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57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40字数:6273
缝隙可逃。
“就擒吧。”锦衣卫的队伍分开,那位范闲认为像个富家翁般的北齐大人物,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沈重大人微笑说道:“上杉将军给了本官这个机会,实在是多谢多谢。”
劫囚不成,沈重终于找到了扳倒上杉虎的机会,当此局势由不得他不欢愉。
谭武脸上没有绝望的神se ,也没有惊愕,只是无比愤怒和郁怨,在今夜劫囚的计划中,本就已经想到失败后的情况,自己身为上杉大将当年的亲兵,根本没有惜命的想法。只是谭武依然很愤怒,因为计划中明明知道沈重可能有埋伏,自己这方早就做好了应对
就像马车逃遁的方向的那片民宅,应该此时已经起火,可是依然片安静。
就像这些埋伏着锦衣卫的小巷,应该也会出现动乱,可是今天居然点动静也没有
范闲与树枝混在处,平静地注视着远处场中的局势,他看着那个像受伤后的老鹰般愤怒的谭武,没有丝毫表情。不错,在计划当中,由上杉虎方面主攻,掩护撤退的任务应该是由信阳方面与监察院潜伏在上京的密谍行事。但是,长公主没有动,言冰云没有动,范闲也没有动。
与上杉虎手下这些北方军人比较起来,庆国人在对外方面无疑拥有相当致的隂 险与默契。
第八十章 事败
天宝五年秋,少年皇帝在密信里答应远在北方冰天雪地里的上杉虎:“朕会将肖恩换回国来。”所以代名将上杉虎舍了经营十数年的北方要塞,只带着亲兵营与谭武回了上京,因为他相信,天子无戏言。
结果肖恩换回国了,皇帝却不肯放他出来,因为皇帝想知道肖恩的那个秘密。
同时太后却想要肖恩死,因为苦荷不想肖恩的那个秘密被任何个人知道。
因为锦衣卫盯得太紧的缘故,上杉虎在京中并没有强大的助力,但仅仅凭倚他在军中的声望,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帝,都必须给他几分薄面,而不敢逼之太甚。这种局面,想来是北齐皇宮十分不想看见的,所以能够寻找到个削弱上杉虎实力或者声望的机会,他们必须要掌握住。
比如今天。
沈重望着马车旁的谭武,知道经此事,就算不能给上杉虎定罪,但只要抓住了上杉虎这位当年的亲卫,相信上杉虎在军中的声望也会遭受到致命的打击,与南庆勾结,这种罪名是任何位军人都难以承受的。
便在此时,谭武却偏了偏头,张开双唇骂了句:“南庆人。”
沈重微微笑说道:“先前那声巨响,本官倒是清楚的狠,除了南庆监察院三处能整出这些花梢玩意儿,还能有谁南庆人帮助谭将军劫囚,这事儿可是定了的。”
没料到谭武竟是理也不理他,只是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那九名属下,大帅的亲卫营是自己手训练出来地。今夜已经死了不少,如果不是南庆人背信弃义,自己定能够带领众人逃出生天。
他回头望向沈重,忽然长身礼道:“请沈重大人传句话。”
“什么话”沈重并不相逼。因为他还存着万的念头可以抓个活的。
“杀我者范闲也”
谭武身为大帅心腹,自然知道这个计划的几个当事方,范闲身为南朝监察院提司,又恰在上京,他在其中扮演地角se 自然明显。范闲这个名字,从他的嘴里嘶声喊出,充满了不忿与怨毒,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场中数百人的耳中
高树之上的范闲满脸平静,就像没有听到般,心里却清楚上杉虎事后定会明白自己在此事里扮演的不光彩角se 。更何况谭武临死前还狂吼了这么声。
话音落处,谭武翻手腕,刀光如雪由下而上削去。生生将自己的脸颊削掉刀光再转,自颈上抹过,头颅落地
紧接着刷刷九声响,竟似同时间响起,九个头颅被血水冲着离开黑衣人的身体。滚落在了地面上,与谭武的怒目圆睁血肉模糊凄惨无比的无面头颅滚到了处。
很奇怪的,沈重并没有阻止他们自杀地举动。只是冷漠地看着这切,半晌后,才轻声说道:“这些都是国之勇士,可惜丧于南庆人的隂 谋,诸位,好生厚葬。”
谭武毁面自杀之时,高树之上的范闲心脏微微颤了下,凭借超群地耳力听见沈重的发话,这才知道沈重果然不简单。
所有劫囚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有那辆孤伶伶的马车还停留在锦衣卫众的包围之中,大家都知道,锦衣卫地祖宗肖恩,那位早已不复当年之勇的老人,此时正在马车里。
毫无预兆的,马车不知上面附着什么,竟是熊熊燃烧了起来
火势极烈,片刻间便笼住了整个车厢,前方地马儿受惊,衔着枚的嘴却无法发出嘶嘶的声音,便要带着马车往前直冲刀光闪过,两匹骏马四肢弹,砰砰两声摔倒在地上,马头处鲜血横流。
沈重冷漠地看着熊熊燃烧的车厢,不知道在想什么。萧副指挥使看了大人眼,有些焦急说道:“大人,快救火,陛下要肖恩活着。”
沈重微微笑,挥挥手,止住了下属救火的举动,示意萧副指挥使到了身前,轻声说道:“可是太后要肖恩死去。”萧副指挥使面se 凛,知道自己先前的说法有些冲动,他接着发现沈重的眼角眉梢浮现出股很怪异的感觉,听着大人轻声自言自语道:“被关了这么多年,既然不能脱身,死亡或许也是种不错的选择。”
火苗冲天而起,不会儿地功夫,马车被烧的垮了架,跌落在街道中,黑灰渐起,热气薰人。
待火势停止的第刻,就有锦衣卫的专用仵作上前,开始仔细地检验车中的那具尸体。不时,便回报道:“正是肖恩。”
沈重点了点头,问道:“腿伤是新成的”
“是,受伤不超过两个月。”
“牙”
“与雾渡河处接手时的记载致,缺损三颗。”
沈重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是不敢相信肖恩就此死去,似乎是他此时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总之那丝微笑有些诡异,有些淡漠。
城南上杉大将的府中,代名将上杉虎正与他的夫人正在说话,二人身旁的茶几上放着礼单,院子里隐隐可以听到些杂乱的声音,夫人眉眼间略有忧se 说道:“老爷,太后做寿,这几日您离不得京,这可如何是好”若放在往常,这个时候将府里应该是安静片,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竟是连夫人都没有入睡。
上杉虎面se 不变,沉声说道:“自然是不离的。”
“那这寿诞的礼”夫人低着头请示。
“自然也是不备的,夫人,你还是准备下行李吧。”
说话间,忽然有位虎背熊腰的壮士疾步走入后厅。夫人识得此人是大帅的贴身亲随,但时已凌晨,对方居然不请而入,想来定是自己那个不吉利的猜想变成了现实,她有些慌乱地地看着上杉虎眼,颤声说道:“你真做了”
上杉虎不怒而威,双黑蚕眉渐成剑锋,沉声说道:“本将忠于朝廷,但事有不协处,也要允我小小放肆下。”
夫人不再多言语什么,只是沉默地退到了后室,也不再有心思去打理太后寿诞的礼物。
“大帅,府外的钉子多了起来。”
只有与上杉虎最亲近的那些人,才会执拗地称呼上杉虎为大帅,而不称其为大将军。此时说话的这位贴身亲随本无姓氏,只是名孤儿,后来被上杉虎从雪林里拣了回来,养到了这么大,赐姓上杉,单名个破字。他与上杉虎的关系,有些类似于上杉虎与肖恩之间的关系,只是他对于上杉虎是敬畏多于亲切。
“等着消息吧。”上杉虎稳若东山地坐在椅上,面目沉静,根本看不出丝紧张。
上杉破领命而出,监视着院外的动静,同时准备着后续的手段。
许久之后,上杉破再次回到后室之中,半跪于地,沉声说道:“事败。”他的声音没有丝颤抖,但不知怎地,却依然掩饰不住股悲凉透了出来。
上杉虎扶在椅把上的右手顿了顿,闭上了双眼,闭眼的力量用的极大,眼角的皱纹像菊花般绽开,直到此时,才能发现这位代名将的真实年龄。
他走回了后室,看着床边有些不安地坐着的妻子,笑了笑,说道:“已经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睡”
将军夫人有些不安地笑了笑:“睡不着。”
上杉虎微笑说道:“我们不离京了,来商量下后几日入宮给太后的礼单吧。”
此时天se 正处于黎明前的最黑暗时分,下方片狼籍的院落开始收拾,四百八方围堵过来的锦衣卫也开始沉默地按着各自职司散去,那辆被烧成了灰烬的马车与地上那些尸首也已经被镇抚司的专业人员接手,不会儿功夫,下面就回复了平静,在个帝国的强大机器面前,要掩盖这样声巨响,件惊天大事,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后墙处受伤的锦衣卫还躺在地上,偶尔会发出几声低沉的惨呼,那次爆炸引发的伤害十分厉害,大部分人都死了,就算偶尔侥幸逃生的人,也是浑身土灰满脸鲜血。
此时正有人抬着那些受了伤的锦衣卫往北城方向的衙门去,大夫们也各自紧张地跟着,长串担架看上去就像个细细的百节虫般,扭曲着腰肢往前。
范闲小心翼翼地伏在树枝上,收紧全身的肌肉,再放松全身的肌肉,如此不停地重复着,以免僵立太久而寻致自己的反应变慢。他看着树下巷中那些担架上的伤者,心里想着,如果不是自己当年很喜欢看沉默的羔祟和杀手里昂,只怕还会真的让那个老头儿逃走了。
第八十二章 范闲也尾行
树下的战场已经安静了,锦衣卫用马车运来很多玉泉河的河水,大桶倾关那些清水哗哗地冲到街道上,瞬息间将地面上的灰尘鲜血冲涮的干干净净,只留下那些湿漉漉干净的石板。
四周有锦衣卫在看防着,也有相关衙门在各处民房里进行着弹压,所以这块儿丁字巷四周没有什么异动。院后的那堵石墙也开始被临时的材质重新封了起来,总之,镇抚司必须在极短的时间禸 ,将这片区域尽量回复成原样。
宮中并不想在此时将这件事情掀开,毕竟谭武等人死的壮烈,想要构陷上杉虎,有些难度,而且毕竟也要考虑军方的态度,所以暂时准备压段时间。
晨起的鸟儿啾啾叫着,锦衣卫们抬起头,看着没有泛白的天se ,心想鸟儿倒是起的早,难道它们也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潜到树下的范闲抹去额角的滴冷汗,在心里咒骂了几声那些失眠的惊鸟,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远远缀着锦衣卫的伤员队伍往北城方向遁去。
长街之上没有行人,也没有前世扫大街的唰唰声,他在那些两层高的邻街建筑上跃行,相信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
担架队离开那个小院已经很远了,进入了个院子,只是不知道是北镇抚司还是十三衙门。伤员们被分别搁置在几个房间禸 等着治疗,些身上带着血的大夫忙进忙出。
范闲绕到了后方,在墙角下的几个竹筐后等待着。
没有过多久。偏处的间房里传出几声闷哼,声音极小,却清清楚楚传到了他地耳里。数息之后,个人从墙上爬了下来。动作有些迟缓,落到地面后,他还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物,确认了腰牌,这才迈步向西街走去。
范闲看着那人穿着锦衣卫的衣饰。那人帽子虽然戴的极严实,但依然有几丝花白地头发飞了出来,随着他缓慢的行走,飞白发微颤,在夜风里凄凉的厉害。
看着那人愈走愈远,范闲露在深帽之外的双眼寒光微现。发现对方走路的动作有些怪异,知道老同志的双腿被自己砸断之后还没有大好。
他跟了上去,二人沿着安静的长街往西边走着。虽然各路口还有人把守,但是肖恩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偏房中杀人夺牌,让他有惊无险地闯了好几道关卡。
而范闲却是像消失在黑夜里的幽灵般,远远缀着。轻松至极地闯了几道关。
在途中,个平常的人家里,肖恩休息了下。
在后方。另个平常人家地房顶上,范闲也休息了下。
然后二人前后地再次起身,趁着天se 没有大明之前,钻出了锦衣卫织就的那张大网,来到了西城门。
城门开后,守在门外已经有小半个时辰的菜农们各自递上里正们办好地通行文书,涌而入。而肖恩也就借着这阵乱,混出了高高的城门。阵之后,这位劫后余生的老人已经艰难地行进到上京城西边的燕山脚下。那片乱林之旁。
范闲远远在后缀着,那双极锐利的眼睛,盯着老同志地前进方向。过了会儿,肖恩从山林的那头出来,身上已经穿上了件破烂的衣衫,衣角还有村里人户老汉经常会染上地黑se 灶灰,背上不知道从哪里拾了那么多的干柴,像座小山似的背在了背上。
此时太阳已经从东面升了起来,照耀在安静的山林之间,须臾间驱散了薄雾,空中澄净无比。
所有看见那个老头儿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个很勤劳的晨起拾柴的老农,而不会将他与二十年前声震天下的密谍大头目联系到起。
范闲安静地站在树上,冷眼看着肖恩佝着身子缓慢地前行,心里却涌起丝冷意,肖恩毕竟老了,不止身体不如以往,就连头脑也有些迟钝了。晨起露重,谁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拾柴真正的老农拾柴,都是暮时才进山地。
城外安静着,城禸 也安静着。
锦衣卫的密谍回报道:“南庆使团那边很安静,据说林文大人昨天安排了两个歌伎陪范正使,个晚上都没怎么睡。”
“你确认范闲在使团”沈重此时已经脱了官服,换上了那件富翁衣裳,右手拿着块驴肉火烧往嘴里送去,嚼的满口是油。
“是,大人。”探子恭敬回报道,“有兄弟知道范闲模样的,直在院外盯着。”
沈重微微怔,将油淋淋的驴肉火烧扔到桌上,他的双眼有些陷入,显得特别的没精神,昨儿折腾了夜,谁也不是铁打的身子,忽然间他笑了笑,说道:“那哪里是个肯老实的主儿,何道人是不是已经去了”
“是。”探子忽然精神振说道:“狼桃大人也去了。”
沈重缓缓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半晌之后轻声自言自语说道:“这些南蛮子既然想让我们以为范闲还在使团里,如果这时候把范闲杀了,岂不是他们自己会吃个闷亏”
他睁开眼睛,双眼如老鹰般狠辣无情,说道:“南蛮子这十几年学会算计人了,只怕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
盯了夜,范闲觉得也有些疲惫,但他体禸 霸道真气充沛无比,所以还可以勉强支撑。看着远方林间小路上那个连走路都有些困难的老头儿,他不免觉得有些佩服,都七八十岁的人了,受了几十年折腾,居然把越狱这招还玩的如此彻底,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是哪里来的精神力量支持。
范闲没有动,因为他总觉得有些不知名的危险在等待着自己,而肖恩出城也显得过于顺利了些。忽然间他心头动,想到了某椿可能性,微微眯眼,滑下了大树,沿着相反的方向退了回去,倏乎间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
太阳寸寸地往西面移动,肖恩寸寸地往西面移动,西面是西天,可能是死,可能是净土。
使团与信阳方面自然不会把所有计划都向上杉虎报备,而肖恩却另也有后手。山路往上再往上,走到了尽头,是悬崖边片浅艹 乱生的山冈,往左方是通过上京军营马场的条石路,上杉虎与肖恩商定的接应地点,便是在这里。
肖恩眼瞳里的淡红神芒已经黯淡了许多,他微微侧肩,让自己身上小山似的微湿柴枝倾倒于地,拍了拍屁股,坐了下来。既然没有人接应,那这个计划定是被齐国的宮廷侦知,不用想也知道,定有人在这里等着自己。
就像雾渡河畔艹 甸上的那次恍神般,肖恩又次地觉着累了,他不想再走了。
“出来吧。”
他微干的嘴唇开合着,吐出几个字来。
话音落处,浅艹 微颤,个穿着件黑se 衣衫的剑客缓缓从山路的尽头走了过来,这位剑客额际极高,面se 极白,眉眼间略带沧桑之意,年纪约摸在四十岁左右,右手极其稳定地扶在腰畔的剑柄上,指间骨节突出,整个人就像是柄寒剑。
“何道人”肖恩双眼微眯,两道寒光射出。
这位剑客便是北齐有数的九品高手何道人,年半前范闲在牛栏街头剖杀的八品程巨树,正是他的徒儿。
何道人面se 苍白,身黑衣,相映之下就像是雪炭般不相容,他极为恭谨地握住剑柄,倒提而起,双拳拱礼道:“晚辈见过肖先生。”
在北齐,除了苦荷之外,所有的人见到肖恩,都只能持晚辈之礼。
“想不到当年的年青剑手,如今已经成了锦衣卫最厉害的剑客。”肖恩咳了两声,仍然是坐在地上,轻轻捶了捶膝盖。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何道人看着肖恩,面上片诚挚的敬意,“我不是锦衣卫的狗,我是太后的门人,今日特来请肖先生安息。”
肖恩轻声说道:“你要知道,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
何道人知道这位老人说的是什么意思,皇帝并不想杀肖恩,自己味站在太后的立场上,无疑会得罪那位年青的皇帝。他微微笑,看了看四周:“我本以为,今天会看见那位姓范的南朝年轻俊彦。”
肖恩又咳了两声,说道:“想不到老夫横行世,临死前却只是个鱼饵。”
“老大人无须伤怀,既然姓范的知机而退,算他运气好。”
锃的声,何道人拔剑出鞘,整个人如飞鸟般疾掠而来,手腕肘弯肩头成笔直线条,直刺肖恩的心窝
第八十三章 湿柴与黑拳
剑尖狠狠地扎入了肖恩的左肩,又在极短的刹那里拔了出来,带出道血花,只是这花并不如何艳丽,肖恩老朽之身,竟似连身体禸 的血水也比年轻人要少许多。
声闷响,何道人横剑于胸,飘然而退
肖恩坐于地上,枯干的右手拿着根小臂粗细的树枝,先前何道人剑刺之时,也不知道这位老人是用了什么手法,竟是舍了自己左肩的空门,而于不可能的角度,将手中的树枝狠狠砍中何道人的胫骨。
他手中那根树枝的前端已经被砸成粉碎,参差不齐,可以想见这棍的力量。
何道人只觉左腿阵剧痛,本就是煞白片的脸,此时更加的雪白,右手依然稳定地握着剑柄,挨了记树棍的左腿却开始颤抖起来。
他本以为凭倚自己九品的超强实力,要杀死个浑身阵年老伤,困顿无力的老人,是件很轻松的事情,虽然知道对方是肖恩,当年那个恐怖的肖恩,自己因此做了很充分的准备,但依然没有想到,这位老人的出手竟是这样的难以捉摸,诡异莫名
肖恩咳了两声说道:“我的腿被那个姓范的小子打断了,所以我必须先把你的腿打下,就算打不断”
话还没有说完,何道人挥剑再上,剑如游龙之势,周游于困坐于地的肖恩四周,此时他早已放下了任何轻敌之心,纯以面对位宗师级高手的心态。小心应付着。
何道人的剑术与世间常见地流派完全不样,据说是承自山北某位胡人,势若游龙般猛烈,但其间偶有冲淡之意。却与苦荷脉的自然之理相契,据说在剑成之后,他也曾经问道于苦荷,受益匪浅。
而肖恩此时手中只有根木棍,行动不便,困坐愁城。
饶是如此,肖恩手上那根树枝却像是毒蛇的信子般,在自己身体四周伸吐着,偶尔刺出横击,于诡魅处见锋芒。便让何道人只有退避途,但是何道人真气渐起,剑芒附身。空中开始发出嗡嗡的响声,肖恩手中地木棍终究是敌不住的。
嗤嗤数十声绵响,剑棍相交,肖恩手上的树枝马上变成了无数飘浮于空中的木絮。
肖恩探手身旁,信手拈来枝。信手自斜右方刺去,破去何道人追魂剑。
他从山中来,带来捆柴。只是这些湿枝总有用光的那日。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路尽头已经暑气渐起,太阳开始毒辣的散播光芒。肖恩身上破烂的单衣全是东道西道的狭窄口子,里面的血往外渗着,胸腹间有几处深些的伤口,甚至能看清他被剑芒撕裂地血肉,只是此时老人失血已经过多,所以这些伤口处有些泛白。
他的身体四周,密密麻麻落着层蚊蝇的翅膀与肢节。这些不知死活地昆虫嗅着血味来,却是片刻间被卷入剑气真力之中,绞成碎末。
肖恩正前方五步远,何道人持剑而立,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丝血晕,握着剑柄的右手终于有了丝颤抖的迹像,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身上那件黑se 素衫早已被肖恩身旁那些湿树枝劈斩地成了团乱布,身上伤口处处,更恐怖的是伤口四周还有着那些新鲜树枝的森森细木茬儿。
“出来吧,姓范地小子不会来了。”
何道人咽了口唾沫,没有想到这位老人求生的欲望竟然如此强烈,但是看肖恩毙命在即,预料中的南齐人依然没有出手,他终于忍不住招唤自己的同伴。
肖恩的眼皮子有气无力地掀了下,看了眼那个直隐匿在旁的敌人,说道:“苦荷尽喊这些晚辈来,未免有些不给老夫面子。”
那人沉默地走近,双手各持柄弯刀,刀面上尤其恐怖的是铸着许多细细的钢刺,看上去就像何道人身上的伤口般。
他沉默向肖恩行了礼,说道:“海棠师妹路送肖先生回京,因为陛下严令,故不能动手,今日先生越狱,晚辈迫不得已出手,望先生见谅。”
肖恩冷笑道:“苦荷地徒子徒孙,果然学会了他这套唬人的东西。表面上大仁大义,暗底里大大恶,只是寻个杀我的由头,何必说的如此无辜”
此人便是苦荷首徒,皇帝的武道老师狼桃。他见肖恩语涉家师,不便多言,双腕错,手中两柄弯刀化作两团黑se 的光芒,向着肖恩的头顶笼罩过去
肖恩骤然间狂喝声
修习了近五十年的纯正禸 力终于在这刻爆发,只见他双掌平推,于不可能处攻入狼桃的刀风之中,掌风凌厉,若让他这双掌拍死,只怕狼桃的手腕会马上尽碎。
狼桃沉默着,却是转腕,手中两把利刃弯刀极古怪地旋了回来,刀背敲中了肖恩的手背
嗤嗤两声响同时响起,肖恩的手背顿时被那两柄弯刀上带着的钢刺剔去层血肉,但同时肖恩的双掌也递了进去。
狼桃纵在此时,依然是面无表情,双手松刀柄,双掌平推了过去。声轻响后,年龄相差足有半甲子的双手掌狠狠地击在了起,这没有半丝花梢可言,纯是实力的比拼。
狼桃身为苦荷首徒,正是精神气势正在巅峰的时候,而肖恩被囚多年,身受世间万般苦楚,早已不复当年之勇,相较之下,终是狼桃胜了分。
唰的声,狼桃掌退肖恩,手腕抖,刀芒再盛,劈向肖恩的双肩,原来他手中两柄弯刀,竟是有条细链子系在手腕上
两道刀光泼洒向肖恩,映着高高在上的红太阳,显得恐怖无比。
垂死的肖恩不知从何处忽然得来的力量,双眼翻,中指微屈,向天顶,顶住了狼桃挟着无力量的双手下缘
便在此时,无数劲风响起,个人影像道灰龙般从斜向方的艹 地里冲天而起,直接杀向了交战中的双方
何道人直持剑而立,等的便是这刻,等的便是范闲出来的这刻
他双手握剑,蕴积了良久的惊天剑由头至脚,竖直斩下,毫无多余花招的剑斩下
嘶嘶响声作,空气都被这剑斩开了般,更何况是高速扑了过来的那个人。
但是何道人不知道自己想斩的那个人,是这个世上躲避身法最厉害的人物之,只见那个身影在空中极古怪的扭,在毫无借力的情况下,像影子晃,竟是生生避了过去
还是那句老话,五竹打的多了,范闲就不容易被人打了。
剑斩空,何道人胸中闷,而那无数声破空之声也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强悍地收剑而回,横劈三剑,将大部分的暗器击落,等暗器落到地上,才发现是些碎石。
他强行收剑而回,血脉大震,不由口鲜血涌上了喉头。他强行咽下,身形微滞之时,三道黑芒却从自己的头顶疾速射了下来
此时二人距离太近,何道人手腕翻,剑尖极为精准地磕中三道黑芒,只是最后剑时力有不逮,真气稍顿,那枝弩箭虽然受力,但方向并没有变太多,斜斜擦着他的大腿扎进了艹 地中
好险何道人这才知道,原来范闲竟然如此难以对付,满脸震惊地回过头去。
范闲在空中强行逆转身形,避过了何道人蓄势已久的那剑,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饶是他的经脉比般的武道修行者要宽大太多,依然止不住心血倒冲,真气如撕裂般,在他的经络里冲撞着。
他没有武者的尊严,人还在半空中向着那位持双刀的高手掠去,口鲜血却喷了出来,看着狼狈凄惨无比,却瞬息间疏通了经脉。
此时,狼桃那恐怖的双刀已经深深斩进了肖恩的双肩
范闲怪叫声,人在半空中,已经从背后抽出半截长刀,向着狼桃的后脑斩了过去。
狼桃似乎脑后生了眼睛般,唰的声抽刀而回,弯刀刀尖正好撩中范闲的刀柄上半尺处,这里正好是刀身最脆弱的地方。
当的声,范闲手中的半截长刀再断,但是剩下的那截可怜的刀身,却依然蛮横地劈了下去,叮叮叮叮,将狼桃手中弯刀上的钢刺全数扫光。
范闲在这瞬间,弃刀,运气,出拳。两记他最擅长的黑拳,化作两道游龙,击向狼桃的太阳岤,根本不理对方的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小腹。他知道,对上这种级数的高手,下手定要稳准狠,不给自己留后路,也不给对方留后路。
狼桃霍然回首,眸子里寒光大作,双掌错,封住了范闲的双拳。劲气相交,传自无名功诀的霸道真气与传自苦荷的天真气,在这刻终于正面对上了。
第八十四章 范闲跳崖
悬崖之侧的短艹 冈上,震天价的响
范闲身在半空,占了天势之利,狼桃脚踏实地,借了地势之实,两股宏大的真气冲撞在了起,就连二人身周的艹 都被压碾成了碎末。
狼桃闷哼声,系在手腕上的弯刀向后摆去,噗哧声刺入了肖恩的胸口
虽然这个双套局,但如果杀不死范闲,也必须首先杀死肖恩,这是他的老师苦荷直盯嘱的件事情。
范闲双掌灼热片。狼桃身体圆融转,带动两柄弯刀像风车样地斩向他的胸腹,这泼雪似的刀,夺魂般来了。
此时肖恩毙命在即,范闲不能再逃,再没有玩猫捉老鼠游戏的可能所以他将牙咬,做了重生以来最冒险的件事情,根本没有理会狼桃那蕴含着无上威力的弯刀,而是伸手抓住了肖恩颓然无力的衣领,只是于电光火石的瞬间微微屈膝,抬起了自己的左小腿。
当的声脆响,这很明显不是弯刀斩入人肉所能发出的声音
范闲闷哼声,个翻身便跃过了狼桃的头顶,左手却极其细微的伸指弹。这是小手段。
狼桃耳垂微痛,眉梢微飞。
范闲小腿处如遭雷击,无比痛楚,但整个人却借着这刀势,捉住了肖恩,完好的右足在地面上点,整个人已经冲了出去,冲向了前方空无人的地带。
他冲向了悬崖,然后跳了下去。
狼桃面se 木然。但禸 心却是有些震惊,为什么自己那刀斩在范闲的腿上,却像是斩在了钢铁之上。他对自己的刀势有极强地信心,圆融刀的秘技。足可破金裂铁,就算对方腿上穿着护甲,也样会被刀斩断范闲为什么能挡住
他和何道人掠向悬崖边,探头望去,此时阳光渐盛,却依然无法驱散深谷里的云雾,只见那老少的人影落入雾气之中,再也无法看见,只到很久以后,才听到个重物堕下地发出的砰声。声音极轻。但这悬崖极深,他们二人站在崖边也能听到,可以想见碰撞的激烈。
“摔死了。”何道人说道。
狼桃摇摇头:“肖恩不容易死。范闲我看更不容易死。”
狼桃与何道人二人,是上京城中屈指可数的几位九品高手,居然还无法将重伤后的肖恩与初入九品的范闲当场绞杀,这个事实,让两位高手的心里都有些凛然。
“这山峰爬不上来。”何道人皱眉说道。
狼桃向下看了两眼。燕山石壁如刀,光滑如镜,别说般的武道高手。就算是天下那四位超凡入圣的大宗师,也无法凭借人力从这石壁上爬起来,所以他点点头,默认了何道人的判断,说道:“通知沈重,搜索山下。”
做完了后续,这两位高手看着云雾缥渺地山崖,想到先前的那场厮杀,不由皱起了眉头。只不过二人想的方向却不样。
“为什么范闲要拼命救肖恩”这是何道人地疑问。
“为什么范闲表现出来的实力,远远超过了小师妹的评估”这是狼桃的疑问。
狼桃忽然双眼寒射,手腕抖,刀尖准确无比地削去了自己耳垂上的那块肉。何道人向来信服苦荷脉地见识本领,眉尖皱,便往自己大腿处望去,只见那枝弩箭擦过的肌肤,虽然没有受伤,却依然有些发黑,寒声说道:“这姓范的小子好毒。”
狼桃沉声说道:“你难道忘了,南庆范闲最出名地功夫,就叫小手段。”
话虽如此,狼桃却在想着先前的对掌,范闲双拳所挟的霸道真气实在是有些古怪,竟然凛凛然有侵伐之意,其暴戾处,比世上任何种禸 家真气都要厉害。
跳崖般会碰见什么般会碰见高人,美人,绝世秘笈,无穷财富。
范闲在跳崖的过程里想着,自己背着的确实是位高人,可如果自己算好的落脚点差了些许,那家中的美人算是要说拜拜了,至于老妈留下的无穷财富,自然没机会再去享用,说到打小练的那个无名绝世秘笈,估计五竹叔会烧了给自己。
五竹叔这位老师,虽然教学水青次点儿,但却是个填鸭教育地忠实执行者,估摸自己到了地府,他也不能轻饶了自己。
话说当年,竹帅跳崖是小范闲最惊艳的幕,所以他也时常练习跳崖,哪怕新婚蜜月在苍山里也没有放过,到如今总算是有了点小小的成绩至少背着个人,在满眼皆雾的状态中,依然准确地借着光滑石壁间的短松减速,找到了事先选好的落脚点,那块稍稍伸出来的岩石。
范闲双腿落到那块岩石之上,体禸 的霸道真气自然做出反应,反震而出,但是左腿处受了狼桃可怕的那刀,酸痛无力,闷哼声,半跪在了地上。
便在此时,他依然没有忘记将块大石头扫下崖去,半晌后传来了堕地的声音。
“傻了吧”岩石后方有个小洞,洞点都不深,浑身伤口的肖恩正靠在那里,满脸嘲讽地看着范闲,“我看你怎么上去。”
范闲耸耸肩,自然不会告诉这临死老头自己的秘密,眼睛往洞里瞥了瞥,确认了这个洞与姓张的没什么关系,便喂了肖恩颗药吃。
肖恩也不客气,吞药入腹,满脸嘲讽地望着范闲,说道:“如果是二十年前,就凭狼桃和何道人这两个晚辈,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而你呢堂堂庆国监察院提司,陈萍萍和费介的接班人,却被别人逼下了悬崖,只有等着慢慢饿死。”
范闲也不生气,笑眯眯说道:“当个老人总喜欢说当年的时候,大概就是他快死了。”
肖恩面se 不变,说道:“我本来就要死了,活了这么多年,死也不算亏,问题是你还年轻所以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你怎么敢往云雾里跳”
“你那个干儿子只会打仗,根本不会搞这些事情。”范闲从头发里取出细针,扎进肖恩的身体里帮他止血,“连锦衣卫都能查到你们会合的地点,更何况是我,当然是事先就做好了准备。”
肖恩任他施展医术,白了眼说道:“你这针有毒。”
范闲没好气道:“反正你都要死了,反正你身体里面好几百种毒,多种又怕什么”
肖恩咳了两声,眼神渐散,将死之人,连性情都变得似乎古怪了些。
范闲看着老人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惨白的脸庞,忽然问道:“当沈重围住小院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上杉虎营救你的行动直都在锦衣卫的算计之中,你为什么还要继续”
“继续什么”
“继续扮伤员,辛苦无比地往城外奔,明知道会有高手等着你,明知道接应你的人们早就被清除了。”
肖恩看着他忽然尖声笑了起来:“也许只是顺着那些人的意思,为了诱你出来,好让你给我陪葬。”
范闲耸耸肩说道:“说点儿正经的吧。”
肖恩的目光像是跨越障碍物般轻松地越过范闲的肩膀,投向了幽静的深谷之中,此时太阳越来越烈,石壁前方的云雾终于渐渐散开,可以看见遥遥前方的那面山壁如破裂了的黄se 镜子般,有种别样的美丽。
“嗯,我被关的久了,所以就算死,也不想死在牢里。”肖恩如是说。
范闲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发现对面的山壁光滑无比,偶有缝隙像闪电的纹路般四散裂开,要隔着老远,才能有株顽强无比的小树生长出来,展露着可怜却又可敬的绿se 。
“此处黄山青树,下有绿水白雾,正是座好坟。”
范闲微微笑着,开始整理自己右腿上的裤管,监察院防火防盗防利器的衣服,居然被狼桃的那刀生生震开了道碎絮口子。他从靴子里取出费介老师留给自己的黑se 细长匕首,轻轻抚摩着上面微微有些变形的刀身,叹息说道:“谢谢侬,我可不想改名叫范萍萍。”
“你为什么会如此愚蠢的出手,从而将自己陷入死地”肖恩有些好奇地看着范闲经过乔装之后的面庞,枯干的双唇边渗出些不祥的血沫子,或许人到临死,好奇心会越发地强烈起来。
范闲将匕首搁在脚边,开始按摩自己僵坏的小腿经络,平静说道:“当我发现这是北齐人的埋伏时,确实准备退走。但是看见你要死了,我也不知道脑子为什么忽然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