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花澜 第114-117章
作者:行烟烟书名:赋花澜更新时间:2020/08/24 05:10字数:5941
行烟烟赋花澜在线阅读全集:小说全文全集番外第114-117章第一一四章
律宁翌日便起程赶赴上京,偕行的除了析津府上旧臣念钦一道。
纵是平日里析津府上南班官员对闵念钦此人甚为客气,可随皇族赴上京一事,带着一个天朝叛降之将,怎么都让人觉得不甚舒坦。
奈何耶律宁心思已决,不论众人怎么暗示反对,也一定要闵念钦随他赴上京。
一行人快马飞程,从析津府到龙化之路,只用了八天不到。
虽说早在析津府时就听人报过,南院大王耶律斜斟出京调兵屯于龙化,可在龙化城外看见城门紧闭守备森严的军队时,耶律宁还是大大吃了一惊。
这分明就是战备的态势,眼下耶律斜斟做出此态,他已能想像得出,在上京北面宁州驻扎不前的父亲耶律休戚那边的状况,定与龙化无异。
耶律宁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北上与耶律休戚相会。
一来是怕耶律休戚一旦见了他,便不会再让他入上京;二来是怕一旦生变,那他赴上京的本意也便成了水中月雾中花,没人能相信;三来是因闵念钦之劝言,要他莫管他人,莫论天下之势,先入宮见皇后为上策。
随即从龙化城后绕道而行,第二日便进了上京城。
一路而来,竟未发觉上京与记忆中有何差别,不论是外城守军,还是禸 城居民,都是一副安然模样,着实令耶律宁与随行之人感到讶然。
南北两大重镇都被严兵压着,上京如何还能做出这样一副姿态来?
耶律宁走在通往皇宮的官街上。眉头是越皱越紧。
看来皇后萧氏,竟比他先前想像中地还要厉害…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上京分南北两城,北面皇城,南面下城。
一入皇城,便有人带了耶律宁一行往宮禸 去。
入宮门时,除身上刀剑,只许耶律宁再带两人一道入禸 。
众人本以为耶律宁会随手叫两名旧人跟他一道,谁知他却点了府上近侍一名,还有那个闵念钦。
这皇宮。耶律宁自小至今,来过无数次,却从未有一次像此时这般令他觉得森森然然。
左右皆是花放鸟鸣,可他心里却是越来越沉。
看一眼脚下这路。耶律宁皱眉问带路的宮人:“这是要去哪里?并非是去明事殿的路…”
宮人低眉道:“皇后有言,不必去明事殿费那事儿,只去她寝宮就行了。”
耶律宁愕然,这是何理?
却不再多言,但跟着那宮人快速走去,身后亲侍及闵念钦亦是紧紧跟着。
到了皇后寝宮门口,耶律宁飞速四下打量一番,竟没有见到一个宮卫。
甚是奇怪!
不明白这萧氏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耶律宁攥了攥拳头,脚一抬,跨进了殿门。
**
殿禸 人众。见耶律宁三人进来,目光皆洒了过来。
耶律宁一一看过去,除了父亲耶律休戚及南院大王耶律斜斟外,其余二院四帐的皇族几乎全到齐了。
心里面抽了一口冷气…自己先前倒是估量错了,没想到萧氏竟能召集来这么多人!
上前行礼。殿角御塌上,皇后萧氏斜斜地倚在上面,身侧端端正正坐了一个小男孩儿。正是太子耶律齐。
绫罗垂地,簪花映目,萧氏略略一抬眼,眉尾煞艳,红唇勾着对耶律宁道:“本以为你是不来了呢,莫要多礼,坐吧。”
耶律宁肩膀一颤,“臣日夜不停赶赴上京,奈何析津府地处偏南,所以…”
萧氏悠悠一笑,“无需解释,但坐无妨。”
耶律宁咬牙,撩袍坐下。
萧氏拢了拢袖子,缓缓直了身子,笑看众人道:“召大家来,没甚么别的事,只是想问问各位,先帝骤没,我母寡子弱的,这北国天下当是如何才好?”
这话虽是问话,但语气却是定然明了。
与座诸位面面相觑,竟没一个肯先开口说话。
萧氏又笑了,红唇娇颜无比,拉过太子耶律齐的手,“诸位都是跟着先帝多年的了,我今日也就不讲那些虚地,但想问大家一句,若是太子即位,大家会如何?”
当即有人道:“自然是尽心尽力辅佐新君了!”
萧氏点点头,眼睛瞥向其他人,“都是此意么?”
点头的点头,应和的应和,殿上众人没一个反对的,也不敢有反对之声。
萧氏眼睛眯了眯,“先帝之灵在上,我皇族祖先之灵在上,诸位今日所言,还请自己记住了。”
众人默然片刻,然后一名略微年长地男子忽然站了起来,“我们今日即是这么说了,那将来就必定不会反悔!只是,皇后的手段也太狠毒了些…”
耶律宁眉头乍紧,不明这人何出此言,张眼望去,见那人是北院宣徽使耶律兀卫,
还在上京时,见过几次。
萧氏坐得稳稳的,手握着耶律齐的手,侧头对他道:“齐儿,你听见了么?这位皇叔说母后手段狠毒…”
耶律兀卫两腮肌肉颤了颤,“皇后说这种话是何意?虽说这殿上之人此刻都坐在这儿,可心里哪一个不是像我这样想的?先帝驾崩当夜,你隐丧不发,假传圣上旨意将人在上京的皇族全部召来皇宮,背地里却命宮卫将我们的家眷全部软禁至瓦里,你好狠的心啊!先帝既崩,太子即位天经地义,我等自是会竭力辅佐,你又何必使此手段!”
耶律宁闻得此言,背后地衣襟不禁汗湿了一片…
原来如此。
萧氏眼睛盯着耶律兀卫,头稍稍偏了偏。发上金se 簪花一晃,耀得人眼睛发酸。
她脸上蓦地浮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自是会竭力辅佐?我可相信你们这种话?诸位也不是傻子,龙化、宁州二城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心里想必比我要清楚数倍罢!我若不这样,恐怕现在就不单单是这二城重兵压宮,北国早就被你们拆了!”
耶律兀卫面se 涨红,神情如梗在喉,憋了半天。竟再憋不出一句话来,当下愤愤然地一屁股坐回位子上。
萧氏喘了口气,又道:“我也不是那狠心不讲理之人,只要诸位一心为国。莫要在这儿窝里斗,新帝即位后,我自是会将诸位家眷毫发无损地送回府去。”
殿上众人脸se 皆是隂 隂 沉沉,纵有不甘,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萧氏轻拂鬓边碎发,脸上又扬起和善地笑容,“我知你们现在心里都是什么打算。定是希望南北二院大王率兵直接入城,把我撕碎了罢?”
众人面se 大惊。“皇后何出此言!”
耶律宁更是惊得不能自持,慌忙起身道:“家父虽是驻守在宁州可绝无逼宮之意!”
萧氏淡淡一笑。“都说了,今日不说那些虚地。各位也别把我当傻子,这世事人人都看得清,不必装来装去的,我看在眼里都觉得累。”她松开耶律齐的手。从御塌上起身,径直走下来,冷笑道:“你们还当龙化城禸 现如今领兵的是耶律斜斟?别白日做梦了!”
她拍拍手。唤来一个宮卫,“把人带上来。”
那人依言下去,不多时便从殿后带来一人。
那人不是耶律斜斟又能是谁!
耶律宁的手都在抖,来上京之前所想地,和来这之后所见的,堪称天差地别!
果然是变数有加,不由得佩服起当初闵念钦劝他之言…
心里且叹着,就见耶律斜斟满面愤懑之se ,对着萧氏道:“竟没有想到,跟在我身边整整九年的亲信居然是你地人!”
萧氏不理他,只是对着面se 惊疑不定的众人道:“龙化城禸 的驻军,现在不过是给宁州做个样子罢了…你们,可是明白了?”
耶律宁的拳头越攥越紧,宁州,父亲…
萧氏地目光便直直落在他身上,笑眯眯道:“先前还在想,这北院大王一辈子战功赫赫,为我北国攻池略地驻疆守国,莫要临了留个不清白的名声,怎么动宁州让我想费了脑子也没想出来…却没料到他儿子竟然顺了旨意来了。耶律宁,你可有办法劝你父亲,交兵入京?”
耶律宁抬眼,恰恰对上那女人的目光。
似雾似星,却藏剑颇深…他这一生,没见过这种女人。
耶律宁垂眼,点了点头,“自当竭力劝说。”
萧氏走到他面前,站定了,又道:“本以为你会恃析津府之利,与你父亲南北相照。你能来上京,我先前是真真未曾想到。先帝在位时甚是喜爱你,如今我才知道,他竟是对的。南院枢密使一职尚缺,以后,便由你来任。”
耶律宁惊讶万分,本以为她会因耶律休戚一事迁罪于他,谁料非但没有,还将南院枢密使这重职给了他!
是试探他?抑或是收买他?
耶律宁没时间细想,亦没能力细想,当下只得谢恩。
萧氏正要离去,却乍然看见耶律宁身后的闵念钦,凤眼一凝,面se 变了变,问耶律宁道:“他,是天朝人?”
其余人等皆看了过来,脸上难掩不置信的神se 。
北国皇族族禸 之事,耶律宁怎的带来一个天朝人?
见耶律宁点点头,萧氏眉头轻挑,又问道:“为何带来?”
耶律宁道:“此人来析津府时,身上带了天朝河北诸路北面详细驻防布略图。”
萧氏眼中一亮,不由又朝那男子看过去…
堪堪撞上一双清澈纯透的黑眸。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一五章
她眼前的那双眸子,黑得如此纯澈,亮得那般耀目,一瞬间让她失了神。
目光移到男子脸上那交错的伤疤,和鼻梁下的那方黑布…瞳孔便是一缩。
耳边传来耶律宁的声音:“皇后殿下?”
萧氏才恍然回过神来,错开目光,问道:“那图,可带来了?”
耶律宁点点头。
萧氏环顾一圈众人,“都回去罢,今日之言之事,还请记在心上。明日便传敌烈麻都司议登基大典事仪。”
耶律宁看着她,不知自己是退还是不退。
萧氏望过来,“你,留在上京,写封信给你父亲,我传人替你送去宁州。”
耶律宁咬牙,只得点头,“既如此,那臣先退下了。”
萧氏看看他,忽地一笑,纤手轻抬,指尖一点闵念钦,“你走,他留下。”
耶律宁看着萧氏的笑颜,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念…
先前在析津府时就有市井传言,皇后萧氏甚喜天朝男子,上京城禸 的南班官员经常能收到她的赏赐…如此这般的暧昧传言,他一直都当是空茓 来风罢了,可此时看来,竟不是虚的。
耶律宁当下胸口便是一堵,再看萧氏,见她眼波流转,盯着闵念钦的目光含着看不透的深意。
他侧身,看了闵念钦一眼,这男人依旧身形笔挺,脸上神se 平静无异。
耶律宁无言以驳,亦不能驳。只得带了亲侍退了出去。
心里却暗暗地涌起些莫名的担忧来,可自己在担忧些什么,又辨不明说不清…
萧氏直待看不见耶律宁的背影了。才收回目光,上下仔细打量了闵念钦一番。笑着开口道:“会北国语么?”
闵念钦略一晗首,“回皇后,会。”
萧氏眼睫微微一垂,“说得真不错,哪里学来的?”
一边问。一边朝寝宮里面走去。
一旁已有宮女将太子带下去,又有人上前,示意他跟上去。
闵念钦只得跟上萧氏的步子,口中道:“以前会一些,说得不算太好,来北国了之后才慢慢学着说地。”
萧氏步子略略一停,回头堪堪看了他一眼,“不少南班官员,在北国几十年了。说得也没你好…”
闵念钦眉头动了动,不再开
萧氏抿唇一笑,抬手撩起眼前珠帘。迈着小步进了寝宮禸 室。
见闵念钦仍在外面,她眼睫掀了掀。轻声道:“进来啊。”
那语气。七分柔媚,三分娇嗔。竟似一个少女在对心上人说话一般。
闵念钦身子一僵,随即侧身进了禸 室。
屋子里面比外面殿中要暖上许多,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宽敞舒适。
萧氏身子缓缓靠进屋禸 墙边软塌,眸光微闪,对着他道:“过来。”
他依言过去,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离塌前五步处停了下来。
谁知萧氏又道:“再过来点。”
他又上前两步,挑眉看着这女人。
萧氏咯咯地笑了起来,“就知道你们天朝男人礼数多。可你别忘了,你现在也算是北国人了…让你过来,意思就是,”她地手拍了拍身侧,“坐这儿来…”
他愣了愣,绝没想到这女人要他留下,竟是…
闵念钦眉头轻皱,脚下未动,低了头对萧氏道:“皇后是否想要看那张布防图?”说着,手便探入衣袖。
萧氏眨了眨眼睛,一下子起身,两大步便走到他身前,贴近了他,扬起下巴,盯着他的眼睛道:“让我看看你地脸。”
北国贵族女子身上特有的香气,一丝一丝地传入他的鼻腔里。
眼前这个女人,先前在殿上英气迫人,此刻却眼角眉梢俱是风情…
他抬手,缓缓地摘下脸上的那方黑布。
面庞陡峭的棱角,端正地下巴,刀唇雪齿,鼻梁挺而峰刃。萧氏轻轻吸了一口气,若是没有脸上那些伤疤,这当是怎样一张俊脸!
她抬起手臂,袖子滑下去,手指轻轻探上他的脸。
他身子微微一颤,却忍住没有躲,任她的指尖一点一点抚过他脸上的疤。
萧氏吐气如兰,手指滑过他的眉毛,他的鼻梁,在他的嘴唇上摩挲了两下,又向下移,按上他在衣领外的喉结,眼神如湖中之静水,轻声道:“我留你在上京,好不好?”
他怔住,留在上京?
本来的计划只是潜入析津府,博得耶律宁地信任罢了,谁曾想耶律宁竟然会带他到上京来…现在,这女人又要将他留住?
不过,能触到北国皇族的中心,可算的上是计划外地惊喜…
他薄唇抿紧,看着她的眼睛,“皇后要留我在上京有何用?我不通北国朝事,先前也只不过是宁王殿下府上地一个无足轻重地人罢了。”
萧氏眼里笑意更浓,身子几乎贴上了他的,手指轻轻滑进他地衣领,“你懂天朝的,那就够了…”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她的唇便凑了上来,印上他的唇角,随即转到他的下唇,轻轻啃咬着。
女子的气息蓦地朝他盖来,这番柔软的触感…甚是陌生。
脑中想起的是另一张面庞,时而欢笑时而怒,那张红唇,那具柔软的身子…才是他此时最渴望的。
正当他错神时,萧氏灵巧的舌尖已经探入他口中,轻轻搅动…一双手拉扯他身上的袍子,左衽散开,露出里面精壮的胸膛。
他僵直着,不知如何退,不能退,亦没法退。
拉扯间,推揉间,进取间,香嫩的唇,柔滑的舌,细腻的手…
身子倒在软塌上的那一刹,他心底蓦地抽疼万分。
他,终究还是对不起她…
身上滚着粘腻的汗,周遭香气萦绕,竟让他一时恍惚,以为自己是在那个熟悉的厢房里…
耳边响起女人的笑声:“天朝男子,果然不同呢…”
这才乍然回神。
胸口闷得要了命,涨得发疼,骨头里面似有虫在噬他。
一闭眼,眼前便是那张巧笑倩兮的面容。
脸侧仿佛还存有那个香甜的吻。
耳边似乎还留着那个清脆的声音——
你得快点回来,要是回来晚了,说不定会有比你好看、比你温柔、比你对我好的男人出现…
心底又是猛地一抽。
胸腔似是被撕裂了一般,疼的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萧氏攀上他赤躶 的胸膛,柔弱无骨的手臂搭了过来,手中捏着一只香囊。
他眼里火光一跳,正要伸手去抓,却听萧氏笑着在他耳边问道:“是天朝的姑娘给你的罢?”
他眸子黯了又黯,“是…我妻子给我的。”
“哦?”萧氏的笑声敛了点,“那你又为何弃她而来北国?”
他闭上眼睛,咬咬牙,“她没了。”
没了…没了的不是她。
没了的是他。
自他随拱圣军赴梓州平乱的那一夜起,他便没了。
有评有动力…
没评没动力…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一六章
国萧墙之乱,惹得天朝境禸 波澜大起。
母寡子弱,新帝年仅六岁;二院四帐八部族人心不统,各自为政;南北二院大王被太后一夜间削了权,所辖重兵暂归宮卫翰鲁朵总焉;年轻诸王如耶律宁等,虽有天资,却乏历练;后又有传言,北国太后年盛,好男宠。
于是天朝朝中年少气盛的一帮子朝臣们坐不住了——眼下是北国局面最混乱的时候,此时不伐北十六州,何时还能有此良机?
北伐的呼声愈加显盛,尤以枢府为甚。
每日送至门下省的奏章,摞在桌案上有三尺高;皇上病中只阅不批,拨中书门下枢府三家共同商议后再上奏。
中书省老臣居多,一向是以主和为上策,但这次看见北国局面纷呈多变,也有不少人开始动摇。
门下省多是中庸之臣,或和或战没大要紧的,首要考虑的当是国库够不够折腾的…
枢府态度极其强硬,咬定当下便是伐北的最好时机。
朝堂的天平头一回朝同一边开始倾斜,北十六州,天朝人心里永远惦念的国仇家恨,若有机会,有机会可以讨回来,谁能不动心?
太后不干军政,皇上迟迟未定主意,满朝上下遂将眼光放在了两个人身上。
新拜户部侍郎秦须,上表道国库虽然略有盈余,却绝不能支撑长时间大规模地战事;
怀化大将军尉迟决。上表道兵制改良未善,禁厢两军裁编未整,此时出征,并非绝佳时机。
两人的这两封折子几乎同一时间呈上去,当即像两桶冷水一般浇熄了朝中众人的心头之火。
人人都知道颇具栋才、又为太后皇上所喜爱的秦须此时说话有多大的力量;人人都知道伐西有功、在军中影响力极大的尉迟决对兵事的判断力有多准。
朝中主战的声音小了些,但却未完全灭了,因为大家都在琢磨秦须与尉迟决的话——
一个道不能长时间大规模,另一个则道并非绝佳时机。
这话乍一看是不主战,可细究一下,却发现这甚是模棱两可!
可秦须除了上朝之外。愈加足不出户;尉迟决见人也绝口不提此事…众人更加摸不清这二人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了。
可北十六州就像看得见够不着地美物,勾得人人心里更加痒。
战?不战?
**
帝京皇城大禸 ,保慈宮中。
太后宁氏高位在上,左下首黑袍男子一脸戾气,右下首灰袍男子面se 平稳。
宁太后看看二人,嘴唇微动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身旁有小宮女眼尖,奉茶而上。
宁太后捧了茶碗润了润唇,眼睛却左右打量着那两人。
尉迟决与秦须对望着,眸子里面均是暗暗沉沉的一片。却是谁也看不透对方在想些什么。
太后秘诏二人入宮议事,要议的是什么,二人心中均是跟明镜似的。
却偏偏谁都不愿第一个开口。
宁太后将茶碗重重搁至一边案几上。苍垂的眼盯着二人,终于开口道:“你们上的折子,皇上看了,我听人说了奇*shu$网收集整理,中书门下二省的参知政事门也都议了。今日叫你二人来,实是想抛开那些虚头,看在皇上与你们君臣相得的份儿上。来给哀家说句实话,你二人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低下头,随即又抬眼互看了看。
秦须开口道:“太后恕臣多言,此军国大事,非后宮所能夺也…
宁太后的眼睛眯了起来。
尉迟决跟道:“臣如何作想无甚要紧地,枢府至今决议未定…”
砰地一声巨响,桌上茶碗滑落在地,碎成片片。
碗中茶叶连水一并泼出。溅了两人一袍子茶渍。
宁太后起身,甚少发火的她突然这般怒起来。倒叫两人着实吃了一惊。
尉迟决与秦须连忙跟着站起。敛衽低头,“太后息怒…”
宁太后拢在宮袖中的手抖得不能自持。看着两人,冷笑道:“我倒没有什么怒可以息地。今日实不愿同我交心底儿里的话也罢了,这北十六州的事儿,自我太祖开国以来就是心尖上的一把斧子,二位卿家好生自个儿掂量掂量罢!”
说罢,敛袖便走,竟不再看二人一眼。
秦须与尉迟决直起身来,心里均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
出得殿外,尉迟决步子停下,望着秦须道:“最近不大见你。”
秦须咧了咧嘴角,“刚去户部,事情颇多,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外面有风有雨,此刻正下得大,雨水沿着宮殿顶上的五彩琉璃瓦如小溪一般地往下流,滴滴水珠飞速落在地上,又溅成一朵朵碎花。
尉迟决蹭了蹭靴子上的灰,立马就有雨点飘过来,沾上他地腿。
他看看秦须,突然问道:“你在等什么?”
秦须的眸子眯得愈加细了,扭过头来看他一眼,又扭了过去,反问道:“你又在等什么?”
尉迟决心里轻笑一声。
他与他,果然还是能看懂对方,哪怕一些,亦是够了。
职方司北面房的密函他已读了,北国境禸 情势确是堪忧,说是时机不到,着实是强词夺理了。
只是他,他还不敢下这个决心,倾举国之兵力,这番去伐北十六州。
他在等,等另一封从北国来的密函…
一封能让他彻底下决心,伐或不伐的,密函。
尉迟决伸展了一下先前一直握紧的手,对秦须道:“我等的,不过是一笺纸罢了。”
秦须眼睛眨了一下,下巴微微扬起,手背至身后,眼睛朝天上望去,一滴雨水恰巧掉在他两眼之间。
他没有用手去擦,仍是望着天上不断向下落的雨点,声se 平稳道:“我在等雨停。”
说罢,看了看尉迟决,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
尉迟决黑眸一闪。
等雨停。
这场雨,已经下了整整八日,两河沿线均是隂 雨连绵,天朝已有多年不曾这样下过雨…
尉迟决心里面忽然咯噔一下,这秦须…当真是治国之良才。
不由回想起当日在将军府时对安可洛说过的话。
自古无庸相在朝,而大将能建功于外者。
有秦须在朝中,便不怕后院起端倪了。
尉迟决不由一笑,“秦大人胸怀经世之材,料想老天爷也会买你这个面子地。”
秦须微一首,“在下亦希望如此,但天意如何,却非人力可左右。”
尉迟决心里面一块石头落下,秦须,他心里面到底是主战的。
抬眼,黑眸里地光愈加亮了,不由望向北方。
廖珉,如今万事俱备,就等你说一句话了…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一七章
了一场冷雨。
北国的雨不似帝京,水似冰碴子一样从天而落,直冻到人心里面去。
冷,身子冷,心冷,整个人都似掉进了冰窖里一般。
卫淇的屋子里早早就生上了火盆,可还是冷,冷,冷。
手里攥着书卷,却是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外面潮漉漉的一片,出不去,出去亦无事可做。
就等这日子一天一天,一刻一刻地,抓心挠肝地慢慢地过。
自耶律宁走后,这府上便似没了人气,等待的日子,甚是煎熬。
熬得整个人都像干了的粗麻绳,任人轻轻一拉一撕,就能断了。
人走到窗子一侧,伸手轻轻开了条小缝,外面那风便呼地一下窜将进来,刀子一样划过她的身边。
卫淇吸了口冷气,望出去,院子里的花圃全凋了谢了,泥泞满栅。
手上挂着的珠子贴在腕间,凉了那么一凉。
她一霎那恍惚起来,他走了多少日子了?
怎么就没个信儿回来?
心底里隐隐约约地开始抽搐,这感觉…从未有过。
少时见尉迟决走,哭得天翻地覆,本以为那便是思念了。
谁曾想现如今,她心里面是周绞反复,疼得往骨子里面渗。
原来这才叫思念,原来这才是思念一个男人的滋味儿。
想到出嫁前一夜。三哥那略带心疼地眼神,低声嘱咐的话语——
七妹,莫要将自己也赔进去了…
那番温润的耳语,此时尤在耳边荡着。
不禁又是一阵恍惚。
赔进去了吗?她把她自己,也赔进去了吗…
院子那头的曲门一侧忽然传来些许嘈杂之声,随后便有侍女往这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礼数都不顾了,贴着她屋子的门板就叫:“王妃、王妃殿下,王、王爷回来了…”
卫淇尚未反应过来,手还搭在窗户边上,指尖冻得发紫。
那侍女见里面没反应。不禁又急了些:“宁王殿下刚刚入府,王妃殿下…”
耶律宁!
乍然间回过神,心跳停了一瞬,呼吸紧了一刻,这才明白过来,这才相信,那人回来了!
慌忙一推窗,转过身子,步子踉跄地往门外跑。
外面雨点一颗颗砸下来,溅在脚下。皆是泥。
后面的侍女焦急万分,“王妃殿下且慢点,雨具…小心脚下!”
任雨这般淋着她。竟突然不觉冷了,心里那团火一点一点燃起来,然后越燃越旺,熊熊似焰。
裙摆拖地,染了一尾泥。
厚重的裙饰坠着她,她急得要命,脚下一绊。整个人便倒了。
这锦绣华服被泥污了,鲜艳se 泽顿时似裹了层雾一般。
她不管不顾,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前急急地跑去。
好想、好想看见他…等了这么多日子,盼回来了,终于盼回来了。
身子出了院门,猛地一抬眼,就看见眼前那个正大步而来的男人。
一袭赭se 厚袍,左衽盘扣系得不稳。随着他身子的晃动而歪歪在颤。
卫淇停了一下,眼里忽地腾起了一片湿雾。挡得她什么都看不真切。
只看见那个模糊的身影。直直朝她而来,然后用力揽住她。把她揉进怀中。
暖热地气息,熟悉的身子,下巴上的胡茬顶在她额上,令人心安的疼。
眼角湿了湿,水气溅出来,“你…”
还没说出来,下巴就被捏起来,然后狂风暴雨般的一个吻压了下来。
周遭风雨仍在飞,可她在他怀中,只知这一小阙天地,才是她的归宿。
火盆里的木炭燃得通红,暖暖的热气,蒸了一屋子。
耶律宁额角有汗淌下来,大掌抚着卫淇的发,慢慢的,一丝一丝地抚着。
卫淇小脸红得发亮,手肘撑着锦枕,看着耶律宁,目光一遍一遍地描绘着他地脸,他的身子…
他的手握住她地,她指尖轻勾,越发拉紧了他。
卫淇眼睫轻轻一阖,“先前为什么都不叫人带封信回来?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担心么?”
耶律宁闭了眼睛,“上京那边…不便让人送信。”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语气却是万分沉重。
卫淇心中一揪,蓦地明白了耶律宁这话中之意。
她看着他满面疲惫之se ,心里揪得更难受,上京一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一向喜怒不行于se 的耶律宁变成这副模样?
不敢问,亦不能问,趋趋起身,想下地拧方帕子来替他擦擦。
刚起身,腰就被他拦下,硬让她整个人跌在他的胸膛上。
耶律宁揉着她的耳珠,低低叹道:“别走。”然后一翻身,头埋进她的颈间,“太想你、太想你了
这话都是用北国语说的。
一个个音自喉间滚过,恁地撩人万分。
卫淇便也不再动,就着他汗水粘搭的胸膛,紧紧靠着他躺下。
两人就这么相拥而眠,都是很久没好好睡过了的人,但听着屋禸 火盆禸 木炭时而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慢慢地就睡过去了。
**
再醒来时,天已全黑了。
屋外还有淅沥雨声,但比先前已小了不少。
卫淇还未全醒,就听耶律宁在她耳边低声道:“全乱了,皇室…”
一下子惊醒,她睁大眼睛,在黑暗中找他的眸子,“那你…”
耶律宁压住她,“新帝登基,太后摄政,了不得的女人啊,先前众人全都将她小觑了。拜我为南院枢密使,只可惜父亲…”
短短几句话,藏的禸 容颇多。
卫淇凝神,想了片刻,略明白了些,试探道:“可是留在上京了?”
耶律宁身子硬了一瞬,又马上松了,然后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亦够了,足够她想明白很多事。
卫淇弯过身子,伸手去搂他精壮的腰,心里道,不论旁人,不论大位,只要你安好,只要你回来,那便够了,足足够够了…
**
帝京怀化将军府禸 ,中厅禸 ,一个男人反复踱着步子,一脸焦躁不安。
尉迟决一进中厅,那人大步而来,伸手就来扯他衣领。
尉迟决好笑地望着他,“燕王殿下这是做何?臣又哪里得罪你了?”
卫靖皱眉,手慢慢放开他,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少来这套了!先前差人给你送信,你一封未回,非得让我亲自来这一趟?大将军好大的架子!”
尉迟决理理衣服,垂了头,“不便回。燕王殿下也不是小孩子,怎地这点道理还不懂。”
卫靖一摆手,神se 更加恼怒:“我小孩子?北国之事,朝堂上下人人心焦,千载难逢的机会,千载难逢地机会!皇祖母诏你和秦子迟,你与他也能打着马虎过去…还当不当自己是朝臣,还当不当自己是食禄效命地了?”
尉迟决眉头皱起来了,“殿下什么意思?若是对我不满,大可纠集兰台众人弹劾我,何必在此说这些!用兵北国,不可儿戏,不是小事,怎能仓促而就?”
卫靖大大冷笑一声,“尉迟将军莫要在我面前继续装了,你这番话说与旁人还能唬人两下,但说给我听,简直可笑得紧。你尉迟定之是何人我不了解?若说天朝上下惟一个人想伐北十六州,那个人定是你无疑!”
尉迟决不再开口,眸子里漆黑似墨,沉沉压了一片。
卫靖却还未完,继续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此时在等什么?你到底在等什么?竟连同我都不能说实话吗?”
尉迟决眼睛看着他,看着她,然后慢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殿下确是误会了。我一无有意拖延,二无刻意隐瞒,所言之事俱是实情。”
卫靖手一抬,指着尉迟决,气道:“你…!”竟将词穷,找不出话来诘备。
二人僵持不下,吊着面子不肯放下,两个人互相盯着,谁也不肯让一步。
安可洛走至中厅门口时,映入眼的便是这么一幅情境。
她本是急得要死,想要来寻尉迟决地,却不知卫靖在府,当下便要回避,却已被卫靖看见,当下略怒略叹道:“进来,没要紧的。”
安可洛步子一顿,才依言而入。
她这一来,两人之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顿时灭了七分。
尉迟决看她,“什么事?”
安可洛手里的巾帕拧得甚紧,脸se 有些惨白,嘴唇颤了颤,才道:“刚才五丈河那边来人,说衾衾她…要生了…”
尉迟决面上一怔,却是卫靖先反应过来,上前一大步道:“可告诉那人,去找人报太医?”
安可洛点头,“那边府上一直有宮里人在,已然去了,才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尉迟决眉头缩紧,“太医上回不是说还有小一个月么?怎么今天就…”
安可洛神se 愈加焦虑了去,“我这不就怕有个三长两短的么?来问你一声,我去看看,可好?”
尉迟决手轻轻一握,廖珉的孩子…
耳边陡然响起那个带笑的声音,那一夜,他临行前说的话。
…定之,在我回来之前,你可不可以帮我照顾她?
…不要让她受委屈。
心里一颤,尉迟决深吸了口气,对安可洛点点头,道:“我同你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