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大宋 第818章 崖山

入夜开封依旧鼎沸如昼，灯火星布喏大城郭，昭示着当今世上第一大城不夜连天。

此时，宣德楼上，赵祯紧了紧身上狐绒大氅，眼望着远处汴河之上一条长长火线。

那是癫王出京船队，浩浩荡荡足有几百之数，从周桥一直连到旧宋门，也不见断点。

纵使开封城辉煌灯火宛若星河，亦不能掩盖那隆重浩荡南下阵仗。

“你说，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皇帝突兀地喃喃出声。

李孝光与陪着赵祯站了一下午文彦博对视一眼，没听清官家说了什么。

文彦博上前一步，轻声呼唤：“陛下说什么？”

“应该不会回来了”

赵祯似乎没听到文相公呼唤。

事实上，开头那句问话是问谁，赵祯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就是在问自己。

“应该不会回来了”

“你把话说那么绝，他还回来做甚？”

文彦博低着头，悄无声息退了回去。

这句不能接，况且也不用接。

官家在福宁殿上告诉唐奕“永远不要回来”，皇帝把话说到这一步，就算唐奕想回来也没法回来了。

除非

他真要谋权篡位！

桃园码头一个角落。

魏国公与韩琦隐没在黑暗之中，冷眼看着唐奕船队一艘接一艘驶离码头。

“孰能料到，最后救贾子明一命，居然是这个疯子！”

“能让贾子明活命，也只有这个疯子。”

汝南王一家已经被这疯子吓破了胆，也只有他一声吼，那一家人才真不敢动贾昌朝一根寒毛。

“唉！”魏国公一声叹息。

“如此一来，唐疯子得了一大助力，而汝南王一家却是要寝食难安了！”

“也不见得。”

韩琦比魏国公要乐观一些。

“贾子明就算借唐奕苟活于世，也不会把北方士族账册之事出卖给那个疯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哦？涸见得？”

“他要是墙头之艹 ，就不会卸任之前把账册还回去了。更不会在家中待戮，等着唐疯子去救他。”

“那这”魏国公有些无措。

“既然贾子明不会交出账册，那唐奕救他何用？”

“不知衡”这一点韩琦也想不清楚。

依贾府之中传出来消息来看，范希文入府并不算是“收”了贾昌朝，最多只能算是劝活。

这样结果，更印证了他对贾昌朝为人猜测，老贾不会出卖汝南王儿孙。

可是，这点唐奕和范仲淹当然也看得通透。

那他们还救这个无用贾子明？究竟是衡？为体现他们大度？

显然不是。

这其中有何深意，韩琦一时也想不通

其实，韩琦、魏国公等人此时要是心无旁骛，静思全局，是不难看出这是唐奕一个分化之策。

只是，他们哪静得下来？

“让你全家揭不开锅！”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缠绕在韩琦等人心头。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他们才真实见识了观澜商合，或者说华联铺到底有多大能量。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拿钱不当钱！

唐疯子这回是动了真怒，为杀敌八百，宁愿自损一千。

不计成本，就是要玩死你！

可是，论拼家底儿，谁能比得上华联啊？

这边儿死八百已经是伤筋动骨，可是人家损一千，兜里还有一万、十万、百万！

韩琦家里，是真快揭不开锅了。

几代人积攒下喏大家业，正在以常人无法想象度蒸。北方阵营之中，现在可以说是人人自危。

虽然这进一步让他们认识到了唐疯子破坏力和可怕，比以往更加团结，可是

团结有个屁用？不过是抱团一起死罢了。

因为谁都束手无策，拿唐奕这个倾销大招儿毫无办法。

这个节骨眼儿上，谁还有心思去管他贾子明死活？

“哼！”望着南下船队，魏国公冷哼一声。

“老夫倒是要看看，这个贾子明，他到底要怎么用！”

怎么用贾昌朝，那是唐奕事，自然不劳韩相公和魏国公费心

此时，船队出城，顺汴水南下，已到了回山码头。

下令装着公主陪嫁，还有自己这边筹备货船先行，唐奕则是停船靠岸，下得船来。

码头上，范仲淹、王德用等一众师长都在岸上相送。

范仲淹见唐奕下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还下来做甚？径自上路便是。”

唐奕则是站定身形，大大给几位师长作了一个揖。

“奕走了，师父们，万万保重身体”

“行了。”王德用甩着手。“走吧，走吧！老夫这身之骨硬朗着呢，不用你艹 心！”

说完，又叮嘱道：“过两年娃娃大了，送回来给们老哥儿几个瞧瞧。”

“行！”唐奕重重点头。“到时，奕亲自给您老送回来。”

“”

王德用闻言，没说话。

孩子能回来，唐奕就不太容易回来了。

“走吧”

老将军无力地再次催促，然后背过身去，再不看唐奕一眼。

唐奕咬着牙，再次与众师长深深一礼。也不再啰嗦，上前搀扶尹洙，上船离去。

这一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去涯州路线已经走过几遍了，自是轻车熟路。

顺汴河南下，入泗水，经淮河入海，之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

本来江河所用槽船是平底，经不起风浪，所以在淮河入海之时，依例要换乘尖底海船。

可是，这一趟船只实在太多，要是全部换乘，五百多艘槽船，起码也要百多艘海船调度。这一卸一装，又得十多天时间耗费，实在是太麻烦了。

所以，唐奕和随行管事一商量，索性就沿着海岸线慢慢走吧。这一路上也就过琼州海峡稍需注意，倒也不算难事。

这一日行至新会，本不是靠岸之机，唐奕却意外下令停船，要下船一游。

众人皆是生疑，好好停什么船？上什么岸？

尹洙也是好奇：“槽船入海本就走慢，已是延误了行程，大郎又为邯在此处耽搁？”

唐奕看着船下孤岛海峡，神情有几分凝重。

“只是想来看看”

说着，淡然一笑，又道：“尹师父也下来走动走动吧！”

尹洙自无不可，点头跟着唐奕下船。

走到一半，唐奕回头看了一眼船舱，“那一家人呢？”

尹洙闻言，苦笑对之。

“那一家还转不过那个弯，估计不到涯州，是不会出来。”

唐奕无奈耸肩，随口吐槽：“装什么清高嘛？自己遭罪，连带一家老小都跟着受罪！”

唐奕嘴里那一家，当然就是贾昌朝一家。

没错，是“一家子”

老贾这回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就来了。

估计老贾是怕汝南王那几个不争气儿子没办得了他，等他一走，会对自己家人不利，所以夫人儿女，带了一大家子，是一点没和唐奕客气。打算全家都吃唐奕，喝唐奕了。

可是，你都这么不见外了，那还装什么鹌鹑？自打出了开封城，老贾也真有那股子劲儿，就没出过舱房。

唐奕也是佩服，你这能躲到什么时候去？早晚不得出来见人？就不信到了涯州你还不出来，怎地？打算窝吃窝拉，就住船上了？

想想就觉得有意思，堂堂贾昌朝，也有解不开结。

一边暗自摇头，一边与尹洙踏上了岸。

脚踏在湿软沙滩上，唐奕抬头四望：

并不算秀美海岛，并不算磅礴景致。近处浊浪击岸，海水不清；远处稀松林子，光秃山石岩壁。

说实话，真是一点看头都没有。

可正是这份普通，倒让唐奕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尹师父相信命运吗？”

无端端问这么一句，把尹洙问了一愣。

“你年纪轻轻，什么命运不命运！？”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罢了。”

“这要分怎么说。”尹洙坦然道。“以为师来说，当年在邓州重病等死，那就是命。”

“大郎和孙先生出现，又改变了命运。”

“可是，换一个角度来说，你们出现同样是命！分别只在命好、命坏罢了。”

“谁又能说清呢？”

唐奕闻言，长出一口气，由感而道：“能改变老师命运，那到底能不能改变大宋命运呢？”

“”

尹洙更是糊涂，这孩子今儿个是怎么了？尽是说些暮气沉沉这莫明之言。

他哪里知道，新会，还有他们所处这个荒岛，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崖山！

两百年后，就是在这里，6秀夫背着少帝赵昺跳海，熄灭了赵宋最后一丝火种。

元将张弘范于石壁之上刻下：“灭宋于此”！

十数万军民投水相随，尽数殉国！

异邦外族第一次全疆域征服了汉人文明，绵延数千年中原传承就此断绝！

“海角崖山一线斜，从今也不属中华！”

崖山

这一切都将生在唐奕脚下这个崖山！

他真不敢确定，如今大宋会不会再倒在文明粉碎机一般蒙古铁蹄之下。

“走吧”

站了良久，唐奕终还是眼神越来越坚定，与尹洙登船离去！

尽人事，听天命！

即使不知道时空会不会如后世所说，有他韧性和纠错性。可是，就算有，就算历史终会回到他原本轨迹，那又如何呢？

唐奕努力过。

汉人尽力过。

如果最终还是沉寂于此，那至少

没有遗憾！

接下来日子，唐奕把自己关在船舱里，想了很多。许多从前未明之惑，似乎也豁然开朗起来。

这一日，船至雷州。

隔着琼州海峡，已经依稀可以看见南海大岛近在咫尺。

唐奕也终于出了船舱，因为，曾公亮又来了。

站在船头远望，一艘破旧官船打着雷州水军旗号缓缓驶来。

唐奕望了半天，忍不住吐槽：“怎么就一艘船？”

两船相靠，还没等曾公亮上来，唐奕就嚷开了：

“你水军呢！？”

“”

曾公亮来本来是出于礼数，恭贺唐奕大婚。

手都举起来了，还没等张嘴，就听到这么一句，纵使他再有涵养，也差点儿没蹦起来。

“还要水军！？你有完没完！？”

唐奕嘿嘿憨笑，也不接话，明白曾相公是让自己坑怕了。

“相公且上船，奕正好有事与相公说。”

待曾公亮登船，没好气地瞪着唐奕，“什么事儿？”

唐奕还是笑，“水军事儿。”

“怎么没完了？”曾公亮这个无语。“别提水军，真没有了！”

唐奕看着曾公亮气急样子，笑道：“相公别急，听说完。”

“把你剩下五千水军，除是日常防务所需之外，也都交给。替你训练整顿，半年之后，连原来那五千一并还你。”

“啊呸！”

曾公亮一口老痰就差没啐唐奕脸上了。

“你蒙谁呢？”

“给你？给你还能拿得回来？”

唐奕平静道：“句句实言，绝无诓骗！”

“”

曾公亮不说话了，狐疑地看着唐奕。

这小疯子今天有点不太对啊？从来没见他这么严肃过。

“真还？”

“真还！”

“不对！”曾公亮摇着头，还是不信。“你肯定有什么瞒着老夫。”

唐奕也是无语了，怎么真诚了，反道没人信咱了呢？

“实话说吧，就是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涯州练兵不差多你这五千，一就手，真没藏什么心眼儿。”

说到这儿，唐奕诚恳地看着曾公亮。

“涯州军也好，雷州水军也罢，都是大宋武装能帮一点儿，就帮一点吧”

曾公亮打了个冷颤，这唐疯子不疯了？要当圣人是怎么地？

下意识四下扫看，那个贾子明也是他圣心大带过来吧？

“好吧！”最后，曾公亮还是点头了。

“不过，借了一定得还！雷州匪患也不轻，不能没有防务。”

“一定！”

这事儿就算是定了。

“贾子明呢，没在这船上？”

扫了好几圈儿也没看见老贾，曾公亮只得主动来问了。

“在呢。”唐奕答干脆。“只不过没出过船舱。”

“没”

曾公亮立着眼睛，马上也就明白了。

唐奕搭言道：“要不，曾相公进去会一会故人？”

曾公亮沉吟了一下，“还是算了。”

二人身份特殊，还是不见比较好