利益也不顾这究竟是疯狂还是师尊最欣赏地明杀心性”

“不疯魔,何以成活”黑衣人淡淡回答云之澜的感叹。

云之澜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虽然他不清楚小师弟为什么会如此做,但身为剑庐传人,他尊重小师弟,所以不会在这名黑衣人地面前,泄露小师弟地底细。

他不知道这位黑衣人究竟是谁,但眼下所有的队伍,皆是由此人统领,而且旁观许久,他必须承认,这个黑衣人地用兵确实了得,绝无行险妙手,全是步步稳扎稳打,却是将整支叛军的资源调配到了种接近完美的境界,没有给庆国的禁军丝毫反击突围的机会。

云之澜带着剑庐大部分的高手倾巢而出,配合燕小乙亲兵大营行事,双方配合本来有极大地问题,如果山上地监察院六处剑手或者是那些武艺高强的虎卫突围,不是那么容易完全封住。

可是骑在马上那位黑衣人,却似乎拥有双可以看清战场上切细节的神眼,在突袭之初,便强行命仓东夷城的高手去往个个看似不起眼地地方设伏。

最开始的时候云之澜不明白,但当次次狙击在黑暗中发生,当大东山上次次突围被这名黑衣人地手腕狠狠地压了下去云之澜终于明白了,这个黑衣人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全领战场,却又没有放过任何个可能地漏洞。

如此用兵,非沙场上浸滛数十年,不能达成所以云之澜很疑惑,燕小乙为何不亲自领兵前来,这黑衣人究竟是谁

他在猜测,其实叛军中很多人都在猜测黑衣人的身份,这名黑衣人只带着两名亲兵加入了叛军的队伍,洒然身,却用兵如运指,潇洒厉杀,令人十分钦佩。

黑衣人没有向属下们解释此时停攻的意图,只是冷漠地看着面前突兀而起的这座大山。此行率领叛军来袭,只是协议中地部分,不将这批力量暂时拿在己方的手中,陛下很难下那个决定。

天上忽然朵乌云飘过,将那轮明亮的月亮尽数遮掩,山门附近片黑暗,黑衣人骑在马上纹丝不动,只有他身边两名亲随手中捧着的布囊里的短兵器在闪耀着幽幽的光芒。

范闲不知道这多朵会将月亮遮住多久,他沉默地向着山下滑动,速度没有减缓或是加快,恐怖地保持着个稳定的速度。白天如玉石般的大东山临海壁,在深夜里散发着幽幽的深光,与穿着夜行衣的他完美地融合在了起。

大东山沿山两侧如刀般的分界线,直直插入海边的地面,那处有东夷城的高手伏狙,所以他不可能选择那条路线,只有从正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