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 36 部分阅读

作者:春梦男书名:庆余年更新时间:2020/11/22 22:31字数:6319

  

到了麻将,又想到自己这生奇妙遭逢,想到昨夜癫狂,想到春宵之美,想到被皇帝赶出封地去的长公主,不由微微笑道:“我确实好象比别人多摸了几张牌。”

入京至此,他终于找到了幸福的感觉,忍不住低声吟唱:“京都,俺留下许多情。”

他怀里的林婉儿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个字儿都没听明白。

从花园角转入范氏正府,又是好番热闹,仆妇下人们分列两边迎着新婚夫妇,都知道这位少奶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昨夜大婚之时,宮里的连环赏已经震住了所有的范氏族人。

喝完了媳妇茶,范建和颜悦se 地让二人起来,又与婉儿说了几句林相身体如何的闲话,便让二人自安。看着新儿新妇般配模样,司南伯自是老怀安慰,而范若若在旁也是满心为哥哥高兴。

二人回到自己院里,便又闻着院外阵嘈杂,小衙开门看,才发现原来是京郊范氏田庄的人们来送礼来了。这些人自然不需要范闲与林婉儿亲自去见,只是随意打发了事,倒是藤子京夫妇二人今天也来了,让范闲有些诧异。

“腿好了”范闲坐在主位上,关心地看着藤大的腿。

藤子京笑道:“早就好了,就是走起来还有些不方便。”

范闲对身旁的林婉儿微笑说道:“有些日子给你送去的獐子肉,白麋子肉,就是藤子京给拾掇的。”

林婉儿微微笑,略点了点头,不过夜功夫,就从个少女变成了持重的主母形象,不能不说,人生的变化总是这样突然。

略说了会儿话,藤子京夫妇便被领着去歇息,出门之后,藤子京的媳妇好奇小声说道:“这位少奶奶倒挺贵气,只是身子骨似乎有些弱,怕是配不上少爷。”

藤子京唬了大跳,训斥道:“少奶奶可是位真正的贵人,当心旁人听了去,生撕了你这张嘴。”藤子京媳妇儿看着还有些少妇余韵,不置可否笑道:“只是看着新娘子还没新郎馆俊俏,有些好笑。

藤子京也笑道:“这京都里,要找个比少爷生的更俊的姑娘家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话说另头,澹州祖母的礼物在路上耽搁了数日,今天也终于到了范府。范建自然出府去迎,也让人通知了这边的小两口。范闲满心欢喜,拖着婉儿的手便往院口走,面走面说道:“奶奶最疼我的,可不知道她会送咱俩些什么。”

到了府门口,范闲愣在了那里,他是断断然没有想到,祖母送给自己的大婚礼物竟然是个人。

思思姑娘满脸欢愉地看着自己服侍了好几年的少爷,已是盈盈拜了下去:“见过少爷,见过少奶奶。”

第四十五章

范闲没有想到奶奶会将远在澹州的思思送到了京都,看着这个与自己度过了好几年平静时光的大姑娘,他有些高兴,又有些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意思很清楚,是让自己将思恩收入房中,而且看思思模样,估计除了这条路外,她也不会选择别的解决方案。

“先去歇息吧。”范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些。

但思思依然觉得面前的少爷似乎变得有些陌生起来,毕竟范闲在京都里接受了太多的考验与挣扎,心性自然在沉稳之外,也多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看见思思有些不安的神se ,范闲好笑说道:“这丫头,又在想什么呢吃饱喝足了,少爷带你在京里逛逛去。”

思思委屈说道:“思思是来服侍少爷的,又不是让少爷来服侍的。”

范闲听得那个爽啊,到底是和自己从小起长大的女子,说话做事直接许多,哪里像京都范家这些丫环们般,在自己面前连个大气都不敢出,更遑论当面反驳自己的意思。

范闲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略有些瘦的脸蛋儿,笑着说道:“成成,让你服侍,只是就算要抄书磨墨,你也得先洗洗去。这身汗酸的,别人都说添香夜读书,你准备给少爷我添些子醋味儿”

庆国并没有房玄龄夫人喝醋明志的典故。所以这话里的俏皮味道,也没有人能听出来,范闲不免生起些明珠暗投的遗憾。

思思羞窘,复又行了个礼,便在丫环的带领下梳洗去了。这些丫环们早看出来这位丫环与自己等人大不相同,所以格外客气。

“这姑娘就是思思啊”

没有范闲预料中的酸味儿,林婉儿的脸上只有好奇,笑着说道:“以往就老听你说澹州的大丫头比四祺勤快的多,今儿总算见着面了。”

庆国毕竟还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林婉儿虽然贵为郡主,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和敏感,再说了。即便范闲今后要收妾室入房,难道堂堂郡主还要和那些女子吃味范闲笑了笑,心想这件事情幸亏和自己没啥关系,不然若真惹得小老虎不高兴了,自己的两个胳膊还要不要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范闲抛了句酸话出来,“所以咱们得多走走,别变成对僵尸。”

林婉儿愁眉苦脸。瘪着嘴,可怜兮兮说道:“我怕冷。”

“苍山雪好,秋冬尤佳。”范闲微笑望着妻子,像旅行社的职员样诱惑着对方,“虽然老师给你配的药极有效,御医们诊脉之后也是惊喜连连,但是高海拔的地方,对于你的身体是大有好处的。”

林婉儿偏了偏头,靠在他的怀里。轻轻蹭了两下,轻声说道:“我还是不明白海拔是什么意思。”

“就是比海面要拔高多少的层级的意思。”范闲觉得这个解释有些拗口。

“还是不明白。”林婉儿苦着脸说道:“不要去好不好我好怕爬山,我好怕冷的。”

范闲没好气说道:“瞧瞧你的脸现在圆成什么样子了,多运动运动,总没坏处的。”

林婉儿忽的声从他的怀里挣起来,苦着脸说道:“昨天夜里,你才说喜欢我胖些”

范闲险些失笑,但依然强忍着正se 道:“把灯熄了,当然是胖点儿好,但白天看着嘛还是瘦点儿好。”

林婉儿气的闷哼声。抢先在行廊里走了起来。范闲赶紧跟了上去。也不正脸看她,只是提前了步左右。轻声哼哼道:“我最喜欢你身上肉肉的,难道你不知道”

秋天的宮殿里,就像是迎面吹来阵夏风般,林婉儿脸上阵燥热,片刻之禸 就红了起来,往前踏了两步,抓着范闲的手,低头说道:“后面跟着那么多人,你也不害臊的。”

二人此时是在皇宮之中,后面跟着大堆婆子太监宮女什么的,不过那些人都低着头,离范闲林婉儿还有些距离,想来是没听到小两口先前说了些什么。

范闲脸还是朝着正前方,微笑说道:“娘子啊,你要向相公学习,怎样才能表情不变地做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

这话有潜台词,婉儿却是听不大懂。今日二人入宮是大婚后的头次,那些娘娘们看见林婉儿来了,抱着心肝肉通乱喊,通礼物乱赏,范闲倒是来看不拒,只是看着娘娘们心疼疼林婉儿的样子不免有些心寒,这女人的娘家是皇家,万将来夫妻闹矛盾,自己岂不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陛下共有四个儿子,太子三皇子,从个侧面证明了他不是个好se 之徒。另外很巧的是,宮中这么多位娘娘居然没有个人生出个公主来的。所以自小在官中养大的林婉儿,自然成了娘娘们的最爱。

林婉儿在宮中是呆惯了的,自然不像范闲初入宮时那般拘谨紧张,倒像是在家里的后园玩耍。范闲受此感染,而且自己最忌讳的长公主如今也已经回了封地信阳,所以他也将心放了下来,随她在宮里四处走着。先前说到要去苍山度假的事情,在面见皇后的时候,范闲就已经提了出来,而且得了这位宮中贵人的首肯。

不料婉儿却是个怕冷的小糊涂蛋。

但此事范闲心意已定,尤其是翻年之后,庆国与北齐间的换俘就要正式开始了。监察院那边透过王启年递过话来,似乎此事与自己也有些什么牵连,所以他需要个安静些的地方处理些事情,准备些事情。

只是很可惜,此次入宮,没有看到那位皇帝舅舅。林婉儿有些失望,范闲平静的面容下却隐藏着别的些情绪。

行车队浩浩荡荡地从范府出发,今日林相也来送自己的爱女,所以场面显得越发的大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们看着这队伍也在指指点点,毕竟前几天范林两家联姻,大婚的场面已是惊了半座京都,没想着才几天,范家那位“诗仙”公子又闹了这么出。

“怎么才成亲就要离京”人群里有个老头子背着两只手,皱眉问道:“如今的年轻人,仗着家中财势,便只知道四处玩耍,这位范公子听说也是太学的奉正,怎么又要去苍山了”

“瞧瞧,不懂了不是”旁边有年轻人嘲笑道:“范公子这出叫度蜜月,得专门拣那僻静的地儿去。”

“什么叫蜜月”有位大嫂来了兴致。

“生活甜如蜜的意思。”另位明显与范府拐了七百个弯沾亲的穷酸嘲笑道:“连这都不知道,这是范公子发明的新词儿。”

大嫂生气了:“这词儿怪里怪气的,有什么好知道的。再说了什么蜜不蜜月,既然是要拣僻静的地儿呆上几天,那还不明白,不就是图个清静,好快活,好生个大胖小子呗。”

坐在离开京都的马车上,左边是像个猫儿样缩在毛裘里的林婉儿,正拿那双春水般的眸子含笑望着范闲,左边是温柔持礼自矜的范若若,正剥了橙子,又抽心别去桔肉上的白丝,再分瓣送入范闲唇中。

范闲半闭着眼睛,斜也瞟见林婉儿的神情,忍不住皱眉道:“这才秋天,怎么就怕冷怕成这个样子了”

林婉儿嘻嘻笑,爬了起来,凑到他身边,将嘴张开,凑了过来,逗得范闲心头阵轻摇。却听着她对若若说道:“好姐姐,赏我口桔子吃吧。”

范若若微微笑道:“嫂子,你这病不能吃桔子,会上火的。”

林婉儿愁眉苦脸道:“可烦人了。”

范闲硬是没整明白自己妻子与妹妹间的称呼,问道:“个喊姐姐,个喊嫂子,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喊法”

林婉儿吐了吐舌头,说道:“喊姐姐喊习惯了,以前。”范若若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兄长的鼻子说道:“你们成婚前,哥就让我喊嫂子,所以我也喊习惯了。”

范闲无奈地摇摇头。马车上本就温暖,加上出京之后山路微颠,所以极易让人犯困,林婉儿渐渐靠在了范闲的肩膀上,若若也撑着颌靠在车厢壁上养神。

马车忽然抖了下,震醒了范闲肩上的婉儿,她揉揉双眼道:“到了吗”

“哪有这么快”范闲笑着摇摇头:“苍山别业虽然比不得宮中的别院,但也是在山腰上了,从京里出去,得走三天。”

林婉儿平静望着他问道:“婚后急着离京除了养病之外,还因为什么”

范闲知道这事瞒不过她,也不准备去瞒,微笑应道:“你那两位哥天天派人来府里,我实在是怕了,当然只好去躲躲。这个时候站队无论站哪边,都是很愚蠢的事情。”

第四十六章

两天之后,车队已经缓缓地驶入了苍山腰间。

煌煌苍山雄壮无比,数百年前却被代帝王使动数十万苦役,强行在山里开出条可容马车行走的官道,以方便自己在苍山消暑度假,而事实上,这条耗资巨大,劳民伤财的山中大道修好后不久,那位帝王便死在了妃子们的柔软身躯上,竟是次也没有使用过。

数百年间,天下不知多少次兴亡离散,但渐渐的,这座离京都最近的大山,成为了达官贵人们的后花园,从前朝起就颁行了许多条法例,确立了苍山身上那股浓重至极,连凛凛山风都无法吹拂去的官家气息。

从那以后,苍山禁止行猎,禁止烧林开荒,禁止了切穷苦民众所能从事的所有事情,纯粹成为了有钱人家的度假胜地。如今的苍山,除了些庙宇苦修士,还有些隐士之外,其余的地方都被皇帝赏给了朝中些大臣们,用来兴建别业,聊解朝政繁复之苦。

范族的别业修在山腰,是先帝驾崩前半年赐的处好地方。四周十分清静,庄静道清流小溪,山颠的红叶坠下,便从这道清流里飘了下来。溪旁黄花点点,庄禸 歌楼寂清,值此冷清暮秋时节,天上雁影稀落,说不出的寂寞清旷。

范闲行人到后,山庄便顿时热闹了起来。早有打前站的人将庄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因为不知道大少爷与少奶奶小姐准备在这里住多久,所以范府准备了许多干货野味,甚至还在京里府中调了三个唱曲的姑娘进山,每天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也不知道吓跑了多少正在储食过冬的小松鼠。

“真是个好地方。”自有下人去安顿房间,范闲信步走到山庄石坪前端,看着脚下不远处竟然就有云雾轻飘,远处的瘦山青林也是格外清晰,不由发出声感叹。

林婉儿轻轻靠在他的身边。微微笑说道:“确实挺好,小时候也来苍山住过段时间,还不如你家这庄子清幽。”

“是我们家。”范闲纠正道,然后又心疼地将妻子的衣领系好,这山上寒气重,还真担心她身子没养好,却先感冒了。

林婉儿嘻嘻笑道:“知道了,相公。”

此后数日,年青男女们便在幽静的山中度日,仿佛不知世上是何年月般平静快乐,这种生活是范闲已经睽违多日的美好,所以他显得格外享受,每天不是带着婉儿在滑滑的山路上行走。便是站在妹妹的身后。看她那枝细细的毛笔,是如何将这苍山美不胜收的景致尽数收入纸上。

这也算是婚后林婉儿与范闲之间真正的大妻生活了,在这段日子里。这对新婚夫妻间,渐渐由最初的见钟情。到后来的隔墙相会的刺激,再到之后的忧心忡忡,终于可以安心地享受着种叫爱情的东西。激情之末,化作幽香,更是持久。

日清晨,林婉儿懒懒地睁开双眼,下意识里将肉乎乎的胳膊轻轻搁,发现身边却没有了人。尤有温暖的被窝里,相公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婉儿并不惊讶,自从洞房之后,她便知道,每天范闲起床起得极早,不知道是去了哪里,然后在自己醒过来之前,又会悄悄地回房。

她直有些好奇,但住在范府的时候,也不方便做什么。如今来到了苍山之中,身旁再无长辈和那些烦人的老嬷嬷,林婉儿眼睛骨碌转,起床拿了件厚厚的披风系在身上,套上了软软的鞋子,像个小偷样鬼鬼祟祟地开门出去。

迎面阵山间晨风,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她不敢多耽搁,偷偷笑便去了行廊尽头的另间主房,敲了两下门。睡眼惺松的范若若听着她的声音,赶紧起来开门,身上也只披了件单衣,冻的够呛,搓着手苦脸说道:“嫂子,这么早”

林婉儿到了苍山之后,直被遮掩在微羞可爱性情下的些许小胡闹终于展现了出来,她伸伸舌头,抱着若若的腰,拉着她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十分舒服地叹了口气。

范若若不大习惯和别人睡在张床上,所以感觉有些怪怪的,倒是这位小嫂子倒是亲热得很,将若若抱着,脸凑到她脸旁,轻声问道:“知道不知道你哥每天天不亮的时候都会去做什么”

范若若的腰上感觉到嫂子的手冰凉的,心想这要是哥哥见着了不得心疼死,赶紧捉住她的手暖和着,没好气道:“你们是两口子,怎么跑来问我。”

林婉儿好笑说道:“你那哥哥成天神神秘秘的,不说这事吧,就说每天晚上,咱们俩人在房里说话下棋的时候,他跑哪儿去了你不好奇”

听嫂嫂这般说,性情沉稳的若若也不免有些疑惑,每天哥哥早上是例行的练功时间,这个她是知道的,但是最近这些天晚上,哥哥也都会消失段时间,还真不清楚他是干什么去了。

“早上哥哥要练功,晚上还真不清楚,到时候找他问问。”

林婉儿好奇道:“练功练的什么功我们能不能去看看”

“嫂子,你就这么好奇。”

“当然啊。”林婉儿的眼晴亮了起来,像极了避暑庄里的那泓湖水,“自家相公在做什么,当娘子的,好奇下也很正常。”

范若若这才知道,这位郡主嫂嫂,原来真没有太多宮里的习气,某些方面感觉倒比自己还要胡闹些,不由笑说道:“这么冷的天,如果是我成婚了,宁愿在被窝里睡大觉。你这时候跑出去,如果被哥哥看见了骂顿,我可不帮嘴。”

林婉儿还真不知道范闲发脾气是什么模样,但知道夫君的性情,苦了苦脸。忽然间,她转而笑道:“如果成婚如今深秋,看来我们家的小姑子开始春困了。”

不知道是被窝里两个人挤得太热,还是羞的,范若若的脸也淡淡红了,没好气道:“哪有你这样的嫂子。”伸手便去挠林婉儿的痒,林婉儿哎哟声反手相袭,年轻的姑嫂二人在床上闹来闹去,青春少女气息逼人。

范若若终不是不及已婚妇人的手段,气喘吁吁,无可奈何之下起了床,却是将郡主嫂子包了层又层,确认山风吹不进姑娘家的脖颈,才放心地拉着她的手出了山庄,去找自己的兄长。

此时天se 熹微,庄里的人们还在准备晨间的事物,也没有人注意到两位主子竟然像小偷样地溜了出去。山腰里的大片都是范家的产业,所以并没有旁的人前来打扰,两位姑娘踏着秋露,小心翼翼地沿着林间小道往山边走去。

“确认是这边”范若若皱眉道:“这山如此大,咱们别走迷路了。”

“放心吧。”林婉儿笑着说道:“我有直觉,相公在哪里,我似乎都能感觉到。”

范若若没奈何心想,也只有相信这个不可靠的直觉了,虽这般想着,但她却注意着脚下的土地,发现确实有人踩过,这条小道如此清静,想来除了自己的兄长外,也没有谁会有如此雅兴,尽往荒山里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妙龄少女终于拔开秋叶,拭去衣上露珠,穿过了这片林子,来到了山边。幸亏林婉儿吃了费介的药后身体大好,不然这段路恐怕都会坚持不下来。看着嫂子脸红耳赤的模样,若若心疼地给她擦了擦脸,又提醒她系好已经解开了的披风前扣,二人才将双眼往前方望去。

不看不知道,看吓跳。

只见这边山下是处苍山难得见的缓坡,上面是秋霜之下犹自青绿的艹 甸,而往上望去,却是道足有十来丈高的陡崖,坡势奇急,乱石之中,隐有黄竹如剑般刺向天空。

崖壁之上,是个人,正是身单衣打扮的范闲,看他的模样,竟是准备要跳崖

林婉儿看之下,惊骇莫名,张嘴便准备声惊呼,阻止范闲的举动。不料此时却只柔嫩微凉的手掩住了她的嘴唇。

范若若眯眼看着悬崖上的兄长,强装冷静地说道:“放心吧。”不知道她这种判断的信心是什么。

此时范闲已经是从悬崖上纵了下来,只见他的身体在乱石之间跳行,每步都险险踩在唯可以着力的地方,而随着下降,他的速度也愈来愈快,有好几次都险些撞到了竹子上面。

但他似乎有种先天的预判般,总是会提前个转折,或是两个转折前便已经选好了落脚的位置,以及反震力量的大小,擦竹而过。

这依赖于他体禸 霸道真气,所带来的强悍控制,更依赖于从五竹处耳懦目染的本能。

其实不过是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的人已经像道黑光般,穿透竹林乱石,稳稳地落在了艹 甸之上。范闲微微转头,诧异地看着这边的两位姑娘家,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他的气息丝毫不乱,陡坡上的疏竹却是被余息带的轻轻摇晃。

第四十七章

林婉儿和范若若看着刚才的那幕,禁不住目瞪口呆,虽然这两位女子都知道范闲当初在牛栏街上曾经斩杀过位八品高手,但是先前从悬崖直冲下来的惊险场景,依然与她们心中对于所谓武道的感受完全不样。

准确,冷静,力量,这是先前幕所给她们带来的冲击。

就连向最信任兄长,比林婉儿要平静许多的范若若也忍不住发出了声轻呼:“哥哥,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范闲从艹 甸上走了起来,看着这两个小姑娘忍不住摇了摇头,两只手抚上两个姑娘的头顶,轻轻揉了揉说道:“只是日常练功罢了。”心想,如果你们曾经见过五竹从澹州城外悬崖上纵而下的恐怖场景,定会对刚才的小场面不屑顾。

他接着皱眉说道:“这大清早的,你们怎么跑出来了这山里可是有走兽的。”

范若若看了林婉儿眼,微微笑道:“嫂子经常醒来见不到你的人,所以拖我出来找你,好奇你每天练功的模样。”

范闲看着脸蛋儿被冻得通红的妻子,伸手揉了揉她微凉的鼻尖。林婉儿有些不适应他在妹妹面前做这样亲腻的动作,微羞避开了,她的心情还沉浸在先前看见的幕中,原来自己的夫君竟然是这样厉害的位高手。

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范闲徽笑着摇摇头,说道:“别把我想得太厉害,有人说过,我是四级以上,六级未满。”

林婉儿不相信地看了他眼,说道:“自小在宮里长大,那些七八品的高手还是见过许多,相公啊。你可比他们要厉害多了。”

“是吗”范闲笑了笑,也没有往心里去。反而有些头痛说道:“虽然费介老师的药很有用,但是这山里晨间风大。你这样跑出来,万着凉了怎么办”说着话,替她将脖颈间的裘巾紧紧,关心说道:“我自小就习惯了天天练功。以往没对你说,是我的问题,今后可千万不要再出来了。”

范若若春着兄嫂感情亲热。心中也是高兴,微笑看着。言不发。不料范闲转过头来,冷冷说道:“若若,你也是的。”

她见哥哥生气,心头急竟是眼晴里水蒙片,低声应道:“妹妹错了,以后定”她下半句话本来准备说定将嫂子照顾好,林婉儿此时也准备急着替她分辩,是自己拖她出来的。

范闲却是揉了揉她冻得发冰的耳朵,温和说道:“你嫂子身体不好,难道你的身体又能好到哪儿去要是把自己冻坏了,将来怎么嫁人”

直到此时,两位妙龄女子才知道他生气她是另椿事,想到面前这年轻男子对妻关怀对妹体贴,林婉儿和范若若都无由生出份幸福的感觉。

范闲其实才是最幸福的那个人,苍山的日子天天过去,似乎他都已经忘了京都里的切。司南伯隔阵时会派人送封密信给他,而王启年也会通过范闲自己的渠道向他汇报京都里的事情

京都里风平浪静,唯的大动作,是那位曾经射了自己箭的宮中大统领燕小乙被调往了北方,出任戌北神策军大都督,虽然只是平级调动,但由禁军调往北边,不得不说是陛下对燕小乙的次提醒。

庆国与北齐间的和平协议已于上月正式生效,所以戌北神策军已无用武之地,虽然身为镇北大都督,但燕小乙在当前的局势下,却无法起什么作用,只怕此时心中也会郁闷得厉害。

范闲看着王启年的这封信,微微皱眉,世人皆知燕小乙的猛然崛起靠的是他强悍的九品上武力,方面靠的就是长公主不遗余力的帮助。如果深宮之中那位皇帝想清除长公主的话,定会将燕小乙留在京都,便于监察院就近监视,至不济可以让燕小乙上调枢密院,提其爵秩,却改任文职,万万没有调往北边亲掌军队的道理。

他轻轻叩了两下桌面,摇了摇头,心中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来皇帝依然没有下手的倾向,这只是对朝中另个势力的警告。看来京里还会安全许多,但是个居于帝座十数年的雄君,怎么能容忍对方安全地坐大如果以帝王之威,监察院之能,京都守备师叶家之忠,举将长公主与那隐藏在暗中的对手斩杀,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这点范闲始终想不明白,他不知道这位皇帝凭恃的到底是什么,可以如此大胆,可以如此逍遥地看着对方,而不屑于抢先出手。

但既然确定了京都是安全的,范闲的心情就轻松起来,但也生出了些许悔意,当初在京都里打响传单战,是他迫不得已的次选择,因为他不如陛下的实力雄厚,所以他不敢等,但很无奈地却缓和了局势。

自己与长公主之间有禸 库之争,本算不得什么事,但后来双方暗中几决交手,都是范闲占了便宜,以公长主的性情,如果旦翻身,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如果皇帝陛下始终玩这种似乎有些危险的游戏,自己该怎么处理

杀死长公主似乎是条非常明智的道路,但是这又牵涉到许多问题。,五竹能不能保证杀死对方后,不留下任何痕迹这种对于皇家尊严肆无忌惮的挑战,只怕那位陛下根本不会有丝忍受。二,长公主毕竟是自己妻子的母亲,如果真死在自己的手下,将来林婉儿知道了这件事情,夫妻二人如何相处毕竟二舅子的死亡,已经像根刺样扎在范闲的心里。

最关键的是最后点,范闲与五竹二人没有杀死长公主的把握,对方已经回到了封地信阳,根本不知道那里有多少高手,而自己手中那把枪范闲不敢用,他担心被京都里那些贵人们联想起当年两位亲王的死亡,从而想到叶轻眉这个名字。

范闲看了眼窗外,苍山早雪,今夜已有淡淡雪花从天飘落,将这山中庄院打扮得分外素净。他叹了口气,将父亲与王启年的信件烧掉,然后走了出去,在那个秋雨夜后,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将母亲的事情直掩埋在自己的心里,直到某天,自己真的能掌控所有的局势。

行廊中间的堂屋中燃着火笼,温暖如春,林婉儿与范若若姑嫂二人,正拉着府中送来的三位唱曲姑娘打马吊,多出来的人在旁边帮着计筹。范闲微笑着走了进去,那三位姑娘赶紧起身行礼,在里间正在铺床的小丫环也赶紧出来拜见少爷。

范闲挥了挥手,示意她们继续,便坐到了范若若与林婉儿的中间,微笑说道:“如果思辙来了,估计你们都要哭了。”

林婉儿微微笑道:“在府里打过次,我可是没有输什么。”

范闲根本不信,以范思辙那种变态又固执的计算能力,居然会打不赢自己这位娇妻。范若若在旁笑着证明道:“嫂子可没说谎,思辙那天夜里只赢了嫂子两吊钱。”

范闲眼睛亮,看着婉儿说道:“想不到婉儿居然如此厉害。”

“宮里成天没事,那些娘娘们都喜欢打牌。”林婉儿促狭笑说道:“你也知道的,宮里的女人们论起算计来,个精胜个,自然牌局上也是如此,我在宮中住了这么些年,当然也要厉害些。”

范闲苦笑道:“原来如此。”

庄院里其他的下人都在偏院里喝酒聊天,范闲踏着青石板上点点雪粒往外走去,身后是那片昏暗的灯光,和隐隐传来的麻将子儿落地声,姑娘家们的呼喊惊喜声。他忽然想到,周星驰在唐伯虎点秋香里似乎也有这么幕,不过小唐很惨,自己很幸福,这就是区别了。

婉儿与若若都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出去趟,但那天见过他练功的场景后,也很乖巧地没有再次询问,只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迎小雪而出,踏密径而上,直入竹林深处,在梅边的悬崖下他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苍山腰间最僻静的个角落,范很随意地将手伸了出去五竹的手像从天上伸出来般,握住了他的手,两手交错用力,范闲的身体荡上了那处独峰。此处视线开阔,别人却不容易看见此处有人。

雪夜月光下的苍山十分静谧美丽,范闲接过五竹递过来的那把冷冰冰的黑黝黝的金属物件,趴到了地上,开始瞄谁雪地里的那些岩石。

第四十八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从雪地中爬了起来,动作显得很缓慢,看来还没有从先前的情绪中摆脱。这把烧火棍保护的非常好,自己花了很多天才将三个部件重新凑到了起,发现各个部件都非常好,就连光学瞄具都十分完美。范闲此时才觉得自己当时踢箱子两脚,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他是个军盲,所以光是熟悉手中这把武器都花费了很多天的时间,而真正进行训练后,才发现,原来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很大差距的,当你发现阳光照进梦里的时候。才忽然明白梦原来是假的。

怎么测距,怎么瞄准,怎么保证流畅的运行,都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所能知道的知识,范闲也没有老师,他只能自己慢慢摸索,而瞄准的距离越远,则越不容易击中目标。而关于计算风差影响和测距,这更是难中之难的问题。

好在他身上的许多特质弥补了这些不足。首先,他很冷静,有种酷似五竹的冷静;其次他很稳定,那股无名霸道真气让他的肌体始终保持在种很平衡的状态下;最重要的是,他很有耐心,很有猎手的耐心,这点则要归功于前世的遭逢和后世的“午睡”,只要体禸 的能量能跟得上,范闲相信自己可以潜伏在个地方整天不动。

从雪中爬起来后,他感觉身体有些冻僵了,所以缓缓催动体禸 真气。缓和了下微微麻木的四肢,然后看着身边像只旗杆样站着的五竹,摇了摇头:“如果对手是燕小乙,我不能保证在击中他之前,不会被他用箭杀死。”

五竹冷漠说道:“你没有必要用这个。”

范闲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抱着狙击困坐愁雪,皱眉道:“其实我知道,我自己的实力在八品上九品下之间,叔以前直瞒我。是不想让我托大。但是以后如果要对付那些九品上的高手,手中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武器。总会好些。”

五竹说道:“在我看来,你依然只有七品的水平。”

范闲自嘲笑道:“那哉还能杀死程巨树,还能和宮典对掌。”

五竹木然道:“宮典有八品,程巨树顶多只有七品,也许我澹州这十几年的时间,整个天下的武道修为都下降了。”

范闲皱了皱眉头,将臀下的雪拍了下去。虽然没有说什去,但听着这句话,不免看些异样的感觉。至于异样在何处,时间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摇头说道:“我需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不然无法保护身边的人,婉儿还有皇室与长公主。若若呢不要忘了,她其实也是个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

五竹沉默着。

范闲微微笑,此时月映雪山,夜间微微清亮,照的他那张容颜显得愈发清美无尘。他看着有几粒雪籽落到了五竹叔眼上黑布的那块黑布,不知怎的心头动,做出了个从小到大都不大敢做的动作。

他踏前步,细心地伸手,想将五竹叔眼上黑布的雪花拣下来动作很温柔。

五竹退后步,这步退后所拿捏的时间,分寸无不妙到毫巅,让范闲的右手有些尴尬地停留在了空中,距离五竹的脸约有半尺的距离。

“回吧。”五竹从他手中接过那把狙击枪,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范闲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心里头涌起股淡淡的忧伤,这样个丧失了记忆的绝世强者,只拥有极少的些过去,那他的将来会是什么模样

山中不知岁月,范闲每天极其自律的清晨起床,进行武道修行,晚上也会抽出些时间去与五竹叔在这座山里学习暗夜行者的本领,大部分的日子都在与林婉儿和妹妹过着舒心的日子,看着庄园里的姑娘们拢在处斗诗斗画斗曲斗牌,日子天天的就这样晃过去了。

中间叶灵儿与柔嘉郡主也来小住了段时间,几位贵人家的小姐不免又开了个小型诗会,柔嘉姑娘似乎也从范闲大婚的伤心事里摆脱了出来,只是忽闪着那对柔情似水全不似十二的双眼,求着范家哥哥写几首诗来听,范闲哪能上这种当,借口上山打母老虎逃了。

将近年关的时候,好不容易摆脱了族学困扰的范思撤屁颠屁颠地坐着马车上了苍山,兴高采烈地拉着月余不见的嫂子打麻将,在他看来,牌桌之上能够找到林婉儿,就像是绝代剑客找到个堪与自己为敌的高手那般,正所谓,人生寂寞如雪啊

当然,范闲兄妹三人在庄园里聚着,身为少爷的他,也不会忘记自己妻子的那位兄长,早己派伤愈后的藤子京将大宝接了过来,沿途有王启年小组暗中护送,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天中午吃过饭后,范闲让下人套上马车,和林婉儿两下人下到山下十里处,去迎接大宝。没过多久,便看见车队来了。等车队停好,藤子京赶紧上前给范闲与郡主少奶奶问安,林婉儿知道这人是范闲入京后的第个亲信,所以也挺温和应对,只是颗心早飘到马车上了。

“小闲闲。”

不用说,听这称呼,就知道大宝下了丰。范闲苦笑声,抱拳礼,然后上去迎着自己这位数月不见,身材犹自臃肿的大舅子。大宝看四周的山景有些好奇,张大了嘴巴呵呵傻笑着:“京里的雪可要小很多。”

苍山雪大。路中都积了不少。林婉儿看着哥哥头发上的雪屑,心疼地走上前去,替他抹了下去,将自己准备的狐皮大氅套到他身上,埋怨道:“父亲也是的,明知道苍山上冷,也不知道多准备几件。”

范闲微微笑,心想宰相大人毕竟是个男子,如今的林府中又没有几个女子。就算他再爱护大宝,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他接着转头问藤子京:“路上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藤于京沉着应道:“就是入山前的路口。和另家来过冬的马车抢了下道,对方看我们坐的相府马车,就让了。”

苍山赏雪景,避盛夏,本就是京都里的贵人最喜欢做的事情,而且入山的地方,还有些地方上的兵士把守。这只是件小事。范闲也没有放在心里,略寒喧了两句,便准备上山。

不料此时却听着后方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不会儿功夫,队马车便气势汹汹地开了上来,此处正是分岔处。所以顿时显得十分拥挤,再难上行。

“就是他们。”藤子京有些为难说道:“少爷。我没有说,是不想您生气。”

那马车里的家丁们看见堵在了这里,己经开骂了起来。范闲眯着眼晴望过去,才知道原来是礼部尚书郭攸之家的马车,不由微微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这边没有什么反应,那边却看明白了,原来是在山下抢过次道的相府马车,郭府再如何也不敢和相府争道,所以气焰顿时消了许多。

“相府的车,也不能总拦在路口不让人走啊,我们已经让了次了,你们就不能快些”郭家马车里传出个让范闲有些熟悉的声音。

紧接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