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本是无情物[重生] 50、不梦万相人(三)
作者:廊下风书名:师兄本是无情物[重生]更新时间:2020/08/24 13:44字数:2001
顾玦手在袖中攥了攥, 面se 平静地没有作声,只是看向了他身旁的两个侍人。
李如期摆了摆手, 将一旁的侍人屏退了,拭目以待的看着顾玦。
顾玦没有与他多说半句,开门见山道:“李如期, 炀国要亡了。”
“……”
李如期眸se 微变,他很清楚顾玦不可能跟他开玩笑, 更知道炀国如今的现状。但他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很快敛起了眼底的情绪, 淡淡抬眸看着顾玦,“所以呢?”
顾玦默了片刻, 开口道:“听闻近几月禸 , 朝中动荡不止,人心惶惶, 已经有不少臣子连夜出城,逃出炀国……”
“所以, 你也想逃?”李如期一下领会到他的意思,视线直直盯着他。
顾玦平静的对上他的目光,“是。”
李如期静默几息,忽地笑了出来, 轻轻敲着桌面,戏谑的看着他,“真是没想到啊,原来向来两袖清风, 忠心效国的国师大人,也有这样贪生怕死,背国弃义的一面?”
“我忠心效国,却并非愚忠。如今既已国之不国,我又何必留在此处,等着白白断送性命?”顾玦沉静道。
“说得好。”李如期将杯盏搁下,悠悠站起了身,宽松的衣袍露出半抹胸膛,高大挺拔的身姿站在顾玦面前,道,“所以,你想叫我帮你逃走?”
“不。”顾玦声音沉了沉,“我只是来告知你的。”
李如期眉峰一挑,“告知我?”
“炀国已成是非之地,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也离开这里。”
李如期沉默了半晌。
忽地,他肩膀微颤,放声笑了出来,眸中精光轻微闪动,尤带笑意,多少讽刺的道:“你叫我离开?”
顾玦静默不言。
李如期继续道:“离开哪里?炀国吗?凌江君府吗?离开我冒死战下的功勋,离开我辛苦掌握在手的兵权,离开我梦寐以求的高权厚禄万人拥戴吗?”
“哈哈……凭什么?顾玦,你也太可笑了。”
顾玦静静看着他,问道:“李如期,这些东西就当真那么重要吗?”
李如期轻笑道:“怎么?顾国师难道还要对本君说教吗?”
顾玦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李如期的眼神沉默而复 杂。
李如期没有理会他,轻轻一掸宽袖,转身又在铺满狐绒的软塌上坐下了,自顾自的斟了两杯酒,道:“再过半年,我与梦潇公主的婚期就该到了,原本我还想在那日好好请顾国师喝顿酒的,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没那个机会了。”
“既然顾国师执意要走,那么……”他将其中一杯酒递过去,“我便祝顾国师前程似锦,一路顺风吧。”
顾玦看着面前那杯酒,手指攥了攥,终于忍无可忍,高声道:“李如期!你醒醒吧,炀国已经撑不过一年了!”
“别说是什么金银财宝,功名利禄,就连你的性命将来都犹未可知!你舍不下身外之物,难道就舍得下自己的命吗?!更何况炀国若是没了,你还剩的下什么?!你为何就偏要这么执迷不悟!”
“……”
李如期唇边的笑意终于敛了,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片刻,他将酒盏收了回来,缓缓放回桌上,淡声道:“顾玦。你还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这世上最无常的东西是什么?”
“是命。”李如期道。
他静静看着顾玦,道:“我李如期的命,一直是我自己掌握的,也只有我自己能掌握。我费尽半生辛苦,得来的那些功名也好,利禄也罢,自然没有命重要。但你怎么就知道,往后的这一年,我没有命继续享用下去呢?”
顾玦眉间微皱。
李如期没有在意他的神情,只是淡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顾玦,我是个俗人。我爱权爱财,也贪生怕死。但有一点,你怕是忘了……”
“我李如期,哪有那么容易死?”
“……”
他摩挲着杯盏,面se 悠淡道:“既然你说将来炀国注定要亡,我注定要失势失利,散尽所有,那么我何不珍稀当下,及时行乐,继续享受我本该享受的东西呢?”
“你要我跟你逃,可逃了我又能去哪里?我本是炀国人,又是贵胄出身,根系在炀,叛国之后又有哪国敢再收留我?重用我?给我权势?给我财富?让我失而复得如今的一切?”
他眸se 深邃,最后笑道:“顾玦,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并不愚钝,我懂得审时度势,不会叫自己凭白死了。所以你要替我担心,大可不必。”
他 说完又向后靠了回去,仰头缓缓将手中的酒饮尽了,而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撑着头,垂眸把玩着那只精巧杯盏,悠悠道:
“我会帮你逃走的。”
“什么时候准备妥当了,派个人给我递消息便是。”他眸也未抬,悠懒的摆了摆手,“回吧,顾国师。”
顾玦心中泄了气。
他知道这个人的脾气,话已至此,显然已经无力挽回了,他也不再多劝,只沉声道:“多谢李大将军的好意,但……不必了。”
李如期一抬眸,正要笑他,便听对方清冷开口道:“我明日一早,会亲自入宮向君上辞官的。”
“……”
李如期眸se 一变。
如今谁都知道炀国是个什么局面,尧国虎视眈眈,朝堂禸 忧外患,顾玦虽空有国师一职,但到底也是百年世族出身。若俬 自逃走炀国或许还拿他没有办法,但堂堂正正辞官,那不就是把自己当做了靶子,活生生的呈给君上,呈给尧国么?!
李如期看着顾玦那张不卑不亢的脸,便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真的做得出来。
李如期不禁磨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疯了?!”
他道:“顾玦,你方才和我说的什么?你说我不要命?我看真正不要命的人是你吧?!你要当面向君上辞官,好,就算他答应了,你可想过你离开炀国以后的后果?朝中那些谏官会放过你?尧国那群败类会放过你?你知不知道他们”
“我知道。”
顾玦淡淡道。
“我知道。”
“……”
“李如期。”他眸如止水,平静的说道,“其实我们是一类人。”
“只不过,你选择了权贵,我选择了信义。在这两样东西面前,我们的命都不足为道。”
“不是么?”
“……”
李如期半晌没再作声。
顾玦转过身去,宽袍微微曳地,身形清瘦如雪中竹,在临离开前只留下一句:
“明日,我会亲口向君上辞官的。”
“就当是……我对炀国的最后一点忠心吧。”
……
那日之后,顾玦真的进宮面见了君上,向他当面提出了辞官离城。
李如期不清楚顾玦那日究竟和君上说了什么,只是听传闻君上当时勃然大 怒,僵持许久,最终还是放走了顾玦,只是将国师府的一切财物资产统统扣留了下来,甚至不许他带走一个仆从侍人。
于是顾玦就这么走了。
靠着一身清正傲骨,两袖清风,离开了炀国,踏上连他自己也未卜的前途。
自那以后,李如期便再也没听说过顾玦的消息。
转眼又过了几月,眼看着李如期和梦潇公主的婚期将至,国君却忽然在这日将他俬 下传入了宮中,秘密将一则“天诏”委托了给他。让他以捉拿反贼流寇为由,带领数万昭北军前往西南暗中执行任务。
听见“天诏”二字,温玹和闵韶便已经大致猜到了。
这则天诏,应当就是当日李如期亲口所述的那则罪魁祸首,后来发生的一切罪祸的开端。
果不其然。
李如期在受命前往西南后,在半途遭到了尧军的伏击。
他那时没有料到,炀国的势力已经疏漏衰败至此。
多于昭北军三倍的尧军就潜藏在西南边境,身前身后无数暗阵冷箭就掩藏在他们眼前。前路也好,退路也罢,统统都被截得一干二净,如同蛰伏在幽暗中的饿狼猛兽般,猛然扑杀而出将他们杀得措手不及,又令绝望地毫无还手之力。
那个时候战马嘶鸣,腥血弥天,漫漫尘沙裹挟着浓郁的血气,耳边近乎听不见刀枪铮鸣,只有强横野蛮的**,和万念俱灰的哀嚎。
数以万计的将士就在荒无人迹的山野里被尧国活活坑杀了。
他们的身躯被堆成尸山血海,曝露在荒野之外。
一个个年轻力壮的热血男儿,成了无人埋藏的残躯冷骸,生时盛世不得见,死后双目不得瞑。
所有人都悲哀地以为,他们只是中了尧国的计。
包括李如期在禸 。
他明白此事和君上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却也仅仅只是想到君上是受了谋士蛊惑,为了天诏之谕一时鬼迷心窍派他前往西南,却被尧国暗中作梗。
他以为,国君即便再怎么昏聩无能蒙昧无知,也不会愚蠢到去坑害自己的将士,眼睁睁的将一批贤良忠骨送葬。
但他错了。
他们的国君,是真的亲手摧毁了他们。
因为就在那场血雨腥风席卷之际,幻境中的景象忽然变幻,像水波般 荡开了褶皱,眼前的画面随之一转,将真相铺陈在眼前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薄如雾霭的纱幔后,至高无上的君王就坐在那尊宝座上,隔着层层叠荡的纱帐,愁容哀叹。
他在沉吟,在忏悔,在惋惜……
在为他的忠军良将们哀悼。
他早就知道那些人会死。
那一声声叹息,一句句低语,兔死狐悲一般,如轰雷闪电似的贯入耳目,叫人心惊胆战,愤懑颤栗。
几欲作呕。
一阵微冷的风袭来,顺着殿门涌入冰冷的大殿,卷起了纱幔的一角。
温玹见到了那个站在宝座身侧的谋士。
那人穿着一身玄黑的衣裳,衣领高高整束,浑身整齐而严密,面容被银黑相间的面具遮盖着,默而不语的站在君王身侧,沉静得近乎诡异。
那双眼睛藏在面具之后,似是只安静的隐在黑暗之中,又似投来了隂 森的寒光,只是转瞬之间,便被轻盈垂落的纱幔再度遮掩了。
就在座上的君王一声声叹着,慈悲的,哀愁的念着他忠义赴死的烈士时,殿门之外走进了一名宮人。
他手中端着一个很小的四方锦盒,在得到君王的允许后,近身上前,将宝盒毕恭毕敬的献了上去。
片刻之后,宝座旁传来了那个男子的声音:
“启禀君上。”
那声音透过面具,如被砂纸磨砺过般的沙哑,似是被刻意扭曲过一般,低沉森寒得不似人声。
“有李氏之女的灵府做为药引,长生之丹,果真成了。”
隔着纱幔,那模糊黑影动了动,向座上之人微微躬身,“臣恭贺君上,从今往后永震四海,极寿无疆。”
作者有话要说:“灵府”即心脏。
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