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山庄 第23章

“果然是贵人多忘事。”他说。那口气跟谈论今天晚上是吃面还是喝粥一般无二，家常得不得了。

我惊疑不定，他到是得了兴致，“以前你不愿意跟着我走，到现下无路可走了才挨过来。红尘难留红尘难留，你不信，不信只有无路了。你现在跟了我，又想如何呢？”

这样的话藏尽了暗示，像一只爪子扣在心上，扒开清明慧眼，“你！？”

衣冠磊落，轻睫间浅淡含笑，满目抓不住的流光。他眄睨我，“可不就是我。”

是他！遥迦城白塔前，他华发满头牵过，跟我说了什么？

“你怎么来这儿了？”我从他里挣扎下地，立直了看他。

“说了受人所托。认识一下吧，鄙人千真。”说着抿嘴一笑，童子般狡黠，“愿望终是美好的，千真之相为世之本相。然而世间本相除真唯假尔。”

“飞天。”我抬起，一看是猫爪，又扫兴地放下。“我叫飞天。你能不能帮帮我？”看不明了他面上喜忧，我也不想去参详他的用意，只热切地表述，“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妖不妖鬼不鬼，进不得幽冥入不得人间，我不知道这算什么。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麻烦你把我送到绝尘庄，越快越好。”

千真支腴浅笑，“是噢，一魂半魄熬不过天，天一过烟消云散。是很急很急。”

我一听彻底给吓死了，脑金钟磅磅作响，“天？！”掐指一算，估计只有遂模样，脚下发软眼前发晕，扶着一杆小树枝恍惚着，仅剩的一魂半魄也准备飞了。

千真毫无同情心，“越快越好地上绝尘庄找谁？你那大师兄？哎呀这么说来，你说我该不该把你挟制住去跟你大师兄讨价还价？你是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飞到他跟前去吧，他看你那样子搞不好就心软了，赦了天下苍生之罪……”

“我哪有那么大的价值！”心急之下口出真知，脑一反刍，果真难得的说了句实在话。想起他推开我那瞬身子的飘渺，只是身t飘渺么，连心也是飘荡无根的吧。轻的，不带重量。挥即去。

“因人而异罢了。谁人的眼有你，哪怕不过是个影子，也值倾城付命之价。”他的嘴里却诞生出最雍容的浮梦。

我低头想了想说，“勒风眼里没我的。”

拐过弯去，伸出千枝万条垂柳来，蒙蒙柳絮如雪。迎面的飞絮把人的心都搅乱了。

千真边挥袖赶着扑面柳絮，边说：“即知道这个，那又知不知道谁人的眼里真正有你？”

我隐伤地说，“我一看见他，就想着完蛋了，慢慢的果然眼只有他了，其他人，再看不到了。”

千真听到这里坐下来又不走了，撑着脸作状感叹：“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我那个不听话的关门大弟子，十j年来日日夜夜的要找个人，除此之外再无大事，比任何一代占星都不务正业。”

我扒着他的袍子立起身来，“你说龙儿？”

“还有谁呢？”

“他是莲华你知道吗？”

“是占星也好，莲华也好，在我眼里，只是个蠢材。”

我心里有些替龙儿不平，“他人很好——他待我很好。”

千真抓抓我的头，“你知道就好。”

听他口气明明对龙儿不喜，但有人维护龙儿，又似心欢喜无比。开天恩地把我抱在怀里，慢慢往山上行。

“他要找谁？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我心不在蔫。

千真望着我似笑非笑，“你真的不知道？”

这么明戏谑实讥诮的疑问，令人不由怔忡了下，思绪万里滔滔而下，越想越惊奇。

“遥迦城里谁拉了他迈上白塔徒卸下星云之杖，一昔与天同高？就为这，心心念念的，记了一年又一年。你说是不是蠢材？”

漫漫柳絮密密织就蒙面天，我埋进千真衣，一吸气便有软软ao絮钻入鼻，气闷难耐。

“其实那桩案子后头的乌龙，龙儿现在比谁都清楚。”

在时光yin错y差倒回了若g年前的那一遭，俺们共同见证了他y年时代遇上的那位给他指明路的形象无比光辉的nv人，其实就是个不小心闯了祸跑到遥迦城想找回绝尘庄路的迷途羔羊。

“那又怎么样？”千真白了我一眼，“他知道后有对你不闻不问，见若不见么？”

我心底一震，哑然无语。

“那些人口的兰殿下是谁你知道吗？”千真很突然地问。

“我没见过，偶有耳闻。似乎从大师兄里把皓族皇权抢了过去，很厉害的样子。”

千真摇摇头，“厉害什么？他除了人气比你大师兄高，其余不值一提。但是皓族最缺的就是人气，所有人没有的，只他有。单单这个，就足够他来跟勒风一较高下了。”

“人气？”

“有血有r的生，aiyu，恨yu，慈悲，怜悯，莲心。”千真说完仰起头来，他发上衣上结起柳絮，从顶至踵如披了层素se麻衣，“飞天——”

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我仰起面来望他，他那种独善其身的冰冷，难得大发慈悲指点迷津的清锐眼神，刺得我心肝直颤。

“镜花水月美则美矣，终究冰冷且不可撷取。你chou身退一步，看看周围，看看更远处吧。”

…………

前方柳絮遮天蔽日。

千真缓缓解下腕上沉香珠，唇间一串梵音，他咬破指，持珠合掌，血珠落到地上汪开血池，千真长声道：“顺者昌，逆者亡，开。”

血水沸腾，扑拉拉飞出无数异鸟，尖啸着投s入上方白茫茫飞絮里，仿如无数利刃劈开了前方，空间自下而上开启，掀起幕后真正绝尘庄的路径。四下里那种妖异yin沉的气随之散得一g二净。

展眼望去，百层玉阶横亘面前，两边佳木郁郁，茂叶间h鹂宛转，依稀还能听得昔日月下s语，那时刚刚开始，一切很好只欠烦恼。时移世异，我再不是我，我将会是什么？

“啊啊啊~~~”

h鹂惊飞。一瓢人五成群，有说有笑正下山来，最前面的一列个个张着双纵声大喊着狂奔，大有载酒南郭感遇作狂之态。

有一g自我郁结心扉升起，挣扎j下，奈何千真拽着我不给脱身。

“那是庄里的人啊！”。

千真对我的解说不以为意，微侧着身子立在台阶边。

最前头的j个跑到千真处时刹住步子，眼珠骨碌碌地在千真跟我身上转来转去，我瞪着眼，拼了老命发送“是我是我”的电波，但这伙人跟我不来电，向千真施礼，口喃喃颂道：“难得难得。”

“过奖过奖。”千真老p老脸。

打什么哑迷？奈何我是猫，不好意思开口吓着庄子里的人。再说如果我真有恢复本真的一日，今天变猫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些个人嘛，嗯，粗粗望去都是些无名小卒，泛不着跟他们联络感情。

我死后初见庄里人的热情渐渐消退，十分明智地保持猫样沉默。

千真嘉许地顺顺我背上的ao，微笑着朝众人颔首。“列位何事如此高兴？”

“看见那个山门了没有？”一人回身遥遥指向来处。“昔时仙府门，今日阎王殿。我们逃出升天，能不高兴？倒是先生大气魄，请。”笑嘻嘻地摆着，一副请君入瓮模样。

绝尘庄从上到下素质旗鼓相当，除了来仪阁，都不是善碴。我很想念我的同门。

“这话说的。”另一个挤上来，“我们那位大师兄哪有阎王慈眉善目，皓族的皇子到他跟前，那都是长跪凤栖殿的份。”

众人齐齐叹为观止。“了不起啊了不起。终于轮到皓族跪咱们了，只是无福亲见。”

后头跟了些nv子，背着包袱提着剑，队伍拉得老长。我一眼瞅见当晃来晃去的玉乔，该妞正嗑着瓜子一心二用地走路。

小别胜新婚（？！），顾不上许多，一纵下地跑到玉乔跟前，“庄里出什么事了？”

玉乔吐出瓜子壳，“当然出事咯。外头那么多鬼都是庄子里放出来的，皓族都派皇子下来调解了，不过好象谈崩了，所以了，等以下弟子被遣出庄保命去。我们水师兄说，比起庄里头的人，外头的鬼比较和善些。”

“为什么没有来仪阁的人？”我抬头四顾，一个来仪阁的同门都没瞧见。

“我也搞不清啊，我都没瞧见飞天。没理由飞天这号人不被遣出庄的对吧师姐？”玉乔别过脸去问一边的nv子。

玉乔师姐瞥她一眼，“你嘀嘀咕咕在跟谁说话？”

玉乔回脸来找我，没瞧着人，愣了愣，一脑蛋浆糊地又转向她师姐，“奇怪，我刚才好象就在跟飞天说话来着。”

玉乔师姐掩住玉乔的嘴，八兮兮地凑在玉乔耳边说：“嘘~不要说那两个字，我听人讲来仪阁那丫头惹了大祸了，这次百鬼出没都是为着她的缘固。你出庄时没瞧见徐来头发都白了么？”

“是呀是呀，古鹤玄平他们这些人平时闹点天灾人祸都当戏看，可现在一听人说起来仪阁那个丫头，脸seyiny怪气得没法说。那两字，忌口。”

玉乔咬牙切齿道：“果真惹了大祸了，小样，也不跟我透点气，没义气。”

我j乎是给秒杀的，有功夫跟你打临终报告么？绕着她脚转了j圈，万般无奈，跳回到千真身边。千真将我抱起，啧啧有声：“一只猫可不能摆出副泫然yu泣的模样啊。”

看着玉乔她们叽叽喳喳地磕着瓜子下山去了，我甚是伤心。

命运啊~~你何其不公！！同一国人相同起点，她现在j多惬意，今朝有酒今朝醉，南朝北朝的气质混然天成，再看看我，早早儿赶着奔阎王殿报道，苦大愁深，不人不妖不鬼，风暴眼里挣扎。

太打击我了。我趴在千真肩上有气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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