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庭翠(女尊) 深庭翠(女尊)第15部分阅读
作者:作者不祥书名:深庭翠(女尊)更新时间:2020/08/17 00:35字数:5989
她入赘富户后又搞七捻三,惹出了什么风流情孽,被仇家下了重手?”
“听说就是这样。”欧筱彦就坡下驴。
“难道她的仇家就是崔无相?”上官子烨将手擦干,准备关闭密室的门。
“不,那仇家只是个混混。至于崔无相,和她多半是不相识的。”这后面一句,的确是欧筱彦心中所想——欧晋如,恐怕只是崔无相在街上随手抓到的替罪羊。
书架回归原位。两人在桌边坐定,又说了好一阵子话。后来欧筱彦看时间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上官子烨送她出了房门,见手下阿七正站在楼梯口那儿搓着手,不由一怔。阿七快步走过来给他们行了礼,然后向主人打了几下手势。
之后,上官子烨挥手让其退下。欧筱彦见他面有烦恼之se ,问:“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是一个讨厌的人上门了……讨厌的醉鬼……”他一面嘟囔着,一面和欧筱彦往楼下走,“她是我的表姐……这个人一喝多就爱发酒疯,殿下不要理她好了。”
他们下楼到了厅里。转角处的香几旁卧着一个紫衣女子,正醉醺醺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闻到她身上冲天的酒气,上官子烨不由捂住了鼻子,秀眉也拧了起来。
他拉着欧筱彦照直往前走。他的表姐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烨儿啊……三皇女殿下既然在这里,你不是应该给我们介绍一下么?”她中等身材,眉目斯文,因醉酒脸se 相当不好。欧筱彦观察着她身形移动,暗想:这人的武功不高。
上官子烨瞥了她一眼,耐着性子道:“表姐,你醉了,我让阿七送你回家好么?”
“谁说的,我没醉!”对方胡乱地摆了一下手,因喝多而满布血丝的眼睛打量着欧筱彦,表情有些瘆人,“呵呵,三皇女殿下果然仪表不凡……难怪……难怪烨儿不想嫁给我,原来是倾心于你——”
“——冯之沅,不要胡说八道!”上官子烨柳眉倒竖,生气而嫌恶地喝叱了一声。对方旋即大笑起来,“哈哈,不必否认了,这是好事啊,我恭喜你!也恭喜三皇女殿下!”
“冯之沅!”上官子烨怒气冲冲地踹了她一脚。这一脚力道不重,却也不太轻,她痛叫一声,坐倒在地上。
“真没想到你能讲出这种疯话,若你不是我的表姐,我早已把你揍成猪头了你信不信?”
“表姐……哈哈哈哈……”冯之沅颓然狂笑。
上官子烨不再看她,对欧筱彦道:“殿下,莫理会这个疯子,我们出去罢。”
冯之沅闻言笑声更大,眼中却流下泪来。欧筱彦瞧着她痛苦心伤的模样,开口道:“冯小姐,你误会了,上官公子和我只是朋友。”
“朋友?哈哈哈哈……何苦骗我……”
欧筱彦抚了抚额头,不欲纠缠多说,和上官子烨步出门外。
走下台阶,他道:“我表姐方才醉酒失态,说的那些疯话,殿下不要往心里去。”
“我知道。”欧筱彦的眼睛溢出笑意,道:“看样子,冯小姐对你痴情得很哪。”
“……”上官子烨一脸的“不堪其扰”。
此刻已近亥时,路上行人稀稀落落,各家商铺也已经关了门。他瞧了瞧空旷的四周,道:“殿下不是坐轿子来的么?”
“是的,不过我让她们回去了。偶尔走一走,也不错。”
“是哦。”上官子烨抬头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低喃道:“我也在外面走一走好了,心里好烦……不想看到她……”
淡淡的月光下,他的丽颜浮上几许忧愁、几许茫然……
这个“她”除了冯之沅外,不作第二人想。自相识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种脆弱的表情……欧筱彦和他并肩走着,一时沉默无言。
“你/我——”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他们相视一笑,欧筱彦道:“你先说。”
上官子烨咬了咬唇,低声道:“我父亲一直希望我嫁给表姐……不过,我坚持不肯。”
他的脸红了红,却并无丝毫犹豫,看着前方的地面继续说下去:“我不喜欢她,现在也根本不想嫁人。”
“看得出来,你是个自由惯了的。”欧筱彦温和地一笑。
“嗯……”上官子烨侧过头望着她,声音比之前更低了些,含着几分忐忑,甚至是害怕,“我对你讲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知羞?”
“怎么会?”欧筱彦停下脚步,凝视着对方,“你是我的朋友啊。”
“对,我们是朋友……”上官子烨轻轻地点头,星眸中现出一丝安心的笑意。
他拂着额前被夜风吹乱的碎发,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我就是想问你定亲了没有,不过现在也不必问了……”
他们慢慢走着。上官子烨轻叹一声,道:“没定亲,还不是一样烦恼。说实话,我不在乎表姐难不难过,可我在乎父亲啊……算了,不说这个。你何时去问林公子呢?”
“明日。如果我回去就问他,如果那女子真是他母亲,那么今夜他必定难以安寝……明日下早朝后我去和他谈话,无论是与不是,之后都会给你消息。”
“好,我等你的消息。”
欧筱彦回到府中,见何元碧正在正院等着自己,神情有点不安,她微微一怔,道:“元碧,怎么了?”
何元碧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妻主,小声回答:“我刚才去见了你的表弟,然后又去见林湘然,我、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他晓得你的身份了……”
欧筱彦温言安抚他:“晓得也不打紧,我正预备和他说清楚的。”确实,在随心阁的时候已经有了这个打算,是时候言明身份了……看来今晚还是得去梅苑……
对方释然地吁出一口气。她又道:“他的反应如何?”
“呃,哭了……我劝过他,劝不住……”
欧筱彦心知这是免不了的,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他说了些什么吗?”
“他哭了一阵便要找你,说有话要问,我告诉他你到外面去了,他说等你回来。”何元碧顿了顿,道:“他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我也不好待在那里,不过小庆说梅苑有人照看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嗯。”欧筱彦抚了抚他柔软的头发,道:“我过去和他好好谈一谈。你回竹苑休息吧,不必等我。”
“知道了。”何元碧乖乖地点了点头。
梅苑的书房之中,林湘然正自静静坐在窗前,烛火明灭,映着他秀丽的轮廓。
欧筱彦立在门前看着他,轻轻喊了一声“湘然”。
他转过头,面上泪痕未干,语气却淡淡的,“三皇女殿下,你来了。”
“湘然,你……”欧筱彦关上房门,走到对方身边坐下。
“我承认我隐瞒身份在先。”
两人对视着,林湘然紧紧抿着唇,她继续说道:“最初是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因此用的化名。二次经过封冉时,本想和你相会,讲明身份、讲明自己的心思,却得知了你参选侍君的消息。我不能再那般行动,但心中对你的念想从不曾断过,反而一日比一日更深……”
对方别开了眼,“你的言语中有几分是真,我已经辨不清了。”
欧筱彦苦笑一声,道:“何须去辨?除了暂时隐瞒身份而外,我没和你说过半句谎话,我喜欢你的心,也是千真万确的。”
林湘然没有言语,幽如深潭的双眸凝在她面上。
视线移到她曾受过伤的左臂上,他形状姣好的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当初,自己每天亲手替她换药,亲眼看着伤口一天天愈合,她为自己受的苦决计是假不了的,可是……
“湘然,你怀疑我对你用了苦肉计?”
欧筱彦看着他游移的眼神,再度苦笑起来,“你怀疑我预谋了整件事情,是么?”
“……”林湘然起身,望向窗外。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说道:“我确实如此怀疑过,可是仔细回想起来,又觉得不太可能。”
欧筱彦跟着站了起来,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儿。后者没有回头,纤细的身子微微一颤。
62六十二、在想什么?
六十二、在想什么?
“湘然,你看着我。”
他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地侧过身子,抬起头,与欧筱彦视线相对。
“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怀疑我?”
“……”林湘然凝目望着她,半晌,他低声道:“不错。我虽不认为你是整件事的幕后主使,但却无法不怀疑你杀了我母亲。”
“我杀你母亲?”欧筱彦挑了挑眉。
林湘然的声音微微发颤,“站在你的立场上,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不是么?”
他僵着身子,重又面向窗外。欧筱彦道:“因为你的母亲早该出现了,却至今都未出现,而我又将自己的身份对你隐瞒至今,所以你就往这上头想了?”
对方垂下眼帘,并不开口,显然是默认了。
事情本就极易让人误会,再牵扯到可能是欧晋如的那具女尸,要解释清楚、安抚妥当就更耗时间了。欧筱彦暗暗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背影,道:“湘然,我没有杀你的母亲。事实上,在今天之前,我也很纳闷她为何不曾过来找你。”
“在今天之前?什么意思?你今天见过她了?”对方霍然转身,睁大了眼睛。
“我推测是她,但我不认识她,无法肯定。”欧筱彦简短说了一句,拉着他坐了下来,“你母亲的右臂上可有一块暗红se 胎记?”
“有……”林湘然的面se 渐渐苍白,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欧筱彦给他比划了一下大小和位置,问他欧晋如的胎记是否如此,他慢慢点了一下头,低声问:“她怎么了?”
“被魔教的摄魂术害死了。”欧筱彦说完这句,见对方的眼圈红了起来,心中暗想:虽然湘然早有预感,虽然他对欧晋如没有什么感情,但他们毕竟是亲生母子……
泪水自眼中渗了出来,林湘然无心去擦,只盯着她问道:“什么魔教?什么摄魂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得从一个叫崔无相的人说起。”欧筱彦开始向他讲述欧晋如去世的前前后后……
次日清晨。
林湘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书房的软榻之上,回想起前事,面上不禁红了起来。
昨夜,就在这间房中,自己和那人一番长谈,说了不少话,也流了不少眼泪。最初的哭泣,是难过于生母的故去,后来却完全是在感怀自己的身世……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哭倒在那人的怀中。那人抱着自己坐到软榻上,轻轻地安慰哄劝,说不尽的体贴、道不尽的温柔……似乎是不知不觉间,自己在她的臂弯中平静下来,安心地沉入梦乡……
那人必定是整夜都陪伴在身边的,自己睡得那么沉,也不晓得她是何时离开的……她是去上早朝了么?
他一边想着,一边掀开身上的厚毯子坐起身来,睡眼惺忪地望向东墙边半月台上的时计。恰在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欧筱彦走了进来。
她注视着他,柔声道:“湘然,你什么时候醒的?”
“阿,我醒了没一会儿……”林湘然看着她走到自己身边,只觉脸上发烫,不由垂下了头。
“在想什么?”她修长的手抬起他的下巴。
他迎上对方的视线,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面上红晕更深,“没,没想什么。”
欧筱彦轻轻一笑,往他的樱唇上吻了吻,放开了他,“你是要起来,还是再歇一会?”
“我起来。”林湘然俯身去穿绣鞋,穿到一半,他停了下来,“昨夜……我可说了什么梦话不曾?”
“哦,你睡着之后过了不久,我听见你喊了我一声‘筱彦’。你做了什么梦啊?”
林湘然赧然道:“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大约在丑时将至时。”欧筱彦唇角微扬,心想即便他忘了,也可以肯定那绝对是个好梦。
“阿,这么晚……”林湘然看了看时计,又道:“你昨天睡得比我还要晚,起得却又极早,一定没有睡好吧?”
“谁说的。”欧筱彦轻笑一声,道:“美人在怀,我怎么可能睡不好?”
“……”听了她这句调笑,林湘然面红耳赤,又羞又恼地瞪了她一眼。
欧筱彦笑吟吟地望着他。他穿好鞋子,站起身来,“你说你下早朝后去见上官公子,见了么?”
“见了,他已经将你生母的遗体运往玟山脚下安葬,现在大概快到中途了。等会你洗漱完、用完早膳之后,我带你过去,见你生母最后一面。”
林湘然“嗯”了一声。欧筱彦打开房门,道:“我有点事先回正院,等会儿过来。”
………………
欧筱彦再过来的时候,林湘然已经吃过饭了,正坐在房里等她。二人说了几句话,便走了出去。
出了楼门,欧筱彦看见不远处的艹 地上趴着一只小黄狗,正懒洋洋地闭眼晒着太阳。她不由一笑,林湘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道:“那小狗是荔儿前一阵子从街上捡回来的,当时它饿得皮包骨头,腿上又受了伤,怪可怜的。不过现在好了,胖了好几圈呢。”
“哦。”欧筱彦一边和他往外边走,一边问道:“它现在可有名字?”
“这我却不知了,我平日里不怎么留意它,也不曾问过荔儿给它取的什么名。”
欧筱彦点点头,转了话题:“对了,湘然,荔儿他们平常侍候你侍候得怎么样啊?”
“都很好,不过……”林湘然顿住口,脸上红了一红。自己本就打算和她讲那件事,可话到嘴边,又止不住有些尴尬。
欧筱彦将对方的表情尽收眼底,挑眉道:“有哪个做事不尽心不周到的,或是尖酸刻薄爱在人背后嚼舌根子的,你只管讲出来。”
“不是这样。”林湘然连忙否认。他苦笑一声,道:“其实只是因为有个小厮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什么人?”
“……我继母的四女儿。”
“噢,就是那个时不时在暗地里对你冷言冷语的人啊。”欧筱彦以前听他说过林家的情况,其他人都挺善良忠厚的,惟独此女,从小到大一直对他抱持着恶意。
“对。五天前调来的巧儿,长相和她很像,所以我一见到巧儿,就会想起她……”
欧筱彦理解地点头。回想起那样的往事,湘然的心情自然不会愉快,还是把巧儿调走吧。
“今天回来之后,我会叫肖管家换个人到梅苑。”
“好。”林湘然的语气轻松下来,向着她浅浅一笑,“谢谢你,筱彦。”
他话音刚落,右边响起“喵喵”两声,他们此时已走到兰苑外头,这猫叫声正是从兰苑的院墙根处传出来的。欧筱彦扭头望去,只见小小的白影一闪,转眼间已消失在灌木丛中。
林湘然在旁问:“这猫儿是兰苑养的么?”
“嗯,它叫大花,是我表弟从家中带过来的。”欧筱彦心想这小东西又跑出来玩耍,指不定要让方卢氏一顿好找。
“是么。”林湘然随口应了,目光从兰苑的大门飘向前方,想起那位将要成为她正夫的方公子,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不知不觉的,他抿紧了唇。
自己先前实际上处于被软禁的境地,未曾与他谋面。而现在,情况不同了,自己很快就会见到他……他,是怎样的人物?
“湘然……”欧筱彦看着他,唤了一声。他回过神来,掩饰性地笑了笑,“走了半天,才过兰苑,你这皇女府还真大。对了,那个院子是……”他说着伸手往西一指。
“那是竹苑,元碧住的。”欧筱彦和他边走边说着,及至出了府门,他们坐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往玟山而去。
何元碧昨天找欧筱彦说事时,将帕子落在了正院的书房里。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想了起来,便差小圆去正院取回。
欧筱彦此时还没有回来,小圆找到小庆,把事情一说,小庆当即把他带去书房。
拿了帕子之后两人出来,小庆少不得借此机会和心上人多说几句、多相处片刻。小圆对她也有好感,两人聊得甚是开心。
聊着聊着,他们踏上了回廊,眼尖的小庆一下子看见石凳旁正在玩耍的大花,笑道:“方公子的小猫又跑出来了。我得把它捉了送回去,免得方公子回来看不见它着急。”
小圆孩子心性,说了句“我来捉”便径直朝前走。大花无视他们,只管拿前爪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一个小物件。小圆走近了,瞥见那物件,顿时一呆。
小庆见他神se 有异,走到跟前一看,也呆住了,“这好像是何主子给主子绣的荷包啊!”它已经被蹂躏得不成形了,只能从颜se 和残存的图样上勉勉强强地认个大概。
小圆叫她抱了大花,自己捡起荷包细看,当下确定无疑。小庆道:“先前还见主子带在身上呢,许是临出门的时候掉的。”
两人商量几句,决定按原样分别去竹苑和兰苑,并言明此事。
后面发生的事情,他们谁也没有料到……
63六十三、你这个小呆瓜
第六十三章、你这个小呆瓜
竹苑书房中。
“公子……”小圆见自家公子咬着嘴唇,怔怔盯着面前破烂不堪的荷包,有些紧张地唤了一声。自己刚才跟公子讲了事情的始末,公子听后不声不响,他究竟是在想什么呢?是在生三皇女殿下的气,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何元碧闻言方回过神来,看了看旁边的时计,然后问:“方公子这会子已经从温泉回来了么?”
小圆连忙答道:“大概还没有回来,不过应该快了,小庆刚才说她要在兰苑里等着方公子回来的。”
“噢。”何元碧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小圆在旁觑着他的面se ,忐忑不安地道:“公子,你是要去找方公子么?”
何元碧瞧见他陡然间担心得小脸发白的样子,一时倒敛了心间的愀然不乐,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小圆,你莫不是以为我把事情怪到方公子头上了?你以为我要去兴师问罪?”
这意思自然是否认了,小圆松了口气,嘿嘿笑了两声,“呃,公子刚才说起了方公子,小圆就误会啦。”
何元碧伸食指点了点他的脑袋,“你这个小呆瓜,想反了~不是我要找他,而是他要来找我,明白么?”
“阿,是了,方公子养的猫儿闯祸了,他定会过来赔礼。”小圆省悟过来。何元碧接着道:“我去房里歇歇,你把这荷包给我扔了。”
“扔、扔了?”
“不然还能怎么着,掉也掉了,破也破了……”何元碧看了看荷包,郁闷的情绪再度浮上心头。他撅着小嘴,推开门走了出去。
就在何元碧在自个房里生着闷气的当儿,方涟墨带着方卢氏和小易回到了兰苑。他甫一踏进前厅,就望见了坐在墙角边鼓凳上的小庆,大花正卧在她的脚边呼呼大睡,而本应照看大花的小厮小七此刻却不见踪影。
见此情形,方涟墨心里微微讶异。小庆见他回来,忙起身行了礼。他在桌边坐下,问起小庆来意,小庆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
方涟墨得知那荷包已经被自己的猫儿抓咬得不成样子,对何元碧自是相当抱歉,当听到小庆说欧筱彦向来把它带在身上时,他心里又猛地刺痛了一下:表姐最喜欢的人其实是何元碧吧?自己前阵子也为她绣了一个荷包,却只能偷偷藏着,不能送出……即便送出了,她也不会在意的……
他敛着自己的心绪,向小庆道了谢,并告诉小庆他待会儿要去向何元碧致歉。那边厢,大花醒了过来,喵喵叫将起来,方涟墨于是示意小易抱它回房。
方卢氏心下埋怨小七出了此等纰漏,害得公子要担责,又疑惑他怎么不见人影,此时便询问小庆有没有看见小七。
小庆刚才已经从兰苑小厮阿岫的口中得知了小七近来受嘱在每天上午照看大花的事,先是摇头说没有看见,然后道:“我正要说这事呢,听阿岫说大花是由小七在照看着,今早上它已经跑出去一次了,小七花了小半个时辰把它找了回来,没成想方才又跑出去了,小七就又出去找它。”顿了一下道:“阿岫已去找小七了,兴许他们待会儿会一起回来。”
方卢氏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小七找猫儿、阿岫找他,一个找一个了~小七这孩子做事向来尽心,今日却不知犯了何等迷糊,竟让大花跑出去两次。”方涟墨接着问道:“小庆姑娘,阿岫有没有说大花第一次跑出去是跑到何处了?”
小庆道:“说了,是梅苑。”她正要继续讲,外面却传来男子的啼哭之声,三人俱吃了一惊,望向门外,方卢氏道:“这好像是小七的声音啊。”
他的话很快就得到了证实,没一会儿,春儿拽着一个满脸泪水的稚气少年出现在门口,这少年正是小厮小七。只见他低着头哭哭啼啼,脚步滞缓,似乎很不情愿进来,不过还是被春儿拉进了厅里。
见状,小庆和方卢氏出言相询,方涟墨也从椅子上起身,春儿请他坐着,拉着小七来到他们跟前,道:“小七这孩子一时犯了糊涂,听信人诱哄,险些作出不端的行为,我现在过来即是要向方公子禀明此事。”
旁边的小七在他言语间已不由自主地膝盖发软、跪倒在地上,一径地羞惭垂泪。春儿也不去理会他,在方涟墨面前据实禀说。
原来,春儿刚才因有事去到梅苑,走小径经过一处假山时,冷不防听见山石后有男子说了句情话,他悄然移步近听,听出那男子是林湘然的贴身小厮荔儿,而他说话的对象就是小七。
荔儿天生喜欢男子,他对小七倾心已久,只是一直未予表白,今早大花跑到了梅苑里,和他养的小黄狗阿全玩到了一块儿,他借此契机与小七相处了不短的时间,把心里话统统说了出来。
小七原本只是把他当做一个谈得来的好哥哥,如此一来,心思全给搅乱了。神思不属的他等听到阿岫的提醒才发现大花又不在身边了,他料定它是去和小狗玩耍,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再次去了梅苑。
大花的确是和阿全待在一处,荔儿知道他会来,早就作好了准备在等着他。小七被荔儿带到了山石僻处,只刚听他讲了两句,春儿恰恰到了。春儿驻足细听,到荔儿要牵小七的手时方才现身,劈头就是一顿痛骂,并重重掴了荔儿一个耳刮子。
小七哭着求饶,说自己知错了,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荔儿原本一言不发,听见这话却笑了。春儿见状更恼,又掴了他两下,之后详加审问,那两人俱都坦白答了。春儿令人将荔儿押去刑房,自己则带着小七来了兰苑。
这小七年方十三,在大家眼中是个极老实的孩子,一向也没犯过什么错。他从方涟墨来的那天起就在兰苑服侍,巧的是,他已去世的母亲正是方家当年在京中的旧仆,因着这一层关系,方涟墨与他甚为亲近,春儿也知道这点。
今天发生这事,春儿觉得祸根在荔儿身上,小七受他引诱纯属一时糊涂,况且这苗头刚起就被掐了,并未闹出什么丑事,盘算之后决定先过来知会方涟墨、并行处置。他叙完了经过,便问方涟墨意见。
方涟墨虽然和小七有些渊源,但他现在是以亲戚身份暂居在府里,小七说到底也只是他“借用”的一个小厮,因此他不愿多说,只委婉地让春儿依府里的规矩处置。春儿原本就是情面上客气,在他表明态度之后安心拿定了主意,于是言道待会儿派人去叫小七的姐姐过来、把他领回家去。
小七一听此言,抱住春儿的腿嚎啕哀求起来,春儿不为所动,叫人即刻拖了他下去。方涟墨是见过小七的姐姐与姐夫的,两口子都是忠厚和善的人,也很疼小七这唯一的手足,小七今次被遣回固然会羞惭不已,但在姐姐家里也不至于遭受什么委屈,故此方涟墨心里并不担心他,只暗自思虑起那荔儿。
小庆在旁提起荷包的事,春儿听了即道它必是大花从阿全那里叼走的,原来那小黄狗阿全早间玩耍的就是一个小物件,它把东西叼在嘴里,荔儿也看不清,还以为是自己房里那个破旧的绿香囊,因此并不在意。待那一猫一狗玩在一块时,那东西早就烂了,他又把心思全投注在小七身上,哪里顾得到其它?而小七第二次去的时候,倒是看见了大花兴致勃勃地弄它,阿全在旁边懒洋洋看着,大概是自己玩腻了。春儿到时,却并未见到大花,想必那时它已经溜到正院去了。
如此一来就都合上了,小庆点头道:“我说怎么回事呢,原来荷包是掉在梅苑里,给阿全看到了。”
方涟墨正想开口,却见阿岫从外面回来,一手拿帕子擦着眼泪,眼睛和鼻子都哭得红红的,忙问他怎么了,阿岫垂泪答道:“回方公子的话,方才我去找小七,路过刑房时,听人说荔儿哥哥在里面撞墙死了……”
64六十四、一念之间
六十四、一念之间
竹苑里,何元碧左等右等没等来方涟墨,心里正暗暗疑惑着,却见小圆急急忙忙的过来,不免吃了一惊。小圆将自己刚刚听说的荔儿自尽的消息告诉了他,他问起缘由,小圆摇头说不知道,跟他说这事的小厮也是在刑房那边听来的,具体什么禸 情不清楚,只知道是犯了事。
小圆曾经和荔儿说过两三句话,何元碧则是并不认得他。小圆告诉主人自己先前就觉得荔儿是个有心事的,接着又要往下讲,却听得外间帘子响动,夏儿通报说方公子来了,何元碧遂道快请进来。
他起身相迎,方涟墨走了进来,口中道:“何公子,我来给你赔礼了。”何元碧笑道:“方公子何用如此。”说着让他坐了,又吩咐小圆斟上茶来。
方涟墨问起那荷包,听对方说已经扔了,微微一叹道:“我这猫儿生性顽皮好动,今日它两次偷溜出去和狗儿一处玩闹,好好的东西,被这一猫一狗生生毁了,着实可惜。”
“狗儿?哪里的狗儿?”何元碧睁大了眼睛。
“是梅苑小厮荔儿养的小黄狗,名唤阿全。”方涟墨话音才落,何元碧脱口而出道:“就是那个刚刚撞墙自尽的荔儿么?”
“正是他。”方涟墨知道对方不清楚禸 中详情,将之告知于他。
何元碧听后方知方涟墨来迟的原因,荔儿这桩惨事让他早将自己对妻主生的那些个闷气抛到了九霄云外,为着其伤感叹息不已。方涟墨同他一样未曾见过荔儿,也同样为荔儿惋惜。不过,两个人的心里都明白:无论从常理、府规还是礼法而言,荔儿先前的举动都是绝对不被容许的,春儿当时的处置无可厚非。
何元碧问起小七现在的状况,方涟墨道:“他一直哭个不停,我||乳|父在劝解他。荔儿自尽的事我们没提,怕他知晓了会更胡思乱想。”
“现在是不能提。”何元碧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道:“倘若小七没那番言语,荔儿他……”
“人都已经去了,也不必再行假设……”方涟墨轻轻说了一句。他其实觉得荔儿并不了解小七的性子,而且,若因为小七的愧悔就失望到要轻生的地步,也未免太想不开了。不过,因死者为大,他虽有如此看法,但并未说出口。
两人又叹了半晌,方涟墨眼见快到午饭的时辰了,向何元碧告辞。何元碧留他在竹苑用饭,他谢过其好意,说自己还要回去看看小七,何元碧心想府里今天发生这不幸之事,大家的心情都不会好,身为小七主人的他肯定更为心乱,遂不再挽留,起身送他。
欧筱彦和林湘然回到府中时,已经过了中午。因林湘然十分疲累,他们在正院的花厅里坐下来稍事歇息,小庆奉上茶水,欧筱彦记起和林湘然早间说的话,叫她去告诉肖管家把梅苑的巧儿调换了,并且说明并非巧儿犯了什么过错,而是他的长相与林湘然某位旧识极为相似,使唤起来免不了尴尬。小庆听完连忙答应了,随即离开。
过了片刻她回到厅里,肖平乐和春儿也同她一起来了。夫妻两个给欧筱彦行过礼,肖平乐先是向主子请示将玫园的四喜与巧儿调换是否可以,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又接着说他们还有一事禀报。
欧筱彦早就看见春儿脸se 有些苍白,神情不似往常,心里猜度着莫非是司徒修玉出了什么事?但转念一想,他们是在清楚林湘然也在此间的情况下来的,又觉自己必定是猜错了。她问肖平乐要讲什么事,肖平乐将荔儿的事说了,春儿又把其中的经过细节告诉了她。
欧筱彦的心里对荔儿十分惋惜同情,同时也觉得他太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了。她见林湘然沉默的低垂眼帘,神情有些恍惚,暂时也不好对他说什么,只安抚了春儿几句,又嘱咐他们夫妻将荔儿的身后事处理妥当。因荔儿是个无父无母无亲眷的孤儿,抚恤的银两自是无从发放,孤伶伶的他就这么走了,没有一个亲人为他痛哭,欧筱彦想及此处,心下又不禁为之叹息。
肖平乐提及荔儿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欧筱彦转头看向林湘然,他抬起眼,开口道:“随便罢,萱儿玥儿他们几个都可以。”
萱儿、玥儿都是他房里的小厮,肖平乐闻言道:“那么就让萱儿来做,我再拨一个小厮阿乐过来,顶替萱儿的位置,林公子你看可否?”
林湘然道:“可以,如此就有劳肖管家了。”不待她接话又对欧筱彦道:“我想现在去看看荔儿……”一旁的春儿听见这话,又见他神se 木木的,瞧不出什么想法,那攥着帕子的手就不由的紧了紧。
欧筱彦温言道:“不如用过饭再去?”林湘然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了,我不想吃……你去饭厅罢,我看过荔儿,便回梅苑歇息……”
欧筱彦令肖平乐他们退下,之后,她站起身道:“湘然,我先陪你过去,等会再到饭厅。”
两人慢慢走着,林湘然先开了口:“筱彦……”
“什么?”
“荔儿走了,我却没有流一滴眼泪,你觉不觉得我心肠很硬?”林湘然的眼睛望着前方的地面。
欧筱彦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想你和荔儿虽然算是主仆一场,但你们相处的时日毕竟极为短暂,素日也不多讲话,真要说起来也只是‘认识’而已,萱儿、玥儿他们跟他比你还更熟上许多。”
“这倒是真的。”林湘然叹了口气,眉宇间现出一丝黯然,“我有次曾见他对着狗儿自言自语,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但当时我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情,没有顾他……现在想想,原本也许可以避免……”
“湘然,试想你当时如果问他,他也不会说实话的,终归是闷在心里……再者,就算对他留意,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留意,对吧?所以,你用不着自责。”欧筱彦开解对方。
“……”林湘然听过她的话,心里的禸 疚消了一些,可想起自己早上还与之说过话的人现在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首,又止不住的暗暗嗟叹人生无常,红颜枯骨,只不过一瞬之间……
对于荔儿而言,这一瞬之间就是一念之间,林湘然思及此处,又觉得荔儿实际上是解脱了,既然这辈子已经莫可奈何,那就等下辈子罢……总好过禸 心终日苦闷,为那份得不到的情郁郁寡欢……
他虽然心里这样想,却不愿对欧筱彦说出来,因为他怕一说出来她会觉得自己性子凉薄。他将话题转到了荔儿的身后事上,两个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停尸之处。
春儿就在门口等着,林湘然说想单独进去看看荔儿,欧筱彦考虑了一下,答允了,于是他一个人进了房,欧筱彦和春儿则在门口说起话来。
林湘然紧紧盯着床上蒙着白布的尸首,僵着身子朝其一步步走了过去。将至床头边,他忽觉脚下踩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当下差点叫出声来,低头一瞧,却是荔儿的那条小黄狗。
它望了他一眼,随后又闭上眼,不声不响的卧着。林湘然从它的那个眼神中分明看到了哀伤,以及,某种决心。他呆了一呆,在心里默默的道:狗儿啊狗儿,你若想追随主人而去,我成全你……
毕竟是一条生命,他想想又觉得不忍。等到掀开荔儿脸上的白布之后,对着那张憔悴惨白的小脸,他不知不觉的落下了泪……
狗儿似乎感应到他的不好受,扭头又望了他一眼,他忽尔想到:若不是它引了大花玩耍,两次把小七招来,荔儿今天怎有机会和小七诉尽心事?怎会忘形迫其与己幽会?
——没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